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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聶紫綸不由得擡眼望她。她會問起他的事?這是否表示,她心底多少是在乎他的?
“葉管事說,這陣子王爺吃不太下,睡得也不多,經常天還未亮便起來辦公。”
“我一向如此。”他并不認為自己近來有什麽改變。
“王爺後宅裏這麽多人,卻沒讓誰在你身邊伺候着,這實在說不過去。”
她這是什麽意思?勸他找個女人來伺候自己?聶紫綸眉頭一皺,胸中發堵。
白初虹見他陰着臉不吭聲,不必猜也曉得他肯定是想偏了。
她笑道:“王爺既然不喜歡後宅那些女人,當初又為什麽會把人娶進門?”
他冷冷回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說穿了,即便貴為王爺,但有時為了拉攏,抑或是交換信任,聯姻便是最好的方式,哪怕只是個妾室,好歹也是踏進了浚王府,成了浚王的人,多了層關系,日後才能幫襯外家。
“王爺娶妻,要的并非真心,要與自己不愛的人過一世,這樣,豈不是為難自己?”
聶紫綸美目凝瞅着她,眼瞳黑幽幽的,問道:“當初你嫁給簡士昌,可是因為愛他?”
白初虹定下心,仔細回想起來。
當初簡士昌托人上門說親,還親自來了幾回,而她貴為大學士府的嫡女,自幼深受禮教束縛,恪守禮節,終身大事,自然聽從父母之言。
那當時,她與簡士昌并不熟悉,只知此人是安陽王世子,文質彬彬,滿腔才賦,待人謙和,幾次交談下來,很快便為其傾心……
如今想來,那些全是假象,她愛上的,全是他僞善的一面,何來真情?
“王爺說得極是,當初我嫁給安陽王,其實不全然是因為愛他,或多或少是因為家世相當,被他的身份地位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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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這麽一說,聶紫綸才稍稍露出了笑意。
他果然很在意她與簡士昌的那段過去呀……白初虹忖道。
“王爺與我和離,可有想過再娶?”她笑問。
聶紫綸目光瞬沉,俊顏發黑,将杯盞重重一擱,起身便要走。
“明日晚上,不知王爺可有空閑?”她連忙揚嗓喊住他。
他側身斜睐,下颚抽緊,眼底可見惱怒。
她兀自笑吟吟的,也不覺着自己熱臉貼他冷屁股有什麽。
“明晚,我會燒幾道菜,不知王爺可否賞臉,來府裏一塊兒用膳?”
詫異取代了怒意,他攢眉,目光充滿質疑,道:“你找我一塊兒用膳?”
她斂袖,盈盈一拜,眼睫盈笑,道:“王爺幾次相救,我卻無以為報,只能以簡單一頓飯聊表謝意。”
她這是……向他示好?
聶紫綸頓覺喉頭一縮,這段日子積淤在胸口的悶煩,消散一空。
“王爺不願意嗎?”見他不語,她面上的笑容漸淡。
“我幾時說過我不願意?”他皺眉。
“這麽說來,王爺明晚會準時赴宴了?”她笑得眉眼彎彎。
他心口一熱,忍下了想撫摸那張笑顏的沖動,故意冷着臉應允。“既然你這般堅持,我自然會來。”
“那明晚我在這裏恭迎王爺大駕。”她巧笑倩兮的福了個身。
聶紫綸深深望了她嘴邊的小梨窩一眼,壓下胸中那抹眷戀不舍,轉身離去。
聶紫綸前腳剛走,一直守在外邊的茉香立馬進來。
“王爺剛剛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怎麽又會折回來?”茉香好奇死了。
“是我讓王爺喝杯茶再走。”
“咦?”茉香望向幾案上那杯茶。“可是王爺連一口都沒喝上呀。”
“茶沒喝上不打緊,那不重要。”
“啊?那不然,什麽才重要?”
“明晚王爺會過來用晚膳。”
聞言,茉香可着急了,“晚膳?!我們這兒粗茶淡飯的,王爺要來這裏用膳?!”
白初虹笑着,輕輕搖首,“茉香,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爺并不是真的來用膳的。”
“啊?不是來用膳?那王爺是來做什麽?”
“用膳呀。”
“啊?!”茉香一臉更懵。
白初虹被她那副傻樣兒逗笑了,也不打算多作解釋,兀自掩嘴笑着,回到暖炕上,将方才聶紫綸握過的那杯茶,徐徐飲盡。
“哎,王妃,您別光只是笑啊,您快給奴婢說說,王爺究竟是不是來用膳的?”
茉香被主子高深莫測的笑,撓得心癢癢的,卻是一頭霧水,什麽也想不明白。
欸,且慢,那杯茶方才是王爺的,主子一向不碰別人碰過的杯盞呀,即便王爺沒沾口,按主子的個性,還是不會碰的。
主子喝了王爺碰過的那杯茶,這其中……是不是透露着什麽玄機啊?
茉香傻愣愣的杵在那兒,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皓月盈空,老舊宅邸已點上燈火,廚房口飄出了飯菜香。
只見白初虹挽高了袖口,纖細身影在竈口前忙着活兒,姿态甚是靈活俐落。
下廚對她來說并不難,過去在安陽王府,她經常為簡士昌下廚,倒也不是她燒的菜多好吃,她那點手藝,怎樣都比不過王府的大廚。
她下廚,圖的是那份心。為了心愛之人燒菜,燒他喜歡吃的菜,将這點心意,融入菜肴之內,這比什麽都重要。
時過境遷,她已不再是當年的白初虹,亦不在安陽王府,更不可能為簡士昌這個僞君子洗手做羹湯。
昨晚,她反覆難眠,想了一整夜,将自己的心思仔細挑開來檢視。
聶紫綸從了她的心思,給了她和離書,又讓她搬出了浚王府,她應該高興才是。
然而,離開浚王府之後,日子過得雖是閑淡惬意,可她心底總覺着空落落的,好似遺漏了某樣東西。
她思來想去,想不出自己究竟漏了什麽,卻隐約明白,這件東西與聶紫綸脫不了關系。
是什麽東西呢?經過昨夜,她終于悟出了個脈絡。
“王妃,您幾時學會燒菜的?”茉香看着主子忙進忙出,動作毫不含糊,不禁看傻了眼。
她記憶裏的主子,甭說是燒菜了,恐怕連竈口長什麽樣兒都不曉得。
“去田莊的那幾年學會了燒些簡單的菜。”白初虹眉眼未擡,專心切洗,謊言說得可順溜了。
茉香用起古怪的目光凝瞅着她。“王妃……您是在跟奴婢說笑吧?”
白初虹停下手邊的活兒,直起身回視。“怎麽了?”
“昨晚……您對安陽王說的那些話……”
“你當真了?”白初虹失笑。
茉香愣住,“所以說,您對安陽王說的那些話,全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世上無奇不有,死人托夢又算得了什麽?”
茉香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興沖沖地附和道:“哎呀,奴婢老家那邊有個老婆子,也是跟王妃一樣,經常夢見死人來捎話。”
“是不?世上總有這樣玄奇的事。”見茉香被自己的說詞朦混過去,白初虹心下竊笑,這丫頭果真單純好騙。
這時,一個小丫鬟奔進廚房,喘着氣禀報:“王爺來了!”
聞言,白初虹不見一絲慌亂,反倒是眉睫一揚,笑了。
瞥見主子笑得如花初綻,茉香傻了傻,嗅出了某些端倪。
先前主子總把王爺推得遠遠的,想方設法的要撇清關系,眼前聽見王爺來了,便笑得這般甜,莫非……
“還杵那兒做什麽?趕緊來幫忙。”白初虹笑喊一聲。
“欸,來了!”茉香忙回神,上前端盤盛菜。
白初虹端着烏木托盤,緩步走進了花廳。
花廳裏,聶紫綸一身月牙白如意繡錦袍,墨發束冠,俊麗出塵,他站在镂花菱窗邊,側着臉端詳幾案上那盆結苞未開的白蝶蘭。
“王爺。”她進了花廳,擱下托盤,來到他面前。
他眸光一轉,落在今夜的她身上。
她一襲淡粉色牡丹花繡交襟衣裳,盤了個堕馬髻,簪着素雅的琉璃珠花,襯出一身娴雅氣質。
她眉睫如星,唇點胭脂,目光流轉,自是一番妩媚。
他目光熾熱,在她臉上停留許久,方揚嗓:“為什麽讓我來見你?”
兩人心知肚明,她設宴款待不過是幌子。
她笑意盈盈,“那王爺又為什麽會來?”
“想見你,所以便來了。”他毫不避諱,目光炯炯。
她心口一軟,水嫩的唇瓣揚起,嫣然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