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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卿本不知韶和在含涼殿,否則也不會選擇往這裏來,眼下只得姑且随她往裏去。

韶和揮退了宮人,步子極快地走在前邊,一直到了內殿,才回頭迅速道:“陸侍郎需要什麽?”

陸時卿見她顯然已看出自己不願聲張的态度,便沒再多說旁的,維持站姿道:“剪子,紗布,清水,巾帕。”說完一頓,“多謝。”

韶和點點頭,也沒冒險喚人,親自跑去找東西,将一應物件送到他手上後,遲疑問:“你一個人可以嗎?”

陸時卿倚靠在門邊,臉色青白,豆大的汗珠順了鬓角一路往下淌,為保持神志,抓着門框的手幾乎用力到痙攣,聞言咬牙道:“勞煩貴主替我看着外頭。”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她幫忙了。

韶和默了默,什麽也沒說退了出去,吩咐候在外間的一名婢女:“今日含涼殿內發生的一切,一律當沒瞧見,叫她們都管好嘴巴。”

婢女颔首應下:“貴主,婢子剛剛得到消息,瀾滄縣主正往含涼殿來,您看陸侍郎這事是否連她也一道瞞了?”

韶和皺皺眉,搖頭示意她也不知道,望了眼陸時卿所在的內殿道:“姑且先瞞着吧,随我去看看。”

她說罷去到外殿,在自顧自玩骰子的鄭泓身邊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泓兒,阿姐出去一趟,等會兒要是有人來找陸侍郎,你就說他早先來過,但很快走了,好嗎?”

鄭泓搗鼓着骰子,揮揮手道:“我知道了,阿姐去吧。”

韶和一路往外,等到了含涼殿門口,遠遠就見元賜娴乘了頂轎攆,正往這邊來。她剛準備迎上前,卻看前邊宮道的岔路口突然拐出另一頂轎攆,擋住了元賜娴的去路。

她剎住腳步,蹙眉停在原地。

元賜娴也喊停了轎攆,看了眼對頭來人。

來人一身象征權勢的紫色大團花绫羅袍,金玉帶掐腰,身板颀長而瘦削,三十好幾的年紀了,看面容卻很年輕,蓄起的胡子也顯得文氣幹淨,正是平王鄭澤。

元賜娴的眼底有一瞬漠然。就是這個外表絲毫不見戾氣的人,曾助南诏太子擄她,殺幹淨她一幹親信護衛,也兩度害徐善險些丢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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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很快就笑了起來,下轎跟他行禮問好,然後說笑道:“狹路相逢,品級高者勝,殿下先請。”

平王坐在轎攆中笑道:“好歹本王與縣主也在舒州有過幾盤棋的交情,你這話可就太顯生疏了。狹路相逢,何必分勝負?不如同路。”

元賜娴看了眼含涼殿的方向,目光在站在門檻前的韶和身上一落,然後轉回眼道:“我去找陸侍郎談情說愛,難道殿下也是?”

他輕笑一聲:“那倒不是,本王明日便回淮南了,去跟十三弟道個別。”說罷神情略有些玩味地道,“縣主與陸侍郎倒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是不知陸侍郎與蔡寺卿關系如何。”

元賜娴聞言一愣,而後眨了眨眼問道:“怎麽,陸侍郎竟背着我與蔡寺卿暗通款曲?”

平王因在宣政殿瞧見了蔡禾右掌心的傷,已然懷疑他就是徐善,來這裏堵人便是想借此試探試探元賜娴,這下卻不禁失了笑,也不知她是真不知情,還是裝傻充愣得太妙,默了默道:“本王可沒有這樣說。”

元賜娴狐疑看他一眼:“您要是知道內情,千萬告訴我,好歹咱們也有過幾盤棋的交情。”

平王不料會被反套進去揪着問,擺擺手笑得無奈:“本王不知道。”

他話音剛落,在殿前杵了一晌的韶和也到了,朝倆人淡淡道:“三哥與縣主怎麽站在這兒聊起來了。”

元賜娴向她行了個禮,笑問:“我聽說陸侍郎下朝後來了含涼殿,他在裏頭嗎?”

韶和搖頭:“縣主不趕巧,陸侍郎不久前剛離開。”

她低低“啊”了一聲,看了眼平王:“既然如此,殿下與貴主可否容我先行一步?”

倆人齊齊點頭。

等她走後,韶和又看平王:“三哥是來望十三弟的?你來得正好,這孩子也不知從哪沾染的惡習,竟愛上了玩骰子,我管不住他,剛好請你來訓訓。”說着就要迎他入裏。

平王淡淡一笑:“不是有陸侍郎在嗎?你那點謊話,騙得了她,還能騙得了你三哥?”

韶和神情一滞,尴尬道:“三哥別誤會,我不是想破壞縣主與陸侍郎的姻緣,只是他難得來一趟含涼殿,我……”

平王無奈搖頭:“好了,不用跟三哥解釋這麽多,回去吧。我還有事,就不去看十三弟了。”說罷轉身就走。

韶和目送他離去,轉身疾步回殿,暗暗松了口氣。她不确定陸時卿究竟想對誰隐瞞傷勢,為保險起見,自然是誰都不告訴的好。而平王在宮中安了眼線,不會不知他只進未出過。她只有承認自己在騙元賜娴,裝出一副出于私心,想跟陸時卿獨處的樣子,才能避免他起疑。

她匆匆往內殿走去,想去看看陸時卿傷勢如何了,推門入裏,卻見裏頭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甚至連剪子紗布等物件也被清理了幹淨。她心下一緊,回到外殿問鄭泓,卻聽他答:“陸侍郎換完衣裳就跟我告辭了,阿姐沒碰上他嗎?”

陸時卿正身在宮外馬車內。韶和剛走,鄭濯的暗哨就避開平王耳目潛入了含涼殿,将他從偏門接了出去。從時辰上看,他甚至比元賜娴更早離開那附近。

他在馬車內重新處理了傷口,換好衣裳,剛緩過勁來,忽聽身後一陣咣當咣當的車轱辘聲,似是誰在拼命往前追趕。

外邊駕車的曹暗回頭一望,駭道:“郎君,是縣主的馬車,您可拾掇好了?”

陸時卿臉色大變,手忙腳亂拿出一盒藏在車底的,從陸霜妤那裏偷來的脂粉就往臉上抹,一邊交代:“還沒。”

曹暗回頭再看一眼,心道拾翠這丫頭駕車可駕得夠快啊,慌忙揚起一鞭。

後邊拾翠卻像得了元賜娴的囑咐,老遠地沖他喊:“曹大哥,您停一停。”

他聞言急道:“郎君,怎麽辦?”

陸時卿飛快合上脂粉盒,三下五除二整理完畢,然後道:“停吧。”

曹暗迅速扯了把缰繩,與此同時,元賜娴的馬車也到了。

陸時卿撫了撫心口下去,掀開她的簾子,彎身問:“怎麽了?”

她探頭出來,惱道:“你都知道是我了,怎麽不停車,還要我追這麽長一路?你車裏頭是不是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元賜娴在含涼殿前頭就對韶和的話将信将疑,覺得她跟陸時卿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偏偏确實一出宮門就遠遠瞧見了他的馬車,她便打消了疑慮,只當自己多想了,怎料陸時卿竟跟見了鬼似的,愣是不肯給她追上。

陸時卿一本正經解釋:“我剛才沒穿衣服。”

元賜娴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确不是官袍,而是件常服,疑道:“你好端端的換什麽衣裳?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

“……”

陸時卿一步跨入她的馬車,進到裏頭解釋:“在含涼殿不小心跌了一跤,衣服髒了。”

元賜娴一驚。難道這就是她直覺不對勁的真相?

她的氣勢消減了一截,問道:“摔哪了?我看看。”

陸時卿神情為難了一瞬:“你确定?”

她點點頭。

他跌跤是真,自然能拿出證據來叫她安心,嘆了口氣,猶豫一下松了腰帶,然後挽起褲腿,指着青了一塊的膝蓋給她看,因急于證明,看這動作神情,竟有點像小孩讨賞的模樣。

元賜娴見狀“哎”出一聲。

她剛才想驗傷,其實是沖着打消疑慮去的,這下算是真信了,一看這駭人的烏青,簡直服了他:“你三天兩頭鬧風寒也就算了,怎麽走路還能跌跤啊!”說完,到底因為方才懷疑他有點內疚,伸手摸上去道,“疼不疼啊?”

陸時卿“嘶”了一聲。

不是疼的,而是被她貼膚一摸,他的某處都快比這塊膝蓋硬了。

元賜娴卻真當他疼,嘆息一聲道:“你坐我馬車走,跟我回趟家,我給你抹點藥。”

這可正合陸時卿的意。他的馬車裏頭都是血腥味,絕不能叫元賜娴上去,所以剛才特意來了這裏。

但他還是要照慣例嘴硬一下,說道:“不用了,我趕着回府辦公。”說罷伸手将淩亂的衣袍整理好。

元賜娴的态度便更強硬,朝外吩咐:“拾翠,叫曹大哥自己先回。”

陸時卿熬着傷,在元府小坐了一晌,享受完元賜娴對他膝蓋的親切問候,便以公務在身為由回了永興坊,一到書房就看鄭濯正在裏頭焦急地來回踱步,見他終于來了,像是松了口氣,完了質問道:“你傷那麽重,跑去哪裏?”

陸時卿一噎,然後老實道:“元府。”

鄭濯一副快被他氣死的表情,再次來回踱步起來,半晌後,拿食指虛虛點他:“你這條命遲早是她的。”

陸時卿捂着心口在一旁癱坐下來,心道早就是了,嘴上卻沒承認,換了話茬道:“蔡寺卿的事,你作何打算?”

鄭濯見他說起正事,便不再扯開去,在他對頭坐下,蹙眉道:“見招拆招吧。三哥暫時不會有機會動手,等他明日回了淮南,長安的形勢會松快點,咱們也好喘口氣。”

陸時卿實在不贊成把蔡禾拖下水。但鄭濯此舉是為了他,他便也不能不識好歹地說他,搖搖頭道:“我當初叫聖人提拔他,不只因為他是你的暗樁,而是此人有大才,堪大用,只是性子過直,處事不夠圓滑,才一直未得擢升之機。可他如今哪怕暫無性命之憂,也必将遭朝中平王一派人打壓,要坐穩大理寺卿的位子,恐怕很難了。”

鄭濯也不是不惋惜,皺眉解釋:“論年紀,他也是三十出頭,論背景,他也是雙親早亡,再論入仕時間,一樣非常吻合。我手底下當真無人比他更适合頂替‘徐善’了。”

“我知道。”陸時卿嘆口氣道,“這事你暫時不用管了,我會想辦法保他。‘刺殺’滇南王的事可安排好了?”

鄭濯點頭:“今夜就能行動。”

小劇場:

元元:我跟你講,你這個膝蓋啊,要用我們滇南的名藥塗過才好哦!

慫慫:哦?是何等名藥?

元元(伸手攤開,微笑面對鏡頭):雲南白藥,專治跌打損傷,瘀血腫痛,一噴就好。

顧導:……你們這條硬廣,背着我收了多少贊助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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