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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問不是元賜娴一時興起鬧着玩的。甚至昨夜知道真相的第一刻,最先沖撞她意志的就是這一點。
她最早接近陸時卿的初衷便是想遠離鄭濯,尋個光明的靠山,但不曾想兜兜轉轉,到頭來仍舊回到了原點,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前世的老路:她的阿爹心向鄭濯,她所嫁之人更是他的至交好友。
這一切就好像韶和口中所謂不可違背的天命一樣。
尤其在目睹了陸時卿和鄭濯親密無間的關系後,她很難不生出擔憂——既怕他舍棄元家,又怕他為了她與摯友割袍斷義,陷入痛苦兩難。
陸時卿卻像是一時沒明白她的用意,抽抽嘴角尴尬道:“你不會在吃鄭濯的醋吧?”
元賜娴一噎之下道:“我又不是你,連自己的醋都不放過……”說罷嚴肅道,“我是說真的。”
陸時卿聞言收斂了笑意,不答反問:“為什麽這麽說?”
她搖搖頭示意沒什麽,心想現在好端端的,迫使他作這樣的假設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便道:“算了,不為難你了,我先瞧瞧你的傷。”
見她一副要上前扒他衣襟的樣子,陸時卿攔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頭瞧着她道:“我的意思是,你說錯了。不是你的家人,而是我的家人。”他的語氣平靜而緩慢,“如果我連自己的家人都無法保護甚至能夠随意舍棄,又憑什麽立身在朝,去輔佐我心目中的明主?”
元賜娴一怔,擡起頭來,目光閃爍地盯着他。
“而同樣的,倘使我一心認定的明主是個不擇手段,借踩無辜良善上位的不堪之人,我又憑什麽有能耐保護我的家人?我不知道你對鄭濯一直以來的試探和敵意從何而來,但他在蔡禾一事上并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這樣輕松,只是身居上位不得不有所取舍。但凡是人都有私心,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十惡不赦的人。”
“我跟你保證,有我在,元家和他永遠不會成為你死我生的對立。不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他們,而你說的事,也不論如何都不會發生。如果你相信我,就相信我所相信的人。”
元賜娴靜靜瞧着他,眼底一點點泛出笑意來。
她想,比起已然成為過去,難以辨清究竟的虛妄夢境,她更相信這輩子的陸時卿。
她微微仰頭,輕輕親了下他的下巴,然後說:“好。”
陸時卿被她這出主動獻吻撩撥得血脈偾張,正要低頭親回去,卻給她攔住了,聽她說想察看一下他胸前那塊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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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疤痕醜得他自己都不想多瞧一眼,也不知有什麽好看的,但她堅持,他也只能脫了衣裳。誰想好巧不巧,正是他衣衫不整的時候,宣氏恰好來敲門,說給他送了點補湯來。
他怕被誤會不知分寸白日宣淫,一個激靈趕緊穿戴,手忙腳亂之下合反了疊襟,等元賜娴開了門請宣氏進才發現不對。結果自然是被誤會很深的阿娘狠狠瞪了一眼。
但阿娘到底是阿娘,心裏還是念着他和他未來孩兒的,擱下給他大補的鹿茸湯就走了,臨出門叮囑元賜娴一定要瞧着他喝完。
元賜娴當然曉得這湯是補什麽的,想着陸時卿昨夜好像确實不太靈光,說不定真是體虛腎弱,便照辦了。
被逼喝了一大碗補湯的陸時卿咬着牙想,她今晚一定會後悔的,不料到了夜裏良辰美景,沐浴完畢,他坐在腳榻邊等元賜娴從淨房出來,準備在她面前一雪前恥,卻見她來時揪着張臉,掰着十根手指,神情嚴肅地在算着些什麽。
他微微一愣,見她認真得路也不看,眼看就要撞着前邊矮凳,趕緊搶步上去把它移開,然後攔停了她問:“你在算什麽?”
該不是在算他要睡幾天腳榻吧。今天下午的時候,她看起來明明已經消了氣了。
元賜娴聞聲回神,木然眨了眨眼,咬了下唇,有些難以啓齒地望着他道:“我在算……我在算我的月信。”
陸時卿比她更呆愣地眨了眨眼,遲疑問:“月信怎麽了……”
她擺擺手示意他等等,然後重新掰着手指數了一遍,自顧自疑惑道:“是今天沒錯啊。”她說完像是想到什麽,驚恐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陸時卿,我該不是有喜了吧!”
“……”
陸時卿不可思議地笑了一下:“等下……你冷靜點。”他說完,自己似乎也有點不冷靜了,盯着她問,“不是……你這月信有那麽準嗎?”
她非常肯定地點點頭:“我以前都是一天不差的,要不然也不能那麽快發現不對啊。”
他看了眼窗外天色,沉吟一晌道:“那今天不是還沒過嗎?”
元賜娴覺得這話有道理,神情肅穆地“嗯”了一聲:“要不等一等看?”
他抽了下嘴角:“這怎麽等?”
她指了指外間,認真提議:“我們先去外頭下會兒棋,說不定等會兒就來了。”
陸時卿因心底也存了疑,只好應下了,陪她到外邊下棋,邊落子邊思考,然後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我記得,”他剛開口就是一堵,畢竟剛成婚,說起這種事也不是那麽厚臉皮,毫無所謂的,但他到底硬着頭皮接了下去,“我記得月信前幾日同房是不容易懷上的。”
言下之意,她應該是想多了。
元賜娴聞言“啪”一下落了一子,繼而點頭如搗蒜:“好像是有這麽個說法!”說罷卻又眉頭一皺,“但我怎麽記得是月信後幾日才不容易懷上?”
陸時卿被她說得也不太能夠确定了,擰着個眉頭道:“你從哪聽來的?”
“就前幾日準備大婚的時候,有個阿婆叮囑我的。你呢,你從哪聽來的?”
“我也是。”
元賜娴怪道:“那咱們聽來的怎麽不一樣呢?”
陸時卿搖頭不解,是啊,怎麽不一樣呢。
倆人蹙着眉使勁回想當時情境,一個一口咬定是月信後,一個堅決篤信是月信前,一盤棋下到後來都是心不在焉:陸時卿拿了元賜娴那個色的子來落。元賜娴更好,直接移了棋盤上的子。
等失魂落魄,惶恐萬分的倆人發現這棋局的不對勁之處,也就無心再對弈了。
陸時卿看元賜娴已然很是困倦,一直在揉眼強撐,便推了棋盤道:“睡覺。”
不料她仍揪着臉搖頭,懇切地看着他道:“不行,還有兩個時辰呢,再等等。我……我緊張。”
他心裏的緊張其實一點也不比她少,卻到底理智一點,嚴肅道:“如果兩個時辰都等不來,你這一晚上就不打算睡了?退一萬步講,要真是懷上了,你還想熬壞了身子一屍兩命?”
雖然他也不願叫孩兒降生在昨夜那種昙花一現般的短暫房事裏,但真有了能怎麽辦,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又不是私奔來的,當然是使勁生了。
元賜娴惱他舌頭毒,卻又覺他所言不無道理,被他兇巴巴瞧了一陣就妥協了,道:“那好吧,睡覺。”
她說罷,拖着有點軟的雙腿到裏間上了床榻。
陸時卿将桌上殘局收拾了一下,臨到腳榻前确認道:“我睡哪裏?”
大婚五日前才知道要嫁,大婚一日後就懷疑有喜,元賜娴現在着實有點脆弱得沒法緩神,拍拍身邊床褥,癟着嘴道:“這裏吧。”
陸時卿便如願爬了上去,躺在了她身邊,只是這種情況,所謂一雪前恥已不可能,只好憋着口氣閉上了眼,卻因思索着這檔子事,根本沒法入眠。睜眼扭頭看元賜娴,就發現她縮在床角,雖閉了眼,睫毛卻一直在顫動,顯然也是不曾睡着。
他原想與她保持點距離,免得等會兒憋不住,現在看她這樣又不忍心,想了想就挪過去把她攬進懷裏,低聲問:“睡不着?”
他這一靠近,一股非常幹淨的皂莢氣息便撲面而來,元賜娴覺得好聞,睜眼吸了吸鼻子,然後點點頭:“我努力努力。”
陸時卿知道她對這事沒做好心理準備,只覺自己剛才把話講重了,實在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惡劣意思,就低頭問她:“以前睡不着都怎麽辦?”
元賜娴老實答:“小時候阿娘會給我講故事,還一邊拍我的背。”她擡眼看他,“你要效仿?”
陸時卿一噎。
講故事這種事,他不是特別想效仿。但他這時候沒法拒絕,默了默就一下下輕拍起她的背來,然後忍耐着問:“想聽什麽?”
元賜娴閉了眼窩在他懷裏,聽他這勉強語氣,撇撇嘴道:“你就講那個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的故事,講上三十遍我可能就睡着了。”
陸時卿嘆口氣,手上動作不停,一面開始講:“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對小和尚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他講着講着,也不知自己是講到第幾遍睡着的,再醒來已是翌日清早,見元賜娴還熟睡在他懷裏,便一骨碌爬起來叫她。
元賜娴被他這動靜一吓就醒了,困倦之下愣愣問他:“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陸時卿盯住她,說了兩個字:“月信。”
她這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地下床沖去淨房察看,然後愁眉苦臉地出來,欲哭無淚道:“沒有……”
小劇場:
慫慫日記:新婚第二天,天氣晴。今天媳婦給我出了道送命題,才思敏捷的我考了滿分,得到了晚上跟她一起睡覺覺,做羞羞事的機會。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居然會被媳婦大姨媽推遲這事搞得膽戰心驚,一炮無成。我就想問問,顧導安排這種懷孕速度到底是何居心?
顧導批閱:瓜娃子,你以為懷孕是這麽容易的啊。一個個的,聽婚前教育的時候把老人言當耳旁風,活該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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