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齊奏

下朝之後,便看到淳岚乖乖的坐在臺階上等她。

穆顏向來喜歡這個孩子,看着他手拿書本,明白是有疑難問題了,便讓人加快了速度,下了步辇,走到他身旁,道:“阿岚。”

淳岚驚站起來,忙施禮,道:“參見陛下。”

穆顏環着他的肩膀,漫步上階,輕聲問道:“有什麽不懂的地方?”

淳岚答道:“是《孫子兵法》中一篇,讓岚有些不明。”

穆顏笑道:“是何?”

淳岚道:“乃七篇軍争篇也。”

穆顏早将這些書本爛熟于心中:“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窮寇勿迫。圍師必闕。铒兵勿食。歸師勿遏。不動如山。以飽待饑。其疾如風。”

“這段話是說錯敵銳氣才能取勝,那為何包圍時還要留下缺口供敵人逃跑?既要取勝,為何不能趕盡殺絕?陛下廣施仁政,難道在打仗時,也要施仁嗎?”

穆顏怔了怔神。

“陛下?”

“哦……”她尴尬一笑,“窮寇勿迫,便是說人家走投無路的時候,不要強行逼迫,倘若人家有歸降的意思,就要放過他們。畢竟也是條人命。”

“那他們趁機逃跑後,忘恩負義怎麽辦?”

“這……戰争哪裏能像兵書裏說的一樣肯定。這些都是按情況而定。若對方軍心已失,敵軍有歸降之意,就應接納。若是我軍侵略其軍,其軍皆是些鐵漢子,便留不得。”

淳岚嘆道:“好漢被殺掉,容易亂軍心的士兵被留下,我軍又有什麽好處。”

穆顏道:“也并非全無用處。也許是其國王昏庸無道,迫害百姓,那那些敗軍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就可留。”

淳岚黯然道:“怪不得父親不讓我上戰場,我的腦袋确實是不懂變通。”

穆顏笑道:“小小年紀,骨頭都沒長硬朗,就想去打仗?再說淳廷尉年輕時打仗也沒用腦子啊,孤會給派去個可以依靠的軍師的。”

“那陛下,可不可以不要軍師?”

“不可。”她沉聲道,“倘若你有自己的見解,也必須要同人商議,再聰明的人也會有出差錯,何況你還要三心二意,一邊顧着殺敵,一邊還顧着出謀劃策?”

淳岚點點頭,彎膝而跪,雙手放在額間,磕在地面上:“多謝陛下指導。”

穆顏将他扶起,道:“你要知道,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不要驕傲自滿,也不要忍氣吞聲,倘若有什麽新奇的想法,不要一意孤行,也不可深埋心間。人要懂得交好友,善聽取他人意見,可知否?”

淳岚點頭,慎重道:“定銘記心間。”

穆顏笑了笑:“好,好。孤再說一句,你可別不耐煩。”

“陛下請講。”

“你多看看詩歌之類的,別天天往那軍書裏鑽。到時候只知道如何打仗殺敵,如何舞弄刀槍,一點才情也沒有,哪裏會有女孩喜歡?”

淳岚紅了臉,低下頭弱弱應了一聲“諾”。

穆顏回去時,齊豫正在彈那喜氣的《陽春白雪》,旋律輕巧,聽着像是随心而撥,可難度着實不小。

落葉飄飄,雖有些不應景,卻意外的和景色合拍,看起來沒有絲毫怪異之感。旋律愈發快,穆顏看他手指在琴弦間快速穿梭,幾個強聲撥動,尾音輕快而迅速,卻不失力道。果真是個不錯的琴者。

她輕笑:“好興致啊。”

他亦笑道:“陛下将我囚在宮中,我除此之外,還能做甚?”

穆顏勉強道:“孤可是應你的要求,摘星星摘月亮也在所不辭,怎麽你說這話好像是……很不滿意。”

他撫了撫掉在琴上的落葉,道:“不敢。”

穆顏輕輕踩過滿地的楓葉,跟旁邊的南門馨道:“去笙絲院,将孤的琵琶拿來。”

然後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齊豫不解,問:“陛下的奏牍批完了?”

她挑眉,“豫,你真的希望孤批到很晚?”

齊豫目光躲閃,道:“非也。”

穆顏嘆道:“孤也有好幾年沒彈了。不知這手還靈不靈活。”

齊豫道:“陛下想彈何曲?”

穆顏看滿園金風,笑道:“《梅花三弄》”

齊豫反駁:“陛下,如今可是秋。”

“就許你陽春三月,不許我梅花三弄?”

齊豫無法反駁,只好依她。

南門馨抱着琵琶匆匆歸來,正巧讓來拜訪陛下的幾個大臣望見了。衆人心想,能一飽耳福了。于是都面帶笑意,唯有慕毅神色奇怪。

穆顏接過琵琶,輕輕撥弄琴弦,聲音清脆婉轉,乃上好琴音。

她含笑閉眸,手指按線,一手輕撥。琵琶弦音開,七弦琴聲悠悠跟來,微風起,金色落葉亂揚,将二人的身影襯得更是如夢如幻。高/潮之處,琴聲相合,琵琶脆聲如歌,唱不盡淚人斷腸,七弦沉聲似嘆,道不盡悲歡離合。

“暮色沉沉,月輝照伊身,梅邊奏曲,所為唯君。梅花多愁人多瘦,不予情思長苦,忘卻半生柔婵娟。寒風肆、門外搖曳,冷香獨枝斜。醉卧細雨柔,獨思春/色匆,百般如畫。脆冷生寒,琴弦訴情念無情。雪花肆意飄散,壓彎枝、遮攔湖景。唯梅傲立如舊,伊人如故。”

一阕《沉香》,段段心殇。

琴聲悠然止,心卻遲遲不歸。

穆顏睜眸,才發覺淚水氤氲,前方秋色不清。

老臣多是聽不懂的,聽一曲終了,連連稱好,穆顏抹抹眼淚,向後看去,只見紅紫相間,皆是重臣。

她一時有些驚慌,忙尋找慕毅的身影,果見他眼神錯從複雜,悲愁交織。

穆顏輕出一口氣,旋即笑道:“諸位大臣來找孤,為何不招人通報一聲?”

“陛下難得的雅興,我等怎忍心打攪。”

穆顏看看齊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下去。

齊豫身份不合,只得退下。

穆顏忙招呼諸位大臣坐下,問道:“不知衆卿來此,所為要事?”

一老臣道:“陛下,臣等是想,陛下生辰快到了,明白陛下吩咐了不可設宴,所以……特來此祝賀陛下的。”

穆顏這才想起今日是自己生辰,趕忙道謝:“謝謝諸位了。”

“丞相不是有什麽別具匠心的禮物送上嗎?”

慕毅顯然是沒有聽到,繼續愣神。

“丞相?”

慕毅這才回神,道:“這禮物,就當臣送了。”

淳正不樂意了:“你這出爾反爾的……今日可是顏顏生辰!你這辦的不是事。”

一大臣道:“老頭,你怎稱呼陛下呢!”

淳正連忙該口:“這!陛下恕罪罪!”

穆顏笑道:“無妨無妨。衆位也都是孤叔叔伯伯輩的,叫叫孤的乳名,孤到覺得親切。”

淳正道:“你看看,咱們陛下多平易近人。”

“哎!淳老頭說成語了!”

“對對,實在難得。”衆位老臣哈哈大笑,氣氛一下歡快了不少。

淳正笑着笑着一下又沉了面色,指着慕毅道:“慕家小子,你這禮物到底是送還是不送了?神神秘秘的不告訴我等,現在又說送過了……陛下,你收到了嗎?”

穆顏搖搖頭。

“你看看。”

慕毅為難道:“如今我送着禮物也沒多大意思了。”

一老臣道:“怎能沒意思呢。說說為咱們陛下準備了什麽禮物?”

穆顏看他真有難處,便道:“算了算了,孤着還有些埋了許久的佳釀,這就叫人給諸位開了,咱們痛痛快快喝一場,然後将丞相留下,讓孤好好審審他,如何?”

衆臣笑道:“好好!”

她也随之笑開,讓南門馨去酒窖把好酒都拿過來,還真有點不醉不歸的意思。

喝了多半個時辰,天色漸暗,衆臣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一一告退。穆顏也有些醉意,叫宮女們送大人們上車回府之後,自己也準備回月霞殿休息。

“陛下!”淳正便打嗝邊叫。

穆顏眼前有些飄飄的:“愛卿何事啊?”

“慕家小子臣給你攔下了,可好好好審,好好審啊!”

說完,便把慕毅推了過來。然後揚長而去。

慕毅臉色微紅,身子有些不穩,差點倒在地上。她連忙去扶他,一個人的重量就壓在她身上。

穆顏道:“愛卿啊,你到底有什麽要送給孤的?”

慕毅搖搖晃晃,口齒不清,她聽了半天也沒聽到是什麽。

他索性不再說,兩人依依偎偎,勉強走到月霞殿,都是形象大失的倒在塌上。

穆顏喝的少些,将他扶起來躺好,拍拍他的臉蛋,喊了幾聲“子淵”,叫他不懂,就坐在一旁先将他的官服鞋帽脫下。

他被折騰的有些不滿,“你做什麽...”

穆顏沒好氣道:“酒量不好就別喝這麽多,逞什麽強。”又問,“你要送什麽?”

“彈琴……”

穆顏愣了愣,不可置信的問道:“什麽?”

慕毅柔聲道:“為你彈琴……”

她想起他因傳授琴技的母親去世,已經好久都沒再奏樂,為她生辰,竟然做了這種準備,難免驚訝。

她不禁問:“怎麽突然想起來彈琴之事?”

他含糊道:“你不是曾說…你想聽……”

穆顏看着他半糊塗半清醒的臉,揚起嘴角。

她頂着醉意,也趁着他沉醉,問道:“你心裏有孤,對不對?”

他揚起手臂,撫摸着她的臉頰,眼眶竟有些泛紅:“我對不起你。”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她附上他的手,“孤在這裏,不會走。會一直陪你。一直做你想做的事。”

慕毅緊蹙眉頭,手上失了力道,落了下來。

“我只想你平安。”他眸色清冽,“你平安便好。”

她撫摸他的臉,從眉到唇,仔細用指尖臨摹,最後将手放在他的腰間,摸索着找到他的腰帶,用手挑開。

他忽的用手扣住她,低聲喚着:“顏兒……”

她反握他的手,也答:“在呢。”

他掙紮着想要起身,“送我回家。”

“不行。”她一口否定,雙手好像有伸下去的理由了。

“為什麽……”

“今晚,你要陪孤。”

言必,欺身上前。

唇齒相依,她放肆的索取,他竟有些呆滞,一點動作都沒有。

“陛下……”

穆顏沉聲道:“喚孤什麽?”

他妥協道:“顏兒……家中有事。明晚陪你,好不好?”

穆顏扯開他的衣衫,道:“不好。今晚你那裏也不許去。”

“你聽話。幼子還在,即使乳母...我也不安心。”

穆顏僵了身子,慢慢離開,聲音有些泛冷:“你醉成這樣,怎麽照顧孩子?”

“總比……不在的好……”

慕毅努力争開雙眼,坐起來,将她摟在懷裏,安慰道:“我會回來陪你的。一定。”

穆顏看這他胸口的蘭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幫他系好衣衫,叫來馨兒,目送他離開。

她對着自己說,你得到的已經不少了,還想再要,是不是太貪心了。

手中還有些溫熱,她将手貼在臉上,不知怎麽就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孫子兵法那裏...恩将就着看,溫渣莫名其妙對那一段有點想法。還有我寫的詞!湊合着看!!不要當真!!渣文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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