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誤解

慕毅再醒過來,天已近破曉。她仍縮他在懷裏,兩只手搭在胸前,他索性将她往懷裏攬了攬。

撥弄額前的碎發,他就這樣看了一會。

确實與之前不同,只是看着長大,已經沒有很特別的感覺到她變了。用手指輕蹭她的臉,又将藥膏拿過來擦拭一番。

“你叫我怎麽辦。”

慕毅想。一把年紀,半身入土,自诩清高,揚名立萬也罷,功成名就也罷,最後對不起的還是只有這一個人。

他慢慢起身,穿上朝服,正準備走時,聽到她在身後喊他。

“子淵...你去哪。”穆顏眼睛裏有些驚惶的神色。半支着身子,露出白嫩的肌膚,只是胳膊上還有些淤青。

他只好返回,坐在床沿,輕聲道:“我先回去,免得宮人起疑。”

穆顏低頭攬住被子,點點頭。

他摟住她的肩膀,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坐着。半晌後,穆顏才輕輕推他,“你先回去。約莫一個時辰後也該上朝了。”

慕毅“嗯”了一聲,叫她先躺下歇息,又叫了昨晚的宮人,讓她去準備些熱水。離開後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太醫院打點了徐太醫。

料理好後,才起身離開。

次日。衆臣抱着希望,再次踏上了朝殿大門。令人欣慰的一幕出現了,當今陛下正身着玄衣坐在殿上翻閱奏折,即使還打着哈欠,可比起不上朝來,要好的許多。只是怎麽這次在案前罩了一張珠簾,陛下的面容看不真切。

衆臣尋好自己的位置,齊呼萬歲後,便等着當今陛下說話。

“諸位愛卿請起,可有事啓禀?”

淳正眼疾手快,從百官中跳了出來,“不知陛下近日為何不朝?”

她看向慕毅,轉而又答:“諸位愛卿,孤的演技真的有這麽好,誰都覺得孤不務正業,變成一個終日但于酒色的帝王了?”

淳正急道:“陛下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不滿諸位所說,孤這樣不過是相散播散播謠言,探探敵軍的反應,孤下了本錢把後院的陳年老酒糟蹋個幹淨。”

衆臣嘩然。

穆顏一拍書案,道:“好了好了,此事暫且擱置,這幾日也打探到不少情報。說說正事。”

兵部侍郎道:“陛下,據臣統計,殷國步兵騎兵合計七十萬人,加上将軍校尉,也能達到八十萬左右,個個士氣高漲,便等陛下一聲號令了。”

穆顏笑着搖頭:“梁楚聯軍,還是不夠,戰事不急。此番孤接到密信,敵方軍隊,竟一眼看不到盡頭,少說,也有三百萬。”

樊籬站出,聲如鐘鳴:“即使如此,老臣也能踏平他們北方!還請陛下下令!”

穆顏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馬虎。此時最重要的還是妥協,免得到時害了諸位。”

淳正道:“妥協那梁楚便會不再起軍?”

“孤既然為女流,他們大舉出軍且不聲明,咱們還主動示好,他們還要執意攻打殷國,豈不是落得個欺負小女子而得天下的罵名?凡是帝王都會粉飾太平,說自己登基乃是天意,到時候梁楚交戰便有了理由。倘若孤妥協,一來保護殷國,二來挑撥他們二人的關系,丢的不過就是孤的面子,換來的可是臣民的千萬條性命啊。”

衆臣頻頻點頭,穆顏輕笑:“孤想派去使節奉上咱們殷國的黃金和珍珠,再送去幾個美麗女子,不知,誰人自薦?”

慕毅上前一步:“臣願前去。”

穆顏拍案而起,幾乎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便脫口而出:“不可!”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慕毅朗聲道:“還請陛下成全。”

穆顏蹙眉:“路途遙遠,丞相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家人同在京城,這一去,便是整整一月啊。”

衆臣也附和:“确實……丞相乃國之棟梁,怎能……”

“陛下。”他含笑看她,“還請陛下下诏。”

穆顏雙手緊握成拳,面色卻緩和下來:“确實,丞相去,也能體現咱們的誠心……罷了,六部尚書大人拟招。”

慕毅跪于殿前,深深叩首:“多謝陛下。”

穆顏微微含笑,心卻皺成一團:“既然如此。丞相回府收拾一番,幾日以後便出發吧。有事禀奏,無事,退朝。”

慕毅離京之時,她去相送,也是無言。或許是理解他的愧疚,或許心中仍有委屈。最後也沒有多說幾句,只是例行公事般囑托着,目送他遠去。

百無聊賴了好幾天。

穆顏聽着治粟內史報着各州交上來的糧食,只想睡覺。

天色已晚,衆臣也是疲憊不堪,東倒西歪。自從朝事變成雙日早晚皆有,衆位大臣克是苦不堪言,雖說有就有肉,可就是不如在家裏抱着娘子吃得香。

“報!”一侍衛匆匆向前。

穆顏緩緩問道:“何事?”

“下官抓到一名男子,鬼鬼祟祟,手中正拿着送給敵軍的密報。”

衆人立刻來了精氣神,坐正身子:“快帶上來!”

穆顏還想着男子是何人,一看到飄飄白衣,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人,不正是多日未見的齊豫嗎!

兩個侍衛粗魯的将他按在地上,穆顏心裏一顫,忙道:“輕點!”

衆臣詫異,看着地上的男子,多了幾分了然。

“臣便說過,齊國餘孽留不得!”

穆顏揮手止住了他,看向齊豫,輕聲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齊豫笑了兩聲,道:“陛下,當時臣君是看兩人在月霞殿前行蹤可疑,便追了上去,誰料被其發現,打倒在地,之後便讓兩個侍衛大哥給抓了起來。”

“誰信你的鬼話!”淳正憤憤道,“孽障不可留!”

穆顏看看那封密報,上面的字跡工整,而齊豫字體飄灑自然,這便說明密報不是出自他之手,再看看內容,僅是兵事,他總在宮中,怎麽可能将兵事掌握的一清二楚?再說為什麽冒險到月霞殿?難道是為了偷什麽東西?虎符在督尉手裏,令牌在丞相手裏……難道,玉玺?他們難道想假傳聖旨?

衆臣咄咄逼人:“陛下,您說該怎樣處理?”

“立刻封鎖宮殿,将城門封死,以通關牌為實,不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穆顏叫過貼身侍女,吩咐她去查看鎖玉玺的箱子是否安好,又看向齊豫,“至于……”

齊豫擡頭,跟他目光對上,穆顏心髒就好像是被什麽揪住一樣,心虛得很。他消瘦了很很多,顴骨微微顯現,嘴唇也是白的異常……

“陛下不相信我?”他目光悲涼。

穆顏緊皺眉頭,最後還是受不住他責備的目光,低下頭去:“壓入監牢,嚴加看守,除孤允許,誰也不許探望。”又按按胸口,“不許嚴刑逼供,監牢一定要通風向陽,飯菜要禦膳房所做……”

“多謝陛下隆恩。”他厲聲打斷,起身一拜,晃晃悠悠的被押下大殿。

衆臣嘆道:“陛下何必如此。”

穆顏搖了搖頭:“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這件事也說不定,這紙上所寫,不是他的字體。”

有人來報,齊豫三日沒有進食,僅是用水來吊命的時候,穆顏正下朝。

她匆匆吩咐王婉儀幾句,便轉去禦膳房。等到準備好飯食,快速趕往大牢。

穆顏看監牢雖然簡陋,但确實是最好的了。一旁她派過來伺候的獄吏誠惶誠恐地跪着。誰都知道齊豫榮寵正盛,他用盡百計千方也沒能照顧好這位公子哥,倘若陛下怪罪下來,他豈能活命?想着就瑟瑟發抖起來。穆顏也沒加理會拿着一鍋溫湯便進了牢中,慢慢在他身邊坐下。

他仍是白衣,輕飄飄的。隆冬時節,孤寒的很。

“豫,孤來看你了……”穆顏用手挑開擋在他臉上的長發,“豫,聽說你沒吃東西,孤做了一些給你……孤親手做的,嘗嘗?”

他張了張嘴,喉嚨輕輕震動一下,最終沒有出聲,嘴角帶着苦澀的笑。

穆顏用勺子盛了一口湯汁,送到他的嘴邊,道:“你可是第一個吃到孤做飯的人……”

齊豫身子緊靠着牆,仍是不言不語,穆顏觸了一下牆壁,只覺得沁心的涼,忙叫宮女把拿來的錦被遞過來,放在他的背後,又将身上的長袍披在他的身上。

“陛下何苦……”他聲音嘶啞,全無以前的爽朗風流,聽得心中發澀。

穆顏放下碗,輕輕握着他的手,道:“孤信你,孤封你為鳳君好不好?”

“陛下何至于此。”他看她,“大可放棄我将我斬殺,怎麽留我至今。”

“好了,別再跟孤耍小孩子脾氣了。不過是關你幾天,哪來這麽多牢騷。”穆顏直起身子,将碗再拿起來,雖說語調輕松,可卻有些緊張。

“吃點?”她又把勺子放到嘴邊,他卻不加理會,穆顏聲音已經有些懇求的滋味了,“豫,吃一點?身子垮了可是委屈都講不出了。”

“瞧你這個樣!一國之君,為個亡國之子弄成這樣,值得嗎?”

穆顏氣憤的将碗摔在地上:“那個不怕死的,給孤……”定神一看,吃了一驚,“馨兒……你怎麽來了?”

南門馨一身粉色的棉裙,身後跟着氣喘呼呼的幾個人:“陛下……實在攔不住……”

“一群廢物。”她神氣得走了進來,對着齊豫上下一點,他的嘴巴便張開來,然後很不含糊的拿起過直接往裏灌。

穆顏看得膽戰心驚,忙推開南門馨,用手帕擦試他嘴角的湯汁,輕輕拍他的背。

“好了好了,看你心疼的。”她指指空空的鍋,“大功告成了,哪裏有你那麽多廢話。”

齊豫猛咳數聲,雙肩痙攣般地顫抖。然後深吸一口,靠在被上大口喘着粗氣。臉上終于有點血色了。

“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南門馨抱着她的胳膊,“我還以為顏姐是個癡情種呢。”

“就你嘴快!”穆顏撫摸着齊豫的胸膛,嘆了兩聲。

“看來也沒我什麽事了,我先走了!”說完便要離開。穆顏趕緊拉住,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她指着身後的人道,“淳岚說你有麻煩,需要我來幫忙的。”

穆顏望向她的身後,果然看到淳岚擦着汗向她微笑。

“原來如此。”她了然一笑,“去吧去吧,沒你們什麽事了。”淳岚聽了趕緊拽着南門馨走了。

“事情已經查清,孤此番來也是想要接你回去。”她說着,還給他仔細擦拭,“孤一直信你。”

他盯着她看,問道:“若真如此,為何不許我出宮?”

穆顏沒想到他真的會正大光明去宮門那裏,雖囑咐過執戟郎中不許他出宮闱,但也是情有可原。

穆顏信不過他。從來都是。

“外面混亂,後宮之人也本就不可随意出入宮闱。孤也是為你着想。”

他聽得笑出了聲。

穆顏也沒太做多的争執,叫人把齊豫扶上轎子,連哄帶騙的帶着他走了。使去皇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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