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回城
花錦雙也說不好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在意起那個遠方少年的。
他們不過見了一面,花錦雙自小被寵着長大,身邊兄弟姐妹也多,按理說是不會孤單寂寞的,但從遠方帶着不一樣氣息的少年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總是皺着眉頭,自诩大了一歲便很是古板正經,比錦夜哥哥看起來還像個小老頭。
花錦雙覺得有趣,便總是喜歡逗他,看他生氣。
後來程千述救下了一只小鳥,因為不能帶走哭紅了眼睛時,花錦雙便不想逗他了。一個平日總皺眉學着大人教訓他的小娃娃,因為一只小鳥哭了起來,露出了小孩兒該有的模樣,這種反差令花錦雙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想去哄哄他。
可惜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程千述回邊關以後,他們維系感情的方式只有往來的書信。花錦雙便每日都盼着,惹得爹和大哥、二哥都覺得好笑起來。二哥還開玩笑說“不知道的得以為咱們雙兒是在等哪家小姑娘的情信。”
後來程千述笑話花錦雙字寫得不好看,還老寫錯字,花錦雙一氣之下便不再回信了。哪料半年後,程千述又寄來了道歉的信,裏面只有一句話配着一只小心封好的幹花。
“三弟弟見諒,為兄錯了。”
花錦雙捧着那寥寥幾句話的信笑了半日,只覺腦海裏浮現出程千述慌亂無措小心翼翼,又非得板着臉做兄長的模樣,登時又笑得不行,之後更将那封好的幹花小心存放進了一只雕刻着雙魚的木匣子裏。
那之後接連一年多的時間,程千述都會為他送來幹花,他都小心地保存了起來。
相比平日兄弟姐妹們送的昂貴禮物,還有爹和其他世家長輩送的小玩意,那幹花實在上不得臺面。花府自家的牡丹園裏除了牡丹還有其他各色應季繁花,一年四季争相開放,從不會讓人覺得單調。
花錦雙也不知道為何,卻只覺合着北風攜着風沙千裏迢迢送來的幹花最是美麗,是其他任何東西都比不上的。
身下的馬蹄聲喚醒了花錦雙走神的意識,他摸了摸手裏的小瓷瓶,那野花開得正好,帶着清新的香味,魏小五在旁邊的馬上說:“我去找康寧傑,想辦法詐出他的消息。”
程千述道:“可能會有危險。”
魏小五毫不在乎:“這條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就算死,也要先為康寧新報仇。”
花錦雙默不作聲,片刻後道:“這次你能詐出那鹘國人的話,還趁着他醉酒讓他在供詞上按了手印,已是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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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五輕飄飄的笑了一下,沒說話。
三人匆匆趕路,在大軍進慶州地界前回了慶州城。
再回來,三人的感覺都各有不同,心情複雜。
魏小五換回了自己的粗布衣衫,坐在城門附近的茶肆裏道:“這輩子好歹做過一次大少爺了,值了。”
程千述憂心忡忡,盯着花錦雙看:“怎麽還看不見?再找慶州的大夫瞧瞧吧?”
花錦雙:“……”
魏小五咳嗽一聲,适時轉開話題,道:“我這就去了。”
花錦雙道:“雖然這話我不太想說,但……”他皺了皺眉,道,“若是康寧新在這兒,他不會想要你去冒險。”
魏小五愣了一下,随即眼眶猛地紅了。
花錦雙說完擺手:“這是替康寧新那小子說的,要我說,你也就只剩一條命能賠給他。”
魏小五揉了下眼睛,笑起來:“知道。”
少年單薄的身體看起來輕易就會被折斷,他背光踏出了茶肆,想想又轉頭說:“希望下輩子還能遇到他,給他……當牛做馬都行。”
花錦雙沒回頭,擺了擺手。
待少年走遠了,程千述若有所思,喃喃:“我若是執意報複,也許……”
花錦雙擡起頭,想起來自己看不見,又忙移開了視線:“什麽?”
程千述看着花錦雙精致無暇的臉,溫柔地笑了笑:“也許我就徹底失去你了。”
花錦雙一愣,差點忍不住就和程千述的目光對上了。
兩人偷偷回了歡柳閣,上樓梯時遇見了綠蘿。
綠蘿正搖着扇子倚在欄杆上往下看,瞧見他們的時候愣了愣,道:“三少爺?不是說你離家出走……”
花錦雙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道:“卿卿在嗎?”
綠蘿茫然地看着花錦雙朝着不知哪個方向說話,不知道這少爺又搞什麽鬼,跟着壓低了聲音:“今天好像有重要的客人,你……”
花錦雙擺擺手,被程千述抱着飛快上了樓。
柳卿會見的重要客人且不會讓別人看見的,一般都是大哥。
歡柳閣的人從未見過大哥,只知道柳卿時而會神秘地招待一位客人,據說是歡柳閣的另一位老板。
花錦雙覺得大哥的惡趣味正在于此,“偷-情”什麽的,簡直不要太刺激。
這麽想來,他們幾個兄弟還真是非同常人。
尋常大家族,大哥、二哥早就該成婚有孩子了,他們家卻還都是單身。
大哥不用說,早就有了愛人,只是他身為長子肩上擔子太重,若是輕易将柳卿的事告知家人,估計會遭到所有人的反對。
花錦雙知道,大哥本是打算奪下武林盟主之位後再将和柳卿的事攤牌,哪料如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至于二哥錦斐,那就更是一朵奇葩了。
除了錢,他眼裏簡直看不到別的東西,将花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自己的感情則完全是空白一片。據說慶州城好些姑娘都暗地裏給二哥送過信物,其中不乏千金小姐,可惜二哥都當做沒看見。
花錦雙想過,也許有一日金子成了精,化了人,二哥估計就是對另一半最死心塌地的人。
花錦雙自覺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什麽時候喜歡上程千述的也說不清,反正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非此人不可了,別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如今這人還牽扯進和花家的生死恩仇裏,兩人差點就錯過了,也算是不容易。
花錦雙無奈地想:花家是不是風水不大好。
上了頂樓,柳卿專門接待外客的房間外空無一人,樓梯下方有心腹看守。
見了花錦雙二人前來,那小厮也沒說話,直接放了他們上去。
還沒靠近,帶着濃濃情意的呻-吟就鑽進了二人的耳朵。
花錦雙:“……”都什麽時候了!大哥這個流氓!
程千述更是臉上通紅一片,脖頸都紅了,站在原地不敢往前。
花錦雙只得抓着欄杆,裝作摸瞎的樣子往前走,道:“師兄你在這兒等等吧。”
程千述求之不得,立刻點頭:“好。”
但想想又不對,只得上前扶住花錦雙的胳膊,帶着他往前:“你看不見門在哪兒,算了,我陪你一起。”
花錦雙忍笑,心裏道:那就對不住啦,師兄。
兩人到了門前,柳卿的聲音愈發激烈了。
“不要……不要嗯……”
“轉過來,看着我。卿兒。”大哥的聲音黯啞低沉,帶着平日少有的沖動。
連花錦雙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更不用說程千述了。
“你快、快點……啊!”柳卿崩潰地喊了一聲,床板晃動聲激烈傳來,令人浮想聯翩。
大哥的聲音道:“不是不要了嗎?嗯?又要快些了?卿兒你可真難伺候。”
柳卿道:“你閉嘴……啊……!”
花錦雙尴尬道:“我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
程千述:“……”
花錦雙疑惑:“你說我要是現在打斷他們,大哥以後會痿了嗎?會不會有心理陰影啊?”
程千述:“……”
程千述整個人都快煮熟了,磕磕巴巴:“我,我不知道。”
花錦雙思來想去,沒辦法只好同程千述老實等在外頭。
不知等了多久,花錦雙和程千述在外面聽得十分煎熬,花錦雙更是心情複雜:乖乖,他聽了自家大哥的活-春-宮,全程聽完,一絲不漏。
希望大哥不要揍自己才好。
只是為什麽卿卿聽起來似乎很痛苦?好像又不完全是痛苦。
那種事很痛嗎?很難受?
花錦雙走神起來,想:大哥聽起來為什麽也很痛苦的樣子?書裏不是都寫這事很舒服嗎?
大哥的體力真好,哎呀,卿卿的嗓子都啞掉了。
平日大哥那麽心疼卿卿,這會兒怎麽不心疼了?
随着柳卿一聲低低地尖叫,一切終于安靜下來。
花錦雙正想着什麽時候敲門比較好,房門卻突然被拉開了。
花錦夜赤-裸胸膛,黑發披散而下,滿身汗水看起來十分性-感,臉上的表情卻是無可奈何道:“不能去樓下等着嗎?你們什麽毛病?”
花錦雙回過神,擡手往手心裏錘了一下:“對哦。”
程千述:“……”
以花錦夜的能力,哪怕在那種時候,也早就注意到了門外有人。
花錦雙吐了吐舌頭,道:“明知道我們在外頭還這樣,大哥你真是過分。”
花錦夜勾唇一笑,側身讓兩人進門。
床前豎起了屏風,遮擋了美好的風景。
花錦夜打開窗戶,風吹散了屋內暧昧的味道。
柳卿沉沉睡過去了,否則若是知道外面一直有人,花錦夜還是知情的,估計會羞憤得将花錦夜活活從樓上打下去。
花錦夜随手披了外衫,坐在椅子裏給兩人倒了茶,花錦雙将他們查到的消息盡數交代了。
等把事情全部說完,天也黑沉了下來。
歡柳閣樓下熱鬧起來,紅燈籠點上,又是忘卻煩憂賓客盡歡的時候。程千述甚至恍惚覺得,時間仿佛回到了他剛來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十分平和。
花錦夜許久沒說話,最後只用手點了點桌面,道:“先吃飯吧。雙兒你去叫人。”
花錦雙正要起身,程千述忙道:“雙兒眼睛受了……傷,如今看不太清,我去吧。”
花錦夜着實吓了一跳,他壓根沒覺得花錦雙的眼睛怎麽了。
他立刻拉過弟弟要仔細查看,花錦雙背對程千述的一瞬間,對大哥使了個眼色。
花錦夜:“……”
花錦雙道:“現在看得清一些光影了,好了很多了。”
花錦雙知道花錦夜是有些事想同程千述單獨說,于是起身道:“沒事,我對歡柳閣熟得很,去外頭叫個人而已,這點還難不倒我。”
說着他轉身,演得極像地摸索着往外走,在房門前還絆了一下。
程千述幾乎是彈了起來,立刻去扶住他,花錦雙捏了捏師兄的手指,道:“沒事,放心。”
待他推門出去,程千述皺眉,道:“我還是……”
花錦夜心裏無奈,不知道自家弟弟又在玩什麽,他叫住了程千述,道:“樓梯口就有人守着,這麽幾步路,不會有事的。”
程千述心說:你這個當哥哥的,為什麽心總是那麽大?
花錦夜招手讓程千述回來,他沉思了一會兒,道:“咱們先做最壞的打算。”
程千述看了他一眼。
花錦夜道:“如果花家跟朝廷是合作關系,和鐘應也有關系,你打算如何?”
程千述看着他:“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起碼雙兒不知情。”
花錦夜道:“我也不知情。”
程千述和他對視,許久後才說:“我相信。”
花錦夜有些意外程千述這麽平靜,遲疑道:“我以為你會……”
“我想過複仇,和你們、鐘應同歸于盡。”
花錦夜臉色凝重起來。
程千述自嘲一笑:“但看見雙兒的時候,我下不了手。”
程千述也不願再多說這件事,只道:“雙兒是無辜的,我不想再讓他傷心了。花家的事,程家的事,對我們來說都是傷害,沒有誰比誰好一些。”
花錦夜先是詫異,随後十分欣慰:“你想得很清楚,這很好。”
程千述搖頭:“若是早些明白,也不會害雙兒出事。當日……”他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後怕,不由捏緊了手指,“當日若那盒子裏是劇毒,雙兒就……”
花錦夜大概猜出了緣由,拍了拍他的肩:“事情沒有發生,就不要再去想了。”
花錦夜站起身背着手,思考了一會兒後道:“我贊同雙兒的意思,你去找康老爺子,他不會相信花家的人,但你不一樣。小心些,如今武林世家都到慶州了,不要被他們看見。”
花錦夜回頭,道:“若我猜得不錯,你要找的箱子,也許在康老爺子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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