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馬栎

路搖和大李、小胡從夜來香出來後，便先回了六扇門。

詢問過春娘之後，他們又叫來了夜來香的姑娘們和雜役小厮們，挨個詢問，得到的訊息和春娘說的差不多。

除了尋常百姓，昨晚便是将軍府、工部尚書府和禮部尚書府的三位公子來過。而紅袖姑娘價格高，能夠進入她房內的人，即便不是非富即貴的，也定然是對紅袖姑娘來說意義非凡的。

而恰恰，昨晚便是将軍府的馬栎馬三公子、禮部尚書府的吳順吳二公子和工部尚書府的齊興齊大公子，三人先後進過紅袖姑娘的屋。

路搖三人來到停屍房外，仵作老馬正拿着一把大煙杆子，坐在一張搖椅上，眯着眼兒抽着煙，曬着太陽，好不悠閑。

“老馬啊，這才剛入秋，你就曬上太陽了，小心曬中暑啊！”還未走近，大李的大嗓門便傳了出去。

老馬側過頭，吐出一口煙霧，眯着眼睛仔細看了會兒，恍然大悟道：“是小路和小胡啊！”

“還有我啊，我啊，大李啊！”大李幾個大步便走到老馬面前，壯碩的身子擋住老馬的視線。

老馬大煙杆子一揮，便揍到了大李身上，沒好氣地道：“老頭子我還沒耳聾呢，你小子那麽大聲作甚？喊魂吶？”

老馬年近六旬，比葛萬洪還要年老幾歲，是如今六扇門裏年紀最大、資歷最老的人，驗屍能力自然沒話說，就是好抽煙。

“老馬啊，你年紀大了，少抽點啊，當心……”大李皮厚耐揍，老馬揍在他身上的力道，跟撓癢癢似的，大李完全不覺得疼，反而又絮絮叨叨地勸起了老馬。

老馬吹胡子瞪眼，吸了一口煙便往他臉上吐出煙霧，罵道：“你這小兔崽子，你這是咒老頭子我早死呢？”說罷又擡起了大煙杆子。

喲，這力道比之前的來得要大。大李往旁邊一躲，張了張嘴，又打算繼續勸說。

路搖一看這架勢，扶了扶額，長長地嘆了口氣，得了，又開始了。

大李這人，除了嗓門大力氣大，偏偏還喜歡對看不慣的事情說教。比如老馬抽煙這事兒，大李從來就看不慣，于是每次一見到老馬就要說上幾句，而老馬呢，又愛回擊那麽幾下，這一來二去，就沒玩沒了了。

不過路搖不會過去湊熱鬧，因為經驗告訴她，過去湊熱鬧的後果……唔，就像小胡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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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查案心切，一見老馬和大李那倆人又對上了，忙過去阻止，然後，被老馬和大李齊齊一揍，額頭兩邊各腫了個大包。

小胡“哎喲”一聲，倒是讓那倆人停了下來。路搖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

老馬又靠回了躺椅上，雙眼兒一眯，吸了一口煙，吐出，這才道：“今兒你們帶回來的那具屍體啊，昨晚子時左右死的，是被人捂住口鼻，生生悶死的。臉上那些傷，是死後劃上的。”

“子時？那工部尚書府的公子最有嫌疑了！”大李插嘴道。

老馬瞪了他一眼，問路搖和小胡：“這案發現場是在西山的小樹林吧？”

“不錯。”路搖點點頭。

紅袖姑娘在夜來香的房間，他們也查探了一番，據說和原先一樣，什麽也沒少，也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老馬又吐出一口煙，道：“那老頭子我估計啊，這死去的姑娘，很大可能是自願跟着誰走出房門，來到小樹林的。她的四肢處有掙紮的痕跡，上面沾有泥土，該是被人捂住口鼻時掙紮蹭的。”

路搖點點頭，記進腦子裏。

“可憐的小姑娘啊，死後還被人毀了容貌，可真夠慘的啊……”老馬嘆了一聲，揮了揮手，“行了，你們快去查吧。”

大李還想說教說教兩句，老馬又是吹胡子瞪眼：“人命關天啊！你要讓那小姑娘枉死麽？！”

大李一噎，抿了抿嘴角，忽地轉身離去了。他步伐邁得極大，很快便沒了蹤影，路搖和小胡對視一眼，小跑着追了上去。

大李是個孤兒，據說父母是被強盜所殺，後來雖逮到了兇手，但他父母再也回不來。自此以後，大李就發誓，成為捕快，查明所有兇殺案的真相，一定不能讓那些被殺的人枉死。

路搖和小胡在大門口看到大李。

大李轉過身，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高聲嘲笑：“你們兩個也太慢了吧！”

路搖也笑了，毫不客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怎麽，要不要比比看，看誰先找出下一條線索啊？”

從老馬這裏了解到死亡時間等訊息後，他們打算分別去将軍府、工部尚書府和禮部尚書府找那三位公子詢問。

大李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挑戰，拍了拍胸脯，自信滿滿地應道：“行！輸了的人請大夥兒喝酒！”

小胡也來了興致：“好！輸了請喝酒！”

大李從懷裏摸出一顆骰子，道：“誰擲的點數大，誰先選！”

“行。”路搖和小胡齊齊點頭。

接着，三人一個一個地擲了骰子，最後，大李擲了5，路搖擲了4，小胡擲了2。

“哈哈，我最大！那我就去工部尚書府了啊！”大李大笑幾聲，得意洋洋地收回骰子。

“行吧。”路搖聳了聳肩，正好她對那馬三公子更感興趣。于是她選擇去将軍府，小胡則去禮部尚書府。

将軍府和禮部尚書府在一條街上，路搖和小胡同路。

同在一條街上的還有二皇子府。從六扇門這個方向過去，必得先經過二皇子府，接着再是将軍府、禮部尚書府。

“啧啧，二皇子府就是二皇子府，高大上啊！”路搖瞅了瞅右側的府邸，誇張地贊嘆了一番，“瞧瞧這門，比咱們六扇門的還高還大吧？再瞧瞧這石獅子，比咱們六扇門的還威武吧？再瞧瞧這府邸的面積，夠住幾百號人吧？”

小胡摸摸腦袋，虛心請教：“這高大上……是什麽意思啊？”路搖時不時地冒出幾個他們聽不懂的詞，他們習以為常。

“就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呗。”路搖快速說道，然後揮了揮手，“我到将軍府了啊，拜拜。”

好吧，拜拜就是再見的意思。這詞小胡聽多了，也記住了。

理了理衣服，拍了拍灰塵，路搖走到将軍府的門口，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門緩緩從內打開了。

一個小厮從門內探出了腦袋，他上下打量了路搖一眼，看到她明顯女子的樣貌，和一身捕快裝，一愣，下一瞬便明白了過來她是誰。

于是，小厮問道：“路、路大人，您有事麽？”

路搖笑眯眯，道：“你們家三公子在麽？”

“在呢。”

“我有事請教你們三公子，麻煩小哥通報下行麽？”

小厮剛想問什麽事，又再次看到她一身捕快裝，突然便想到今兒傳得沸沸揚揚的命案，頓時臉色一白，驚道：“路大人是為命案而來？”

路搖輕快地點了點頭，卻見那小厮臉色更白，只聽得他道：“麻煩路大人稍等片刻，小人去禀告三公子。”便匆匆往內跑去。

路搖摸了摸臉，疑惑，她覺得自己笑得挺和藹可親的啊，怎麽那人吓成那副鬼樣子？

路搖被帶向馬三公子居住的院落，木石居。

木、石、居……什麽怪名字啊……路搖腹诽，難道裏面都是木頭石頭？

還未到達木石居，遠遠地，路搖便看到郁郁蔥蔥的竹子從牆壁那端冒出來。一眼看去，竟是滿牆壁都是一片綠色。

這是種了多少竹子啊？

路搖一邊啧啧稱奇，一邊跨進了木石居。

果然種滿了竹子，還有些假山流水什麽的，路搖含着笑，面上誇贊着：“馬三公子真是好品味啊，高雅，實在是高雅。”內心卻道，裝，真是會裝啊！

馬栎正坐在院子裏的一張石頭圓桌前擺弄棋子，聽到路搖的聲音後，便擡起了頭。

路搖一愣，這、這是男子？竟然長得比她還要好看！不，是長得比那些美女還要好看啊！什麽面若凝脂，眼如點漆，還有什麽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路搖想，今日總算見識到了吧。

馬栎也一愣，聽說是如今鼎鼎有名的六扇門路大捕快找他詢問命案，他便應了相見，沒想到……是女子吧？沒錯，長得是一副女子的模樣，但那高束的頭發、一身明顯是男裝的捕快裝是怎麽回事？還有斜挎着的那素白的包……上面繡着的是什麽玩意兒？

這一身有些不倫不類的裝扮，看得馬栎眉目一皺，沉默地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

路搖摸了摸鼻子，暗道，這馬三公子難道來大姨夫了？心情看着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的啊……

一邊暗自琢磨着，路搖一邊坐了下來。

見馬栎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路搖清了清嗓子，直接說道：“是這樣的，馬三公子，據了解，您昨晚上去過夜來香是吧？”

馬栎點了下頭。

“是去了紅袖姑娘的房間吧？”

馬栎又點了下頭。

路搖繼續微笑地問道：“那是您殺了紅袖姑娘麽？”

馬栎眯起雙眼，看了她半晌，忽地開口道：“這就是你查案的方式？”

路搖不明所以，仍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我查案的方式。”

馬栎淡淡道：“聽說你入六扇門三個月，期間到你手上的案子全都輕松解決，就是如此問出來的？”

路搖這下明白了，原來是懷疑她的能力呢。啧啧，她如何破案，關他什麽事？

随意地拾起一顆棋子把玩着，路搖漫不經心地道：“那麽馬三公子打算回答我的問題麽？”

馬栎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忽笑道：“世人都把穿越者誇到天上去了，路大人你也是穿越者，自然是能力不凡。不如這個答案你告訴我如何？”

路搖“哦”了一聲，尾調上揚，淺淺一笑，道：“行啊。只不過未來若多有叨擾，還請馬三公子見諒喽。”

話落，路搖便放下棋子，站起身，抱了抱拳，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見，馬三公子。”

還未等馬栎說話，路搖便轉身離去。然而走了幾步，她又突地停下，轉過身來，想起什麽般，快速朝馬栎走過去，邊走邊說道：“馬三公子，我突然想起——啊——”

一個踉跄，路搖直直地朝那石桌摔去！

眼看就要撞上那石桌，路搖緊緊閉上雙眼，遮住臉抱住頭，急呼：“救命啊啊啊——”

說時遲那時快，馬栎一個閃身，便站到石桌前，堪堪接住了路搖。

一股清冽的氣味傳來，路搖一手摟在馬栎的腰部，一手抓着他的手臂，暗暗一笑，嘿嘿，這下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