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齊興

案件管理處裏，難得地沒有一絲聲響，連翻案宗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一時間，大李仿佛自帶光環，成了中心人物。

不負所望，大李開口了，一副“你們都是笨蛋”的語氣：“看清了還能威脅春娘不要說出昨晚他來過麽？”

衆人齊齊一瞪，又聽到大李繼續說道：“齊興那小子還以為自己喝多了出現幻覺呢。本想着今兒再問問紅袖姑娘，沒想到，人死了。”

“那大李你說了半天還是不知道那黑影是誰嘛！”小章白了他一眼。

大李斜睨了他一眼，道：“早晚老子會查出來！”

路搖晃了晃腿，騰地一下跳起來，往外走去，朝後擺擺手，道：“那就先這樣啊，困死了，我去躺一躺。案子結了之後再請你們喝酒啊！”

大李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老子要喝姬娘子釀的酒啊！”

路搖躺一躺的計劃落空了，因為她剛出了案件管理處，剛走了幾步，便碰到了二組組長元何和五組組長殷鷹，以及額頭上都是汗珠的小吳和小葉。

“讨論案情。”元何大手一揮，招呼着路搖進會議室。

路搖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臉，困意減了幾分。

大李和小胡也被喊了出來，幾人進了隔壁的會議室。

元何看了一眼底下坐得随意的路搖和大李，眼睛立即瞪過去，重重咳嗽了聲。

路搖撇撇嘴，雙手放到桌子上，坐得端正了些。

大李也放下了翹着的二郎腿。

“你們三人今日去夜來香有什麽收獲？”元何問路搖、大李和小胡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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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做代表，說明了從夜來香的老鸨春娘口中得知将軍府的馬三公子、禮部尚書府的吳二公子，以及工部尚書府的齊大公子昨晚上先後進過紅袖姑娘屋裏的事，接着又講了他們三人分別去将軍府、禮部尚書府和工部尚書府詢問三位公子的事。

“和老鸨說得一致，吳二公子是酉時左右去的，呆了一個時辰左右。接着是馬三公子，據老鸨說，戌時左右去，呆了一盞茶左右，不過馬三公子本人未說明具體情況。齊大公子是亥時左右去的，也呆了一個時辰左右，不過他離開前，看到紅袖姑娘跟着一個黑影出了後門。”

元何點了點頭，看向路搖，問道：“馬三公子為何不配合？”據他所知，馬三公子并非這種人。

路搖聳了聳肩，道：“大概那馬三公子看不起女人吧。”

“什麽？”元何懷疑自己聽錯了。

“馬三公子認為我辦案能力不行呗，就不回答我的問題。”路搖說道。她也沒說錯，馬栎确實沒有開口回答她提的那兩個問題，第三個問題還讓她來回答，啧。

元何皺了皺眉，道：“明日你們三人一起去，再問問馬三公子和齊大公子。”

路搖三人應下。

這邊完了之後，元何看向殷鷹。

殷鷹沉默着瞥了小吳一眼，小吳秒懂，立即開口說道：“今兒我和小葉探查了京城各個乞丐的聚集地，發現有18個人身上穿着那質地那顏色的衣服。不過……”

苦笑了一下，小吳繼續道：“據他們所說，這種棕色的粗麻葛衣物，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有。”

“絕大多數人都有，這可真是……”路搖曲着手指，敲了敲桌面。

小葉接道：“人數太多，今兒一天來不及全部詢問完，我和小吳約了他們明日繼續。”

殷鷹點點頭，終于開口說道：“一起去。”

“行，那就這樣。”元何道，“大李、小路和小胡從馬三公子和齊大公子處入手，查出那黑影是誰。回頭再去夜來香，看看老鸨和姑娘們是否還知道什麽。殷兄和小吳小葉以找出命案現場所留的那塊布的主人為主。”

路搖吃過晚飯躺到床上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她剛來這個世界時，什麽都沒有。皇帝本想讓她住皇宮和太後作伴，卻被她以離六扇門太遠拒絕了。太後似乎也深知早起上班的痛苦，堅定地支持了她的想法。于是皇帝幹脆賞了她一座無人居住的小院落。

小院落雖然不大，但一個人住綽綽有餘，況且距離六扇門不遠，路搖很滿意。然而，真實情況是，路搖每日早晨依舊起不來，遲到是常事。

打了好幾個哈欠，路搖困意濃重地閉上眼，卷了被子，翻了個身，準備睡去，又暗自咕哝了幾聲：“睡飽點，争取明日戳穿那馬栎的真面目……”

第二日，同樣是個好天氣。

清晨的陽光和煦溫暖，金燦燦的光芒如千絲萬縷的絲線，密密地灑滿大地。萬物頓時披上了一層金光。

路搖攏着這金衣，熟門熟路地來到包子鋪，一如既往地買了兩個大肉包，又和老板唠嗑了幾句，這才慢悠悠地往六扇門走去。

今日她起了個大早，覺得精神異常振奮，思想異常集中。她想，這定然是連老天都在幫她，今兒定有收獲。

讀心術并不是随意地讀取一個人的心理活動那麽簡單。路搖每次使用它，都要非常集中精神才行。而心理防禦越強的人，越是要集中精神，調動大量專注力。所以每次使用後，路搖都會覺得困意洶湧。

當然，除非必要，否則路搖也不會使用讀心術。她總覺得，使用得太頻繁，她可能小小年紀就各種偏頭痛，精神萎靡。

想想就可怕啊！

她可是立志要做一個長命百歲名垂青史的女神捕呢！

進了六扇門，大李和小胡都已在了。

三人彙合，再次梳理了一遍案情後，便出了門。他們先前往工部尚書府。無他，工部尚書府距離六扇門更近而已。

工部尚書齊雲海是當今皇後的兄長。兄憑妹貴，齊雲海當年不僅直接從一個小官升到了如今的官位，還一直穩坐工部尚書的位置，接受其他不少官員的奉承。

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齊興，今年已滿十八，據說才學還不錯，就是好色，喜歡流連風月場所。近一兩年，齊興鐘情夜來香的紅袖姑娘，時不時地就往那兒跑。齊雲海恨鐵不成鋼，打沒用，罵也沒用，最後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只要不娶回家不鬧出什麽大事就行。

結果昨天，還真出大事了，紅袖姑娘死了！還是被人殺死的！

齊興生怕他爹知道，于是匆忙之下幹脆威脅了老鸨不要說出去。

然而，前天晚上他去找紅袖姑娘的時候，不僅老鸨知道，還有更多姑娘也看到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于是，京城中的人們茶餘飯後便有了新的談資——紅袖姑娘午夜私會情郎，卻被殘忍殺害于西山小樹林。齊大公子傷心欲絕閉門不出，拒不承認當晚來過夜來香。

這兩句話分開讀似乎沒什麽特別含義，但放在一起，就耐人尋味了。

齊雲海自然也聽聞了這個傳言，據說氣得揍了齊興一頓。

于是今日路搖他們三人上門時，齊雲海親自把他們迎了進去，說了一番犬子雖風流但絕不是殺人兇手之類的話語。

哪怕他貴為工部尚書，他妹妹貴為皇後，但若真的和殺人案扯上關系，按他們天承國的律法，也是無法徇私的，家門清譽定會受到影響。

于是齊雲海要求路搖他們一定要好好地查明真相，還紅袖姑娘一個公道。他的兒子嘛，自然會好好地配合的。

大李挺直着腰背，頗有氣勢地走在路搖和小胡前面，裝模作樣地說着“放心，我們一定會秉公辦案”、“六扇門從來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之類的話。

路搖聽得直反胃，所幸，偏廳已經到了。

齊興已經等在了這。

似是被他父親教訓過了的關系，齊興一副無比配合的模樣。雖然看着精神有些差，眼睛浮腫，黑眼圈深重，但态度卻是很端正。

大李又把昨兒問過的幾個問題重新問了一遍，齊興的回答和昨天的一樣。

許是精神差的關系，齊興的心理防禦力也低了許多。路搖只把精神集中到他身上，很順利地便讀取了他的內心活動。

【這些個問題老子昨天不是回答過了麽？問，還問，問幾遍啊！】

唔，看來齊興說的是真話。

大李又仔細問了那個黑影，齊興依舊說沒看清，不知道是誰。

“那齊大公子能不能形容一下，這黑影，他大概多高？胖瘦如何？”小胡問道。

齊興擰了擰眉，似是回憶道：“多高……好像也就比紅袖高一點吧……”

“那胖瘦呢？”

“應該……不怎麽胖吧……”齊興說得十分不确定。

【老子都說了喝多了記不清，還問，還問，還有完沒完啊！】

路搖又聽到了齊興的心聲。

“咳、咳——”怎麽辦，她竟覺得齊興有些可愛。

路搖壓下笑意，嚴肅地問道：“齊大公子覺得這黑影是比我胖還是比我瘦？”

“呃……”齊興明顯一愣，轉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忽臉紅道，“比你胖……”

小胡總結了一下：“所以這個黑影，他是比小路高一點的，又比小路胖的。”

大李“唔”了一聲：“不錯，小路确實和紅袖姑娘差不多高。”

路搖卻是奇道：“齊大公子，你臉紅什麽呀？”

齊興這個多年混跡風月場所的人，竟像是突然被人堵住了嘴一般，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最後，幹脆瞪圓了一雙眼，兇狠地問道：“你們還要問什麽麽？問完了就趕緊走！”

【老子第一次見到一個女孩子避也不避我的視線，哇靠！仔細一看還是個美人兒！】

路搖捂住嘴，低低咳嗽了幾聲，壓住笑，沒想到這齊大公子內心想法如此……真誠……

突地，門被推開，卻是齊雲海走了進來，罵道：“你這臭小子，兇什麽？再不好好配合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原來他在門外聽到了齊興那話。

齊興腦袋一縮，又恢複了端端正正的模樣，道：“三位大人還想問什麽？”

大李道：“那黑影還有沒有別的什麽特征的？穿的衣服啊鞋子啊什麽的。”

齊興瞅着大李，竟有些可憐兮兮：“李大人，我前晚上真喝多了，記不清……大半夜，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啊……”

齊興沒說謊，他真的沒看清。

路搖看了大李和小胡一眼，三人站起了身，對着齊雲海和齊興抱拳一禮，小胡道：“大概情況我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齊大人，齊大公子，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出了工部尚書府後，路搖三人便往将軍府而去。

路搖有些期待，不知扒了馬栎那層好看的外皮，是何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