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墨味

大清早，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吹來的風帶着絲絲涼意。

曹世啓忍不住摟了摟手臂，哆嗦了一下。

路搖睡不好心情本就易爆，此時自己的早飯又被一二貨撞到地上了……自己的胸前還留下了“證據”。她覺得更煩躁了。

旁邊的小狗見它的主人和別人大眼瞪小眼，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頓時好奇了，邁着小短腿一溜煙兒地跑到兩人中間站定，一下看看這個，一下看看那個，又“汪”了幾聲。

曹世啓比路搖高不少，此時他站在她前面，卻莫名有一種自己比她矮一個頭的錯覺。被她幽幽的眼神盯着，曹世啓心裏一突，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丫頭和馬栎一起久了，不會也……

“大毛，閉嘴。”曹世啓視線轉到小狗身上，瞪了它一眼。

不過那小狗好似完全不怕他，搖着尾巴又沖他“汪”了一聲。

路搖看向那小狗。

小狗就是只普通的中華田園犬，很小，應該才出生沒幾個月。不過看得出它被照顧得不錯，白裏帶黃的毛被梳得松松軟軟，看着很想摸一把。

“你……”路搖也有些郁悶，雖說戶部尚書府與六扇門隔得不遠，從她家裏到六扇門要經過這府邸，但幾個月以來，這條路她走了多次，一次都沒碰到過這曹大公子。今兒是怎麽了，她不僅碰到了，還被他撞翻了早飯，接着早飯被他的狗吃了！

路搖剛說了個“你”字就停住了，這未完的話卡得曹世啓心裏七上八下。

他展開折扇，“刷刷刷”扇了幾下，又似覺得這動作太傻了，收了折扇，往另一手的掌心一敲，展開熟稔的笑：“路姑娘早啊，真是對不住，出門的時候急了些。這個，需要幫你擦擦麽？”

擦擦？

路搖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回想起葉偵和馬栎的話——京城的武功高強者中，這看着像個痞子的曹大公子赫然在列。

曹世啓被路搖的眼神打量的心裏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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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什麽情況啊現在？

旁邊的小狗見叫喚了幾聲還是沒人理它，它又沿着牆角撒起尿來。

剛剛相撞的時候被到了曹世啓，他心裏閃過什麽來着？

路搖稍稍回憶了一番，似乎是什麽“臭老爹真是的每日催着我入朝，入朝入朝，朝中那些老頭子有姑娘家的纖柔的腰肢麽”之類的話……

這麽一看，曹世啓也是差不多到了年齡，可以入朝了。

不過，按理說他比馬栎還大一歲，怎麽還沒入朝？

聽那意思是不想入？

路搖沉靜地站在那，一言不發，腦子裏卻是閃過無數想法。

清晨的陽光從屋檐上打了個彎兒，灑了些碎金到她身上。

終于，她開口道：“曹大公子，幫我個忙吧。”

一盞茶後，路搖快速進了六扇門。

剛才她稍稍“脅迫”了一下曹大公子，心情好了幾分。

不過肚子卻是沒填飽。

于是她來到後院小廚房，找花大娘要了碗面。

老馬也正在哧溜溜地吃面。

路搖端着碗來到他旁邊，和他拼桌。

老馬眼尖，一眼就看到她胸前那還帶着絲油膩的淺棕色印記，喉嚨間滑下一根面條後，說道：“這一大早的，上哪折騰去了啊？”

路搖夾起一口面，吹了吹，騰騰熱氣熏得她眼前有些糊，聞言便随意道：“出門碰見了兩條狗，一大一小的，搶了我的包子。”

老馬端起大碗，仰面“咕嚕咕嚕”喝完了湯，擡起手背一抹嘴唇，道：“狗？京城還有狗和你搶包子吃？不怕被你揍死？”

“可不是嘛，”路搖漫不經心道，“難得碰到一條厲害的狗。”

老馬吃了飯，又泛起了煙瘾，他摸出随身攜帶的大煙杆子，朝路搖揮了揮便到外面去抽煙了。

剛在臺階上坐下，老林和小呂就走了過來。

六扇門提供一天三餐，還不要錢，他們許多人便經常來吃。不過早飯一般都是面條。對于路搖這種愛包子勝過愛面條的人來說，早上一般是很少來的，尤其她還總是來得比較晚。

老林和小呂從老馬身邊走過。

老馬噴吐出的煙霧忽凝固了般，他的眉頭慢慢攏了起來，吸了吸鼻子，然後順着那味道，轉向了小林的手。

小林的左手食指上，有一小塊明顯的黑色痕跡。

那是……

“小呂！”老馬突如其來的大叫吓了小呂一跳，“你左手食指上那是什麽？”

聞言，小呂、老林和在裏面吃面的路搖都順着老馬的視線看向了那黑色。

“這個啊，”小呂倒是笑了笑，道，“剛才來了之後去整了整卷宗，這是寫字時毛筆不小心蹭上的墨。”

墨？

不錯，那是墨。

老馬透過彌漫的煙霧聞到的那氣味，就是墨。

“老馬，出啥事了啊？”老林畢竟歲數大，和老馬處事多年，此時看出了他的一絲不對勁。

老馬沒說話，卻是把腦袋轉向了路搖，用大煙杆子指了指小呂手指上的黑色，點了下頭。

路搖心裏一驚，快速放下筷子，竄了過來。

“老馬，你是說那繩子……”

老馬點了下頭，肯定了她的想法。

“一模一樣？”路搖蹲了下來，仔細地朝老馬确認道。

“一模一樣。”老馬道，大煙杆子又指了指小呂手指上的黑色，“不同的墨有不同的味道，這其中的差別很細微……說了你也不懂。總之老頭子我的鼻子告訴我，那繩子上的氣味和小呂用的墨是一模一樣的。”

老林和小呂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也是了解最近發生了些什麽案子的。

一說到繩子，倆人立刻就神經反射般地想了起來，王姑娘身上綁着的那繩子。

小呂急道：“老馬，你是說兇手和我用同一款墨？”

老馬道：“不錯。”

老馬的鼻子在六扇門也是有名的，此時聽他這麽一說，三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下來。

好像離兇手，又近一步了？

“小呂。”路搖鄭重地喊了一聲，“你這墨，是哪買的？”

話落，路搖、老馬、老林三人都齊齊盯着他。

小呂有些緊張地撓了撓頭，道：“就南街那家專門賣墨的店兒，叫墨軒。”

“謝了！”

路搖落下這麽兩個字，風一般地跑了出去。

今兒路搖來得很早，雖然在曹世啓處和小廚房裏耽誤了些時候，但也還是早的。

她風風火火地跑出去時，馬栎還沒來。

不過眼見着案子有了新的線索，她也顧不得等人，直接跑向了南街。

墨軒就位于先前路搖碰到章葉維和齊宗的書肆旁。

路搖懷着一腔要破案了的熱血，以前所又要的速度跑到了店門前，卻發現——店門還沒開。

靠。

她忍不住在心裏爆了個粗口，和那古樸的木質門來個大眼瞪小眼。

不知過了多久，路搖在這店門口坐得都快睡着了，那店主這才“姍姍來遲”。

店主是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大叔，穿着樸素，見到門口作着一姑娘，頓時吓了一跳。

尤其這姑娘還把腦袋趴在自己曲起的膝蓋上，看上去有些凄慘……

“姑娘……”店主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又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路搖雖然覺得昏睡，但也不是真的睡着了，此時聽到聲音，反射性地腦子一擡——“咚”的一聲，後腦勺撞到了門板上。

靠。

她又在心裏爆了個粗口。

好痛啊。

路搖走進了墨軒。

“路大人啊，您剛才是問今年的狀元章大人和探花賈大人有沒有來小人這買過墨是吧？”

“不錯，買過麽？”路搖問道。

“買過的。”店主肯定道，“那天上午殿試出了結果，剛好當日下午我這到了幾款新墨，狀元、榜眼、探花三位大人都來我這買了一款最新的墨慶祝。”

“一款？”路搖抓住了某個關鍵詞，“你是說，他們三人都買了同一款，還是三人分別買了一款？”

“三人買了同一款。”店主道。

“你确定？”路搖神色一凝，鄭重道。

“非常确定。”店主極其肯定。

路搖沸騰的熱血倏地冷卻了下來。

她走在街道上，陷入了新一輪思考。

如果三人買的墨都是一樣的，那就不能憑這繩子上的墨香真正鎖定兇手了。

不對不對。

路搖停住腳步，雖然他們三人買的墨是一樣的，但買了不一定立刻用呀。興許，正在用的墨是不一樣的呢？

初秋的天氣不冷不熱，溫度适中。

今日是個好天氣，天空湛藍，白雲漂浮，偶爾一只鳥滑過，留下稍縱即逝的痕跡。

唔，今日看來是個上門“拜訪”的好日子。

此時，路搖已經站在了探花賈三山宅子的後門旁。

“十六。”路搖輕輕地喊了一聲。

無人出來。

“十六。”她稍稍提高了些聲音。

依舊無人出來。

嗯？

路搖疑惑地轉過身——

身體一輕，腳底倏地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