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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立本端着碗筷, 氣沖沖的一頭紮進傅家,倒把傅家人唬了一跳。
“老顏, 咋過來啦, 快坐。”傅向前招呼着,又對傅冉道:“小冉, 板凳給你大伯坐, 再去給你大伯盛碗疙瘩湯。”
傅冉哎一聲,瞧見顏立本一臉委屈的樣子, 随口問了句:“大伯,又跟我大娘吵嘴啦?”
聞言, 顏立本忙肅臉:“沒有, 沒有。”
“小孩子, 瞎打聽啥!”徐蘭英攆她去一邊,招呼道:“冬雪他爹,快坐下一塊吃點。”
顏立本樂呵呵的, 突然意識到他有去處了,以後再不用一吵架就被攆出去灌西北風了。
傅向前給他倒半碗地瓜燒:“親家, 聽說要去上海?”
顏立本道:“可不是,廠裏機器出問題,去買零件回來修。”
傅向前關切道:“聽說最近上海亂, 可要注意些。”
顏立本嘆嘆氣:“不搞生産,不幹活,盡逮着糾私批.鬥有啥用!”
“老顏,這話可不能亂說, 政治的事,是咱老百姓能随意評價的?過好日子才要緊,其他兩眼抹黑,只管和稀泥!”傅向前端酒跟他碰。
顏立本哈哈笑:“你倒有法子。”
在傅家吃過飯,顏立本也不回家了,和傅向前閑唠嗑,等到上班的點,就直接去廠裏 ,可把廖娟氣個半死。
不就是有個親家麽,看把他給得瑟的!
下午,顏冬青出去了一趟,滿大街的找裁縫鋪,沒打聽到有賣舊裁縫機的,路過廢品回收站時,倒是看到個裁縫機機頭,扔在倉庫門口無人問津。
“為人民服務,同志需要啥?”穿藍色工作服的同志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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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廢品回收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垃圾站,從城市到鄉鎮,公家逐級設置站點,小到鐵塊,大到床板家具,但凡還能二次支援建設的,都會被回收,分門別類,分送到不同工廠。
附近居民來買廢木材的最多,一分錢一斤,比燒蜂窩煤劃算。
顏冬青指指扔在倉庫門口的裁縫機機頭,說道:“要裁縫機。”
年輕同志喲了聲,為難道:“這可不好辦,眼下公家正是需鐵量大的時候,但凡跟鐵挂鈎的,都得送去煉鋼廠。”
裁縫機機頭沒壞,就是紅.衛兵抄家時揮斧子把機板劈成了兩半,輾轉流到回收站,年輕同志倒想賣,就是上頭有規定.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顏冬青掏根煙遞給年輕同志,嘆嘆氣道:“我媳婦兒惦記要個裁縫機,裁縫機票又不好弄,這不,出門前才跟我鬧過,說跟她要好的幾個姐妹出嫁都有......”
“可不是,我媳婦也鬧着要呢,又不會做衣裳,要那玩意幹啥?去年湊足整年的工業劵,才給她買上。”年輕同志心有戚戚,壓低聲道:“現在的娘們.唉,不能上嘴提,稍微對她差點吧,就跟我鬧,說舊社會滅了,她們婦女也頂半邊天了,我要敢揍她,趕明個就把我告到婦聯去.那啥,我家那婆娘就在婦聯上班......”
絮絮叨叨的,年輕同志不覺抽完一根煙,顏冬青又遞他一根,垂眉附和道:“誰說不是,就因為要臺縫紉機,鬧得沒安生日子過。”
兩根煙一抽,年輕同志跟找到人生知己似的,拍拍顏冬青肩,遲疑道:“大兄弟,這樣,我賣你,你可別到處跟人亂說啊。”
顏冬青道:“肯定不能。”
年輕同志碾滅煙頭:“中!大兄弟,幫忙搭把手,把裁縫機擡去過磅。”
連機頭帶腳墊,以及劈開的機板,統共四十斤,按三毛錢一斤的鐵價算,只要十二塊錢。
顏冬青把錢給年輕同志,又向他借了個推板車,直接推回家屬院。
推車剛進後院,傅向前就瞧見了,有點發愣:“這是要幹啥?”
“叔,幫我搭把手,先擡進屋再說。”顏冬青把架子車停好。
傅向前忙過來,幫着擡進去。
傅冉還在描剩下的衣裳樣子,見他兩擡個破縫紉機進來,驚道:“三哥,你哪來的?”
“廢品站。”顏冬青看了看屋裏,把縫紉機挪放在牆角:“費了大口舌才按三分錢一斤的廢鐵回收價賣。”
“還能使不?”傅向前彎腰查看。
“機子應該沒事,傳輸帶斷了,得補上,還有機板,要重換個新的。”顏冬青幹脆把壞掉的機板先拆下來。
“三哥,這得多少錢啊?”傅冉問他。
“十二。”知道傅冉肯定會給他錢,當着傅家人的面,顏冬青沒推拒,先盡數收下,又道:“等明天雪停了,我找塊木板給你重做個機板。”
聽準女婿說的頭頭是道,傅向前心裏不是一般的舒坦,都說三歲看到老,以後閨女嫁他,絕對不吃虧!
連着捯饬兩天,顏冬青才把裁縫機修好,讓傅冉踩腳墊試一試。
傅冉見過別人用縫紉機,知道怎麽弄,像模像樣的踩了幾下,開心道:“三哥,您可真厲害!”
當着傅家人的面,顏冬青不好捏她臉,更不好說什麽情話,只能叮囑道:“大冷的天,以後少往外跑,當心凍着。”
傅冉聽話的哎一聲,過年前這段時間,哪也不去,天天在家摸索做衣裳。
先把傅向前的中山裝做出來,再有顏冬青的列寧裝,還有她的.
徐蘭英沒想到她閨女一雙手會這麽巧,以前也沒見她給誰做過衣裳,還別說,做出來真像回事!不比裁縫鋪的師傅做的差!
趕着年關,傅向前穿上新做的中山裝,沒事就在礦區溜達,要是碰到工友問新衣裳誰給做的,傅向前一準敞開嗓門說:“我閨女,我二閨女給做的!”
顏立本也瞧見了,心裏直冒酸水,私底下跟廖娟道:“孩他娘,趕緊的,去扯塊布,也讓小冉給我做一身!”
廖娟氣樂了:“你當百貨商店咱家開的吶!哪來的布票?!”
嘴上這麽說,廖娟也心動,等顏立本去了上海,廖娟抽空把家裏收拾了遍,把以前的舊衣裳都找出來,挑幾件不算太舊的衣裳拿去後院:“小冉,會改衣裳不?你大伯這幾件衣裳樣式舊了,想給他改個新樣式!”
傅冉笑:“能改,大娘您放着,過幾天改好了我給您送去!”
廖娟滿意,樂呵呵離開。
不多久,礦上不少工友就都知道了傅向前家的二閨女會做衣裳,開始還不相信,等後來瞧見傅向前身上穿的新衣裳,這才都信了。
正趕着過年做新衣的時候,裁縫師傅忙不過來,推了不少活,大家夥都想穿新衣裳,又嫌等做衣裳的時間長,就有工友直接來找傅冉,要把手工費給她,讓她幫做。
都是礦區家屬,傅冉也不好要多,裁縫鋪收一塊,她只收八毛,手工費便宜就算了,做出來的衣裳還好看!一傳十,十傳百,整個礦區倒有大半的工友來找傅冉做。
算下來,年前這段時間,竟然掙了二十來塊,對傅家來說,已經算是筆不小的收入。
要知道,徐蘭英一個月工資才十六塊五!
掙的錢傅冉一分沒要:“娘,您也別太高興,也就過年能多掙點,等過完年可就沒人再做衣裳了,這錢您都拿着,留着我爹吃藥。”
這陣子可把傅冉累壞了,每天坐在縫紉機跟前忙活,有時飯都顧不上吃,更別說去給皇帝請安了,直到年三十吃過年夜飯,傅冉才得空閑去顏冬青家。
顏立本去上海還沒回來,廖娟出去串門了,屋裏就顏冬青一個在,見她進來,涼涼道:“你自己算算,多久沒來跟朕請安了?”
瞧這話說的,帶着一股子怨氣,傅冉過去拉他手,跟他抱怨:“三哥,我手疼......”
“該!”話雖這麽說,顏冬青還是拿過她手看,咕哝一句:“哪裏疼?”
“哪裏都疼,您給我揉揉。”傅冉嘿嘿笑。
顏冬青只覺太陽穴突突跳:“傅冉,朕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你其實就是個滾刀肉。”
傅冉抱上他腰,軟軟道:“那也是皇上的滾刀肉。”
顏冬青無奈捏她臉:“臉皮都快趕上城牆了!”
傅冉笑彎眼,轉了話題問:“大伯去上海不短時間了,怎麽還沒回來?”
顏冬青道:“聽說上海暴動,生産零件的工廠罷工了,要再等幾天,等年初三上班才能買到。”
顏立本也沒想到年關前後上海會這麽亂,等了好些天才把零件買齊全,檢查無誤後才乘火車回來。
一夜的火車,趕到礦區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忙去車間修理,祁年陽也在,兩人配合着把機器修好,又試運了一遍。
見沒啥問題,顏立本松口氣道:“老祁,你看着,我回去歇會兒,一夜沒睡,有點熬不住。”
祁年陽點頭道:“成,這裏有我看着,你放心回去吧。”
顏立本回去倒頭就睡,直到被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給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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