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未婚夫

夭夭被撞得眼冒金星,許久都緩不過神,耳邊只聞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從四面迅速包抄了過來,密密匝匝的火光直刺得她睜不開眼。

“哇哇哇哇!抓到了!臭死鬼,看你往哪裏逃!”

一個脆生生的少年聲音咋呼道。

夭夭拿袖子擋住火光,擡頭一望,只見這數尺見方的狹小區域裏,竟是裏三層外三層站滿了身着紅色夔龍服、頭戴烏紗、外罩赤色披風的錦衣衛士,無一例外腰間挎着寶刀,手中舉着火杖,神色威嚴、目不斜視。

是……夔龍衛!

多年前龍城滿城的鮮血和慘烈歷歷在目,夭夭只覺透骨寒意一點點爬遍全身,滲進肌膚血液裏,令她渾身止不住的發抖,牙關也咬得咯咯直響。

“喂喂,臭死鬼,你是死了還是傻了,怎麽動也不動?”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夭夭悚然回神,才發現這殺氣騰騰的包圍圈中,竟然站着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穿着一身緋紅色的錦袍,腰束玉帶,背負長弓,足蹬一雙鑲着寶石的鹿皮靴,頭發歪歪的束在腦袋上,臉蛋生的甚是俊俏,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仿佛畫上的小仙童。

此刻,這少年正趾高氣昂的指着她,對那群夔龍衛高聲喝令:“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捉住這只厲鬼!”

普通的野鬼,只有魂魄,沒有實體,普通人只能看到他們魂魄凝成的一團鬼火,看不到他們的模樣,但修為極高、能以魂魄結丹的厲鬼,卻有本事化出本體,顯露在人前混淆視聽。若非修為極高之人,根本分辨不出他是人是鬼。

這少年顯然是修為不夠,把她當作了能化為人形的厲鬼。

那群夔龍衛神色一變,刷刷抽出長刀,将明晃晃的刀尖,對準了她。但因忌憚她厲鬼身份,臉色都格外凝肅,并不貿然動手。

一人緊張的提醒道:“小郡王,此女很危險,你切不可靠近。”立刻有幾名夔龍衛策馬擋在那少年跟前,護他周全。

夭夭把頭埋得更深。以她生前的身份,若真落入這群夔龍衛的手裏,就算不被挫骨揚灰,只怕也不得好死。

頃刻間,死而複生的喜悅蕩然無存,恐懼如一張無形的網,将她一層層的纏縛起來,令她呼吸困難,胸中窒悶。

“一只女鬼而已,有甚可怕?你們都讓開,莫跟我搶。”

Advertisement

那少年顯然是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見跌在樹下的夭夭一直不動,嘀咕了幾句,命衆夔龍衛散開,轉着雙烏溜溜的眼睛,背手朝她走了過來,口中道:“該不會真被吓死了吧?”

說着便伸出一只手,欲扯她衣裳。夭夭死死一咬牙,見他身上只挂着柄長劍,并無什麽厲害法寶,體內透出的靈力也甚低微,再不猶豫,倏地伸出擰住他脖子,将他用力拖了過來,死死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則迅速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

許是被恐懼逼入了絕境,她腦中一片空白,只知拼盡力氣掐住那少年的脖子,好握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少年顯然沒料到她這只“死鬼”會突然出手,小臉一白,那股趾高氣昂的勁兒蕩然無存,立刻吓得嗷嗷慘叫起來: “鬼!鬼……!你們這群廢物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來救我!”

衆夔龍衛果然騷動起來,打着圈往前逼近一步,一人橫目喝道:“大膽女鬼!快放開小郡王!”

小郡王?

沒想到,誤打誤撞還抓住個重要人物。

夭夭頓時有了些底氣,背部緊貼着大樹,把手中簪子抵到那少年頸間,深吸一口氣,聲音盡量鎮定平穩的道:“我并非鬼。都退後,否則,我立刻殺了他。”

雖如此,她聲音依舊帶了絲輕微的抖動。她也并不想沖動的把事情弄到如此地步。可重活一次,她也只是一個弱女子而已,若真被誤當成厲鬼落入這群夔龍衛手中,等待她的只會是生不如死。

那些夔龍衛顯然并不好對付,聽了這話,也只拿眼睛冷冷盯着她,似在考量,并未往後移動分毫。

夭夭冷汗透衣,手腳已開始控制不住的發軟。夔龍衛的狠辣與手段她是見識過的。此時背靠大樹,拿這小郡王做擋箭牌,那些夔龍衛還能有些顧忌,若一旦離了大樹做遮掩,她只怕沒逃出幾步,便會被人從後背一刀斬成兩半。而等死了之後,她的魂魄多半又會被他們當成野鬼捉走,受盡磨蹉,連鬼都做不成。

可若不逃,這樣死撐着,又能撐到幾時?

這世上,大約早沒人記得她是誰了。就算知道,也會毫不眨眼的就地誅殺她這個亂臣之女,去領取豐厚的賞賜。她是真正的孤立無援,毫無憑恃。

折騰了這一遭,夭夭不得不承認,她運氣可真是背到了極致。生前不得善終也就罷了,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還沒來得及睜眼瞧瞧明天的太陽,竟又要以更憋屈更慘烈的方式徹底消失在這世上,連絲念想也留不下。

那群夔龍衛的耐心顯然在逐漸耗盡,一雙雙陰冷的眼睛,已透出殺氣,連他們□□的坐騎,也開始用前蹄暴躁的刨着腳下的地面,揚起陣陣煙塵。

夭夭暗嘆了一口氣,開始重新打量周圍環境,已經從思考如何逃生,改為思考被砍死後如何保全自己的魂魄。畢竟,她還有五年時間去搏一搏第二次借屍還魂的機會。

“噠、噠、噠”

空氣已繃成一根拉滿的弦。這時,包圍圈外,忽然響起一陣略顯急促的馬蹄聲。

聽動靜,不像是大隊人馬,只有幾個人的樣子。方向卻是奔着這邊。

“小郡王!”“小郡王!”

有人隔着夜色喊道,高舉着火杖,并催馬朝這邊行過來。

看來,是其餘夔龍衛聽到動靜尋了過來。夭夭頓生出一股回天無力的宿命感,狠狠一咬牙,手上也跟着加大力氣,五根指頭幾乎都要捏斷了。被她攥在手裏的少年一聽到這聲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一個鯉魚打挺,猛烈的撲騰了起來,一邊撲騰一邊嗚咽:“姐夫!姐夫!姐夫快救我!”

姐夫??

夭夭順着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瞧去,面色雪白,額上沁着汗。一面希望來人是個明事理的高修為者,能一眼看出她不是厲鬼,還她清白,一面又憂心來人是個心狠手辣的暴戾人物,根本不受她威脅,便能将她輕松拿下。

馬蹄聲緩。原本密不透風的包圍圈,迅速往兩邊靠攏,讓出中間一條窄道。

一人挽着缰繩,徐徐策馬而入。是個同樣身穿紅色夔龍服的青年,頭罩藏青色烏紗,烏紗左右兩側各鑲着一只金色夔龍獸,面若敷粉,唇若塗丹,眉目如同墨畫,生得極俊秀,乍一看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與這幫兇神惡煞的夔龍衛氣質格外不同。身後還跟着另兩名夔龍衛,看品級,應是他貼身護衛之類。

“宋副使。”見他過來,衆夔龍衛紛紛在馬上抱拳行禮。

青年一臉風塵,頭上烏紗和身上的夔龍服還沾着幾片落葉,顯然是急匆匆趕來的,秀眉微蹙,問:“小郡王呢?”

立刻有夔龍衛道:“副使當心,小郡王被這女鬼挾持了。”

那人這才注意到被困在樹下的夭夭,以及被夭夭掐住脖子按在地上的少年,擰眉看過去。

見他終于注意到自己,少年如受傷的小獸般嗷嗚兩聲,劇烈掙紮起來,喉嚨卻已被鉗制的發不出聲音。

因夭夭低垂着頭,且躲在黑黢黢的老樹下,衆人并不到她面目。青年又催馬靠近了些,目中閃過一絲訝異,急道:“這位姑娘,我知你不是鬼,這其中必是有什麽誤會,有事你同我講,快些放了這孩子。”

聽到這聲音,夭夭終于慢慢的擡起頭,隔着刺目火光,呆呆的望着那人的眉眼,頃刻,面上血色頓失,渾身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間凝滞住了。

整座荒山都在劇烈震蕩,她卻忽覺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連遠處奔騰如雷的喊殺聲與馬蹄聲都聽不見了。

如果說,重活一次,她最不願看到哪個人,最好同他老死不相往來,這人若排的第一,無人敢排第二。

宋引,字公瑾,東平侯次子,以文采著稱于世,本朝最年輕的新科狀元。

若不是慘烈的死過一次,夭夭定然也會以為,端坐在馬上的人是個溫潤如玉、舉世無雙的翩翩公子,面和心善,胸懷慈悲,那雙修長如玉的手平日裏定然只是提筆研磨,沒沾過半點血腥,說不準還會心存僥幸,到他馬下苦求一番,期盼這人能大發善心,證自己清白,饒自己一命。

可經歷過五年前那場噩夢,再看這張臉,夭夭只覺毛骨悚然,寒意從腳底直蹿到每一根毛發之上。

五年前,作為震動朝野的“元武之亂”的最後一個餘孽,她被自己的未婚夫親手送到祭臺之上,抽出魂魄,剖去元丹,挫骨揚灰。

自始至終,她那未婚夫,都一動不動的坐在觀刑臺上,眼睜睜看她一點點被摧殘淩虐至死,連渣都不剩。整個過程,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也不敢替她說半句求情的話。

那個“大義滅她”的人,就是宋引。

夭夭扯了扯嘴角,左胸那塊地方,控制不住的一陣陣抽痛。若非親身經歷,她又如何能想到,看起來如此光風霁月的谪仙般的人物,竟會是那樣陰險、狠辣、懦弱、自私。

此刻,那種魂魄抽離之痛,元丹被剖之痛,仿佛齊齊被喚醒出來,狠狠撕扯着她渾身神經,令她神智昏脹,冷汗透衣,恨不得把手裏攥着的東西撕成碎片。

她攥得實在太過用力,手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那被他掐着脖子的少年臉憋得漲紅,痛苦的掙紮起來,終于艱難發出聲音:“姐……姐夫救……我!”

“姑娘,快住手!你可知你挾持的是何人?!”宋引臉色已變得極其難看。

夭夭冷汗淋漓的睜大瞳孔看着他,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諷刺的笑。

呵,姐夫?她做鬼的這五年,宋引果然在人間過的甚是滋潤,竟已成家立業、嬌妻在懷了。也不知午夜夢回,他還不記不記得五年前祭臺上那一幕幕,還記不記得與她指腹為婚的那個可笑的婚約。

見勸說不管用,宋引匆匆翻身下馬,往前走了幾步,待與夭夭雙目對上,腳步忽一頓,似乎愣了愣,臉色唰得白了。

這時,随他一起來的兩名夔龍衛也跟着下了馬,朝這邊走來。待看清夭夭的臉,其中一人雙目陡得睜大,指着她,結結巴巴的道:“菖、菖蘭郡主!”

又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夭夭心弦一顫,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陡然透出一口氣,從舊時的夢魇中清醒過來。

直到這時,宋引似才從怔愣中回過神,轉露出極度震驚的表情,望着她又驚又喜道:“菖蘭,真的是你!”

菖蘭??

夭夭聽着這個陌生的名字,确定是在喚自己,錯愕不已,手一松,手裏那快被她攥得斷了氣的少年終于趁機掙脫了出去。

宋引又往前逼近一步,雙手一伸,似乎想握住她的手,目中湧出她曾經熟悉的某種炙熱光芒。夭夭本能的往後一避。

宋引手僵在半空,苦笑道:“菖蘭,你還在怪我麽?”

頓了頓,又有些落寞的道:“沒錯,你該怪我,是我鬼迷心竅,做出那等糊塗事,才傷了你的心。這兩日,我無時無刻不在扪心自責,一想到你孤身入了黃泉,只恨不得随你一起去了才好。”

若在以往,自己定會被他這番情真意切的言辭感動吧。夭夭不合時宜的想。

然而此刻,她卻只感覺到了心頭泛起的那陣惡寒。

正驚疑這菖蘭郡主和宋引究竟是個什麽關系,忽覺腿上一重。低頭一看,那被她扔在地上的少年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正死死抱着她的大腿,激動的嗷嗷叫道:“阿姐,阿姐!真的是你顯靈了嗎?!”

……阿姐??

夭夭一懵。若她沒記錯,方才這少年喚宋引為“姐夫”

莫非——

夭夭腦中嗡得一聲,只覺渾身血液逆流,沖得她頭暈眼花,幾乎站立不穩。

至此,她終于搞明白,她借的這具軀殼,應該就是那夔龍衛口中的“菖蘭郡主”。

而這位菖蘭郡主,不僅是那小郡王的姐姐,還是那個倒了八輩子的大黴,嫁給了宋引的女人。也難怪不得善終,被胡亂埋在了這荒山上。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