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元清
董善瑤朱唇動了動,又死命的咬着下唇,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元邑。
他們成婚這麽多年,她從沒有哪一刻覺得他那樣陌生。
他從前是可敬,更是可親的,可今天他卻叫董善瑤一顆心都涼了下去。
徐氏的死很有古怪,如果說是自殺,怎麽住進來五天了才想起來要自殺?況且一個謹小慎微的人,真的有膽子置整個家族于不顧,選擇在集清殿自殺嗎?
依她想來,集清一定有古怪,這事兒該好好的查下去,這才是個正經的道理,可是元邑他卻……
元邑看着她神色古怪起來,能猜得到她心下所想,便長嘆一聲:“我知道你心裏怎麽想,可你也要為大局考慮。怎麽查?把集清殿整個封起來嗎?十日後不給她們晉位分,不叫她們進內庭?事關緊要,太後也不會同意的。”
“可是徐氏……”董善瑤嘴角抽動,她知道,元邑說的全都是對的。
太後不可能為了一個徐氏庶女,把福玳、高令儀和蕭燕華都賠進去,可她心裏總歸是不受用的。
“沒有可是。”元邑冷聲打斷了她的話,“你現在要做的,是盡快的安置集清的人。太後讓春喜去告訴你這件事,而不是把你傳到壽康宮去問責,擺明了的,她沒打算追究這件事,只是警告你,盡早的把福玳她們給安置妥當。”
董善瑤一咬牙:“那徐氏的事情,就這麽算了?”
元邑呵了一聲,目光鎖定着董善瑤:“你在故作糊塗。”
帝後二人一左一右的在幾案兩側坐着,元邑坐的随意,左手手臂下還枕着個隐囊。而董善瑤坐的略顯端莊,只是藏在袖口下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
又是一盞茶時間過去,董善瑤大口喘着氣,終究是松了口:“奴才懂了,到此為止。”
元邑幾不可見的松下一口氣來:“我再叮囑你幾句。即便要說徐氏是自盡,徐家也要好好的安撫。我記得原本不是說要他們送二姑娘進宮的嗎?你發一道旨意下去,叫他們把人送進來,位分上嘛……位分你看着定奪,總之越不過福玳和令儀,可她二人之下,該以徐氏嫡女為尊,再給她上個號,我原本是擇了‘昭’字要留給令儀的,挪到她頭上去吧。”
他一番話不間歇的交代完,董善瑤的拳頭卻捏的更緊了。
裝,就裝吧!
徐家的二姑娘,誰不知道那是打小就混跡在一衆皇子之中的人,她不說,可不代表什麽也不知道。
願以徐氏女為妻,一生珍而重之——這句話,不是出自元邑之口,又還有哪個?
董善瑤覺得頭皮一陣發麻,脊背都僵了僵。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乾清宮走出來的,只知道今天難得天放晴,陽光如此好,可她卻還是渾身發冷,拼命地裹緊身上的大氅,手裏剛添過炭的手爐明明那樣燙,可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
徐明芷,真的是自盡?
元邑啊,你未免也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些。
……
今日的朝會散的早,高太後的鳳辇一路從太和殿回到壽康宮時,她連宮門都未曾進,就先打發了人去傳榮昌長公主過來,說是叫陪着一道再進些食。
這一年多以來,她把持朝綱,垂簾聽政,太皇太後為這個從不肯見她,整日待在慈寧宮,除了見見榮昌和元邑之外,連董皇後都進不去慈寧宮半步。
念及此,高太後的唇邊閃過一抹冷笑。
老而不死是為賊,熬着吧,她今年還不到四十,就看誰能熬的過誰吧。
壽康宮的小食是相當精致的,春喜手又巧,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擺一道春盤子上來,高太後愛吃的不得了,連榮昌都很是喜歡。
今兒因是還叫了榮昌過來,春喜便格外的留意,布置的更是精致讨喜。
高太後看在眼裏,含了笑,才沒多說什麽。
“長公主殿下到——”随着禮官唱禮,花廳的氈簾被人從外面撩開,高太後一眼看過去,入目的先是一片绛色。
這是榮昌最愛的顏色了——绛色的宮裝很合身,因是天冷,她還又套了件杏黃色的坎肩兒在外面,風毛裹在領口,一直延伸到胸前。
高太後在主位上坐着,朝她招手:“來。”
榮昌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請了安,面上帶着淺淺笑意,卻未達眼底。
高太後與她擺手,示意她坐下去,才**喜布起菜來,又打發了小丫頭們退到外面去候着。
榮昌冷眼看着,手上的動作就頓了頓:“您有事兒說吧?”
“是啊,”高太後夾了一筷子筍,細細的咀嚼着,清脆爽口,等咽下去了,才接上前話,“集清殿,你手腳做的幹淨嗎?崔四兒是出了名兒的火眼金睛,你可別叫他抓着了把柄,鬧到我這裏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您說集清殿嗎?”榮昌沒再動那道筍,往嘴裏送了一塊兒桂花糕,“老祖宗的規矩,集清是不許內庭幹涉的,除了皇後,誰的手也伸不進去。我不過是個公主,沒有那麽長的手。”
“是嗎?”高太後咂舌品了品,“可你這位公主,卻很了不得啊。”
她這話倒是不假。
榮昌的名是單一個清字,給先帝殉葬的端獻皇貴妃徐氏,就是她的生身之母。
當年皇貴妃專房之寵,先帝為了她幾乎廢置六宮,是以對榮昌便很是愛屋及烏,寵愛程度可想而知。
元清是早在六年前就嫁過人的,後來驸馬英年早逝,先帝幹了平生最荒誕的一件事——下了旨意令元清與驸馬和離,把她接回了宮裏來,一直六年過去,都沒有再給她指婚。
倒也不是說沒人願意娶,是先帝左挑右挑的,不是出身不行,就是覺得人家身體不行,唯恐再出現一個已故的驸馬,一二來去的就給耽誤了,導致二十二歲的元清還住在宮裏。
一直到元邑登基之後,她本是要出宮去開牙建府,還是太皇太後發了話,說左右也已經這樣了,還不如叫她待在宮裏陪着自個兒,于是元清就搬到了慈寧宮後的壽安堂中長住了下來。
她這位公主,當然是很了不得的了,放眼大陳數百年間,就沒有一個似她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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