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三斤糖
長椅上的人的确是朱毓, 只不過, 她沒哭。
臉埋在臂彎裏, 只是覺得心裏有點悶。
一個溫熱的手掌覆在她頭頂上,拍了拍,輕柔的聲音響起, 帶着點點笑意,“怎麽了, 又一個人在這哭?”
朱毓擡頭, 看見他的笑臉, 突然覺得心裏不那麽悶了。
她搖頭,撅着嘴, “我沒哭。你怎麽來了?”
顧南行在她身邊坐下,翹着腿,手臂支在腿上托着下巴,側頭看着她, “那你呢?怎麽一個人在這?”
朱毓沒說話,顧南行伸手去玩她頭發,“因為你爸的事?”
“你……”朱毓一驚,轉頭盯着他, 咬着唇。
顧南行笑了笑, 扯着她的臉拍了拍,見她松了口才繼續道, “你奶奶擔心你,給我打了電話, 說是讓我有空開導開導你。”
“她怎麽……找你啊……”拍開他的手,低了頭,下巴擱在手臂上。
“大概是不知道黃婷婷他們的聯系方式吧,我們離得近,她能想到的,估計也就只有我跟顧楠芷。顧楠芷那個不靠譜的勸你,怕是到時候,你們倆抱在一起哭,結果還是得我來勸。”顧南行說着還笑了一聲,湊近了些看她,“真沒哭?”
“沒有!”朱毓推開他,偏頭憋着一肚子難過,突然有些憋不住,埋着臉,牽了牽嘴角。
這個人安慰人,真的不用特別說什麽。好像只要他在她面前,沖着她笑一笑,逗兩句,她就不那麽難過了。
“說說吧,怎麽了?你奶奶說的我聽得糊裏糊塗的,也沒怎麽弄明白。你爸病了?”
朱毓點頭,埋着臉,悶聲道:“胃出血,住院了。”
顧南行愣了一下,張了張嘴,話到喉嚨口又咽了回去。
還是聽她說吧。
“今天出門前,我接到了曹怡的電話……就是我那個後媽。她說我爸病了,在醫院,想見我。我沒去。”
朱毓擡頭,盯着地面,眼神有些空洞,“他已經沒管我……大概有五六年了吧。那個家我很少回去,奶奶見我不開心就讓我搬過來跟她住。剛開始,奶奶因為我爸娶了那個女人而不管我,也是很生氣的。後來不知怎麽的,奶奶就不管那邊了。我搬過來以後,她一心就在我身上。”
“今天那個電話,他說他想見我。”朱毓轉頭看着他,笑了笑,“你說,是不是很可笑?每年除了學費跟生活費,他從來沒管過我。逢年過節我只不過是去吃一頓飯,吃完就走。大概,更像親戚,而不是親人。”
顧南行看着她臉上那個牽強的笑,心裏一陣酸澀。
朱毓家的情況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是聽她自己說出來,還是覺得像在往他心裏紮刺。
他心疼了。
“我說我不去就挂了電話,然後他們又把電話打到了奶奶那裏。不知道跟奶奶說了什麽,她也勸我去看看。”
朱毓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紅,“你知道嗎,以前學校家長會的時候,剛開始我還會跟他講,但是他沒有一次來過,每次都說忙。他說讓曹怡來,我拒絕了。再後來,我的家長會,從來沒有家長。”
“有時候作業或是考卷要家長簽字,奶奶簽的又不作數,我就只好自己偷偷摸摸學着他的字跡給自己簽。說起來也是可笑,他只給我簽過一次,就那一次,成了我以後所有試卷上仿品的正版。”
“中考前的動員大會,全班,或者說全年級,就我沒有家長到場。老師說,爺爺奶奶來的不作數,一定要爸爸媽媽。奶奶讓我給他打電話,我打了,結果他說忙,沒空,抽不開身。他還是給我推了個曹怡,可我不願意。”
“雖然我媽不要我,可我不想随随便便再認一個媽,即便她對我并沒有什麽惡意。”
“從來都不管我,我甚至一度懷疑我有沒有父母。現在,為什麽他想見我,我就要巴巴地跑過去見他?我不想。”
她說着,眼前遞上來一張紙巾。
朱毓伸手,氣呼呼抓了過來,胡亂擦着已經溢出眼眶的淚水,一邊還嘴硬着:“都說了我沒有哭。”
“好,你沒哭。”顧南行伸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抱進懷裏,“風太大迷了眼,我知道,你沒哭。”
突然的懷抱和溫暖,還有他萦繞在耳邊溫柔的聲音。
朱毓的抽泣聲戛然而止,怔愣了幾秒,埋進他懷裏大哭起來。
顧南行嘆着氣,一手攬着她,一手輕拍着她的背。
懷裏的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鼻涕一股腦往他衣服上蹭,嘴裏還罵罵咧咧。
哽咽着的聲音,顧南行也聽不太清她在罵什麽,幹脆就沒說話。
就這麽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懷裏哭得不成樣子。
哭出來,總比憋在心裏好。
發洩一下,心情會舒暢很多。
哭聲漸漸小了,晚上的風還有些涼,懷裏嬌小的身子抖了抖。
顧南行收緊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緊了些。
在她耳邊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帶着笑意的取笑她,“不是說沒哭?衣服都給你哭髒了。”
懷裏的人身子僵了一下,雙手抓着他的衣服前襟,埋在他懷裏悶着聲,卻還是那麽兇巴巴的,“你就不能當不知道嗎?”
“能啊,不過我這衣服上證據這麽明顯,別人又不瞎。”顧南行笑着逗她,“要不,你給我找個理由?”
朱毓氣鼓鼓地在他衣服上又蹭了一把鼻涕眼淚,從他懷裏出來,吸了吸鼻子,“那你脫了吧,我回去給你洗。”
這一臉認真生氣的模樣還真是把顧南行給逗笑了,作惡的念頭從腦子裏蹦出來。
只見眼前人揚起一邊嘴角,眉頭輕挑,身子微微向前湊近她。
朱毓一慌,身子不禁後仰,擡手抵着他胸口,手下一片濕漉漉的。手上僵了一下,剛要縮回手就被他抓住了。
“你确定要我脫?現在?”顧南行湊到她眼前,笑意盈盈盯着她,壓低了嗓音,“我裏面,可什麽都沒穿。”
朱毓偏開頭,臉頰頓時紅了,紅暈從臉上滿眼到脖頸、耳朵。
手上還抓着他的衣服,深怕自己半仰着身子摔了。
腰上的手托着她,微微一用力,将她托起來。
顧南行擡手給她理了理有些雜亂的頭發,“好了,不逗你了。哭過了,心情好些了嗎?”
朱毓低着頭,癟着嘴沒說話,臉上紅暈不減。
“說起來我到底還是外人,你們家的事我不好說什麽。陪你哭一場倒是沒問題,發表意見實在是不好開口。”
顧南行從懷裏又拿了張紙巾,擦着她臉上的淚痕,“你說他不管你,可我怎麽記得,你每年生日他都有給你買禮物呢?只不過,是你自己心裏過不去那個标着他不管你不要你的坎,是你在往外推開那些心意。”
被他幾句話一說,朱毓那可憐巴巴的眼神望着他,眼眶裏淚水不停的打轉。
“行了行了,我不說了好不好?”顧南行皺着眉頭去揪她的臉,“你們女生是不是真的都是水做的啊?哭起來沒完沒了的。以前顧楠芷哭的時候也這樣,就沒個歇的時候。她一哭,我就頭大。”
朱毓偏頭躲開,賭氣道:“那你走吧,別管我了。”
顧南行笑了笑,“那不行啊,同桌一場,我是這麽無情的人嗎?”
朱毓轉頭盯着他,那一臉認真的模樣,她剛要開口說是,就被他自己接了話頭,“那肯定不能夠啊!你想說是對不對?”
朱毓愣了一下,沒忍住笑了。
側過臉吸了吸鼻子,擡手胡亂抹了把臉。
“好了,笑了就別哭了。”
顧南行看着她,微微嘆氣。
你一哭,我心都疼了。
回過神,天都黑了。
小公園裏昏暗的路燈亮了起來,顧南行看了眼時間,再過一會,該有人出來晚鍛煉了。
他們現在這模樣呆在這,實在是不太妥。
“我送你回去?”顧南行起身把她拉起來,“奶奶在家嗎?回去有沒有飯吃?”
朱毓搖頭,“奶奶去醫院了,應該還沒回。回了她會給我打電話的。”
“那——”顧南行本來想說帶她出去吃東西,不過想了想他現在衣服上這麽一大灘水漬,實在不太雅觀,“要不,你去我家吃?我爸媽都不在,就我跟顧楠芷還有彎彎。你去玩一會,等奶奶回來了,我再送你回去?”
朱毓也注意到了他胸前那一灘,身為罪魁禍首的她低着頭,“嗯”了一聲。
這副模樣回去,為了防止顧楠芷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又搞事情,顧南行特地發了個消息給她說了一下情況,叮囑了她別問的跟別說的。
回去的時候,顧楠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彎彎躺在茶幾邊的地毯上睡覺。
聽見開門聲,耳朵一下豎了起來。看到進來的朱毓,叫了兩聲就撲了上去。
結果被顧南行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朱毓進門換了鞋,才來得及跟顧楠芷打了個招呼就被顧南行拉着去了洗手間。
身後顧楠芷從沙發上跳下來,鞋也顧不上穿就跑過去試圖刺探情報。
結果他哥跟神探似的,她才剛到門口,探出來一個腦袋把她吓了一大跳。
眼神警告過于兇狠,顧楠芷癟了癟嘴又跑回了沙發上。
衛生間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顧楠芷彎身摸着跟前同樣被顧南行以眼神警告吓退回來的彎彎,嘆氣,“兒啊,看清你舅舅吧,他就是一個見色忘妹的無恥小人。”
彎彎擡頭沖她哼唧了兩聲,搖了搖尾巴又可憐巴巴趴了下去。
顧楠芷拍拍它的狗頭,“是吧,你也同意對不對?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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