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四斤糖

“天吶!一上午的數學課!核導彈不會累的嗎!”

“聽說是為了考試特地跟老班調課的, 多半又是兩節考試兩節講題, 順便還能批個作業的那種。”

“诶, 你數學作業借我看看快點,我還有兩道沒寫完的。”

……

朱毓打了個哈欠,身邊的同學們都在奮筆疾書趕作業, 而她,剛剛跟黃婷婷對完答案。

百無聊賴翻着書, 看了兩眼筆記本上的公式, 一手托着下巴, 視線掃到不遠處在收作業的顧南行。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印在少年低着頭的側臉上。

像閃着光的, 亮亮的,又暖暖的。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顧南行轉頭看她,眼神略帶疑惑的側了側頭。

朱毓尴尬地收回目光, 臉上可疑地泛起一陣紅。

她起身,打開窗,站在窗邊努力做着深呼吸。

“毓毓,冷死了, 你開那麽大窗做什麽?”黃婷婷撲過來把窗關上, 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外面風這麽大你還開窗。”

朱毓咳了一聲, 坐會位子上,“有點悶嘛。”

“悶倒是, 今天天不錯,太陽也挺好。”黃婷婷沖着窗外看了兩眼,嘆息道:“可惜了就是風太大。”

朱毓尴尬地咳了兩聲,一手扶着額頭擋住臉,敷衍地應着:“是啊,風大。”

“感冒了?”顧南行懷裏抱着一沓數學作業回來,看了她一眼,“那天冷到了?”

朱毓身子微怔,臉上爬上一層可疑的紅,聲音低似呢喃,“沒、沒有。”

顧南行沒再說話,“嗯”了一聲就走了。

“有情況?”黃婷婷半仰凳子湊過來,問的一本正經卻半點遮不住臉上那看戲的笑。

扶着額頭的手還沒拿開,偏開了些腦袋,裝模作樣翻着手裏的筆記本,“沒情況。”

“沒情況你臉那麽紅?”黃婷婷轉了個身,手伸過來屈指敲了敲桌子,腦子裏聯想到什麽,笑眯眯問:“你就沒什麽想法?”

說着,她還湊近了些,趴在她桌角邊,“你別跟我說不知道啊,我不信。我覺着吧,他最近表現好像明顯了不少。”

黃婷婷朝前揚了揚下巴。

朱毓擡頭望去,那邊是在催作業的顧南行。

想法,不是沒有。

朱毓看着那個背影,腦子裏亂七八糟蹦出來一堆有的沒的。

有些事還在疑惑裏,她不敢确定,所以不敢想。

“老何,老何來了!”

路名急匆匆跑進教室,氣喘籲籲地報信。

聽見老何來了,抄作業的筆速更快了,抄完的趕緊把罪證丢開。

一個個要麽攤着書,要麽拿着筆記本,裝模作樣地認真學習。

黃婷婷沒等到答案,撇撇嘴轉了回去。

朱毓在顧南行轉身前,适時的收回了目光。

老何進來,手裏兩大摞試卷看得人頭皮發麻。

顧南行把作業交上去,老何順手把試卷給他,一邊嘴裏還念叨着:“抱怨也沒有用,都是高三備考生了,這點心理覺悟還沒有嗎?也不看看你們那月考,考得像個什麽樣!中午吃完飯,那幾個另外有作業的自己到我辦公室裏來。”

老何搬了張凳子坐在講臺前,手裏捧着他那泡着養生枸杞的茶杯,屈指敲了敲講臺,登時當當兩聲。

底下同學們心裏一顫,就聽他悠悠道:“今天就不讓你們拆桌子了,動靜大的一會影響別的班。桌子上書都放地上去,課桌兩邊走道裏。都自覺一點,不用我再提醒了吧?每次考試前說一遍,你們聽不厭我說得都煩。”

“試卷一共兩張,兩節課加一個課間。題是難了點,都給我認真做,一個步驟就是一分,就算你寫不出來不會做,公式給我抄上去!特別那種跳步驟的別讓我逮到啊!跳步驟還做錯的,步驟抄一百遍!”

試卷傳下來,朱毓幫顧南行拿了兩張用筆壓着。

黃婷婷轉過來傳試卷的時候還順口跟朱毓吐槽了一句,“老何日常喪心病狂。”

剛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以為就是說老何考試這事,結果拿到考卷掃了一眼後面大題,驚了。

老何這是嫌整不死他們還是怎麽的?

大題全是上禮拜他講的難點,就那種一節課只能講幾道題的那種,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顧南行回來,見她滿面愁容的樣子,一邊搬書,一邊笑。

剛才發試卷的時候他掃了兩眼,其實後面那些題那天他們押題的時候他有幾道都押到了,只不過沒想到老何一下把難度複雜了不少。

雖然用的公式思路都是一樣的。

就看他們能不能想到怎麽套公式了。

寫好班級姓名,朱毓盯着試卷看了一會,微微側頭,小聲道:“我能不能求助?”

顧南行低着頭在寫班級姓名,嘴角微揚,反問了一句:“你覺得呢?”

好吧,我覺得不能。

朱毓撅着嘴悻悻而歸。

趴在桌子上一邊做題一邊胡思亂想。

數學題真的有一種催眠的魔力,特別是你絞盡腦汁做不出來的時候。

就在朱毓昏昏欲睡,上眼皮跟下眼皮奮戰了一通即将如膠似漆黏在一起的時候,下課鈴響了。

教室外走廊零零散散走過幾人,然後越來越多。

老何坐在講臺上,皺着眉頭批作業,時不時擡頭看一眼下面考試的,再時不時望一眼教室走廊外,大發慈悲道:“要上廁所的趕緊去,一個一個去,其他人繼續考試,不要交頭接耳的搞小動作。”

朱毓開了點窗,冷風吹進來醒了醒神,微微嘆氣。

清醒完又趕緊把窗關上了。

顧南行側頭看她,眼皮微擡看了眼老何,換了支鉛筆,一臉正經的歪了身子在靠近朱毓那邊的桌子上寫了點什麽,然後輕咳了一身示意她看。

朱毓本來萬分欣喜,以為這人良心發現要給她傳答案呢,結果果然還是高估了他。

昨天沒睡好?

就五個字一個問號。

朱毓瞥了一眼,偷偷摸摸拿橡皮擦掉。

然後也換了一支鉛筆,畫了個感嘆號。

不是寫的,是畫的。

一個尖底的橢圓,附帶一個圈,她還煞有其事的打了個陰影。

顧南行看了眼,低下身子趴在桌子上,手臂遮了半張臉。

但朱毓聽見了他那一聲輕微的笑,輕哼了一聲,把那感嘆號擦了,扭頭沒理他。

兩節課加一個課間,一共也就兩個小時不到,試卷又那麽難。

老何喊停筆的時候,大半人才做了四分之三。

當然了,除了朱毓隔壁這個另類。

一早就全做完了趴在桌上無所事事。

她還在奮筆疾書,餘光瞥見隔壁的人檢查完試卷之後就沒事做了。

時不時看她一眼,要不就課桌上寫兩句話。

除非是答案,不然朱毓這個節骨眼,半點都不想理他。

“我也懶得收起來了,你們同桌之間互換一下吧。”老何問前排的同學要了試卷,翻着看了眼又還了回去,眉頭微皺,“顧南行,把你的拿過來,你跟朱毓合看一下。”

顧南行的考卷剛到朱毓手裏,還沒拿穩又被征收了出去。

老何盯着那考卷,“啧”了一聲,“你這字……高考的時候寫端正點。”

顧南行咳了一聲,點了點頭就轉身回來了。

坐回位子上,伸手拿了朱毓的卷子,一手支着下巴,笑眯眯沖她招了招手。

朱毓不情不願地搬着凳子坐過去,想了想又退了一點距離,基本還趴在自己課桌上,不過是邊邊上了,夠她看得見試卷就行。

“都認真改啊,我一會收上來要看的。”老何拿了支粉筆敲了敲講臺,然後開始講題。

前面的基本報了個答案,多一點的也就講了一個步驟。

重點在後面的大題。

顧南行看着朱毓的試卷,大題基本沒做幾道,不過好在做的基本都對了,偶爾幾個步驟有點問題。他轉頭問,“我給你寫考卷上,還是寫紙上了你自己研究?”

朱毓眨了眨眼,回頭掏出自己的筆記本遞給他,拍了拍,笑道:“寫吧,麻煩你了,大佬。”

顧南行一邊寫一邊小聲跟她吐槽,“其實最後那道題我懷疑老何出錯了,條件是能算的,就是那答案有點離譜。我琢磨着他要麽就是出完了沒仔細算答案,要麽就是直接哪搬的題,換了數字沒推結果。”

朱毓翻了個白眼,“這說的結果不是一樣的嗎?”

顧南行狡辯了一句:“過程不一樣。”

剛剛考試時候他寫在課桌上的還沒有擦掉,朱毓這會無聊有了閑工夫去看他寫了什麽。

結果氣得直翻白眼,戳着桌上的字,又轉身去戳他大腿,壓着聲音罵他,“顧南行你幼稚不幼稚!幾歲了還玩爸爸跟兒子的游戲!”

顧南行神色不變,一只空着的手伸下去,抓住她作惡的手,握在手裏捏了捏,輕聲道:“別鬧。”

朱毓微愣,低頭看着那牽在一起的兩只手,臉頰又可疑的紅了。

掙紮了一下縮回手,趴在桌子上把臉埋了起來,悶聲嘀咕了一句,“到底是誰在鬧啊。”

顧南行聽見了,沒接話,一聲輕笑若有似無地飄進她耳中。

桌上幾個字寫的還算工整,這會被朱毓壓在了手臂之下。

寫完了嗎?

難不難?會做嗎?

要不要求助?趕緊求我,我教你。

快叫爸爸,答案給你看。

朱毓握緊了剛剛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手心發燙,那雙手的觸感似乎還在。

從指尖傳來一陣麻木的感覺,透過無數的神經傳進她心裏、腦中。

腦袋裏嗡嗡地響,耳邊仿佛只剩他方才那一聲輕笑。

輕輕的,柔柔的。

特別好聽。

下午臨放學前,老班來跟他們開了個班會。

“馬上就考試了,還有一個月多一點,你們一個個的皮都給我繃緊了。學校通知這禮拜五開家長會,大家回去都跟家裏人說一下。”

老班手裏拿着筆,講臺上當當敲了兩下,“都聽好了啊,要爸爸媽媽來,沒空的讓他們給我打電話報備。什麽叔叔阿姨爺爺奶奶的,都不行知道嗎?”

朱毓臉上僵了一下,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通知完,老班就走了。

一直到晚自習的時候,朱毓都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

今天晚自習是他們物理老師值班。

物理老師叫蘇銘,同學人稱蘇美人。前幾年剛入職的,教的他們是第一屆,正好一直帶到了高三。

起這個名字當然是有寓意的,蘇美人高高大大起碼一米八的個子,可是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特別清秀。上課講話也是幽默風趣,非常受同學們喜歡。

芳齡二八還沒有女朋友,雖然有點慘,但無疑成了這宏華六中一衆老師中最受歡迎的一個。

校論壇排名僅次于顧南行。

蘇美人今天本來是要來給他們發試卷做的,但是看他們那一個個愁眉苦臉改數學卷子的模樣,最終還是沒忍心。

“試卷照發,我不盯着你們私底下也別抄來抄去了。馬上就考試了,再抄也沒什麽意義。實在不會的就空着,明天有物理課吧,明天上課再講。”

蘇美人把手裏兩大摞試卷放在講臺上,呼喚了一下他的課代表,“張桦,你等會課間把試卷發一下。還有那幾個墊底的,另外布置了作業的,作業收一下,明天一起給我。”

張桦擡頭應了一聲。

蘇美人沖着他們“啧”了一聲,皺着眉頭問:“是不是你們何老師又給你們做試卷了?我那天看他在出題。”

忘了說,蘇美人跟老何一個辦公室。

雖然老何身為教導主任有自己在教務處單獨的小間間,不過這邊教學樓為了方便課間休息,也有一張屬于他的桌子。

前排幾個人一邊低頭奮筆疾書,一邊還不忘跟蘇美人閑聊,吐槽老何的日常喪心病狂。

作業這種東西,對顧南行來說基本沒什麽壓力,一節課他就做的差不多了。

這會閑着無聊再給朱毓檢查作業,一邊聽着前頭那幾個聊天,一手托着下巴,狀似無意的開口,“你爸,好點了嗎?”

朱毓拿着筆的手頓了頓,點頭“嗯”了一聲,“我剛才,給他打過電話了。”

“他說什麽?會來嗎?”

“會吧。”

她爸爸住院這段時間,朱毓真的一直在做內心掙紮。

幾乎身邊的人都在勸她去看一眼,可就像顧南行說的,她自己越不過去那道坎。

剛才打電話的時候,聽那邊的聲音氣若游絲,虛弱地不行。

朱毓把事情說了,那頭喘氣聲持續了幾分鐘,才微不可聞的傳來一聲,“知道了。”

她猶豫了一下,本來想問“你好點了嗎”,嘴唇動了動,一句話卡在了喉嚨口,丁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沉默持續了很久,誰也沒有先挂斷電話。

那頭的喘氣聲越發急促,咳了幾聲,沙啞的聲音響起:“毓毓,我想見見你。”

我想見見你。

這句話,五個字,像魔咒一樣在她腦子裏循環了很久。

朱毓匆忙說了一句,“如果你來不了,記得給班主任打電話。”

說完就匆匆挂了電話。

會吧。

會來嗎?

她自己也不确定。

她或許心裏是希望他來的。

可聽着電話裏的聲音,又不是很希望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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