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得逞

林琅果真變了,在顏沉面前沒了一點兒拘束。她展開兩袖翩然地轉了一圈,身上的幽香如波散開,飄到每一個角落。

“少主,好看嗎?”她語笑嫣然。

“好看。”顏沉勾勾嘴角,笑得有點慘。

“少主有煩心事?”林琅走近一步,關心地問。

顏沉也走過去,不過繞了她在堂屋的桌案前坐下,“過來陪我一起吃。”

“奴婢為少主斟酒。”林琅像只蝴蝶飛到桌案側首。

“不喝酒。”顏沉已經開始吃了,“你就坐那兒吧。”

林琅端坐在蒲團上看他大口大口地吃,舉止還是優雅的,但像跟誰賭氣似的帶着狠勁。

她看出顏沉已經有了發現,而且就這反常的态度還發現了不少,估計整件事的全貌都曉得了吧。但他很苦惱,不知道該不該揭穿。

想到這裏林琅微微一笑,說:“少主,都姑娘的事少主不要往心裏去,我們都知道少主是被陷害的。”

“是嗎,怎麽知道的。”顏沉繼續吃,不看她,順順當當接下話茬。

“少主的良善奴婢深有體會,這樣的少主是絕對不會殺人的。”

男人哼了一聲,“既然我如此良善,怎就遭人陷害了呢?”

“說不定陷害少主的人是有苦衷的。”

“多大的苦衷陷害了我不說,還要殺三個人?”顏沉拍下筷子,瞪着林琅,“那兩個欺侮你的流民死有餘辜,但是都姑娘怎麽也得死呢?”

林琅按住胸口,露出驚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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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懷疑那三人是奴婢殺的?”

顏沉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你這是不打自招嗎?”

林琅有些生氣,冷冷道:“少主若是懷疑直說就是,沒必要拐彎抹角的。”

“我不相信你能殺死三個人,但我相信你了解整件事情。”

“有何根據?”

“都姑娘手裏的絹帕就是我給你,而你說丢了的那條。我問你,你是不是撒謊了?”

林琅臉上的驚懼慢慢消融開去,換上一副氣定神閑,“我只是想讓都姑娘吃吃苦頭,怎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我也很痛心啊。”

顏沉肩膀頓時垮了一半,見鬼般盯着眼前的女子,一直以來的信念和認知在這個瞬間轟然倒塌。

他握緊拳頭定住心神,如臨大敵道:“絹帕上的字也是你寫的?”

女子挑起嘴角,慢慢展開柔若無骨的細白手指,一邊欣賞一邊得意地說:“是不是寫得一模一樣?”

“林琅!”

顏沉怒吼一聲,臉上白煞煞的,起身時差點把食案掀翻開去。

“你為何要這樣做!你到底是什麽人!”

林琅銀牙一咬,面頰上飛出兩道紅霞,怪罪地飄了男人一眼,嬌嗔道:“誰叫她跟我搶男人。”

嬌惱神情的林琅,顏沉從沒見過,頓感新奇十分,把剛剛的駭然都給忘了,急忙竄到她面前,弓身盯着。

“搶男人?搶我嗎?什麽時候的事?”

“你還不承認?那天在沃公府,你和她摟摟抱抱的我都看到了!”林琅生氣地側過身子,不想看他。

顏沉又竄到她面前蹲下,驚訝地問:“你那天來了?那怎麽不過來?我一直在等你。”

“我過去幹什麽?你難道還想一手抱一個不成?”林琅像是打翻了醋壇子,無理取鬧起來。

顏沉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不知所措中竟然有些享受。他眼含笑意地看着女子氣紅的臉,偷偷去勾她手指頭,卻被狠狠拍開。

“別碰我,我的手可殺過人。”

顏沉以為她是賭氣,柔聲說:“我錯怪你了。”随後正色道,“不過你冒充我約都姑娘讓她喪命一事,難辭其咎。”

林琅不接這話,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平聲說:“我殺過人,那兩個流民的頭就是我砸破的。”

顏沉再次震驚,轉念一想,沒憋住笑,“你一個女人,殺了兩個壯漢,哈哈,我信我就是傻子。”

見被揭穿,林琅微微感到受挫,狠狠道:“我真想親手殺了那兩個惡棍!”

“殺他們到底是誰?”

“被那兩個惡棍糟蹋的姑娘可不光我一人。”林琅斜斜看過來,點到為止。

顏沉總算弄清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臉上又變得凝重,剛才的嬉笑怒罵仿佛是過眼雲煙。

“我再問一次,都姑娘是你下的手嗎?”

“不是。”

“那你知道是誰嗎?”

林琅不答。

“你為了殺那兩個流民,都姑娘是必須得死的吧。”

林琅嘴角劃過一絲笑意。

顏沉心中一痛,緩緩站起身,低頭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林琅,說:“你何時變成了這個樣子?還是說,你的溫柔天真都是裝出來騙我的?”

林琅嘴巴張了張,嘆息道:“都是裝的吧。”

雖然已有準備,但聽到這個回答顏沉還是心如刀割。

他背過身去,沉吟半晌,說:“今晚的話我不會說出去,這件事也與你無關。但是我這裏容不得你了。我會給你一筆銀錢,你明早就走吧。”

顏沉這番話是下了決心的,不管身後的人哭也好怒也好,他都不會反悔。但是如果她像第一天夜裏那樣誘惑自己的話……

不成!這件事已經完全暴露了她的本性,說什麽也不能讓這蛇蠍心腸的女人留在身邊!

哪知身後的人既沒哭也沒怒,更沒有寬衣解帶投懷送抱,而是發出一串冷絲絲的哼笑聲。顏沉打了個寒噤,慢慢扭頭看去,林琅也站了起來,從懷裏抽出一張絹帕扔過來。

“我早料到你會這樣做。不過先別忙,看看這上面是什麽?”她說。

顏沉不耐煩地抖開沾有體香的絹帕,看一眼就嚷嚷道:“你又冒充我的字跡!”

“看完嘛。”林琅扭着身子撒嬌。

顏沉已經很生氣了,但還是強忍住往下看,可是越看臉越白,越看手越抖——這絹帕上寫是認罪書!

“你什麽意思。”他恨恨地瞪過來,真相沖上去擰她的耳朵!

“顏少主親手寫的認罪書,你說我該交給誰呢?”

林琅對他嫣然一笑。

“替給守城尉?不成,你是大梁的簪纓貴族,又是沃公的重用之人,肯定會不了了之。所以還是遞給都姑娘的父親吧。他正值喪女之痛,性情又沖動易怒,如果讓他看了這份毫無悔意的認罪書,很可能立刻提着殺豬刀來找你哦。”

最後她柳眉一撇,作出悲痛模樣,凄婉道:“少主,你不能活着走出沃城了。”

顏沉氣得說不出話,背着手來回踱步,一邊搖頭一邊嘆息,真真拿這個外表純善內心邪惡的姑娘沒有辦法。

林琅捂嘴笑了好一會兒,陡然間對他生出憐憫,于是收起矯揉造作的神态,誠懇地說:“顏沉。”

“哈,你現在敢直呼我名了!”

林琅忍了忍,接着說:“顏沉,我不會糾纏你一輩子的,等我找到下一個靠山就會走。”

“是嗎?那簡直太妙了!祝你即刻馬上找到比我好千百倍的男人!”

“借你吉言。”

林琅喜滋滋地說,最後指指他手裏的絹帕,提醒道:“燒了吧,真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反正我随時都能寫。”

“跟我出去!”顏沉捋起袖子要動武了。

林琅立刻退到門邊,出門前還不忘逗逗他:“少主,需要奴婢侍寝嗎?”

“你以後別想在上我的榻!”

林琅心滿意足地走出門,沒出幾步腦後又傳來男人的怒吼——

“明天,明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

嘿,一石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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