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林琅從外面關上門,靜立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剛才在屋裏不過是虛張聲勢,心裏其實早就沒了底氣。進去前還在袖子裏藏了根發簪,若顏沉真趕她走,就沖上去跟他拼命。好在顏沉心善人笨,鬧成這樣還容留她……以後盡量對他好點吧。
林琅擦去額上的冷汗,乏力地去找寄生。
寄生在自己屋裏,見林琅來了臉色一陰,生氣道:“少主沒趕你走?”
林琅不想計較,平聲說:“少主傷痛發作,要你過去。”說完就走。
寄生卻不饒她,跑到她身前擋住,質問道:“這一串事情都是你一人做的?”
“我只是出了個點子,然後散了點錢。”
“既然你有本事一人辦成,幹嘛還跟我商量?還把少主害成這樣?”
“他是自找的,只要不承認誰都不敢把他怎樣。”
“你個沒良心的,少主是在護你。要是守城尉真認真查,指不定會查到你頭上!”
林琅哼了一聲,裝出不領情的樣子,催促寄生快去找顏沉。
她何嘗不知道這件事的風險,但到了此種地步必須要下狠手。都不該死,但必須得死,不然怎麽把顏沉卷進來,讓他萌生離開沃城的念頭?不然怎麽掩蓋那兩個奴工被殺的真相?不然怎麽威脅顏沉留下自己?不然怎麽讓他看清自己的真容,不再逼她做那羞羞事?
這個計策她早就有了,和寄生商量只不過堅定了決心。背着他執行的理由也很簡單,就是不想讓這個沒自己大的少年,去殺一個罪不至死的人。
她知道寄生對都有殺心,但“我讨厭她”能成為殺人的理由嗎?雖然自己已不是良善之輩,但總覺得寄生的毛病更大。
至于顏沉,肯定是不想再看到自己了,那就躲着吧,在碰到下一個靠山之前。
林琅一連躲了三天,只要聽到顏沉的聲音,看到他的影子就立刻逃走,吃飯的地方也搬回了竈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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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一直在關心顏沉的傷情。問寄生,他生氣不告訴她,只好拐彎抹角地問玉姐,三天過去了,玉姐還愁眉苦臉地說“少主傷口好得慢,還時不時裂出新口子”之類的話,但她明明看到顏沉在宅子到處亂轉了啊。
說不擔心肯定是假話,畢竟顏沉這頓好打是她害的。說很擔心也不至于,她還是覺得他自作自受。于是在這兩種心情的糾纏下,林琅決定在所有人都睡去的時候去看看他,幫忙蓋蓋被子關關窗子什麽的,好讓良心平靜些。
就今天晚上了。
終于熬到萬籁俱寂,林琅提心吊膽地溜到顏沉屋外,趴在門上聽了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
顏沉睡了,面朝外側身躺着。林琅有些犯難,他的傷口在背上,這樣要怎麽看?那就不看了罷,幫他蓋蓋被子好了。
林琅蹑手蹑腳地走過去,兩手牽起被沿一點點往上拉,眼睛緊緊盯住顏沉,想到勾引兩個奴工的那日夜裏,似乎都沒現在這般緊張。
被子終于拉過肩膀,順手整理了下被角,剛收手,顏沉的胳膊就從錦被底下飛出,抓住了手腕——
“不要走。”聲音慵懶,像在說夢話。然後一使勁把女子拉進被裏。
這一幕似曾相識,林琅又一次吓成了木頭,顏沉也跟上次一樣不是醒着的。
這是什麽毛病!林琅要起來,一動卻被他抱得更緊,還嘀咕一聲“別動”。
她不敢動了,想等男人睡沉了再作打算。可是被子裏暖,顏沉渾身都是藥香,聞着聞着困意悄無聲息地爬了上來……
顏沉被鳥鳴聲吵醒,緊接着發現懷裏多了個不小的東西,低頭一看,眼珠子差點脫眶——林琅怎麽上來的?難道昨晚上的不是夢?
顏沉身體好,這麽重的傷第三天就結了疤,在寄生仔細檢查後,終于準許他走出屋子。于是顏沉故意大張旗鼓地把整座宅子逛了一遍,卻連林琅的一根頭發絲都沒見着。
果真在躲他。
這個忘恩負義的壞女人,毫無悔意不說,三日裏對他的死活不聞不問,現在連個臉都不願露,實在氣人。
但更氣人的,是自己明明已經看清了林琅狠毒的真容,卻還是忍不住想她。
在沃公府清寡了那麽長時間,好不容易回到家,被她豐盈起來的身姿驚豔到,本想抛開所有懷疑溫存幾日,誰知這女人先下了手,逼他說出那種狠話。
實在可恨。
但還是想她。
白日想了,夜裏還想,一連兩晚上林琅都穿着又輕又透的薄紗裙出現在被子裏,臉蛋紅撲撲的,兩眼深情地凝視自己,嘟着小嘴嘤嘤喊冷,不停往懷裏鑽。可剛要幹什麽的時候她就說不冷了,然後掀開被子走了。
實在可恨!
今晚上要是再來,說什麽都要把她拉回來。
沒想到拉回來的是真貨!
愣怔中,林琅輕輕嗯了一聲,顏沉以為她要醒了,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林琅醒了,呆了呆猛然睜大眼睛——自己昨夜裏居然在顏沉榻上睡着了!怎麽辦,會不會已經被他發現了?
她屏住呼吸,戰戰兢兢地擡起頭,發現顏沉閉着眼睛,而且呼吸平穩,頓時放了大半顆心。
試着動了動,男人的兩條長臂不像夜裏抱得緊了,立刻謹慎小心地滾下床榻,手腳并用地爬出屋子。
顏沉那日上沃公府辭別,姬猛假意推脫一番後應允了,還當即決定第二日辦辭別宴,誰料顏沉下午就被打了,一直推到今日傷好才再次上門。
從起床到出發顏沉照舊見不着林琅,不過今日心情有些不同,是慶幸多過惱火。臨走前,他問玉姐道:“東西收拾好了嗎?吃了沃公的辭別宴,就不好多留了。”
“都收拾妥當了,其實這家裏需要帶走的東西本就不多,等明天就能出發了。”
顏沉點點頭,剛擡腳被玉姐拉住,露出老奸巨猾地笑容,“少主,記得在沃公府裏多喝幾杯酒。”
“為何?”說罷眼睛一亮,卻對婦人正色道:“我是貴族,不可趁人之危。”心裏已把這個提議記了下來。
沃公是明主,不會逼迫自己的臣民做不能做的事。他知道顏沉不善飲,便為他配了個替酒小豎,于是辭別宴從白晝辦到日暮,除了沃公賜的一盅酒,顏沉再未沾到一滴。
他悵然若失地回來家中,一頭紮進裏屋,想在夢中得到慰藉,可惜這一夜睡得極好,也就是說完全沒夢到想夢的人。
清晨醒來,呆滞地望着窗外生機勃發的春景,顏沉不由得痛惜一聲:“這就是座愁城,快些離開,須快些離開!”
吃罷早膳,理好行裝,步到院子,一擡首終于看見林琅。她已站在馬車邊,穿着那條茶白色小花曲裾長裙,面容秀麗,發髻清簡,婀娜多姿,心有靈犀似地,扭頭也朝這邊望來。
二人久違的對視,誰都沒有移開。
卻不是暧昧與纏綿,而是知根知底的較量。
林琅先笑了,不天真無邪也不妩媚勾人,頭次笑得如此真實,雖然比不過春光明麗,卻似清流淌過心田。
“少主,上車吧。”聲音也清亮得很,少了矯揉造作。
顏沉苦笑一聲,快步走去。
今後估計沒好日子了,但為何感覺不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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