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林琅
中原繁榮千年, 官道四通八達,又因地處平原,從鞏城到大梁的路途雖然遙遠, 但很輕松就到達了。
大梁城氣勢恢宏, 人口稠密,街市繁華, 每早城門一開,就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湧入城中。這一日, 顏沉的馬車也混在了趕集的人潮裏。
甘茹和左沁陪同顏沉來到大梁。左沁是周人, 又是初出茅廬, 除了鞏城和洛陽城外沒見過其他都城,所以這次出使大梁他期待了一路,現在總算見到, 左沁表示不光沒有失望,還大感驚喜。
“這就是顏大人出生的地方!果真是大國,果真是大國之才啊!”
左沁把半邊身子探出車,興奮地大呼小叫, 不知是要誇城還是要誇人。
甘茹很不喜歡左沁這種輕浮的舉動,他們五人中年紀最小的明明是顏沉,卻十分老成持重。就像現在, 顏沉一動不動地端坐在車裏,臉色像刀刻一般冷峻,完全看不出回到家鄉的喜悅。
然而顏沉沒有歸鄉之喜跟穩重沒半點關系,純粹就是不想回來魏國。大梁城裏認識的人實在太多, 到處都是顏家的“眼線”,說不定一踏進大梁城門就驚動了“老巢”裏的父母。
“左沁,坐回來。”顏沉心神不寧,語氣有些生硬,“把帷幔放下來。”
“怎麽了?”左沁不解地問。
“我們有要事纏身,最好掩人耳目,來去無蹤。”顏沉亂扯道。
左沁懵懂地點點頭,說:“可這是進城的必經之路,看看也無妨吧。”
“不如等我們把大王囑托的事辦完,出城時再好好看看?”
“左沁,你就安穩點吧。如今你母國有難,你卻還有閑心玩樂!”甘茹教訓道。
甘茹一看就是上戰場拼殺之人,身體壯長相兇聲音粗,左沁有些害怕他,但又不想怕得太明顯,想了想,說道:“甘大人好像也是魏人。”
“對,甘茹你的家在哪裏?”被這麽一提,顏沉也想起來了。
甘茹覺得自己的事無關緊要,随口說道:“在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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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還健在?”左沁問。
“健在。”
“有兄弟姐妹嗎?”
“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那你這次應該回家看看他們。”
“左沁!”甘茹的嗓門又粗起來。左沁識趣地閉上了嘴。
他們的馬車進城了,踏上繁華熱鬧的大街。夕陽灑在飛檐瓦牆上,勾出一道道金邊。身邊是粼粼而來的車馬和川流不息的行人,處處流露出老牌霸主之國的洋洋自得。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熟悉的話語……顏沉熟悉這裏的一切,別離一載,忽然歸來,一切竟然都沒有改變。
可是王宮的醜聞和慘劇,被弑的先王,被屠殺的公子公女,被迫改嫁先王弟的夏姬,還有那個傳聞中逃出的公女——這些血跡未幹的傷口,只過了半載就被人們遺忘了嗎?
“王宮與民間本就殊途。民只在乎三餐溫飽,安居樂業,只要君主能讓世間物阜民安,沒人會在意他姓誰名何,更不會去管他王座之下墊了多少屍骨。說白了,君不愛民,民必怨君;君若愛民,民心中無君。”
看着繁忙的市集和悠閑往來的庶衆,左沁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于是發出這段感嘆。
顏沉不由得看向他,問道:“依你之見,姬遲是個挺不錯的君主?”
“看這街市之景就知道是個有為之君。唉,苦了那無辜慘死的先王,民衆對他肯定記不久了。”
顏沉沉默了,猛然間覺得自己如果沒有遇到林琅,或許也是左沁嘴裏說的“民”。
“顏大人肯定見過魏王吧?”左沁問。
顏沉點頭。在姬遲被封為東陽公前,他見過幾次,是個陰郁又沉默的人。
“那這個魏王是個怎樣的人呢?”左沁果真問了。卻把甘茹的火氣又問起來,厲聲說:“馬上就要見到了,還有什麽可問的!”
甘茹這一聲吼,把顏沉從煩亂的心緒中叫醒。他默默擡起下巴,決定先把那些事情暫且放下,等完成西周君交給自己的任務之後再做打算。
宮城前,魏王已經派人等候,是戴叔。戴叔跟顏沉的父親顏芮相熟,比顏芮大二十多歲,是魏國名符其實的老臣。在顏芮辭相以後,替了相國之職,卻還沒有相國之名。
“顏沉啊,你可回來了。”
戴叔一看到顏沉從車上下來,就親親熱熱地叫起來,昏花的老眼中含了兩汪熱淚。
顏沉激動地小跑過去,在老者身前行了跪拜大禮。顏沉非常尊敬,甚至喜愛戴叔,二人間的情誼從顏沉兒時就開始了。
戴叔急忙把顏沉扶起來,二人紅着雙眼互道寒暖。等顏沉把甘茹和左沁介紹完後,戴叔領着他們走入王宮。
魏宮中森氣臨人,每隔一段路就有重兵把守,若沒有戴叔引領,顏沉三人的腦袋只怕在第一道門就被削掉了。
他們穿過層層殿閣疊疊廊房,來到魏王批覽奏折處理政務的巒嶂堂前。這時戴叔放慢腳步,扭頭對顏沉三人小聲說:“魏王就在裏面。”随後又快步走起,率先進入堂內。
巒嶂堂內四壁珠玑,一屋威嚴,明明點着燈,卻處處透出陰冷。大堂北邊牆壁上嵌着巨幅“巍峨群山戲日圖”的木雕屏風,南面是魏王日理萬機之處,那姬遲就盤腿坐在寬大的書案之後。
姬遲臉頰消瘦,額頭飽滿,細長的眼裏好像全是黑色。他頭戴十二顆五彩玉皮弁,上穿細白衣下着素色裳,腰前系張黑色蔽膝,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戴叔身後的顏沉。
戴叔把西周來的三人介紹完後退了下去。姬遲還是沒說話,定定打量他們,一盞茶工夫後他站了起來,朝顏沉慢慢踱去。
“你是顏芮的叔子,顏沉?”
是的。
顏沉本該這樣回答,可是他沒有出聲,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佩劍是貴族男子的裝飾品,很鈍,也不會随意拔出鞘。可是就在昨晚,顏沉鬼使神差地把佩劍拔出,并且磨鋒利了。
此刻,他腦子裏又鬼使神差地冒出了那個念頭——
如果他現在把姬遲殺了,林琅是不是就能夠回到他的身邊?
***
熊悅不露聲色地打量着坐在客堂對面的人。
此人是個粗人,穿着灰色土布短打,頭發雖然綁起,但是亂糟糟的,加上他硬邦邦的絡腮胡須,渾身上下都給人一種髒兮兮的感覺。
侍女端茶上來,熊悅終于露出一絲明顯的笑容,手微微一擡,“請用茶。”
粗人誠惶誠恐地端起熱茶,一邊小心留意熊悅的神情,一邊把茶杯慢慢靠到嘴邊,吸溜一聲喝進一大口,咕嘟咕嘟咽下,最後意猶未盡地“哈——”了一聲。
熊悅眉頭微微一抽,和氣問道:“你是從洛陽來的?”
粗人見高貴人說話了,立刻放下茶杯,雙膝一曲跪在地上,用發抖的聲音喊道:“回大人,賤民正是從洛陽逃難來的!”
熊悅被他的聲音震得往後靠去,忍了片刻,問道:“一個月前,我聽聞趙王果真出面命令秦國不準攻打周國,不知此事成了沒有?”
“成了!”
粗人又喊道。他還要說話,被熊悅及時制止住:“你且起來,慢慢說,小聲說。”
粗人連忙爬起,清了清嗓子,開口時仍在發抖,但聲量正常了。
“回大人,此事成了。趙王出面後,秦王果真不敢再打周國,可是沒過多久秦王給洛陽和鞏都派去了使者,想邀請兩個大王去見他。”
“有這事?”熊悅輕笑起來,調侃道,“只怕東西二周君不敢應召吧。”
“秦王的邀請誰敢去啊!幾條膽子都不敢!”粗人說着興奮起來,“但是大王找半天沒找到拒絕的理由,最後老臣宮他說造一個理由出來。”
熊悅點頭讓他繼續說下去。
“宮他說要派人去大梁,然後跟魏王這樣講:秦王召見周君,是想讓周攻打魏國的南陽。大王為何不出兵河南呢?這樣周君聽說後,就可以以魏國進攻周國為借口不去見秦王了,而且周君不去見秦王,秦王也一定不敢渡過黃河去攻打南陽。”
“此計很妙。可有些險,要看見魏王的說客本事如何。”熊悅的興致也起來了,一邊摸着下巴一邊問,“然後呢,計成了嗎?”
“成了!”粗人不知怎的更興奮了,兩手一拍,大聲說:“大人說的對,此計要成,說客很重要!大人知道派的是誰?好像跟還是大人認識的?”
“你接着說,不用問我。”
“派的就是鞏城來的顏沉!顏沉單槍匹馬去了大梁,三言兩句就把魏王說服了!魏王片刻不敢耽擱,派出百萬大軍挺進河南,揚言要攻打周國!秦王一見是這架勢,果真不再召請二位大王了!”
這番話說的十分誇張,但可以看出此計最後完成得非常漂亮,并且顏沉又立下了一個大功。
“顏沉這人原來這麽有本事。當初我結識他的時候怎沒看出來?”熊悅奚落道。
粗人又激動起來,“大人,顏沉顏大人可真了不得!最開始是他提議東西二周聯手抗秦。後來秦軍攻下伊闕,又是他提出陰合趙國,當時朝中一片反對聲,但他堅持己見,整三天都不動搖,最後終于說服了大王,不然洛陽早被秦軍踩爛了!”
熊悅邊聽邊點頭,慢慢站起身,問那人道:“你還知道什麽事嗎?”
粗人遺憾地搖起頭來,“魏軍壓境之後,洛陽難得平靜下來,賤民就帶着家口跑來這兒來了。後頭又發生了什麽事,賤民不知道了。”
“好吧。”熊悅從屋外叫來一個小厮,對他說:“把他帶下去吧,賞些吃的用的,再賞些銀錢給他。”
粗人喜得不能自已,又是下跪又是磕頭,語無倫次地感謝着。小厮好不容易把他拽下去,客堂終于安靜下來,但粗人許久沒洗澡的臊臭味還在空氣裏飄蕩。
熊悅站在原地緩了緩,轉身走到擺在東牆前的屏風邊,他抓住屏風框往邊上一推,躲在後面的人出現了。
林琅一直坐在屏風後聽着熊悅和粗人的對話,雙手交疊放在已經隆起的肚子上,呆呆地看着某個地方。
“都聽見了?”熊悅皮笑肉不笑,譏諷道:“你的男人有本事了。”
林琅木讷地點頭,眼珠微微震顫起來,忽然嘆息一聲,帶着隐隐的哭腔低聲呢喃道:
“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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