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番外,必須是春/色的

顏府在大梁城西, 離宮城很遠,規模勢派恢宏,是大梁城中的一個地标。

姬遲之亂時, 顏府大門緊閉, 鮮少有人出入。城中人紛紛猜測,盤踞大梁城百年的顏氏族人已經從地道逃走了。

姬遲被伐于雍丘, 姬猛在楚王熊良力保下登上王位,大梁城乃至整個魏境終于得來平靜。顏府也在姬猛入主大梁王宮後, 悄然敞開了大門。

于是城中人又紛紛猜測, 顏氏人從地道逃去了沃城, 偷偷輔佐沃公姬猛,如今姬猛成了魏王,他們自然跟着回到了大梁。

然而這個攪動魏國世局的顏氏族人, 不過是半路出家的纨绔子弟,在一個女人的“逼迫”下,才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壯舉。

這個傳聞曾經盛行一時,但姬猛即位之後被壓了下來。庶衆不敢再公開談論, 私底下卻還是津津樂道。所以當顏沉的馬車出現大梁城外的官道上時,消息眨眼間傳遍了全城。

人們放下手裏的活計,埋伏在道路兩邊, 想親眼一睹載譽而歸的顏沉,和那個使勁鞭策他的夫人……不對,這二人好像還沒成婚。可是這輛由三匹馬拉着的華麗馬車遮掩得嚴嚴實實,連禦者都蒙了半張臉。

馬車平穩地駛進了顏府, 偷偷尾随的庶衆還是不放棄,都深信着不日就會從顏府裏傳出喜慶的消息。可至今已過了半個月,仍舊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日清晨,顏沉又一次從煩悶中醒來,他披上外袍沖出屋子,幾乎跨越了大半個顏府才來到林琅居住的院落。

然而他并不是來找林琅的。

顏沉臉色陰冷,在林琅寝室前的庭園裏,果真找到顏府二老——顏芮和屈蓮肩并肩坐在院子裏的大石頭上,賞着彌漫在朝霧裏的青蔥美景。

“顏沉?你這麽早來這裏做什麽。”顏芮看到走過來的三兒子,不解地問。

顏沉面無表情地站到二老身邊,說:“屋裏的是我夫人和女兒,我是最該來的。倒是你們二老來這裏做什麽?”

“當然是來看我們可愛又乖巧的孫女。”屈蓮說。她擡頭看了看天色,擠擠身邊的顏芮,“林琅應該快起來了,我們到門口等着去。”

顏沉立馬擋住父母,說:“要等就在這裏等。昨天林琅一開門,就看到二位筆直站到門外,差點吓出心病。”

“林琅哪裏有那麽脆弱。”顏芮說,作勢要起來,可被顏沉死死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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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母親,孩兒有話要說。”顏沉握住父母的手腕不放,在二老面前單膝跪下。

“什麽話非得等現在說?”屈蓮還惦記着馬上就要醒來的林琅。

顏沉點點頭,鄭重又有些生氣地問道:“孩兒和林琅的婚事,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半個月前,顏沉帶着林琅和女兒青末,還有玉姐回到大梁。由于提前派人給家裏通過信,所以他們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家裏并沒有起多大的風浪,甚至還有種陰冷的氣氛。

顏沉問迎接他們的管家老何,寄生在哪裏。老何說寄生被家主命令待在屋裏不準出來。這個回答讓顏沉和林琅都有些擔心,立刻明白今天會很難過。

之後老何就領着顏沉和林琅,去堂屋見了家主顏芮和家夫人屈蓮。這一場見面,在顏沉有生之年裏是數一數二的驚心動魄。

顏沉和林琅,跪在顏芮和屈蓮面前。顏芮瞪着顏沉,濃眉漸漸倒豎起來。屈蓮盯着林琅和她懷抱的孩子,嘴角帶笑,但是冷的。

約莫過了半壺茶的工夫,顏芮才慢悠悠地說:“顏沉,怎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顏沉見父親終于開了口,擡頭請示道:“可否讓林琅坐下,孩兒一人跪着賠罪?”

屈蓮哼了一聲,明知故問,“林琅是誰?”

“小女便是林琅。”林琅也擡起頭,看着屈蓮淡然回道。

屈蓮眉頭一擡,微微譏諷道:“林姑娘好眼力好手段,挑中了我家的沉兒。”

“夫人過譽了。”林琅粲然一笑,略有些得意。

“我可不是在誇你。”屈蓮直白地說,“你們二人的相遇相知,寄生都告訴我們了。我們非常生氣。”

顏沉一聽,低頭賠罪道:“孩兒自作主張,與林琅私定終生。孩兒确實有錯在先,望父母責罰。”

“你想我們怎麽罰?”顏芮問。

“父母在前,孩兒不敢做主。”

屈蓮笑了笑,說:“罰你二人永世不得結為夫妻,可好?”

顏沉一怔,擡頭問道:“母親此言當真?”

屈蓮看着他緩緩點了點頭。

顏沉的臉登時煞白,扭頭去看林琅,發現她也看了過來,目含哀愁,可又有某種決心在閃爍。

“好吧。”顏沉沉重地嘆息一聲,扶着林琅一起站起,對坐在上首的顏芮和屈蓮說:“既然如此,二老恐怕永世見不到孩兒,和你們的孫女了。”說罷拉着林琅往外走。

林琅和顏沉在回大梁的路上就預想過——顏沉的父母如果不同意他們結為夫妻該怎麽辦?

他們和玉姐就這個情形讨論了很久,最後一致決定——離開家,繼續雲游四方。反正他們有本事有名氣,到哪裏不能謀得一份好差事?

現在果真遇到了最壞的情形,盡管心中早有準備,林琅和顏沉還是感到傷心,但離開的腳步輕松且堅定。

“慢着!”屈蓮突然大喊一聲,聽語氣十分激動,呼吸還有些急促。

林琅把顏沉拉住,默默對視一眼,轉身望向屈蓮。屈蓮站了起來,剛才的從容淡定已從她臉上抹淨,此時正捂住心口呼呼喘息。

顏芮也愣怔地看着他們,急切問道:“你們剛才說是孫女?”

“真的是個女兒?”屈蓮跨出一步,同樣驚訝地問。

林琅把一直熟睡的女兒輕輕拍了拍,微笑道:“她叫青末,是我和顏沉的女兒。”

屈蓮眼眶濕潤了,一把拉過顏芮。二人激動地攙扶在一起,說:“我們家,終于有女孩了!”

自那以後,顏芮和屈蓮對林琅和顏悅色,對青末百般寵愛,可對顏沉還是沒有好臉色。

不過顏沉不在乎這些,他只在乎到底何時才能把林琅正式娶進門!

“林琅的真實身份我們不會追究。”顏芮說,“據你所說,她無父無母無親無故,所以六禮基本可以免除,只用蔔定一個吉日,把林琅風光娶進我顏府即可。”

“若照先前蔔定的吉日,孩兒還要再等半個月。可是孩兒等不及了,懇請二老準許我們立刻成親!”顏沉說罷雙膝跪地,差點磕了個響頭。

“都已經等了半個月,怎就不能再等半個月?”顏芮對兒子脆弱的耐心和毅力感到不滿。

屈蓮卻偷偷一笑,暧昧地說:“芮哥,沉兒是等不及入洞房了。”

此話說到了顏沉心坎上,立刻大吐苦水道:“我和林琅連孩子都有了,怎就不能睡在一起?而且還把林琅安排到這麽遠的地方住。不僅如此,你們晚上還要林琅鎖門!我顏沉生死都是她的丈夫,怎麽要像防賊一樣防我?”

“你們兩個在外面怎麽胡來,我們管不着。但進了顏府就得按規矩來,沒成親的男女就是授受不親。等你們二人真成了夫妻,我把大半個顏府讓給你們享樂。”屈蓮說。

“孩兒和林琅不要大半個顏府,只要一間小小的屋子!”

“那就再等半個月吧。”顏芮冷酷地說。

顏沉突然從地上爬起來,弓身伏在二老耳邊,小聲說道:“二老每天起早貪黑往這兒跑是不是很累?要不要孩兒去求林琅,讓青末跟二老住一段日子?”

顏芮和屈蓮的眼裏登時閃過一道金光,二人握在一起手都用力捏了捏對方。

“芮哥,我看沉兒和林琅早就是夫妻,不過少了個步驟,不如就讓老何盡快開始準備?”屈蓮對顏芮輕言細語地勸道。

顏芮裝模作樣地想了想,點頭說:“蓮妹說得是,不如就讓老何今天開始準備吧。”

正好林琅在這時打開屋門,一眼就看到院子裏三個瞠目咧嘴、喜形于色的人,頓時吓出一頭冷汗。

顏芮和屈蓮手牽手快步走進林琅屋裏,一頭栽進青末的搖籃便不肯出來了。

林琅按住砰砰跳的胸口,把顏沉拉到一邊,小聲抱怨道:“半個月了,天天早上如此,每次都吓我一跳。”

顏沉趁機把她攬進懷裏,柔聲安慰着,“父母盼了半輩子的女兒,現在終于有了,自然是愛進心坎。不如你就讓青末跟二老住一些時日,這樣他們就不用每天往你這兒跑,你也不用每天早上都吓得半死了。如何?”

林琅想都不想就點頭答應了,“其實我早有這個想法,但你父母不提,我也不敢亂說話。”

顏沉大喜,低頭在林琅臉上親了一口,說:“不是我父母,是我們的父母。”

林琅臉紅了,忸怩道:“你父母不是還沒認我嗎?還要再等半個月呢。真是的,我們明明有孩子了,卻不讓住在一起……”

“有個好消息我正要給你說,剛才二老答應了,不用再等半個月,三日內我就能娶你為妻!”

顏沉拉不動被青末迷住的二老,便自己去找管家老何商量婚禮的事。婚禮對顏家人來說,是一生中的頭等大事,顏沉和老何讨論了大半日,才将将定下雛形。

離了老何,顏沉迫不及待地走去林琅的院子,可是在路上碰到了顏騁。顏騁看到他三弟臉上擋都擋不住的喜色,玩笑道:“三弟有了喜事,做二哥的怎能不祝賀祝賀。”

顏沉不笑了,提防又困惑地看着顏騁,“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顏騁臉色微微一變,不悅地說:“我和你們一家子一起從郢都回來的,乘的還是同輛馬車。”

“是嗎?不記得了。”

顏沉說完就走,被顏騁一把拉住。

顏騁忍住被無視的怒氣,繼續笑道:“我說了要祝賀你的。”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卷黃色的羊皮,遞給顏沉,“這是熊悅托我送你的結婚賀禮。”

“熊悅?”顏沉眼睛一睜,搖頭道:“肯定不是好東西,我不要。”

顏騁神秘一笑,“熊悅說這是特別為你準備的賀禮。你若不肯收下,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顏沉才不信熊悅的鬼話,但看一看也無妨。他将信将疑地接過來,剛要解開封帶,顏騁說:“還是去沒人的地方看吧。”

“什麽東西,鬼鬼祟祟的。”顏沉皺起眉頭,偏要在這裏打開。

他解開封帶,抓住羊皮卷的一邊猛地一抖,發現還挺長,上面是一塊塊的圖案,每個圖案下方都有幾行字。

顏沉本來不耐煩細看的,但匆匆一掃,眼睛就直了。他忙抓住羊皮卷的另一邊,舉到眼前定睛再看——

那一塊塊圖案都是一男一女,用各種不同的姿勢交疊在一起,數一數竟然有八種之多!

顏沉呆住了,抓住羊皮卷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突然他把羊皮卷收起,十分寶貝地疊好藏進袖子裏,然後對顏騁真誠說道:“替我感謝熊悅。”

說完轉身,繼續朝林琅的院子走去。顏沉越走越快,最後小跑起來,心中不斷地呼喊着——

林琅,等我來好好愛你!

——全文完,求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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