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唐多令
床榻上重病中的公子嘴唇微翕,如纓小姑娘便眼尖地看到,遂驚喜又小心地小聲呼喚着他,正趴在一旁打盹中的小少年何時了也同時被驚醒。陸知恩自從接骨後一直沉睡不醒,一個不意便睡過了景運十八年的新年伊始。期間如纓小姑娘不眠不休一直侍奉在側,包括必勒格在內的許多人都過來看過他的情況。陸知恩只恍恍惚惚記着即便有人想要多逗留一會兒,都被這女兒家無情擋了出去,無奈眼皮太重實在無力蘇醒,便只能又進入夢鄉。
山莊公子躺了這些天水米未進更加瘦弱,幾日不曾梳洗臉上早就已經布滿了胡茬,還是掩蓋不住那人天生便足以讓人為之傾倒的豐神俊朗。
“先生你可醒了,再不醒纓兒可要拎着那大夫嚴刑拷打。餓不餓渴不渴?我這就吩咐下面人預備飯食。”
“水...”
陸知恩胸腔內難受得要命,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急促。如纓小姑娘趕忙墊了背後靠枕,再扶他緩緩坐起,免得牽動了剛剛結痂的一身傷痛。何時了遞上碗熱水來便識相地離去不作打擾,帳內除了炭火燃燒的噼啪聲響再無其他聲息。小纓兒怕他嗆到,只得取了湯匙舀起一勺,輕輕吹涼送到他嘴邊,陸知恩早就渴到極限,這邊飲過水,幹裂蒼白的嘴唇終于有了一點顏色。
“我早就說過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醒過來的,”小姑娘用淡鹽水潤濕了幹淨帕子,認真地擦拭着他臉上頸上已經結痂快要脫落的傷痕,“就是這腿一定要好好養着,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些日子先生有什麽需要吩咐一聲就好,千萬不要逞能下床,不聽話的話腿骨容易長不好,以後是要影響行動的。”
榻上的人渾身是傷疼痛難忍氣力難支,于是将頭歪在他的小姑娘肩膀上,原本長安城中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現在也已經是身體壯實的母親。那人緩緩道:“纓兒懂我的,還有好多事情要我去做,我不醒怎麽可以,再說先生又怎麽舍得離開你。”
“我的先生能醒過來就好,”看他胸口一痛又皺起眉頭來,如纓一只手輕輕揉着他左胸傷處,胸口處舊傷依舊滾燙,與他冰冷的體溫可算冰火兩重天,“我剛才找大夫把過脈,最近一直在下雪所以先生身子總是時好時壞的。今後一段時間不能再折騰了,必定好生養着才好。”
“纓兒該知我是不曾得閑的人,後面還有好多事情要我去做,培兒還年輕,一個人招架不過來的。”
“先生總是愛操這麽多心,培兒今年都十七歲早就不是小孩子,先生卻總拿他當王府裏的小娃娃對待。這次培兒自己主動請纓去勸必勒格,若不是多虧了他,先生也許還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呢。”
他的小姑娘說着說着眼淚便撲撲簌簌流下來,陸知恩想要幫她拭淚,奈何沒有擡起手臂的力氣只好作罷。如纓揉揉眼睛,眼底滿含着對她丈夫的恨意,陸知恩見之心痛,唯獨不知道該怎麽勸她,一時急得心頭火燒一樣地疼痛。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多年的心疾這時候更加肆無忌憚地折磨着他已經不堪重負的身體,陸知恩拼命強忍住病痛,眉間擰成一團。
以陸知恩的聰明絕頂,不會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他們的王妃天天與一個南朝來的病重公子同處一室,早不是什麽新鮮的事情,若是在中原這樣的風言風語早就會将他二人置于一種不可饒恕的境地。而即便是在草原之上,旁人的唾沫星子吐的多了,也是足以淹死人的。他的小姑娘從不畏懼別人嚼舌頭,可他卻不願看到事情發展到更加嚴重的地步,既然事情已經發生,而他作為始作俑者,還是要快刀斬亂麻。
“知恩何德何能讓我的纓兒對我這樣好?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情,這一趟我本是不應該跑的...咳咳纓兒不要再生氣了,你夫妻二人是百年修來的福氣,要是因為我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情分...咳咳...先生縱然萬死...咳咳咳咳...”
那公子正在病中心情激動喘的也厲害,因此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不成整句。陸知恩一口氣差點喘不上,只得連續不斷地咳着,捂着口鼻的帕子上滲出斑斑血跡。之前灌下的湯藥有些止疼麻痹的成分,此時藥力剛剛過去,陸知恩傷口還未長好,剛剛咳完渾身上下便開始鑽心的疼痛,木板固定着的雙腿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如纓用盡渾身氣力摁住他疼得難受的身體,半晌折騰得累了,那人才一點點安靜下來,一身冷汗後整個人缺水虛脫,更加精神倦怠。
“你父王...”
“嗯我都知道,這些事情培兒都跟必勒格商議過,他已經勸動必勒格答應出兵助父王回京即位。先生才醒過來身子虛空,還是要少說些話保存體力。你心中挂念的事情,纓兒這裏都有數,我且一件一件地跟你講,先生躺着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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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人身子靠着軟枕,偏向自己這一側無力地點點頭,如纓小姑娘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弟弟長大了足夠獨當一面,不再需要長輩姐姐和先生羽翼下的庇護。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在先生被囚禁被打傷的這段時間,培兒多次求見汗王申訴實情,使陸知恩不必再拖着病體同蒙古這邊多費口舌,這個年輕氣盛的男兒郎似乎一瞬間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一肩挑起千斤重擔,仿佛已經是位成功的外交家。
“該做的事情培兒都已經做好,先生不必有所挂懷。必勒格剛過了年就已經派人出手營救父王回來,他手下的人我都認識,對蒙古王庭絕對忠心不貳,是可以放一萬個心的,應該不日就會有消息傳過來。也就是說,父王同我們相聚的日子,不遠了。”
“還有,先生一直不放心我這火爆脾氣,你說的話我是聽了的,并沒有同必勒格吵起來。以前在長安城的時候,我曾經以為即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唾手可得,可是天不遂人願的時候太多,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先生,更要把握現在的幸福,守住現在的這個家和我的丈夫孩子們。”
“纓兒自知能力有限,已經逝去的事情已經再不能回還,因此絕不會再做讓我自己後悔的事情了。外面的那些傳言讓他們說去就好,我不在乎,先生也不必心思太重過于顧及我的感受,先生放心,做了這麽多年的蒙古王妃,我懂得自己的責任所在。”
“阿蠻姐姐與先生情深意重,必勒格對我的心也是相差無兩。一日夫妻百日恩,先生比我更加明白,很多事情我已經深陷其中難以割舍。”
“我依舊如多年前一樣喜歡先生,只是已經沒有那麽愛你,僅此而已。”
這一通話說下來,如纓小姑娘也是有些口幹舌燥,端了一側的茶水便飲下幾口潤潤生疼的嗓子。陸知恩生着病容顏慘淡,飄着銀絲的長發懶懶地披在肩膀上,更顯得這人形容憔悴沉疴難愈。他緩過精神來一時□□握住小姑娘即将抽回去的雙手,語氣始終雲淡風輕:“先生不想說大話,看着你幸福美滿,就已經很好了。我的徒兒比她的先生更上一層樓,又有哪個老師不會高興呢?”
小纓兒不知如何應對,只将小臉貼在他冰涼的手心裏,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陸知恩一時心中升騰起久違的溫暖,自阿蠻去後再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溫存,曾幾何時,以為自己的心可以堅硬地如同大石一樣不可動搖,而有些東西既然得而複失便更加貪戀。他陸知恩也是如同芸芸衆生一樣的肉骨凡胎,因此終究是逃不過一個情之所鐘。
當年的小郡主曾經是長安城裏有名的瘋丫頭,仗着她太爺爺的寵愛作威作福無所畏懼,公然捉弄曾經如日中天的相國家公子,又女扮男裝深入賭場贏了個片甲不留,即使後來被父母捉回去處罰,也是記吃不記打死不悔改。在所有大家女兒知書達禮笑不露齒的風氣之下,小纓兒簡直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存在,她從不用世俗閨秀的标準去要求自己,無論哭笑都是恣意妄為不理會他人眼光的。這樣自由随心的靈魂,陸知恩與之相愛相惜,已經是上輩子修得的福分。
時過境遷,她變了很多,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依舊是他的小姑娘啊。
“先生我很幸福,”小姑娘擡起頭來替她的先生仔細掖好被角,“先生這麽好的人,也應該幸福的。”
因為略施脂粉,小纓兒臉頰泛着女子香香甜甜的溫度,陸知恩雙手也被她暖的有了熱乎氣,道:“嗯,那就借纓兒吉言,我一定拼盡全力。”
“那就說好了,先生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不能食言哦。”
“好,不食言。”
君子安貧,達人知命。枕上蒼白的公子撫着胸口,将目光放向很遠的地方。
我們以為洞悉了世事的冷暖,到底始終參不透命運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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