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楚雲深【BE結局】

“纓兒如今酒量甚好,這幾杯下去你還無甚大事,父皇卻是要醉了。”

階下坐着的女孩子披着绛紅色的華麗衣裙,如雲秀發高高盤起,身形樣貌還是一如當年的楚楚動人。她回來這些日子總是悶悶不樂,可巧正好趕上東宮皇太孫滿月,劉培便是經常攜妻兒過來她宮中,小男孩粉嘟嘟的樣子,遂逗得如纓合不攏嘴。

襄陽公主性子柔順容易相處,阖宮上下皆是有口皆碑。劉煥輕嘆,經歷了風霜雪雨喪夫之痛,當年那個捉弄權臣氣走先生的小丫頭,終究還是成熟穩重得自家父親都不識得了。

他伸手招呼小女兒走上禦座來靠近自己,小纓兒微笑着提起裙擺款款走上玉階,很是自然地将頭靠在父親寬厚的肩膀上,小女兒姿态瞬間盡顯。小公主如纓伴着滿天雲霞出生,從那天起,她的身上就有甜甜香香的奶氣,即使用花香四溢的脂粉厚厚遮蓋着,身上好聞的體香還是入了心。

“父皇說笑了,纓兒在草原上這些年,再沒有酒量怎麽說得過去呢?倒是父皇現在這個年紀,該是保重身體的時候,酒醉傷身,以後便不要多飲了好不好?”

“我的寶貝現在講話同你母親真是一樣,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小心再多說幾句,皺紋就要滿面皆是了呢。”

已經多久不曾聽到父親這樣溫柔地對自己講話了呢?小纓兒心裏一熱,道:“要是纓兒一走,還有誰能對父皇說這樣的話啊,女兒這麽說可不帶一點虛情假意。”

“對對對我們纓兒說什麽都是對的,父皇聽着呢,”劉煥伸手撫着她的發髻一臉慈愛,“守門的将士無意之間聽到知恩主仆二人的談話,他應是往大巴山那邊去了,纓兒便往那個方向去吧,知恩他等着你呢。”

“那父皇可舍得我了?不是昨天還不想讓纓兒走的麽?”

“你是匹小野馬,父皇怎麽拴得住你呢?朕的女兒自己最清楚,從小認定的東西便不願放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走吧,去做你喜歡的事情。”

“那父皇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呀,除了酒要少飲,也一定注意休息,朝政再忙也沒有身體重要。再說了,現在父皇可是做了爺爺的人,小皇孫多可愛,我看前幾日,父皇可是愛都愛不過來了。”

“好的父皇記住了,等你安定下來給長安寫封信報平安就好,”皇帝捉住女兒的手掌輕輕撓着道,“待你找到了知恩,替朕問候于他,好好照顧他。”

“纓兒明白,我明日就走了,父皇也要好好的,等我的消息。”

如纓斂身走下玉階去,向父皇行跪拜大禮,卻不見,她的父皇已經将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硬生生憋進了心底裏。

劉坪日前也已經辭去官職卸下王爵,正和春晖準備去蒙古尋鐘靈的蹤跡。行前,如纓同她的如缇姐姐坪哥哥一行三人往皇陵那邊祭奠先人。太爺爺太奶奶,皇祖父,母親,還有當年的二皇伯,那些親人都已是故人,親人如同手中留不住的沙,終歸免不了随風而逝。

如缇丈夫熙平仍然身居要職,因此依舊要留在京城相夫教子,她握着哥哥妹妹的手依依惜別。那兩人皆跨上馬背,一南一北,各自遠去,再不回頭。

當年毓陽宮中一起長大的三個孩子,終于還是離散天涯各奔東西。而各自心裏盛滿着的,亦是從未有過的篤定堅忍。

到達大巴山後的日子裏,陸知恩的身體狀況意外地沒有再惡化下去,也能夠進一些飲食。醫館裏從不缺少名醫,每日都有人過來這邊看病問脈,看他有些精神便放下些心。他身體因傷病複發難愈而枯瘦癱軟,已經不怎麽能下榻來,可就是這樣日日躺着或坐在外面曬太陽,再對比在長安城時他的面如槁木,何時了已經是心滿意足。

“公子累不累疼不疼?走了這一會子還是歇歇吧。”這天陸知恩難得起身,何時了便讓他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走一走,不多一會兒,他的臉色已經越發慘白。

“嗯好...”

何時了想要扶他回床上躺着,那人卻執拗起來,嗓子嘶啞咕哝不出幾個字,還是非要坐着輪椅出去看看景色。拗不過自家公子,何時了咧開微笑将輪椅推過來扶他坐上去,雖然已經是和暖的春天,因他身體冰冷,還是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

暖風拂面而來,他衰弱的身體受不得一絲風,右手便按在左胸傷處輕輕咳嗽,起伏的心口已經衰弱得快沒了日常顫動。那只日常筆掃千軍的手,手指細痩只能看到突出的指腹和關節,另一只亦然,卻依然握緊拳頭擱在輪椅扶手之上。何時了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打開平放在原處,他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微微一笑表示感謝。

“外面風大屋裏暖和一些,公子我們略坐一會兒,就回去躺着了好不好?”

“好...”

早上有大夫過來把脈,只是搖搖頭不多言語,另外囑咐何時了好生照顧他。他現在困頓在輪椅床榻這方寸之地,只能喑啞地說出這樣簡單的字眼,再也不是長安城裏那個叱咤風雲的陸先生。當年這個人同淳王高談闊論明辨古今,在桌案之前正襟危坐經綸世務,立在風中筆走龍蛇,如今細細想來,往事都已經成了泛黃的書頁,沉澱在歲月中了無蹤跡。

“公子累了就閉一閉眼睛,但是莫要睡着,會着涼的。時了這會子要去煎藥,一會兒就過來陪着您,公子莫急。”

見他眨眨眼睛表示同意,那人仔細掖了掖他身上的衣裳和毯子,看他全身都暖和了才放心離去。陸知恩無力地窩在寬大的輪椅中間如同孩童一樣脆弱不堪,人之将死,皆是回歸到了最為原始的狀态,最終赤條條來去無牽挂。

他勉力地扯扯嘴角望着何時了背影離去,雙目已經沒有剛才那樣清明。他的母親,他的小姑娘還有他的阿蠻清兮,陸續陪伴他走過幾十年風雨的女兒家皆出現在眼前,一聲聲呼喚着他的名字,聲聲凄切入耳,連綿不絕。

這一生曾經輝煌得令人驚嘆不已,而沒有人會懂得,他欠下那些女兒家的似水柔情,已經再怎樣,都彌補不回來。

知恩早晚都是要來尋你們的,等我。

他就這樣歪在輪椅上閉着眼睛,雙手無力地搭在扶手上沉沉睡着,面帶微笑。午間山上鮮少有樹木遮蔽,日頭正足照得人睜不開眼睛,藥已經煎好需要放涼一點才好入口,何時了見他眉目如畫的睡顏不願驚醒他,便緩緩推着輪椅往屋子裏去,無聲緩慢地阖上了門扉。

承平八年三月二十九,山莊公子陸知恩病逝于大巴山。皇帝還是将他的國公封號還給了他,重新修葺了他夫妻二人的合葬墳茔供後人憑吊。京城國公府依舊書聲琅琅,接納四方貧苦孩子前來讀書識字。陸知恩和阿蠻夫妻,終于長眠在巴山之上。

後一月餘,鐘靈突發急病于夢中過世,走時神情很是安詳。蒙古王庭以公主禮遇,為其舉辦隆重的葬禮。劉坪自當年送俞婉入土為安之後,又親手送走了自己少年時的一生摯愛之人,從此看遍山河,四海為家。

從那以後,巴山醫館衆人無人不曾見到,有那麽一個腰間挂着苗家銀環的少女,每年三月末都會來此祭奠故人。旁邊那個高大的男孩子,總會摟住她瘦瘦小小的身體輕言安慰,仿佛對待至親之人。聽說他們後來有二子一女,其中的兩個男孩子,一個姓甄,一個姓陸。

七年之後,皇帝劉煥駕崩,太子劉培在宇文一門功臣良将的輔佐之下,順利繼位。而他的姐姐如纓早就回到草原之上,在佛前誠心祈禱了多年,世人皆不知,她已經在七年前的仲春三月末,一夜白頭。

南方海疆正是伏季休漁結束,海上百舸争流,衆漁家祭祀過媽祖海神以後,皆争先恐後出海撒下漁網,等待新一季的第一波收獲。漁季收獲頗豐,岸上酒家中便是有更多新鮮酒菜上桌,含岳樓作為當地招牌,自是熱情歡迎四方賓客,然而酒樓每日限量供應的酒釀鮮蟹,每日午後卻依舊是千金難求。

劉琢春晖被新君派往南疆海邊駐守已有半年時光,為了品嘗這難得的美味,特趕早過來這邊。店家老板早就知曉二人身份,忙殷勤地引上二樓雅座,另吩咐小二為貴客斟上茶水。生意人最是會說話,只聽那人開口說話,談笑之間都是眉飛色舞:

“今日早間喜鵲登門,小可便知有貴客莅臨。二位将軍可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今日金陵琴師将在我含岳樓以琴會友,這僅有的唯一一場,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景了。”

聽到金陵琴師幾個字,春晖大喜過望,一時激動得快要從座位上跳起來,卻被劉琢一個眼神示意他莫要失态。劉琢只淺淺啄了一口茶水,面上神色波瀾不驚:“店家所說,可是金陵琴師秦碧雲?”

“不錯不錯,那碧雲琴師已經隐退近二十年不曾露面。将軍如此年輕卻見多識廣,我等可是佩服之至。”

“店家這樣說話實在不敢當,我和兄長今日過來,可是有耳福了。”

“目測不多大會子,碧雲琴師便會過來,如此二位先飲着這粗鄙茶水,好酒好菜很快便會上來,煩請稍等片刻。”

酒釀鮮蟹被呈上來時鮮味十足,飄散一室清香,令其他食客也不由得用力嗅着滋味,一臉陶醉。春晖仔細撥開蟹殼,肉質蟹黃皆是上乘,肥美多汁入口即化,令人回味無窮。之前只是品嘗過湖蟹,原來海蟹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含岳樓的賓客越來越多,衆人争相目睹金陵琴師秦碧雲當年如何便能低眉信手傾倒世間萬物。兩位年輕将軍已經近乎酒足飯飽,于是也湊到舞臺前方的人群後面去尋了個視野不錯的位置。卻聽得兩聲竹板噼啪,衆人領會歡呼雀躍不斷,那年過半百的金陵琴師懷抱琵琶款款而來,她的發間已經白了大半,卻依然不減當年華彩。

蕭錦權當年解散山莊之後,幾十名徒弟皆對天起誓一生遠離政治與世無争,姜氏夫婦亦是如此,一家人隐居金陵城郊不問世事。陸知恩身後,碧雲有段時間情緒不佳,唯有多年琵琶能安慰她的悲傷,琴藝也日漸精進起來。兒子一直留在國公府讀書,姜羽不願總将妻子拴在身邊,便還是尊重了她的選擇。

碧雲眼眸含情有如當年五音坊中情狀,她微笑着向臺下賓客弓身一福,秀美細長的睫毛投在面上,風姿綽約。琴師微笑着低下頭去,纖手拂過琴弦,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幾曲終了,滿堂喝彩,秦碧雲演奏行雲流水一如當年,然而無論彈奏抑或吟唱,皆是舊曲也不足為奇。座中便有人高聲言語:“碧雲琴師多年隐退江湖,琴藝依然高超令我等由衷驚嘆。然今日我等帶着誠意前來此處只為一聽,琴師也該演奏新曲供大家欣賞,在座諸位,可說是也不是?”

秦碧雲一向随機應變,在坐皆是知音也并不覺得那人說話有什麽難為。年輕時的一幕幕如同潮水湧上來,仍記得那年知恩剛剛過世不久去蒙古探望如纓時,那個女孩子,用和他一模一樣的字跡,反複謄抄着一首詩,字字打在心間椎心泣血。雖然歌詞沉重,碧雲還是收起淚水帶着笑容,撥動琴弦即興而歌: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惟将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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