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醉花陰【HE結局】
或許是自幼而孤的孩子安全感不足,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鐘靈便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後來入宮後更是如此,久而久之,習慣既然已經養成,便很難改變。雙目失明以後,王庭上下待她如同半個主子一樣精心伺候着,用的湯藥都是不能再好的,卻依然不能挽回她已經失去光芒的的眼睛。兩個孩子視她如母,來這邊帳子裏的時候也很頻繁,弄得鐘靈十二萬分的不好意思。
鐘靈這日黎明即起,同平時并無不同。她自己帳子內的所有陳設都擺在她熟悉的位置,連梳子都是伸手可得的。眼睛已然失去光明,耳力同之前相比便是放大了許多,因此根據來人的腳步聲,鐘靈便很快判斷得出來者何人。
“吉達如今什麽時辰了?可用過飯了?你最近忙得腳不沾地,我聽說有時都來不及飲食,可是瘦了許多呢。”
為了讓她摸到自己,吉達故意靠她近一些。鐘靈細細地撫摸着他的臉頰,從額頭到下巴,帥氣逼人的五官輪廓都很仔細地愛撫着。這個在愛與被愛中牽絆了幾十年的女子從小看着他兄妹長大,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是他和吉雅的第二個母親。吉達對後面跟進來的中年男子比劃一個噓聲的姿勢,随即狡黠地笑起來。
“傻孩子笑什麽呢?跟姨母說說。”
“姨母不妨猜猜,我今日可是帶誰來看你了?”
“誰啊這樣神秘,姨母可是猜不到了。”
吉達笑而不語,只用眼神向那邊的中年人示意,雖然蒙古汗王身份尊貴,但因那人乃是長輩,吉達對來人的禮數依舊得體。另一邊的中年人因一直在外游歷,臉龐瘦削了許多,皮膚是黝黑的麥色,身形卻是越發結實,并不像這個年紀的人。草原上的春天比中原晚上許多,此刻正是春寒料峭,那人解開披風搭在一側,掀開棉袍一角無聲地在她身邊落座,吉達順勢牽住姨母的手放在他面上,随即識相地離開了帳子。
“吉達小孩子氣了,還要在我這裏膩着麽?一會兒吉雅便過來陪我說話了,你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別在這裏耗着了。”
話音剛落,鐘靈突覺手下那人的輪廓同那個孩子截然不同。吉達正是十幾歲長身體的時候,面上遍布顆粒狀的痘痕,而來人已經有很深的皺紋,他的面部雖然依舊皮膚緊實卻明顯地蒼老。鐘靈撫過他唇角那顆似有若無的黑痣一瞬間了然于胸,不知不覺早已經淚如泉湧。多少次午夜夢回時,總會被遠方那人的笑顏驚醒,心裏幾次三番呼喚着她的心上人,從未想過這千裏之遙,還有機會久別重逢。
“王爺...”
“靈兒我來了...我已經棄了王爵,你喚我名字就好,像纓兒她們一樣,喚我名字。”
鐘靈內心感懷,許久未見的女兒嬌羞鋪滿了面目,低聲道:“坪哥哥...”
“好聽,靈兒再叫一聲,大聲一點。”
“坪哥哥...”
劉坪聽到此處放聲大笑起來,想當初毓陽宮中初相識便認定彼此,奈何礙于門第家世等等一切外物而不能長相厮守,只好十幾年苦等懸心牽念。紅顏薄命,婉兒命苦早早離開了這人世,她永遠那般善良而堅強,這一生都在無私地冀望着自己和鐘靈的團聚時刻。他已經辜負了這樣蕙質蘭心的女兒家,因此能夠把握在手中的情意萬萬不可再放開,無論咫尺天涯。
“春晖本來想同我一起過來的,誰知最近有了清兮的消息,他與清兮兄妹情深一直在打聽情況,便沉不住氣去尋了。靈兒這麽瘦弱,一定要好好吃飯攢足體力,我才能帶你去見他啊。”
剛才吉達出去時,早就吩咐下鐘靈的早餐要準備雙份,年輕侍女魚貫而入,将案子上的兩份吃食各自擺在二人面前。劉坪心思一轉,故意地跟她湊得更加緊密一些,怕她眼睛看不見碰傷了自己,便一勺一勺地将冒着熱氣的奶湯遞到她嘴邊去,有如對待幾歲的孩童一般細心。
“你這樣做什麽?快些拿開,也不怕別人看笑話。”鐘靈雖然嘴上嗔怪着那人,幸福甜蜜卻早已經溢滿了心扉。
“我的靈兒,誰敢笑話,”劉坪不只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語氣反而更加變本加厲起來,“等過段時日,靈兒便随我游山玩水好不好?你眼睛看不見我便一輩子牽着你,我們要去很多很多地方,等到哪天累了不想再走,就尋一處僻靜地方住下來,再也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好,不管坪哥哥怎樣說,鐘靈這輩子哪也不去,就賴上你了。”
女兒家将頭靠在他寬厚肩膀上,聞着他身上雄性氣息無比安心。你半生戎馬倥偬,而我多年思念成災。我們彼此之間,再苦再難的日子都過來了,所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即使赴湯蹈火,皆是心甘情願。
海底月是天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精致小巧的馬車頂着華貴車蓋緩緩行進在山間小路上,看那車子樣式便知裏面坐的該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姐。小女孩掀開窗簾望着外面的崇山峻嶺心胸也開闊,卻不小心同車外馬上的少年郎四目相對。女孩并不害羞,一時開心得咯咯笑起來,銀鈴一般的笑聲如同涓涓細流,直直流進馬上少年的心坎裏去,倒是讓他羞紅了臉頰,若不是在行進途中,這滿面的羞赧可要暴露無遺。
車子一早便開始往這邊行進,此刻正是人困馬乏。男孩子四處尋覓終于找到一塊适合休息的空地,于是牽着女孩兒素手款款走下車子來。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腰間懸着自小便跟在身邊從未離開過的銀環,看上去并不像中原人家的物品。
女孩兒頭上盤着好看的垂挂髻,發髻中間僅點綴着零星一兩朵應季鮮花作為裝飾,她皮膚白皙柔軟,一身水綠色的衣裙鞋子,夏秋之交的涼風拂過,裙擺飛揚,環佩叮當,更襯得那女孩恍若出塵的天女。都道女孩子家家雙足是不應随意露出來的,于是她下意識地往裙底收了一下繡鞋。然而那女孩流落在外多年,卻明顯不太習慣這樣的穿着打扮,她看向少年的眼神水汪汪近乎于哀求,卻始終不能得到他一絲應允。
“清兮累了吧,我們略歇一歇再趕路,天黑之前想必一定能見到父親的。”
近鄉情怯,清兮一聽哥哥這樣說竟然有些局促不安起來。當年走失之前還不太記事,卻依然記得爹爹身體一直不太好,如今時隔多年也不知道他該如何了。
“怎麽?清兮不是一直想爹爹的嗎?這會子快要見到卻緊張起來了呢?”春晖見到妹妹羞羞答答的小女兒情态,只是微笑着将他小手握在手心中愛撫,也是給她力量。
“爹爹他,身體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吧,一到季節變化便會感染些風寒,但倒是比頭幾年好上許多。”
畢竟仍然是骨肉血親,清兮小姑娘收斂起方才的驕縱,心裏一時擔心得揪起來。爹爹當年對自己笑得寵溺的模樣浮現上來,讓她有些怔忡。二人坐在山間大石上,春晖捕捉到她眼底淚光中盈滿的不安,遂靠上肩膀去讓她倚着,女孩兒這個年齡正在長個子,但是比起自己仍然嬌小得多,他下意識伸出手去輕輕拍打着她如同照顧搖籃裏的妹妹,似乎用十二萬分的柔情去疼惜她仍覺不夠。
“沒事的沒事的,爹爹那樣想清兮,見到你就什麽都好了不是?”
年少的女孩子聽此破涕為笑,更是捶打着他發洩怨氣。春晖身手好本是能躲開卻故意讓她捶打,滿眼皆是寵愛。
“哥哥你真是的,讓我擔心得不行。”
“好了好了,清兮莫鬧,我們還要趕路呢,”男孩子溫柔地撫摸着她額前劉海道,“這時節外面有些涼,快些回車上去,穿這麽少可要着涼了哦。”
“不要,清兮才不要回去,”女孩并不在乎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順勢摟住他的腰間,一旁車夫見這二人親密也便扭過頭去裝作未看見,女孩見狀說話語氣更加類似嬌嗔,“清兮從未騎過馬,哥哥帶我騎馬可好?”
“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去車上拿你的衣裳,騎馬會冷的。”
少年細心地将她粉藍色的披風披在肩上,女孩擎着他手臂輕巧地跨上馬背去,視野瞬間開闊許多,原來馬背上是這樣自由的一片天地。她就這樣被她的哥哥攬在懷中,感受着他因為緊張而有些急促的心跳,在毒門的那些日子裏,毒門潰散後流落街頭的無數年月裏,小小的清兮舉目無親,那個男孩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畫面,卻總是魂牽夢萦。因此在雉水街頭相遇的那一刻,我穿着青布的衫子幾乎認不出,而你只是隔岸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便足夠讓彼此心照不宣。你對我每分每秒的情意,我都知道啊。
哥哥,請等我長大。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今天的日課就到這裏吧,這一段,明日我抽查背誦,好好溫習。”
幾個孩子一番搖頭晃腦之後,當天的日課就算結束。中年人神色倦怠不堪,見幾個孩子拱手一禮遠遠離開視線,便阖上書本閉了會子眼睛,坐直的身體也順勢靠在輪椅後背上。自他來後,大巴山上也開辦了學堂,山上的冬季雖然比長安溫暖濕潤很多,他這樣病弱的身子還是有些承受不住。于是平日裏學堂裏一些個年紀小的孩子,便來他家中讀書,讓這些孩子來回折騰,陸知恩心裏總歸過意不去。
小孩子貪玩嘴饞,見師母遠遠迎過來便知道又有美味糕餅供他們享用了,忙湊到她面前去。如纓摸摸幾個孩子的小腦袋,招呼清兮将他們帶到廚房去,便引着大夫往這邊走。巴山醫館從不缺名醫,隔三差五便有人過來看診問脈,陸知恩身體抱恙的這幾日,便是來得更加殷勤。
他的膝蓋一到冬季就疼得難能行走,腿上便是搭着好幾層毯子厚厚包裹起來,整個人穿得極是暖和。如纓恭敬地遞上茶水去,老人家便開始了例行的診脈,看他神色沒有太大變化,已知個中原委。
“纓兒,幫我送送大夫。”
雖然有些憂心忡忡,小婦人還是引着那老者出門去,老人家見她不安,忙出言安慰:“夫人不必憂心,公子身子不比常人恢複得快,只不過時氣舊疾罷了。他一直在恢複中,便已經是極好。”
“如此,還是要感謝大夫才是。”
如纓恭敬地一福道謝,老人家知她身份慌忙相扶直言不敢。望見那邊老人遠遠離開,她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羞紅的半邊臉頰,夫人,比起公主和王妃,這樣的稱呼簡直讓她由衷喜歡。多年分別後終于能無所顧忌地生活在一起,即使并非結發,卻依舊是夫妻。
自從清兮回來之後,他的身體漸漸好起來,已經很少卧病在床。如纓緊緊衣服反身回去,但見他安靜地坐在那裏,手中執着筆揮毫潑墨。離開長安城以後,他緊鎖着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人也更加精神帥氣,小纓兒望着她的夫君,一瞬間有奔上前去吻他的沖動,只是,現在特殊時期,總要穩重踏實一些才好。
“講了一天書,不累麽?”
“剛才還累,這會子已經好多了,”陸知恩伸出手臂去摟住她腰間,她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你帶着這個小家夥都從不說疲累,我怎麽敢啊?”
提到孩子,如纓突然被他的一番話甜到心裏去,大半年之前初到山上時,那人已經病得不省人事,他已經幾乎失去了活下來的希望,仿佛随時便要駕鶴西去。自己将昏迷中的他緊緊摟在懷裏,幾日幾夜他才慢慢活了過來。當時從未想過今天,還能有子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想來要謝謝老天眷顧。
“你同我是不一樣的,當年我生吉達吉雅時還騎着馬出去跑呢,都差點把這倆孩子生在路上,可把必勒格吓得不輕。”
“現在不是那時候了,你才更該好好照顧自己。”
提到那個長眠在草原上的男子,陸知恩無意間擡起頭望着她神情,多年以後,如纓細想着,自己已經可以收起眼淚處之泰然。
“如果我說,大夫看過了,我這個孩子是個男胎呢?知恩高興不高興?”
陸知恩猛然一愣泫然欲泣,前幾十年的人生太苦,以自己破敗的身體狀況,能有小女兒清兮便已經是上天對他不薄。他曾想過,雖說春晖清兮兩個孩子有情,如果清兮哪一天嫁了他一定是舍不得的,卻不想自己還有機會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他的小姑娘扯過座位來湊近他身體,二人狀态親昵之間,陸知恩不自覺地動情吻着她雪白的額頭,順着臉頰脖頸一路吻下去,這樣的溫情,他終其一生已經貪戀了許久,此刻才終于得到,所以在離開這人世之前,能把握在手中的幸福,他再也不想放開。春晖清兮兩個孩子在外面扒門縫往裏面觀瞧,二人也并未發現端倪。
“纓兒,我真的兒女雙全了麽?你掐我一下,否則我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怎麽舍得掐你呀?真的真的,”他的小姑娘依在丈夫身邊慢道,“吉雅前幾天給我寫信了,明年夏天吉達會帶隊往南朝來,父皇的意思是等開春你身體好些,讓我們回長安一趟,這個孩子,父皇是一定要見到他出生的。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好...”
“剛才你寫什麽呢?可否給我看看?”
“才不要...”
他身上有淡淡的藥香,從年少時如纓便偏愛的味道。說了好一會子話,陸知恩畢竟仍在病中精神欠佳,如纓便推着他回房間去躺着。
我們彼此已經經歷了那樣多酸甜苦辣,然而百轉千回,繞了那樣大的一個圈子回到原地,最終愛的,只有那個原原本本的你啊。
小姑娘笑着掀開丈夫方才用鎮尺故意遮擋住的幾個字,他遒勁的字體就這樣映入眼簾,款款深情同樣流進了人心:
我見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見你應如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各位小夥伴的一路追文,本文全篇至此全部完結,鞠躬,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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