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終章:(2)
後兩步,從懷安臉上移開目光:“太子殿下這是來……”
懷安伸手指指被雪染成一片純白的遠山:“我在宮裏悶得慌,就帶懷瑾出來賞賞雪——”說着向懷瑾擠了擠眼睛,語氣加重一倍:“懷瑾,是吧?”
懷瑾怯怯地低下頭去:“是……”說着兩手往前一推,三枝梅花瞬間到了蘇青溪跟前:“青溪哥哥,這是我們在路上偶然碰到的……我想這麽漂亮的梅花你看不到,怪可惜的,所以摘了幾枝來給你。”
蘇青溪微微吃了一驚,随即溫和一笑接了過去:“多謝六王爺。”
再看那梅花被懷瑾護得好好的,一個花瓣都沒掉;懷瑾的手卻已凍得通紅。蘇青溪拉過懷瑾,向懷安說:“兩位殿下,外面太冷,還是随我去暖暖手吧。”懷安看了一眼法門的禪房:“別,打擾到姨母就不好了。”蘇青溪笑說:“我娘常來,給你們找個避風的地方還不容易?”
蘇青溪帶他們去的,是法門的禪房後面的一間小小的棋室。關上門窗,裏面自成天地;一個小茶爐燒着旺旺的炭火,爐上的茶壺蓋被水氣頂得一跳一跳的,滿室茶香。懷安和懷瑾見了火爐,立刻湊了上去,坐在旁邊的蒲團上烤火。蘇青溪卻不坐,自己去尋了個花瓶來把那三枝梅花插在裏面。懷瑾兩只眼珠子滴溜溜地緊跟着他,末了又贊:“青溪哥哥你真行,随手一插都能插出意趣來!”
懷安忍無可忍,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樣一手溜須拍馬的好本事!”懷瑾頓時委屈得不行,揉揉腦袋說:“我是實話實說而已……難道太子殿下不覺得青溪哥哥插得好看嗎?”
懷安被他問住,愣愣說了一句:“好看。”
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一直盯着蘇青溪不放。懷瑾下巴一挑:“這不就對了?青溪哥哥……”說着口氣竟有些撒嬌起來,“那花兒固然好看,可是我覺得你比花兒更好看!”
此話一出,蘇青溪一時間不知所措,懷安幾乎吐血:“懷瑾!不得無禮!”
懷安話裏的怒氣終于把懷瑾給鎮住了。他怏怏退坐到遠處的蒲團上,随手拈起棋盒中的棋子壘着玩。懷安和蘇青溪沉默相對片刻,懷瑾在一邊低低地說:“我這也是實話實說。太子殿下,不然咱打個賭,你那沒過門的太子妃,一定沒有青溪哥哥好看!”
懷安氣急,急急辯白:“誰說要娶妃子了?你別沒事瞎說!”
懷瑾也不理他,手裏壘着棋子:“我沒瞎說。昨天我随母妃去皇後娘娘宮裏請安,正好丞相夫人也在……”說着偷偷望了一眼蘇青溪,“她們三個說了半天呢,原來皇後娘娘早就托丞相夫人在三品之上大臣家的小姐裏,給你物色太子妃去了……皇後相中了幾個,今天丞相夫人來,不就是來請大師看看那幾位小姐八字和你合不合麽?”
懷安“霍”地站了起來,面色如土。
“青溪,這是真的麽?”
蘇青溪緊跟着站了起來,眼神閃爍:“太子殿下,你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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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安突然一把推開他,嘩地一聲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法門禪師的禪房就在前面,他猛地推門沖了進去,果然看到法門禪師和丞相夫人之間的小幾上,放着幾張箋紙。丞相夫人乍見他,驚得站了起來;法門卻只瞧了一眼,立刻就伏到了地上:“貧僧參見太子殿下……”
懷安大步走過去扶住正要行禮的丞相夫人,“姨母不必多禮……懷安只是偶然路過,順便進來拜見大師——大師快請起吧!”說着一把抓起那幾張箋紙掃了一眼:每張紙上面清楚地寫着一個女子的名字、父親是何人、所任何官職,當然還有她的生辰八字。
懷安怒火中燒。他冷冷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的丞相夫人和法門,兩手抓住那些紙就要撕。這時蘇青溪在窗外喊了一聲:“太子殿下!別——”懷安閉眼冷靜了片刻,喃喃說:“不怪你們……不怪你們……”忽然一把摔下那幾張紙沖了出去。蘇青溪還看不明白他究竟想幹什麽,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拉着往外疾走。懷安的侍衛都是騎馬随行的,他随手扯過一匹白色的馬來,把蘇青溪扶上馬背,自己也坐了上去。兩腿再狠狠一踢,那馬便撒開四蹄飛奔出去!
蘇青溪被他的舉動吓得不輕,掙紮了幾下,被懷安用力抱住:“別動,會掉下去的!”蘇青溪勉強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懷安的侍衛們都匆匆忙忙地上馬追了過來,才稍稍定下神:“殿下……你這是要去哪裏?”懷安也不說話,只知道沒命地踢馬。下了栖雲山的小道,外面便是一片平坦的原野。懷安縱馬奔進那一片純白色的天地中去,又跑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你跟我走。咱們離開這個地方。”
蘇青溪知道他心中煩悶,勸了也沒用,還不如讓他發洩一番。于是索性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殿下,既然是離開這裏,總要有個去處。不知道殿下想去哪裏?”
懷安憤憤地說:“不許再叫我殿下。青溪,你不記得了麽?咱們小時候,你叫我懷安……”蘇青溪也不正面跟他争,只東拉西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我記得咱們小時候,也有這麽一年,天降大雪。你受了風寒,皇後娘娘不讓你出門看雪,結果你就在寝宮裏哭了一天……”
懷安苦笑一聲:“記得。母後不讓我出門看雪,我就在寝宮裏哭……結果連累你一直陪着我,也沒看成。”說完長嘆一聲:“青溪,那時候你對我多好……為什麽這幾年,你——你變得如此冷淡——我找你說句話,你三句不離君臣禮儀。可我出了什麽岔子,你就把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叫先生責罰你……我,我猜不透,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青溪……”
他兩手緊握缰繩,狂風撲面而來,加上一路颠簸,他說的話也斷斷續續的。蘇青溪聽在耳裏,一陣陣地心酸。
“殿下,敢問……我做錯什麽了麽?”
懷安狠狠踢了馬一腳:“沒有!我就恨你這什麽錯都沒有!你拿君臣拿家國拿天下來折磨我,可我卻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蘇青溪冷靜地說:“殿下是君,青溪是臣,殿下怎麽會拿我沒有辦法。殿下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是沒有二話的。”
懷安給他不鹹不淡地這麽一說,更是氣惱。“好!我現在要你跟我走!從現在開始,好好聽我的話,不許再頂嘴!”
這話近乎小兒耍無賴,蘇青溪聽在耳裏,好氣又好笑;但也不敢再惹他了。于是老老實實地坐穩了,不再吭聲。周圍忽然安靜下來,耳邊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和急促的馬蹄聲。蘇青溪的後背緊緊貼在懷安胸前,兩人的心跳都是一樣的慌亂。
懷安縱馬跑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那馬兒馱了兩個人狂奔許久,終于累得氣喘籲籲,無論懷安怎麽踢它,它都不肯再跑了。懷安氣得大罵:“畜牲!”蘇青溪掙紮一番,輕聲說:“殿下,就讓它歇歇吧,咱們下去走一走。”
懷安又用力踢了一腳,才自己跳了下去,又伸手把蘇青溪扶下來。兩人一馬在茫茫雪原中站了片刻,不久就看到遠處十幾個黑點飛速追了上來。
原來是懷安的侍衛。他們遠遠看到懷安和蘇青溪停下了,便不再靠近,只是四散開去,各自守着一處,看周圍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事物。懷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看,我能到哪裏去?我就是能跑到天涯海角,他們,他們還是一樣會追來的吧?”
蘇青溪轉身,伸手提他整了整披風上的系帶,又抓住他的手捂在自己胸前。那兩只手早已凍得像冰一般,乍一入懷,蘇青溪冷得打了個哆嗦。懷安正要抽回來,卻被他緊緊按住了:“別動,我給你暖暖——凍壞了就不好了。”
懷安垂下頭,半開玩笑半正經地說:“凍壞了才好。凍壞了,也就不會有人天天逼着我去學怎麽掌握天下權柄……”
蘇青溪沒有答話。懷安的手在他胸前慢慢變暖,被凍麻了的知覺也慢慢恢複過來。蘇青溪的沉穩的心跳一下下地傳過來,擾得他心煩意亂。
從前他只知道要接近蘇青溪,只求跟他說幾句話也好;倘若能兩個人獨處片刻,便會開心上好幾天……可是現在他隐隐約約地,想要更多。
心底仿佛有條小蟲子在一口一口地咬着他,癢癢的,還有點痛,誘惑着他想要把手伸到蘇青溪的衣服裏去。
懷安臉上一熱,一把推開了蘇青溪。蘇青溪愣住:“殿下怎麽了?”
懷安回過神來,恨不能當場刮自己幾個耳刮子,吶吶地說:“沒……沒事,我好了,不用你這樣一直捂着……”
蘇青溪微微一笑,随便走了幾步,看看四周,說:“糟了……天色不早了,殿下,咱們也該回去了。”懷安心裏還在惦記着剛才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早就把出走的事情抛到了九霄雲外。聽蘇青溪這麽一說,便立刻點頭:“好。我什麽都聽你的。咱們回去。”蘇青溪朝遠處的侍衛揮了揮手,他們便都聚攏過來,跟在後面。
衆人上馬往回走。所有的馬匹都幾乎跑脫了力,現在只肯一步步地往回挪。不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那侍衛統領跟手下的人商量了片刻,打馬跟上來說:“啓禀殿下,天就快黑了——天黑之後不好認路,屬下怕途中有變。屬下想請殿下先到前面山下一處寺廟裏歇息,再另外派兩個人回城去叫人來接殿下回去,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懷安卻轉頭問蘇青溪:“青溪你撐的住麽?要不要去避避風?”那侍衛統領懇求地看了蘇青溪一眼,蘇青溪颔首:“也好。迷路了就麻煩了。”
所謂的寺廟其實是一處破廟。一個不大的院落,三兩間漏風的空空如也的房舍,院中一株古柏,柏下一口古井。侍衛們把裏裏外外都檢查一遍,才把懷安和蘇青溪請到那破廟的正殿中去。殿中的佛龛神像早已不見蹤影,地上倒是挺幹淨的,中間還有個碎磚塊圍成的火塘;火塘裏面積了厚厚的一堆灰。蘇青溪走去,親自和侍衛們折斷剛剛撿來的枯枝堆成一堆,擡頭笑說:“這裏想必是被來往的路人當做歇腳處了。”
懷安壓根就沒留意到他說了什麽。侍衛用枯草給他鋪出一個可以坐的地方來,他就呆呆地坐上去,眼睛卻片刻不離蘇青溪。一陣風吹過,火塘升起的煙朝他吹了過去,他也不知道避開,結果被嗆得咳嗽連連。蘇青溪趕緊丢下手裏的枯樹枝搶過來給他捶背順氣,他艱難擡頭,笑笑:“謝謝。”
蘇青溪看他笑得無賴,手上狠狠錘了一記:“這麽大個人,也不知道煙會嗆人!”懷安看着他不經意流露的怒态,居然看得有些癡了。
“要惹你生氣,還真是不容易。”
蘇青溪一給他提醒,頓時退後,“殿下,臣失禮了。”
懷安卻搖頭:“我巴不得你天天生氣才好。你總是什麽都藏心裏,高興也不說,不高興也不說,這樣下去,遲早要憋出病來的。”
蘇青溪幾乎是習慣性地颔首:“是,殿下。”
懷安嘆息搖頭:“我說什麽你都道一聲‘是’,結果還不是都照着自己的意思辦!現在就算了。将來,我遲早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蘇青溪微笑點頭:“是,殿下!”
他們兩人在那裏說話,那邊兩個侍衛終于燒起了一堆火。蘇青溪吩咐說:“這裏我看着就可以了,你們去殿外也燒堆火,值夜的兄弟們可以輪流去取暖。”兩個侍衛抽了根燒着的柴禾小跑出去;空蕩蕩的大殿中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剛剛升起的煙還未散去,火塘裏的枯枝在啪啪作響。不知道為什麽,懷安忽然覺得很冷。
蘇青溪往火塘裏面添着枯枝,懷安挫着手在烤火。就這樣沉默了許久,蘇青溪突然說:“我娘……還有皇後娘娘,她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事情沒定下來就告訴你,恐怕亂了你的心緒……”
懷安低頭苦笑:“你不說我也明白。我明白。他們都是為了我好——你也是,你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我好。騙我,是為了我好。瞞我,是為了我好。疏遠我,對我冷淡,是為了我好。我都知道。你不用說了。”
蘇青溪沒有答話。他再也找不出可以勸慰的話來。懷安怔怔盯着跳動的火焰,忽然問:“青溪,你……希望我娶妃子麽?”蘇青溪嘆息:“我希望你能娶到一個好妃子,将來是個好皇後,為你主持後宮,免去你的後顧之憂,讓你可以安心地治國。然後,再為你生下儲君,待你百年之後,繼承大統。”
“只是這樣麽?我喜不喜歡她都沒有關系麽?”
蘇青溪苦笑,忽然直呼他的名字:“懷安,不說別的,你活到現在,可曾得到過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
沒有,沒有。一樣都沒有。
但是懷安說:“以後,我會得到很多。”雖然這句話說得中氣不足,但還是帶了點義無反顧的堅定。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真的希望我娶一個妃子麽?”
“是。”蘇青溪答得不暇思索。
懷安突然壞笑:“青溪,你剛才說了一堆我那未來妃子要擔的重任,那你倒說說看,要什麽樣的人,才能擔得起這些?”
蘇青溪皺眉思索:“她要有心懷天下的大德,端莊賢良,能容人,知書識禮,方能做六宮之表率,母儀天下。”
懷安忽然湊過去,貼在蘇青溪耳邊小聲說:“倘若不算最後一樣……我倒知道有這麽個合适的人選。”
蘇青溪的眼神一滞:“哦?不知——”
懷安故意擺出警惕的表情看了看周圍。
“這件事我還沒告訴過別人,你也不許說出去——他父親是朝中的一品大員,出身高貴;他知書識禮,才高八鬥;他品行端正,堪為典範……非但如此,他還美貌無雙。你覺得怎樣?”
蘇青溪的笑容有些僵硬,“原來殿下早有心上人了……不知……她是哪家的小姐呢?你要早些說給皇後娘娘知道,她說不定就準了,還省了這一番周折。”
懷安故作神秘地點點頭:“是啊,我喜歡他很久了,就是不知道他心裏有沒有我——青溪你也覺得我該娶他?”
蘇青溪茫然地看向遠處:“殿下能找到如此合适的人選,青溪自然盼望殿下能與她琴瑟和諧……”懷安大喜:“無論他是誰你都是這樣想的?”
“自然。”
懷安搓搓手,又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望向蘇青溪時,目光灼灼。
“好。這話是你說的。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你。青溪,你可別說話不算話。”
懷安眼前一花。蘇青溪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跪在了他面前。
“青溪萬死。青溪不敢答應殿下。也請殿下收回這句話。”
他跪在那裏,恭恭敬敬,眼角低垂;腰杆卻是挺直的,整個人仿佛一株懸崖上的勁松,寧折不彎。
雖然一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懷安還是禁不住一陣失望。但是他也很了解蘇青溪的脾氣——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是十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懷安緩緩站了起來:“抱歉讓你困擾了。你起來吧。這件事我不會再提。”
懷安心中一團火在亂蹿,卻找不到發洩的出口。也不敢再留在蘇青溪身邊,因為很怕自己會做出什麽傷害他的事情來。明明是四處都在漏風的一間破屋,竟也忽然變得氣悶起來。
“別跪着了,地上太冷。我出去透透氣,你別跟來。”
懷安重重拉上門,把蘇青溪留在寂靜的正殿裏。蘇青溪聽到外面一陣輕微雜亂的聲音,知道懷安是帶着幾個侍衛出去了。這才往後坐倒,癱坐在那一堆幹草上,久久地,一動不動。
懷安還可以說,可以生氣,可以發洩,他卻不能有任何的表示。
哪怕,他其實也……
他必須克制,絕對地克制。
侍衛們撿來的枯枝都将燒盡時,蘇青溪才聽到外面一陣嘈雜的人聲馬蹄聲。出去一看——大隊的侍衛中間停着一架寬大結實的馬車。接懷安的人馬來了。蘇青溪松了口氣——現在回去,總好過在這破廟裏過夜。侍衛們很快把滿身落滿白雪的懷安找了回來。蘇青溪習慣地伸手想替他暖一暖,卻又在半路收回了手。懷安失望地轉過身去,自己爬上了馬車。
馬車裏面沒有火光。只有在車簾偶爾被風掀起的時候,他們才能借着外面侍衛們舉的火把漏進的一點光看見對方。然後,又立刻陷進黑暗中。沒有人說話,鼻息聲卻重得互相間都能聽到。蘇青溪縱然是渾身疲累,在馬車中卻還是直挺挺地坐着,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懷安則懶懶地靠在一個靠墊上,即使是在黑暗中,兩眼也不離蘇青溪。
蘇青溪強撐着坐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懷安叫了一聲:“青溪……”氣息急促,聲音微弱。蘇青溪先是低低應了一聲,忽然又發覺不對勁。湊上去抓住他的手,只覺入手一片滾燙。懷安迷迷糊糊地又叫了一聲“青溪”,叫完了,便“咚”地一聲摔倒在座椅上。
蘇青溪急忙抱起他來,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驚叫:“停車!來人!去取些冰來!”
懷安在雪地裏跑了半天,又在冷風裏到處溜達了一晚上,再在馬車裏一悶,終于燒了起來。整個人,燙成了一個火爐。冰是現成的,侍衛用刀劍敲碎了裝在盛水的皮囊裏送進來。蘇青溪拿着敷在懷安額頭上,懷安卻一個勁的喊冷。蘇青溪無可奈何,只得把兩個人的披風都裹在了他身上,緊緊抱着他。不一會兒,懷安又胡言亂語起來:“青溪……青溪……你別生氣,我不逼你……我只要……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我就……你別不理我……對不起……對不起……”
蘇青溪也不管外面的侍衛是不是聽得到,好聲哄他:“好……好……我哪裏都不去,聽話,睡覺,別亂說話……我陪着你……”
誰知懷安全然聽不進去,只一個勁地說個不停。起初只是說些夾纏不清的,要蘇青溪不要離開他的話,到後來卻又說起故事來——他們小時候的事,一樁樁,一件件,說得異常的清楚。蘇青溪好聲哄他,他越發說得起勁。蘇青溪略通醫理,知道他情況危急,急得幾乎要哭出來,卻強自壓抑着不敢給他看到。懷安說完了故事,又鬧起來:“青溪……我要你這樣……這樣永遠……永遠陪我……我不許你娶妻,我……我也不娶什麽王妃……你……你不許離開我……”
蘇青溪急得要發瘋,無論他說什麽,只管連連說“好。”懷裏的人燙得就要融化,卻抖個不停。漸漸地什麽聲響都聽不見了,眼前一片模糊。外面風聲呼嘯,馬蹄疾響,回到皇宮之後周圍的一片慌亂嘈雜……什麽都聽不到也看不到了。眼前只剩下一個奄奄一息的懷安,用雙臂緊緊地摟着,用自己冰涼的臉龐貼在懷安滾燙的額頭上。甚至到了懷安已經不省人事再也不吭聲的時候,還是湊在他耳邊喃喃自語:“懷安,別這樣,你要我做什麽都行……快醒醒……”不知不覺之中,兩個人臉上都濕了一大片。
幾乎是在發狂的焦慮中糊裏糊塗地過了一夜。蘇青溪醒來時發現自己坐在懷安床前的腳踏上,手裏還緊緊地抓着懷安的手腕。懷安的那潮紅的臉色已經恢複過來。蘇青溪立刻伸手出去探了探懷安的額頭。手背在他額上擱了片刻之後,蘇青溪寬心一笑,收回手捂在自己臉上,從指縫間漏出幾聲嗚嗚的聲音。
“昨晚你說的,我都聽到了。”懷安的聲音依舊很微弱,“你……是不是又在哄我?”
蘇青溪不等他說完就用力搖頭:“都是真的,我不騙你,都是真的……你別吓我……”說完又急着要懷安相信似的,把他的手拉了起來捂在自己心口。懷安手擡一翻攬在他頸後,把他按倒在自己身側,“呵……好,現在,就過來……陪我……”
蘇青溪嘆息一聲,順從地把臉埋到了懷安肩窩裏。
“好。”
“睡會吧,你眼睛都黑了……”
“好。”
“明天……我們出去賞雪。”
“好。”
……
東宮的寝殿外,一大早爬起來探望懷安的懷瑾默默轉身,踏着還未被掃去的積雪往回走。
他的腳步遠去後,萬籁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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