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此亦光明時節
“那位求成先生罷工了嗎?”
第三天看到槙島坐在書房的落地窗旁眺望的時候,泉宮寺豐久問。
“為什麽這麽說?”
泉宮寺笑了。
“我活的年頭畢竟比你長好幾倍了,槙島君。雖然不敢說有識人之明,但多少也能察言觀色。自從求成先生到了你身邊之後,你每次來我這裏都是他接送,而你也不在我這裏長住。這次你卻是臨時起意來的,不曾見他的蹤影……”
“只憑這些嗎,”槙島有點感興趣地看着面前的老人。“也有可能是求成被我派去工作了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們之間卻完全沒有互相聯絡的跡象。其實這也算不上什麽得力的證據,真要說的話,還是感覺上吧。”泉宮寺從椅子上站起來。“你知道嗎,在我提到求成先生的名字的時候,你看上去格外留神,這讓我确定你思考的事情确實和他有關。不是嗎?”
槙島沉默了,倒不是因為無言以對。随後銀發青年會心一笑。
“您是打算給我什麽建議麽。”
“槙島君這樣聰明又傲慢的人,不像是認真尋求我建議的樣子。我所能做的不過是給你提供足夠的空間和時間來思考罷了。這屋子你住多久都沒問題,随意就好。”
老者又抽了一口煙鬥,悠游地走開了。
老實說,他很欣賞泉宮寺的這種品質——槙島抿着嘴角,重新把視線投向窗外。豪宅前方,初秋的庭院在風中落葉紛飛,呈現出成熟卻不至蕭索的美景。如泉宮寺豐久的名字一樣,那種屬于老年人的豐富閱歷和狡猾的洞見,恰到好處的點明和留手,往往讓槙島感到受啓發又不致被冒犯。
——确實,他現在正思考着崔求成的事。
槙島對人的評判标準苛刻、不加容赦,一旦未能達到期望,便會棄之如敝履,從不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但這标準在崔求成身上微妙地不适用。
崔求成這個男人其實并非能夠事事如槙島所願,有些地方也會謹小慎微過頭,有些地方卻也有難以改變的頑固。他不是那種會令槙島感到興奮的對象。無聊的反面不是快樂,而是興奮,因此,崔求成并不足以讓槙島擺脫這個世界的無聊感。
然而他卻一直讓那個男人留在了自己身邊。
是因為崔出色的黑客能力嗎?照料日常起居的貼心感?領會他意圖的那份聰明?……抑或是sex的滿足?
将選項一一列出之後,槙島逐個在腦內畫上圓圈。這些原因似乎兼而有之,但又似乎還缺少什麽,不足以解答他的困惑。
求知欲遇到挫折的銀發青年不自覺地呼了口氣,把手托在臉頰上。
現在,求成在做什麽呢?
會不會也在思考着我的事呢?
***
早上下過一陣雨,因此當狡齧和宜野座出發的時候,天色仍然是陰沉的。
車子是宜野座的,但由狡齧來開。因為他仍然不肯說出目的地是哪裏,宜野座雖然一臉的不滿意,可還是把方向盤交給了他。
為什麽要讓這家夥牽着鼻子走啊……當他們行駛在整潔的馬路上時,宜野座忿忿地在心裏想。總是這樣,總是。印象中,好像每當狡齧慎也執拗堅持什麽事,最後總是自己敗下陣來。雖然并不是小孩子争強好勝,但宜野座還是很不甘心。當狡齧堅持的事越來越危險,自己卻無法阻止他時,不甘當中就又增添了痛苦。
應該從小事做起的。正是因為像這樣日常的一點一滴都被對方掌握主動權,逐漸積累,才會變成無力的局面。宜野座這樣反思着,開口付諸實踐:“喂,車內禁煙。”
這個要求狡齧倒是沒有違拗,男人掐掉了煙蒂,咕哝了一聲“抱歉”。煙味轉瞬被風吹散,宜野座注意到狡齧向自己投來的目光裏帶着笑意,連忙扭開臉。
“我們到底要去哪裏?”
“那個啊,一會你就知道了。”
“現在就告訴我。”宜野座以命令的口吻道。
“馬上就到,就在前面。”
狡齧仍然在賣關子。宜野座這時候發現他們已經離開了繁華的大道,拐進了一條安靜的街。他不禁又感到一陣煩躁。
“狡齧,給你15秒鐘,要麽告訴我,要麽我用麻醉槍打暈你然後把你丢在後座上開回去。”
“好,好。”狡齧一踩剎車,車子靠在路邊平穩地停住了。“喏。”男人朝窗外一擡下颌。宜野座随之望去,發現他們停在一家風格古早的手工首飾店旁邊。
他為自己再次未能從狡齧那裏扳回一城而懊惱,以至于當跟着狡齧走進店裏,在椅子上坐下時,宜野座仍沒有意識到狡齧要來這裏買什麽。直到店員笑眯眯地拿了一卷軟尺走過來,他才回過神了。
“這位先生,請把手伸出來。”
“……啊?”
“請讓我幫您量一下您的無名指。”
“什麽——”
宜野座愣了愣,突然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動作之大把店員都吓得向後退了一步。狡齧還沒來得及說話,宜野座掉頭就向外走,執行官連忙追了上去。
“宜野,你怎麽了……喂,等等!”
他在門外的臺階上一把攥住了宜野座的袖子。但宜野座仍然不回頭,狡齧不得不使勁才能拽住他。兩人變成了互相拉扯的姿勢,狡齧忍不住大聲道:“宜野,到底怎麽回事?”
“我才想問這到底怎麽回事!”
手被甩開了。狡齧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宜野座這時終于轉過臉來了,狡齧看見他少見地臉紅着,但表情卻是氣急敗壞的。
“突然說要出來買東西,又突然把我拉到這裏,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想幹什麽,一進來不就應該明白了嗎?”狡齧覺得自己也有點發熱,“我想給你買只戒指啊!”
“戒、戒、戒指什麽的……”宜野座現在連耳朵也變紅了。“你根本就什麽都沒告訴我!也沒問過我的意見!又是這樣,你總是這樣——”
他的肩膀一點點垂了下去,臉上泛起一絲悲傷的表情。
“你總是想這樣蒙混過關,總是……你想對我補償什麽無聊的內疚感嗎?還是因為你随時會任着性子跑到不知什麽地方去,所以想拿那東西作為代替你的象征嗎?你以為這樣騙我出來我就會原諒你,就會接受你硬塞給我的東西,這只說明你一點變化都沒有,狡齧,你還是那麽自我主義。我不需要那些。你從來就不知道我需要什麽!”
不知不覺,宜野座的聲音就變得有些激動。還好他及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有些窘迫地輕咳一聲再度轉身,想趕緊回到車子裏去。但狡齧也再度抓住了他,這次是直接攥住了他的手掌,不讓他走掉。
“你要把執行官自己丢在這裏嗎,監視官大人。”
宜野座沒說話。狡齧也是個自尊心很高的男人,被他當街說了那麽一通之後,宜野座此刻也不願意去看狡齧是怎樣的表情。狡齧的聲音确實有點急迫,但并沒有失去平衡。
“聽我說,宜野。”
扯緊的手臂漸漸放下。狡齧向前走了兩步,繞到宜野座的正面。
“送你戒指并沒有那麽多附加含義。只是一枚戒指而已。收下還是丢掉,都是你的自由。”
宜野座擡起頭。
“只是覺得應該送給你而已。可能我是個自我主義的人,可能我沒法給你你需要的東西。但是——”黑發男人又向前半步,他們的距離更加近,近到宜野座能看見狡齧眼睛裏的自己。在他沒有留神的時候,狡齧的雙手覆上了他的臉頰兩側,像捧住什麽貴重物品一樣。
“——我希望你知道我喜歡你,只有這一點從以前到今後都不會變。”
狡齧的手很涼。這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臉頰太燙了,宜野座忍不住閉上眼睛。
***
崔求成發現沒有槙島在的時候自己竟然也能照常工作。
他繼續完成此前槙島吩咐的工作,調查狡齧慎也和相關的人,分析西比拉的資料。總不能荒廢,否則豈不更讓旦那失望?不做這兩件事的時候,他就看紙質書。從溫泉旅館回來之後,槙島把奧爾罕-帕慕克的那本《新人生》借給了他。
紙質書有些舊,但保存得很好,崔求成翻動書頁的時候也很小心,曾一度想過是不是應該戴着手套再打開它。不過這本書寫得在他看來太過意識流,讓人摸不着頭腦。果然自己和旦那的文學鑒賞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啊,崔求成搖着頭,又翻過一頁。
“就在那神奇的一刻,巴士內的燈光與窗外光線處于均勢的同時,一陣強光,突然照得我眼花目眩。
在那道出現于擋風玻璃右側的陌生強光中,我看見了天使。”
這句子滑過腦海,然後迅速具象化,讓崔求成一下子聯想到那天,當他們兩人駕車飛馳在深夜的公路上,當他轉過臉看着旁邊座位上的槙島時——也許,用這樣的句子來形容正恰當。
男人合上書本,靠進座椅裏。
槙島旦那……這幾天有沒有按時吃飯啊。
在泉宮寺老爺那裏應該沒問題,泉宮寺家會把槙島伺候得很周到吧。但崔求成避免去想,槙島是不是生了他的氣,槙島什麽時候才會回來。摩挲着手中的書皮,他想起槙島平日讀書的樣子,恬靜,知性,看上去沒有任何不正常。
即使有機會,他此前也一直不曾追問槙島的過去。雖然他私下裏已經把所有能想到的人口資料都過濾過一遍,并沒能發現和槙島有關的記載。這個銀色的青年就像憑空出現在世界裏,正如剛才他看到的句子,槙島聖護是一個令人眼花目眩的奇異現象。
但之前來自厚生省的1984號檔案猝然改變了這一點。
本來,不讓那個人知道就是因為不想讓對方不安。但結果,他發現原來在不安的是自己。由于自己的不安,反而讓槙島也随之不安了。
失态了啊……
崔求成抓起桌上的幹姜水灌了一口,拍拍臉頰,然後重新回到電腦前。有必要對損害範圍進行控制。必須回到常态——這是最重要的,這不僅是手段,也是目的。問題在于槙島會不會買賬——
就在這時,手機在崔求成的褲袋裏震動起來。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着一封郵件的符號,而來信人熟悉的名字讓崔的心髒猛然抽動了一下。
是槙島發來的短信息,裏面只有一行字:來接我吧。
崔求成攥着手機,另一只手捂上自己的臉。他長長舒了口氣,然後才動手回複。
車子開到泉宮寺宅第前方時,崔求成遠遠已看見槙島站在那裏。他把車子圓滑地在槙島兩步之外止住,然後下了車。
槙島手裏拎着抱着好幾個看上去很滿的袋子。崔求成趕忙上前接過來,發現裏面是一些高級食材,還有洋酒什麽的。他擡了擡頭,宅子門口站着泉宮寺,老爺子朝他點了點頭,露出了然的笑意。崔求成有點尴尬,但還是禮貌地回了個禮,然後忙着把那些禮物裝進後備箱裏。
合上箱蓋回來,槙島已和泉宮寺道過別,像往日一樣坐在他的副駕駛席了。
秋天的晚風十分涼爽,崔求成把車窗調高了一些。兩人默默無言地開出一段距離,一向多話的槙島始終沒有開起話題,但也并不像在等着他開口。進入市區,夜幕和摩天樓的光芒逐漸包圍他們。這夜景是迷人的,但崔求成并不能停下車子到外面去享受它,路的兩側每隔若幹米便分布着色相檢定攝像頭。
他忽然想起槙島離家前的最末一句話:你自己不希望在太陽底下自由地走路嗎?
一瞬,崔求成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槙島桑,你會騎馬嗎?”
聽見這沒頭沒腦的問句,槙島詫異地轉向了他。
“不會騎呢,求成會嗎?”
“我在軍隊的時候曾經專門學習過,雖然騎兵現在早已是老古董了……馬是很通人性的動物,騎馬也非常有意思。”
崔求成頓了頓,“旦那願意的話,等摧毀了西比拉之後,我來教你如何?”
他瞥見槙島的眼睛,青年睜大了琥珀色眸子,像個孩子似的看着他,那模樣非常可愛。
“嗯,就這麽定了。我聽說北海道那裏現在還有着人工的養殖牧場……”
然後槙島笑了,在這一笑當中蘊含的滿足,頓時消弭了此前所有若隐若現的動蕩。在隔開了巫女監視眼的車內的小小空間裏,盡管只是片刻,兩個人似乎已經看到了夢想的未來。
此時,另一輛車正在兩車道之外向他們行駛而來。
“我想還是手工訂制的比較好,雖然也沒什麽特別的設計……等做好了還要讓你再跟我跑一趟來取貨。”
雖然手指上現在還空空如也,但之前被軟尺測量過的無名指好像莫名其妙地有種異樣感,宜野座不自然地把手掖進胳膊肘下面。
“我還沒決定收不收下呢。”
“是是~”狡齧答應着,“不過你肯陪我來,我就很開心了。”
有一秒鐘宜野座覺得氣氛似乎有些矜持,不過馬上他又發現了問題:“喂,這不是回安全局的路吧!”
“不是去你家嗎……把Dominator放下,宜野,我錯了,下一個彎道就轉。”
黑發男人發出哧哧的笑聲,伸手撥開了對方半真半假的槍口。兩輛車在城市無數的流光中擦肩而過,駛向相反方向。四個人誰都沒有察覺。
-----------------------------------------------------------------------------------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