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生命應有的模樣
“日東News播報:距離災難性的大地震已經過去了2個月時間,盡管在地震引發的海嘯和火災中蒙受了重大損失,目前首都圈已經全面恢複了平靜,從今天起部分地區的宵禁也将解除。在第一時間迅速出動而對維護市內秩序功不可沒的防衛省提示各位市民,盡管非常時期終将過去,但十分令人遺憾的是,西比拉系統在這次震災中受到了無法修複的損害,因此此後仍将由防衛省陸上自衛隊為主導進行暫時的治安維護。各個街區的哨望站及軍用工蜂仍然在運作,請市民們注意恰當行為,切勿做出引起危險及引發騷亂的舉動。
“同時,內閣會議已經同意重建警視廳及法務省,在重建完成後将盡快投入運作。在停用西比拉系統的情況下應該采用何種人才選拔制度及法律制度,內閣将在廣泛征集意見的前提下進行檢讨。
“此外,對于市民最為關心的食糧及生活必需品配給問題,目前政府已啓用災害時期調達方案,并初步制定了糧食進口計劃,保障大家的基本生活不受影響。海上保安廳已調動力量對沿岸地區加大巡查力度,防止不法入境者的湧入。在困難救助及災後重建方面,備受矚目的少壯派、新任國土交通省政務官桑島浩一将于今天會同厚生省的增田幸德議員……”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把手指按在屏幕上,喋喋不休的播報戛然而止。一旁正在喝茶的另一個青年轉過臉來。
“為什麽關掉了?”鹿矛圍桐鬥說。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這樣冠冕堂皇地念出來總覺得有點尴尬啊。”桑島浩一向後靠到椅背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鹿矛圍笑了起來。
“你在開玩笑吧,政務官大人。”
“你才是,別拿我開涮了,桐鬥。”
鹿矛圍重新抿了口茶,笑容漸漸淡去了。
“官方的發表确實太冠冕堂皇了。防衛省厚着臉皮把自己宣揚成震災時期的功臣,‘第一時間出動’?其實那只不過是為了在西比拉崩毀之後搶奪先機而已吧。”
“沒錯。在地震發生數分鐘之前,自衛隊的工蜂就已經開上了街,這實質是軍事政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麽說來,在這節骨眼上發生大地震倒是幫了他們了。”
“早在揭露西比拉的那段視頻被公開之後,各大官廳就已經在謀劃着把巫女排除、重新将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裏。你們國交省還不是一樣?”
桑島攤開手。“這倒是。不過國交省那幫變态老頭子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讓他們葬身火海再僞裝成火災引起的……在趁火打劫這點上,咱們也是半斤八兩。”
“要不是這樣,盡管浩一很優秀,也很難年紀輕輕就成為國交省的高官啊。” 鹿矛圍把茶杯放到茶幾上,拿起放在那的一只移動硬盤。“話說回來,剛拿到這資料的時候我也有點将信将疑。雖然我們這邊也有厲害的黑客,但都難以探查到西比拉的正體,而這份資料裏不但有巫女系統的構造,連攻破的方法都暗示了,這不是一般人物能做到的。”他望向桌子另一頭坐着的老人。“您這裏真是藏龍卧虎啊,泉宮寺先生。”
泉宮寺擦着手中的煙鬥,聞言只是笑笑。
“過獎了,竊國大盜這等差事,憑我一介老朽怎麽做得來。”
“諾娜塔和地下交通網都是您麾下産業設計建造的,要找出西比拉,您的條件可是最便利的。”
“很遺憾,但之前這麽些年我都一直不曾動過這樣的念頭,畢竟在西比拉的制度下我有特權,我自己也不想惹火燒身。直到某天,有人來拜訪我,問我要走了諾娜塔及周邊地下通道的設計圖紙……”
“喔?是誰?”
泉宮寺擡起頭,像是回憶着什麽遙遠的日子。“是和你們稍微有一點相似的兩個人呢。”他說。
鹿矛圍和桑島互相對視了一眼。
不過泉宮寺沒有再就此展開。鹿矛圍沉吟了一陣。“我猜除了我們之外,應該還有別人收到類似的資料,或許防衛省、甚至其他官廳也收到了吧,所以他們那天才會那麽快就做出反應。”
“在地下制造爆炸,正是給那些潛藏反叛之心的人一個信號,告訴他們西比拉的位置所在。之後,想要瓜分蛋糕的人就會自發地蜂擁而上……切斷諾娜塔電力恐怕是資源能源廳幹的,防衛省則是出動工蜂打算進行軍事攻擊,而我們根據資料找到了西比拉的代謝循環管道——被這麽多勢力群起而攻之,哪怕只有其中一手成功,西比拉都在劫難逃。”桑島浩一嘆息着,“這盤棋下得可不小。”
“煽動人心,給予人們實現欲望的手段,然後在一旁看着他們行動。這倒确實是那兩人的風格。”泉宮寺說。“這幕彌天大罪的活劇,不知道是否讓那孩子看得盡興呢。”
“泉宮寺先生,您也很狡猾啊。預先對軍工領域進行了秘密投資,就是預料到在事變發生後,軍用設備需求量會大大增加吧?我想您這次又賺得盆滿缽溢了。”
“哈哈哈,我可是個商人。盡管我也喜歡打獵,将神谕的巫女作為獵物确實很刺激,但在這種風險中賺取利潤才是我最擅長的事。”老人站起身來。“眼下擁有武裝優勢的防衛省已經壓過了厚生省,在實質上掌控了這個國家。就算今後軍事管制結束,由于和海外進行貿易成為必須,想必在安保方面和港口方面還大有商機。颠覆西比拉之類的棘手事情就交給年輕人去幹,讓我來充分享受一下他們帶來的好處吧。”
他背着雙手踱出客廳。剩下桑島和鹿矛圍兩人,沉默片刻,鹿矛圍開口:
“吶,沒了西比拉,你覺得這個社會變好了嗎?”
年輕的政務官沒有回答。鹿矛圍繼續說:“西比拉誕生了許多扭曲,而這些扭曲在西比拉消失之後就能被改正嗎?還是說會變得更糟糕?到頭來,摧毀西比拉的仍然是人們的私欲,而不是更加進步的東西,當權者和你我一樣雙手并不幹淨……我對西比拉不滿,但我同樣對人類持悲觀态度。”
桑島注視着鹿矛圍的眼睛,他驚訝地發現鹿矛圍在流淚,同時在微笑,那表情因而顯得凄然,讓他一瞬間覺得這個人對世間已經沒有留戀。“別這樣,”桑島慌亂地說,“我們需要你的指引,桐鬥。”
鹿矛圍搖了搖頭。“在不需要維持色相清澈的如今,我的能力已經沒有用處了。要怎麽活着,我自己都不知道,哪裏還能指引別人呢?但至少我不再是透明人類了。如果對我的制裁到來,那一定是件值得欣然接受的事。”
***
“雜賀教授?”
宜野座望着正朝自己走來的戴眼鏡的男人。雜賀停住了腳步。
“看樣子順利通過了再編資格審查啊,宜野座君。我想也會是這樣。”
“什麽都瞞不過您。為什麽來這裏……?”
“被上面召集了啊,我們這些舊世代的知識分子。”雜賀指指腋下的公文夾。“說是在法務方面要我做顧問,不過既然重設了警視廳,我想在章程下來之後對新編制的警員進行法律培訓恐怕也會是工作之一。”
“看來又有機會聽您講課了。”原執行官微笑着,雜賀審視着他,仿佛在觀察他的變化。比起當年課堂上那個總是坐在狡齧旁邊、戴着眼鏡埋頭記筆記的學生,現在這個裝着一條機械臂的青年表情要輕松許多,也成熟許多。
雜賀忽然意味深長的一笑。“說起來,我忽然想起有個家夥還欠着我一份作業呢。”他從宜野座身邊走開,揮了揮手。“要是那家夥交到了你那裏,你就替我收了吧。”
“?”
宜野座一頭霧水地望着雜賀的背影。不過他沒有疑惑太久,腕表響了,是常守的聲音:“宜野座先生,又有通過資格審查的新人到了,你能去接引他們一下嗎?”
“請問是臨時搜查一課的宜野座警部補嗎?”
“是我。”
面前的兩個青年立刻向他行禮。
“我是被分配到一課的須鄉徹平。請多指教!”
“雛河翔……我、我是鑒、鑒定科……”
宜野座也向他們回禮,溫和地說:“不用拿警銜稱呼我,感覺不太習慣。叫名字就行了。”
“明白,宜野座先生。”
盡管被親切對待,兩人還是顯得有些局促。宜野座領他們在各個樓層參觀了一圈,向他們介紹了目前的基本情況,臨近中午,三人去了食堂。
“這裏原先是屬于安全局的大樓,重設警視廳之後就沿用下來了。地下有幾層是原先的執行官宿舍,如果你們在外面沒有住所的話可以提交申請。沒有了西比拉系統來判定犯罪系數,現在已經無法預判事件的發生,所以警力的不足非常明顯,接下來恐怕會對大家進行突擊培訓,會變得非常忙吧。”
宜野座喝了口湯。“說起來現在找工作也變得自由了,你們為什麽想到警視廳來?”
他發現對面的兩人都僵了僵。“呃,我們以前在潛在犯矯正所裏。”須鄉說。
“這樣啊……抱歉。”
“本來在兩個月前,我們已經通過了西比拉的執行官資格鑒定,但就在那時候發生了地震,來安全局就職的事情就擱下了。直到前些天,我們才重新被放出來。”
潛在犯矯正所裏有不少真正高犯罪傾向甚至有傷人記錄的家夥,在西比拉垮臺之後,選拔潛在犯成為執法者的制度自然也被叫停。這兩人應該都經過了相當繁瑣的審查吧。
“潛在犯……”宜野座輕聲重複了這三個字。這個詞語曾經限定了許多人的命運。甚至,只要身為潛在犯的家人都會受到牽連,現在舊的評判标準已經倒塌,新的标準卻還沒有建立完備。誰是正常人,誰是危險分子?什麽是犯罪?什麽是正義?他們又将以什麽為依據拿起武器、向犯罪者開槍?
對于曾經作為西比拉末梢而存在的宜野座來說,這個問題觸感十分清晰。
一個黑色短發男人的身影在腦海中一晃而過。宜野座驚覺自己最近這些天竟然都沒怎麽想過狡齧的事,明明那家夥從前是他心裏一等大的煩惱源呢。
諾娜塔的封鎖持續了很長時間,對塔內的調查是由防衛省一手把持的,因此宜野座無法知道地震那天、當他在千裏之外随直升機墜落的時候,在諾娜塔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麽。狡齧和槙島是否見了面,是死是活,都無從知曉。
狡齧,你是憑着怎樣的自我意志去制裁槙島的?當你這樣做的時候,你就無法再成為警察了吧。
不,那家夥愛怎樣就怎樣吧,事到如今才不要再替他操心了!宜野座為自己的慣性思維搖了搖頭。須鄉和雛河錯以為這表示前輩對他倆的印象不佳,此後好一段時間都在宜野座面前小心翼翼,生怕惹他生氣。
***
如同列車遠行。
在意識清醒之前,槙島冥冥中仿佛一直聽到車輪的轟響。他無法知道那車朝何處去,只覺被晃動着,偶爾停止,然後又晃動起來。這讓他想起費爾南多-佩索阿的詩歌:
“在那個我們稱作生活的火車上/我們都是彼此生活中的偶然事件/當離去的時候到來,我們都會感到遺憾……”
他思忖着這也許是去向另一個世界時的感覺。這倒也不壞。但後來他又聽到了新的聲音,那聲音不斷地呼喊着他:旦那,旦那。
這聲音令人懷念。它讓槙島想要伸出手撥開眼前蒙蒙的白霧,抓住些什麽東西,于是他一個勁尋找那聲音的源頭,漸漸變得焦躁不安。直到某一天,那白霧忽然散開。
空氣有一絲涼,青年在被單下面動了動,意識到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旁邊的枕頭上空着。于是槙島下了床,随便抓了件外套披上,扶着牆不太靈活地走動過去,推開門。
外面陽光明媚,冷氣撲面而來。盡管已是4月,遠處的山上卻依然積着皚皚白雪。幹淨的光線讓槙島微微眯起眼睛。他緩慢地挪下樓梯,穿過枯黃的草地四下尋找着,最後循着叮叮當當的聲音繞到了屋後的車庫。
崔求成在那裏。
男人穿着工裝,袖子高高挽起,正蹲在地上背對着他,全神貫注地鼓搗一臺機器,壯實有力的雙臂上沾着一道道油污。
槙島忽然覺得放心了。他不做聲地站在門口,就那樣注視着崔求成工作。他發現自己比原來還要喜歡這個男人專心工作的樣子。就算站在這裏看上一整天也不會膩煩。
槙島給四周帶來的往往是傷害和破壞,這或許應被定義為反社會人格,讓他無法正常地接收或表達情感。但崔求成與他正好相反。崔求成骨子裏是個技術人員,身上有着強烈的“工匠”特質,更擅長制作和修複。槙島入神地望着崔求成寬大的後背、靈巧的手指。
如果在這個人身邊,自己能和世界和平相處也說不定。
何況,槙島已經再不用去做煽動者和考問者了。變化的世界會逼迫每個人的心靈醒來,将他們推向苦惱、選擇、奮鬥和追尋,所有人都在賣力地生存。這樣的世間,槙島再也不會感到無聊。
“好了,這裏改裝之後……剩下的只要接上AI……”
崔求成自言自語地嘀咕着,把手在一旁水盆裏潦草地涮了涮,正準備起身去拿連接線,忽然在地上的太陽光裏發現了人影,忙不疊扭過臉:
“旦那!你怎麽下來了,明明傷還沒好——哇啊!!!”
他看見槙島踉跄不穩,趕緊沖上去,槙島卻徑直朝他半跌半撲過來。“旦那,我身上髒!會弄髒你衣服……”崔試圖阻止對方的不理智行動,一邊舉起雙手避免碰到槙島的身體,可青年毫無顧忌,依舊結結實實地将全部重量靠進了他懷裏。
“槙島桑……”
崔求成低了低頭,臉頰輕觸淩亂的銀色頭發。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随即卻感覺到了心髒的跳動,不是自己的,而是緊貼在自己懷中這個人的心跳,快而有力,毫無掩飾讓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放棄了對油污的擔憂,用雙臂摟住槙島。
“那機器是用來做什麽的?”
過了會,槙島稍微直起脖頸,從崔的肩頭瞅着車庫裏那架尚未組裝完成的機械。崔求成解釋道:“是舊式的農機,我想按自己的想法改造一下,也許能派上許多用途……在去出雲實驗室時看到了稻倉魂病毒的流水線,受了些啓發。”
“這樣的工作也很适合你呢。”
“除了伺候旦那之外,總得找點事做。”
“說得我好像什麽都不會一樣。”
“為了證明這一點,今天就請您自己洗衣服吧。”見槙島微微撅起嘴唇盯着他,崔求成笑了,“開玩笑的。話說回來您還是不好好穿衣服啊。這裏可是北海道,不多穿點會凍着的。” “可是你明明都出汗了。”槙島說。
“那是因為我在幹活啊。聞到汗味了?”崔不好意思地說。
槙島重新把頭埋在他頸窩裏,磨蹭了兩下。
“是求成的味道。”
兩個人換洗過之後,崔求成帶槙島離開了住處。
糧食實現自動化管理之後,北海道地區多年渺無人煙,但那只是在官方視線之內的情況。實際上,隐蔽地帶仍有一些人居住,主要是少量阿伊努人的後代和來自千島群島的非法入境的俄羅斯人,還有就是像崔求成和槙島這樣從核心都市圈脫離的散戶,他們自力更生地在這裏形成了聚落,進行種植和養殖。在糧食政策改變和閉關政策開始松動之後,可以預見港口城市将會迅速複興,外來人口也将顯著增加。
不過此刻這裏仍然很安靜。
“這一帶的樹林真茂盛,不知道會不會有熊呢。”
“求成的家鄉也是這樣嗎?”
“倒是沒見過熊啦。那個國家山很多,山坡上放養着許多山羊。”
“是嗎,我也想看看啊。”
“在那裏生活的時候可就不覺得有什麽好看的。”
崔求成扶着槙島,兩個人在路上慢吞吞地走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槙島不知道崔要帶他去哪,直到崔放開槙島,要他在原地稍候。等聽見噠噠的蹄音時,青年忽而睜大眼睛。
『槙島桑,你會騎馬嗎?』
『不會騎呢,求成會嗎?』
『我在軍隊的時候曾經專門學習過,雖然騎兵現在早已是老古董了……旦那願意的話,等摧毀了西比拉之後,我來教你如何?』
『嗯,就這麽定了。』
回憶裏的聲音淡去。崔求成在陽光下走近,手裏牽着一匹溫順的棕色馬。
“從附近牧場借來的哦。旦那的身體還沒完全養好,所以今天先稍微體驗一下如何,等以後我會再慢慢教你的。”
他将槙島半推半抱地輕輕送上馬背,讓青年側坐着,然後自己也一個使力,翻身坐到槙島後面,用雙手環過槙島握住缰繩。
這時他突兀聽到槙島說:“求成,我愛你。”
崔求成猛地一夾馬腹,馬撒開蹄子一溜煙帶着他們跑出了很遠,好不容易穩住,崔驚魂未定低頭,只見槙島抓着他衣襟,眉眼一如往常平靜,絲毫看不見羞澀或是鄭重。
“旦那,你你你剛才說什麽?!”他結結巴巴地問。
“就是你聽見的那樣。” 槙島像個小孩子似的看着他。“只是想試試看像一般人那樣說一回罷了。很奇怪嗎?”
崔求成臉上剎那浮現出極其糾結的表情,他的腦海裏一瞬閃過一連串念頭:自己在做夢旦那在開玩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旦那在諾娜塔撞到頭了要不要立刻策馬狂奔八百裏是不是應該先回應些什麽——但在這一切之前,他覺得全身都松弛了。那感覺就像許多年一直在撥打一個空號,現在竟然真的被人接起;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沖向了他的眼眶,而他竟然沒有一點力氣去管,只能任由頭顱越來越沉重,直到脖頸無法支撐地垂彎,直到混亂狼狽的呼吸埋進槙島的頸間。崔求成不曾告訴槙島,自己是怎樣跋涉過漫長的路途、穿過餘震不斷的城市絕望地尋找他;在銀發青年昏迷不醒幾度衰弱的那些日夜,自己又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害怕一眨眼就會失去他。那些心情崔求成再也不想重溫了。
“不,一點也不奇怪……”他閉緊雙眼,拼命從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現在這個人就在這兒、在自己雙臂之間,崔求成迷信地想,既然敵人沒有奪走他,傷病沒有奪走他,既然巨大的天災和不可知的失散都沒有奪走他,那麽今後,就一定再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夠奪走他。
***
宜野座搬回了自己原先的公寓。
他曾經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住回這裏了,但事實是現在他又能站在灑滿陽光的陽臺上打理盆栽,一美元躺在一旁地板上曬暖。
從安全局宿舍回來的時候,他把那間房子裏屬于狡齧的零碎東西也都打包帶了回來。盡管宜野座認為自己已經能夠淡定地面對那些東西,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他依然覺得不太好受。尤其是,他發現這些東西很難處置。雖然其中一些可以重複利用,但真要用起來被常守他們發現的話總歸十分尴尬。最後宜野座把狡齧的那些舊衣服都鋪進了一美元的窩裏。狗狗倒是很滿意。
從陽臺望出去能看到遠處盛開的櫻花,現在正是最佳的賞櫻季節。宜野座放下水壺:“一美元,要不要出去散步?”
狗狗立刻高興地站了起來,撲撲地搖着尾巴。最近它體格見長,但在淘氣這點上還是沒變,宜野座換上日常襯衫,瞅見一美元已經兩眼發光地蹲在門口的腳墊上等他開門,不禁笑出聲來。
天氣和暖,櫻花燦爛如濃雲,花瓣在微風中自在飄飛。青年牽着一美元信步走着,心想要不要就這麽走着去老爹的墓前看看。他停下來看路,一個不留神,一美元忽然掙脫,脖子上還帶着繩子就飛快地跑了起來。
“啊!回來!!”
宜野座連忙去追,但狗狗比他跑得快,一眨眼竄過了拐角不見了。真不讓人省心!為什麽自己就總碰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呢?宜野座頭痛地追過去,一邊喊着一美元的名字,一邊四處焦急找尋。直到他聽到一陣響亮的汪汪聲,連忙繞過粗壯的櫻樹,朝聲源奔過去。
“你這壞孩子,到底怎麽回事——”
他的腳步驟然放慢,停住了。
一美元正在誰的腳邊。它不住地嗅着那個人的鞋子和褲腿,似乎對味道很熟悉,然後繞着那個人汪汪亂叫。宜野座的視線順着那雙腿向上,看到對方手上戴着銀色的戒指,那戒指和宜野座手指上的一模一樣。再向上……
他拼命想看清楚,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朦朦胧胧中那個身影向他走了過來。“是個鼻子靈的小家夥啊。叫什麽名字?”
“一美元。”宜野座擦着眼角。對方笑了,“升值了啊?”
“不行嗎!”
“行行……”黑發男子伸手摘掉落在宜野座頭頂的花瓣,然後手掌便停留在那裏。“放心吧,不管跑得再遠,它都肯定會回來的。”
“瞎說,明明就會變成野狼……”
“就算變成野狼,也不會忘記主人的氣味。”狡齧說。然後他抱住了宜野座,感到對方的拳頭在自己背上胡亂敲打着。當他那天晚上在諾娜塔對槙島開槍時,他就知道無論是否擊中目标,這都是了斷——他對自己的過去射出了最後一枚子彈,從此以後,他将永遠不再為之焦躁,從今往後,他将和這座城市的所有人一起,和懷裏的這個人一起,開始尋找新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也許明天就會改變,但也許一直持續到地老天荒。
【全文完】
後記
終于在過年前平坑了,可以放心離開冰原回家過個好年(搓手)老實說寫長篇的過程太寂寞了尤其是這篇很冷中間還冒出被抄襲的事情,也會不時覺得為什麽我要這麽費力不讨好,但耐不住還是想把腦裏的故事寫出來,想給他們這樣一個結局,果然我是不寫文會死星人TT
這裏先補全一下與文章有關的一些東西,首先是各章标題:
07 此亦光明時節 10 此亦篤信之年 12 時之兇者:這三章的标題來自魏易譯本《雙城記》那段很有名的開頭。
13 銀翼殺手 :暗指的是槙島并非普通出生的人類。
18 你所不知道的幸福:來自原作中朱腦內批判槙島的那句話“(你無權決定)你所不知道的幸福”。
23萊辛巴赫墜落:福爾摩斯和莫裏亞蒂的對決,說起來三三的公式書裏還提到過福爾摩斯探案集他在廣播劇裏還跟警花對過詞XD從劇情意義上也确實是“墜落”了。
24 生命應有的模樣:來自PP的原聲碟裏一首,“命の在り方”。
然後是關于人物和情節的一些構思。後期的走向很多地方都超出了我最初的大綱,基本就是摸着石頭過河。後來索性要玩就玩個大的,幹翻西比拉好啦……但要簡簡單單就搞垮西比拉還是不現實,所以設計成最後西比拉是牆倒衆人推,當然這未必是件好事,也許不久後國家還是會陷入混亂和倒退,但這些都留待想象吧。
主CP四個人裏面變化最大的還是警花,我構思中警花身上的主要矛盾一開始看似是集中在跟狡齧之間的問題,但本質其實都是關于他自己的煩惱,他一直在和自己的心作鬥争;直到23章他和崔在飛機上做最後的搏鬥,他的心境已經不同了,可以說那是純粹的原始的意氣之争吧。他逐漸脫離狡齧,能夠作為“宜野座伸元”一個人去面對任何事了。今後他和狡齧之間的糾結也就不複存在。
老崔以“一切為了旦那”作為出發點,直到他意識到槙島希望他也能為自身的自主意志而活,所以他的目标變成了讓自己能和槙島一樣、一起站到陽光下面去。這篇裏求成的智商和行動力都很逆天,成家的男人就是不一樣啊,不回國當元首真是可惜XD
聖護冷無缺談戀愛(。實際聖護的關鍵劇情在18章之前就基本完成了。對他來說別人的好意是很容易得到的浮淺的東西,所以在一開始他跟求成說結婚,是因為他想要體會到“人之常情”的感覺。但由于腦回路跟別人不同(x)導致他不能正确感受到幸福,直到老崔抛下他一回又重新出現,槙島才知道想要的東西一直在自己身邊……有人會為你去颠覆一個國家,也會為你牽馬洗衣,這樣的必須嫁了!
對狡齧的描寫應該是四個人裏最少的,我不太擅長寫狡哥,而且他身上的矛盾在我看來是無解的:對槙島的一根筋的執着和憐取身邊人的理性感性,這二者之間就只能二選一,所以他前期一直有搖擺,尤其因為宜野不斷變得不幸,這對他也影響很大,一度讓他想放棄追蹤槙島;但後來警花自己振作起來了,對狡哥也是一種激勵吧,最後他還是選擇了給自己一個交代。
其他的也就不多說了我對不起十美分!汪星人太可愛了我竟然喪心病狂地給它發了便當[doge]過年一定要回家多給我家的汪星人們吃點肉!
關于番外,不知道有沒有(′?ω?`)也許明天就會有,也許拖到地老天荒(夠
最後還是非常非常的感謝看這篇文的親們,感謝你們不嫌棄我的腿肉。尤其我頭一次寫狡宜,這篇又是雙CP,也很擔心狡宜的姑娘們會讨厭崔槙,能夠得到支持是相當欣慰的!碼文真的很耗時耗精力,鏟雪更寂寞,不過一切都過去了,終于生了出來QWQ雖然老崔還在村裏修拖拉機旦那的傷要慢慢養,雖然宜野座還要在官僚社會裏繼續上班狡哥目前變成了無業游民(…)但相信他們的未來都會有很多甜蜜的日子~
以及,有不少姑娘來問我出本的事,在這裏正式地回答:羊年确實有這個打算,但是出什麽內容還沒有想好,我初步的想法是挑幾個長篇少量印一些自己留作紀念以及送親友,另外短篇的舊作再加一些新作搞個合集,PP這邊和KHR那邊都想做個紀念啊……目前還停留在想法的階段,開始動手必然是年後了,屆時有消息都會在微博上放出。【微博:@松風風六九綜合症】
祝大家過個好年!!!
2015-2-6 松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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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