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老板娘學過一些。
留學生姑娘們的對話中反複出現,艾克斯、塞尚、musee,想必她們是要去艾克斯看七月初的法國畫家巡展的。
輕微的噪音從遠處傳來,逐漸向火車靠近,盤旋在他們頭頂,似乎是螺旋槳?
“快看,直升飛機!”稚嫩的童聲喊道,帶着興奮。
Grace 向窗外望去,果然一架直升飛機堪堪降落,吹得草木傾倒。
火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徑直走上直升機。男子的背影高大挺拔,上飛機的時候側身扶了女伴一下。
身後的留學生姑娘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舉起手機連拍,驚喜地召喚其他同伴,“周權!真的是周權!”
女孩子們叽叽喳喳道:
“他來法國做什麽,媒體有報道嗎?”
“不管啦,我要先發個朋友圈。”
“那女的是誰啊?”
“不知道,可以發群裏問問。挺漂亮的,估計又是模特兒。”
直升機上升中,火車重新啓動了,廣播裏傳來列車長充滿歉意又動聽的法語,Grace低低的模仿她的語氣。
伍爾芙教授做完了報紙上所有的填字游戲,無聊地張望。
Grace閉了眼,頭靠在車窗上,睫毛在面頰上投下兩道暗影,好看的嘴角微微揚起。
原來他叫ZHOU CHYUAN,不知是哪兩個字。
Advertisement
☆、普羅旺斯的農民
六月末的普羅旺斯彌漫着薰衣草精油的香氣,艾克斯小城的集市上,收割過的成捆的薰衣草像麥子一樣被堆在各個角落。
梅傑納街悠長的巷子兩邊皆是十四到十七世紀的老宅,一座座緊挨着,底層有商戶,開着服裝店雜貨鋪和小酒館。
Grace和伍爾芙在馬賽耽擱了一天,換乘清早的小火車回到艾克斯-昂-普羅旺斯(Aix-en-Provence),這裏是提歐博士的故鄉。離開布盧姆斯伯裏後他們一路輾轉,隐匿于梅傑納街的一棟大宅裏,這是提歐的祖母留給他的遺産。
Grace拖着箱子走在沖洗過的青石板路上,路上的石板被磨得光滑,邊角變得圓潤,旅行箱的輪子硌得咯噠咯噠響。怕吵到人家,她索性把箱子提起來,走得健步如飛。伍爾芙拎着小包跟在她後面。
在提歐家門前停住,樓上傳來行雲流水般的La Campanella,伍爾芙低頭掏鑰匙,大鐵門上有三道鎖。提歐博士鐘情于李斯特,尤愛他的La Campanella,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彈上一曲,遭到不少鄰居投訴。
伍爾芙教授正開着門,身後咣當兩聲響,吓得她一哆嗦。Grace回頭,腳邊一雙黑色馬丁靴,再向上看,只見一名年輕男子從窗子裏跨了出來,裸着上身,寬背細腰,手裏拿着白色t恤。他朝下面看了看,像是在估測高度,然後身手矯健地踩着從建築的磚牆裏凸起的雕像和窗沿,動作十分流暢地滑了下來。炫酷的銀色頭發遮住額角,在晨光下閃着柔和的光。
他看到了她們,漂亮的細長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甚至湧起一絲笑意,舉起食指在兩片薄唇前輕輕做了個“噓”的動作,優雅至極。一邊快速地穿好靴子,匆匆離去。
窗邊美豔的少婦正含情脈脈地看着他的背影,絲綢吊帶睡衣松松地挂在肩上,胸前兩顆紅點若隐若現。
伍爾芙手扶着額頭嘴裏不停咕哝着,一開始Grace還能聽懂,英語、法語、意大利語......她說希臘語的時候Grace徹底放棄。教授有嚴重的語言錯亂症,她想要說的和實際說出的往往不是同一種語言。
哈桑頂着黑眼圈和雞窩頭盤腿坐在沙發上,看到Grace進門一躍而起,撲上來剛要訴苦,Grace把箱子怼到他懷裏,“幫我搬樓上去。”說着閃身進了客廳。
這棟宅子一共四層,頂樓露臺搭了花架子,底層開了酒吧,店主是提歐博士拐着彎的遠親,綽號巴巴羅薩,長得五大三粗,染着紅胡子。沒有電梯,樓梯很窄,拐角處戳着古羅馬雕塑,非常礙事。哈桑一開始把它們當衣架使,直到提歐一臉驚悚地大叫,“這些雕塑都是真品,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把你的內褲拿開!”
提歐的全名叫提歐-德-羅斯維爾,他的祖母羅斯維爾老太太是個低調的收藏家。
挑高近三米的客廳裏,對着三面長方形高窗的牆壁上挂着幾幅油畫,正中一幅大致1米3左右高的是卡拉瓦喬的《算命女人》,右側兩組從上到下是威尼斯畫派詹多門尼古-提埃波羅的《狂歡節》和《耶稣與奸婦》。
提歐博士終于彈完了,他優雅起身,和Grace打了招呼,轉身回屋,從架子上拿起一把小提琴又拉了起來。
伍爾芙教授不咕哝了,換了身衣服下樓去買早餐。
哈桑趿拉着拖鞋,悶悶地抱了個抱枕坐到一邊,“博士的藥吃完了,藥店沒的賣,我在e-bay上買了一些,看他現在的樣子,那藥估計是假的。”
Grace将旅行箱打開,把藥一盒一盒拿出來,“夠吃一陣子的了。尼斯的藥不夠,我們在馬賽多停留了一天。”
看了下時間,Grace起身道:“快九點了,我得趕緊出發,要不就遲到了。”
在樓下碰到伍爾芙教授,從食品袋裏拿了個牛角面包,急匆匆向公車站跑去。教授喊:“把咖啡也帶上吧!”
她擺了擺手,“來不及啦!”
Grace工作的地方在郊外的農莊,坐公車要四十分鐘,眼下正是向日葵和薰衣草收割的季節,農莊裏缺人,她過去搭把手,按小時付薪水。她的護照是假的,不敢找正式的工作,只能四處找活幹。
南法的夏季,陽光呈現半透明的金黃色,天空藍得耀眼。
Grace把棒球帽拉低,爬上收割機,正要發動,雇主皮埃爾在對講機裏喊,“Grace!等一下。”
她向路邊看去,皮埃爾叼着煙鬥朝她揮手。“薰衣草田被幾個中國人包下了,上午他們要拍MV。”
皮埃爾身邊站了幾個年輕人,其中一個銀色頭發的長得高高瘦瘦,穿了件白色緊身T恤,手裏拿了把吉他,身材極好。這不是今早從窗戶跳下來的家夥麽,那個婦人是有丈夫的。
Grace不由嘆氣,上午不割完,下午幹活更熱啊……
銀發青年也認出了她,“Bonjour.”
“Grace.”皮埃爾介紹道,“Daniel Xuan.”
“叫我宣俊吧。”他笑道,精致的桃花眼細細地畫了眼線。
“宣Zhyun。”
宣俊糾正她,“是俊美的俊。你是中國人嗎?”
Grace聳肩,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她護照上的國籍是印度。“我父母是中國人。”
他同伴多看了她幾眼,中國女孩兒在南法開收割機,勤工儉學嗎?長得真挺好的,大眼睛水汪汪,睫毛忽閃忽閃跟小刷子似的,就是曬得有點黑。
宣俊沒再多問,和同伴還有助理确定拍攝細節。
Grace蹲在矮樹叢的陰影下,用帽子扇風。一群人在田裏忙忙活活,今天無風無雲,他們開起鼓風機。
宣俊嗓音好聽,音域很廣,吉他彈得不錯,樂隊配合之下,Grace聽得竟有點入迷。
一個工作人員向她走來,Grace不明所以,以為自己蹲在那兒礙事,連忙起身。起得有點急,眼前直冒星星。
那人知道她中文不好,試着用英語說道:“我們需要拍一個鏡頭,你開着收割機從樂隊後面經過。”
Grace眨眨眼,“也就是說我可以去收薰衣草了?”早幹完早回家。
工作人員道:“我們付你100歐元。”
Grace驚了,忙不疊地點頭說好。100歐元別說在田裏轉悠了,她能把收割機開到蒙特卡洛。
于是打工少女拍了拍牛仔褲上的土,準備人生第一次MV。
她要做的是當一個移動背景,把收割機從畫面右邊到畫面左邊。非常簡單,而且看不見臉。她不追星,平時也不怎麽看娛樂節目,今早之前她不認識宣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很有名氣,不管怎樣,她一個用假護照逃出來的,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
揣着一百歐元美滋滋地收工,Grace坐了40分鐘公車回到梅傑納街的住所,洗了澡準備晚上出攤。
正值薰衣草盛開的旺季,四方來客把普羅旺斯的昔日首府擠得滿滿當當。又因着世界杯,整座城都處于一種亢奮的狀态,游客亢奮,商家和攤販們也很亢奮。
Grace離開布盧姆斯伯裏的時候沒帶長笛,于是她朝提歐博士借了把小提琴。老夫人的藏品,史特拉迪瓦利名琴,1719年的“火鳥”,無價之寶。
“能換一把麽?太貴重了。”Grace雙手捧琴,呼吸都小心翼翼。
提歐博士推了推眼鏡,“家裏的琴都是史特拉迪瓦利的,拿去用吧,多賺點零花錢,晚上我想吃烤雞。”
Grace硬着頭皮背琴出門,像背了座金山,邁不開腿,走路都順拐。
艾克斯有很多小廣場,廣場上有噴泉和雕塑,附近的店家把桌子擺在外面樹蔭下,撐了陽傘招徕顧客。
太陽還未落山,地上的青石板暖洋洋的,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将琴盒放在腳邊,起了個調子,腦中響起上午樂隊的旋律,那首曲子蠻好聽的,好像叫《夏日,你的謊言》......她緩緩地拉起。和宣俊幹淨熱烈的吉他相比,這首小提琴曲帶了絲憂傷。
露天咖啡館裏,宣俊正在給朋友看MV的樣片,突然聽到熟悉的音樂,整個人愣住,起身四處尋找琴聲的來源。他看見人們在一個拉提琴的女孩身邊聚集,匆匆和同伴說了聲“等我一下”,拉開椅子小跑過去。
原來這首曲子還能給人這種感覺,絲絲縷縷淡淡的愁,卻特麽戳心窩子的疼。他站在人群中,聽一個上午還在開收割機的女孩拉他新寫的曲子。
她專注地拉琴,棒球帽遮住半張臉,嘴巴輕輕地抿着。她回家換了條花裙子,看起來又高又瘦,文文靜靜的。
聽了幾遍就會拉了,這丫頭挺厲害的。
“剛剛MV裏的人是她麽?”一個好聽的男聲響起。
“阿權。”宣俊回頭,周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叫Grace.”
周權說:“我知道,我之前見過她。”
一曲完畢,人們鼓掌喝彩。宣俊剛要上前,只聽姑娘說道,“這首曲子是一個青年音樂家寫的,他是中國人,他的名字叫宣俊,June for handsome.”
“June for handsome.”周權重複道,語氣戲谑。
宣俊摸摸鼻子,這丫頭記性真好。他從錢包裏抽出100歐元,放在她琴盒裏。
Grace大囧,局促道:“抱歉,沒經你允許擅自就......”
宣俊饒有興味地盯着她看,“姑娘,我在做一個夏日專輯,有興趣加入麽?”
Grace瞟了眼琴盒裏的100歐,咽下口水,“不知道我能做些什麽?”地上多了一個人的影子,她推了推帽檐擡起頭,被夕陽刺得眼花,使勁兒閉了一下眼,眯縫着睜開,對上一雙漂亮深邃的眸子,他是內雙,睫毛很長。
“是你呀。”她笑道。
周權點頭,“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神困菌當年在艾克斯上語言學校,住在梅傑納街的homestay, 家裏有一個法國老阿姨和一只叫哈桑的灰色加菲貓。神困大概就是從那時起開始怕貓的。
☆、村民與美少年
宣俊是搞音樂的,可音樂該怎麽搞呢?
Grace對于賺錢這件事相當認真,既然加入了Team,就想着如何才能體現自身價值。
宣俊覺得自己真是撿到寶了,小丫頭竟是個全才,人家主攻鋼琴的,小提琴拉得這麽好,聽阿權說又會吹長笛。這樣的人才為啥要去收莊稼開收割機拖拉機呢……不過真別說,漂亮女孩子開那麽大一收割機,挺有範兒的。
他将幾個兄弟都叫了過來,就在Grace住的地方樓下,紅胡子巴巴羅薩酒吧。時間尚早,酒吧裏沒什麽人。
哥幾個都認識周權,恭敬上前問好。
“權哥。”
“權少爺。”
“周總。”
周權點頭,“各位客氣了,坐。”
在座的就一位姑娘,他們上午見過,她當時只是個跑龍套的,沒有互相介紹認識。
“東旭,Sunny,鼓手。”染着栗色頭發,剃了寸頭的小夥子微微欠身。
“對嘛,說英文名字,咱們Grace中文還在學習中。”宣俊說道,一拍身邊胖子的肩膀,“該你了胖爺。”
“嘿嘿,my name is pang ye.”胖子嬉皮笑臉道,“大名叫申井然,是樂隊的鍵盤手。”
宣俊說:“Grace彈鋼琴的,以後多交流交流。下一個。”
“馮唐。Toby. 貝斯。”馮唐兩只胳膊紋滿了圖騰,五官深邃,是個混血帥哥。他面色疏離,語氣冷淡,目光中有審視和探究。
周權撚起酒杯在手中轉着,“我叫周權。我有個很親的朋友和你長得很像。”
Grace看他,“有多像?”
周權說:“他變成女人估計就長你這樣。”
宣俊一拍桌子,“錢海。我說怎麽一看你就感到親切,真的很像。”就是曬得有點黑……姑娘你不擦防曬嗎?仗着自己好看也不能這麽霍霍啊。
周權問:“你有沒有兄弟姐妹?”
Grace說:“我從小被領養的。”
“那......”他猶豫了,兩個人現在根本不熟,他繼續問下去似乎有些不妥。
“我不記得父母是誰,四歲時出過車禍,腦子撞壞了。”Grace不知道為什麽要和他說這些,她在他的注視下有點緊張,話不知不覺順嘴就說出來了。
宣俊道:“腦子撞壞了還這麽聰明,你真的很棒的。”
胖子笑着說:“Daniel對女孩子贊不絕口還是第一次,說實話我挺好奇的。”宣俊大帥哥向來招女孩兒,小宇宙都散發雄性荷爾蒙,他平時挑女人看臉蛋看身材偶爾看性格,什麽時候注重起才華了。
宣俊說:“明天去錄音棚找找感覺,看大家怎麽合一下。”
一直沉默的馮唐突然道:“不用等明天了,Grace彈鋼琴的,酒吧這兒不就有一臺?”
巴巴羅薩人粗手指粗,可心思細膩,特別愛音樂,酒吧裏的鋼琴是架斯坦威,定期調音。
他和Grace很熟,了解遠方表兄提歐博士的症狀,要不是提歐水平高,犯病的時候從早到晚彈琴拉琴的,他早掀桌子打上去了。
馮唐存着試探的心思,宣俊泡妞他沒什麽可說的,人家英俊多金,正值好玩兒的年紀,可一碼歸一碼,別和正事攪合在一起,涉及到音樂,他眼裏不揉沙子,必須認真。
周權對Grace一直很好奇,除了臉和音樂才能,她和錢海一點都不像,她和他以往認識的人完全不同。錢海是個病嬌貴公子,長得比姑娘還好看,從小當神童被供着,年少成名,排場大得很。他從沒提過他還有嫡親的姐妹,難道是私生的?不應該啊,錢海繼承了父母容貌上的優點,Grace和錢國濤夫婦都有點像。他還想到一個細節,錢家老爺子的書房叫江澄海,澄和海皆取自孫輩的名字,孫女錢澄和孫子錢海,這樣說來,是不是還有一個叫錢江啊?
Grace在鋼琴前坐好,調了下琴凳高度。不管是什麽樂器,指上工夫都是練出來的。她睡眠不好,在布盧姆斯伯裏的時候,失眠了就跑到地下室,那裏有架立式鋼琴,是拉彌娅小時候用的,踩下弱音踏板整夜整夜的彈。
病院的公共休息廳有架斯坦威,是她老師夏爾-卡米爾捐贈的。
宣俊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邊,“随便彈,需要譜子麽?”後半句是廢話,聽幾遍就能記住的家夥要什麽譜子啊。
Grace搖頭,“La Campanella可以嗎?”
“李斯特的《鐘》,當然可以。”
紅胡子巴巴羅薩一咧嘴,又是La Campanella......表兄提歐吃藥以後就不彈了,這剛消停一會兒。只是他沒見過Grace彈琴,也湊過來看。
坐在鋼琴前的Grace像換了一個人,平時她話不多,臉上總帶着笑,現在她神情專注,小臉嚴肅,連周身的氣韻都不同了。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長,手型十分漂亮,原來是彈鋼琴的手啊……
十指靈動的在琴鍵上跳躍,幹脆利落,跑動時每個音都清晰,毫不拖沓。落指那一刻,衆人都為之一震,這是真功夫,不花哨不炫技,和她的人一樣沉靜內斂,又奔放如斯。
馮唐的嘴角不可抑制的翹起。
等她彈完,衆人深吸一口氣,“啪啪啪”,周權鼓起掌來,酒吧裏的人都跟着叫好。
Grace臉慢慢變紅,有些害羞。
巴巴羅薩樂得合不攏嘴,她的鐘聲和提歐的完全不同,提歐彈得雖好,只能叫晚鐘,Grace是清晨的鐘聲,聽得人心振奮。
“今晚上,all the bills on the house. 我請了!”
門口吹來一陣香風,帶着夏日夕陽的餘溫,有種迷醉的味道。
樂隊的人正為Grace倒酒,算是正式接納新成員。
Grace微窘,握着酒杯支吾道:“我沒喝過酒。”
周權把她的酒杯接過一飲而盡,招呼酒保要了份橙汁,“沒喝過就不要喝了。”
宣俊奇道,“你在國外長大沒喝過酒嗎?”
Grace說:“家裏管得嚴。”精神病院不給酒喝,連飲料都限量。
胖子表情變得奇怪,不停地努嘴擡下巴,東旭剛想說他有病,“Daniel.”女聲低低的喊道,嗓音有些沙啞。
宣俊愣了一下,桃花眼顯出一絲不耐,拍了拍放在肩上的手,笑道:“你怎麽過來了。”
Grace認得她,街對面的鄰居,早上站在窗口送宣俊的女人,近看更漂亮,眼角發絲都撩人,像《西西裏美麗傳說》中的瑪蓮娜。同為女人,她竟也有點恍惚,真是個尤物。
她妩媚一笑,問道:“你的朋友?”
胖子摸摸鼻子,和東旭對視,又換了一個?
東旭瞪回去,我怎麽知道!
宣俊站起來,對大家說:“我失陪一會兒,你們先聊着。”
女人笑得尴尬,走的時候小聲抗議,“也不給我介紹一下。”
見Grace一直目送他們出了酒吧,馮唐以為Grace對宣俊有意思,勸道:“我看你是個好姑娘,及時止損,Daniel哪裏都好,就是心收不住。”
“唉?”Grace眨眨眼,沒太聽懂。
胖子問:“Grace你今年多大?”
東旭怼他,“死胖子你懂不懂隐私,這不是北京,不對,現在國內也不能直接問女生年齡啊。”
Grace說:“沒關系的,我21了。”
“有男朋友麽?”
周權聽他們問得越來越沒正形,對她說道:“時間不早了,忙活一天早點回家休息。”
Grace點頭說好,她答應提歐博士晚上買烤雞呢。
“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Grace指了指天花板,“我住樓上。”心裏覺得可惜,住遠一點就好了。
周權失笑,“這麽近?”
Grace嘆了口氣,“是啊。”
“手機給我。”
“唉?”乖乖地遞過去。
周權用她手機給自己打了個電話,然後在通訊錄裏添加聯系人,“喏,周權。”
Grace接過,原來是這兩個字。
胖子抽空看了眼手機,19:00。
周權可是有名的夜店王子,保不齊人家趕第二場呢。還是剛到法國,在倒時差啊。
Grace買了烤雞,進廚房幫伍爾芙準備晚餐。哈桑是素食者,作息時間日夜颠倒,下午睡了一會兒,現在剛起床。提歐吃了藥,終于不彈琴而改做數學題了。
伍爾芙将窗子打開,點起一支煙。她今年四十出頭,死了三任丈夫。
“早上的女人叫安納塔莎......”她幽幽地吐着煙圈,“據說是鎮上最漂亮的,比你大不了幾歲,以前是個小明星。”
伍爾芙是劍橋大學的神學教授,也教拉丁語。她嗓音低沉優雅,說起話來字正腔圓,即使是日常的對話也能說出特別的味道來。Grace覺得她唱歌一定很好聽,可惜從沒聽她唱過。
伍爾芙有間歇性精神分裂,即使結過三次婚,生過孩子,她還是認為自己雌雄同體。
“嗯。”
“你看起來心不在焉,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Grace搖頭,關上水龍頭,将洗好的菜放到盆裏,“沒有......”
只是......有些心煩意亂。
☆、濱城卡西
七月初印象派畫家巡展,海報貼滿了Mirabeau大道。Mirabeau大道橫貫艾克斯城,北部是老城區,它東起荷內王噴泉,向西連接艾克斯的标志性建築四季噴泉,大道兩側皆是知名公司、豪華酒店和名品店。
和多雨的英格蘭不同,南法的夏天有濃烈的豔陽炙烤大地,連鴿子都蔫蔫的躲在樹蔭裏或水池邊納涼。
宣俊也是多面手,帶弦的樂器他都會,可以和Grace配提琴二重奏,合在爵士樂裏,別有一番味道。
Grace沒有同齡的朋友,和樂隊的人相處很合得來,長得好看,做事專注又認真。高挑漂亮的小姑娘,有些小性子、小刁鑽,偶爾撒個嬌什麽的很正常,可她一點都沒有。
連一向挑剔的馮唐對她評價都很高。他是她見過的最努力的女孩子,記憶力驚人的好,努力得讓人有點心疼。
他知道她缺錢,四處打工,而且不挑活幹。她站在腳手架上刷牆,給他們都吓到了。他們也不好直接給她塞錢,怕傷她自尊,只能變着法兒的給她漲工資。宣俊最不缺的就是錢。
Grace之前沒留意畫展海報的內容,經過Gr博物館時,工作人員正豎起一張巨幅海報,上面寫着塞尚《大浴女》。她又退了回來,等着他們把海報挂好,一滴汗從額角流了下來。
Holy shit!
這幅畫......她畫過,不是臨摹,是仿造塞尚的風格畫的,獨一無二的僞造品。
一瞬間如墜冰窟,吓得手腳冰涼。
西蒙舅舅把畫委托給DA-VID’S拍賣行,拍賣行把畫借給博物館巡展,借此擴大宣傳,巡展後直接拍賣。
塞尚的畫,她可不止畫了一幅。如果被發現是僞造品,順藤摸瓜會找到西蒙,他應該不會傻到親自跑去拍賣行,中間還會有個委托人,可外一他被查到,或者他想出名想到發瘋,再次舉報自己,然後呢,西蒙-迪倫會放過她嗎?
她仿佛看見不久的将來雷丁監獄的大門向她緩緩打開。
***
從卡西出發向西航行,經過Poite de Cacau的峽灣,有一片Grace平生所見,最純粹的綠海。只是風景雖美,她卻暈船,嚴格說來是暈水。
兩個小時前,宣俊開着騷包的寶藍色保時捷在提歐博士家樓下截住了她,說下午拍外景需要她幫忙。一路開到濱城卡西,棄車上船。
馮唐他們都在,一個個背心短褲,花花綠綠,懶洋洋地趴在船上曬太陽,像沒牙的海象。沒有助手、化妝師、攝像師和工作人員。
“不是要拍攝嗎?”Grace問。
宣俊把太陽鏡架在她鼻子上,從背包裏拿出防曬噴霧,“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Grace接過噴霧噴了幾下,薄荷味的,很清爽。“所以下午沒有拍攝是嗎?”
宣俊道:“拍啊,用手機拍。”又問,“你會釣魚麽?”
Grace搖頭,“不會。”
宣俊說:“沒關系,他們也不會。”
待船駛離卡西港,宣俊進船艙拿出幾支魚竿,架好了放上餌甩出去。招呼Grace過去,遞給她一個竿,“喏,你在這裏看着就行了。”
宣俊也曬黑了,笑起來牙特顯白,整個人痞痞的。
Grace緊抓着船上欄杆,伸出另一只手将釣竿接過,魚線垂到水裏,她卻不敢往水裏看,那水一漾一漾的,能把人吸進去。汗水沿着臉頰流到脖頸,正值南法最濃烈的盛夏,她渾身發冷,頭痛欲裂。
無助的記憶如約而至,她在冰冷的水池裏掙紮,嗆得涕淚橫流,零星的落葉漂在池水上,原來從池底看去,原本枯黃的葉子竟是黑色的。拉彌娅垂手站在池邊,穿着卡其色高領毛衣,她的臉被漾起的水波隔成幾段,依稀能看見嘴角的笑紋......
“Grace. Grace”有人叫她,是馮唐。
她艱難地轉過臉,覺得喉嚨泛酸。
“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馮唐問,從她手中接過釣竿。
Grace強把酸水壓下去,抿嘴點了點頭。
“唉?Grace不舒服嗎?”宣俊這邊有魚上鈎,看樣子個頭還不小,他正較勁兒走來走去溜着魚,胳膊上肌肉贲發。
胖子聞言一個翻身從躺椅上下來,趿拉着夾腳涼拖“啪嗒啪嗒”跑過來,“Grace生病啦?是不是中暑啦?快進船艙裏,有空調。”
Grace“嗯”了一聲,随着船的起伏搖搖晃晃往艙裏走,胖子見狀忙伸手扶住她。
宣俊終于把魚拽上甲板,那魚的鳍是黃色的,死命撲騰。
“呦呵,黃鳍金槍魚!能耐了宣俊。”胖子抽空大贊道。
Grace看了眼魚,頭和尾巴拍得船板啪啪響,胃裏跟着一緊,一個沒忍住嘔了出來。
她跪在甲板上,臉上和膝蓋火辣辣的,她握緊拳頭,指甲嵌到肉裏,骨節微微泛白。
好丢臉……
------
Grace漱口洗臉換好衣服,馬上又從艙裏出來。
東旭正用水沖刷甲板,馮唐埋怨宣俊,“你怎麽照顧人家姑娘的?平時對女孩兒不挺心細的麽!”
Grace急忙跑過去要拿東旭手裏的水桶,“我來吧,我來收拾。”
東旭哪裏肯讓她沖甲板,把桶拿得遠遠的,宣俊攔她,滿是懊悔,“我的姑奶奶,趕緊進去歇着,我剛剛沒留意,對不住了。我給你拿個冰袋先鎮鎮。”
Grace連連擺手,“我沒事了。”
宣俊不由分說把她拽到艙裏,按到沙發上坐好。Grace穿着他的T恤晃裏晃蕩,兩腿并攏,腳尖對着腳尖,手放在膝蓋上,一雙大眼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你呀……”宣俊怕一下子太涼激到她,用毛巾裹住冰袋輕輕貼在她額頭。
她睫毛忽閃忽閃的,伸手托住冰袋,乖順極了。“對不起。”
“你有什麽對不起的,別瞎道歉。我們幾個大老爺們都沒照顧好你,真丢人吶。”宣俊手腕有些癢,她的睫毛又長又翹,兩把小刷子似的,感覺都能刷到他的手了。她鼻尖上有細密的汗珠,他想順手幫她擦掉,又覺着不妥。
宣俊把手收回來,起身又找了條毛巾遞給她,“把汗擦擦,別着涼了。”游艇裏東西備得很齊,都是胖子采買的,各種水果飲料,酒架上紅白葡萄酒,甜酒香槟,調雞尾酒的基酒擺的滿滿的。
“想吃點什麽?”宣俊從冰箱裏搬出個西瓜,又拿出芒果、葡萄、草莓、櫻桃,擺成一排。
Grace有點懵,屁股往前蹭了蹭,一着急臉又紅了。幸好......她臉曬得黑。
“草、草莓。”
宣俊先洗了草莓,又切了西瓜和芒果,放上幾顆葡萄做成水果拼盤,端到Grace面前,看她吃。
Grace撚起一顆草莓放到嘴裏,腮幫子微微鼓起,粉色汁液沾了一點在唇上,草莓的甜膩香氣漸漸散開。她把頭發攏起梳了個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鼻梁高挺,鼻尖有點翹。眉色很淡,形狀不錯,只是眉尾有些雜毛長得肆無忌憚了些。
宣俊接觸過的女人,從他幾任緋聞女友,到一夜情的對象,在他面前都無一例外的妝容精致,從未有這樣......這樣原生态的。
宣俊也撚起一顆草莓,咬開,頓時唇齒生香。好甜......
胖子拎着個桶推門進去的時候,宣俊正和Grace圍坐着吃草莓,甜膩的草莓味道突然混進去一股子魚腥氣。宣俊皺眉看他,胖子摸摸頭退了出來,順手把門關好。
馮唐和東旭又釣上來幾條無須鳕魚,見胖子這麽快就回來,問道:“死胖子你桶洗幹淨了嗎?”
胖子把桶擱一邊兒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