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井秧身上裹着條厚毯, 站在老洋房外的草坪上。
草坪早已被牙白色的雪覆蓋,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等待着冬雪掉落在掌心。
一片又一片,染了掌心的溫度,化為冬水。
肖南靠在門口看了她好一會兒, 唇角的笑意泛泛,井秧是真的很喜歡雪。
“井秧。”他低沉清和叫。
“嗯?”井秧回眸。
他向前走, 去到她身邊,“該進屋了。”
她抿嘴, 還想多待一會兒。
肖南攬過她的肩,帶她進屋。小咪則是惬意地窩在壁爐旁,慵懶熟睡着。
“咳咳——”剛出去一會兒,井秧就咳嗽起來。
肖南遞來姜茶,“趁熱喝了。”
自從施常山那事過去, 井秧的身體大不如前,小咪也總是在睡覺。
肖南時刻守在她身邊, 總擔心她出事。
井秧失去了玉镯,現在就是一個通透的補養品放在鬼怪面前, 若不是因為呆在這老洋房裏, 估計早就被剔骨血肉, 吃幹抹盡。
每每夜間入睡, 肖南總要給她周圍布下一個又一個的陣法, 就差自己也一起睡在井秧的房間了。
井秧視線落在窗外的幹雪,“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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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想出去玩會兒。
“不行。”不容拒絕。
井秧吸了吸鼻子, 撅嘴,嘴裏還碎碎念,“哼……又不讓出去……”
“什麽?”肖南挑眉問。
“沒什麽呀~”井秧心虛,把姜茶一飲而盡。
随後遞了個空碗給肖南。
肖南放了碗,又走回井秧身邊坐下,井秧若有所思,“肖南……”
“嗯?”肖南翻看着最新的報紙。
“我是不是很久沒入夢了……”井秧聲音沙啞,帶些濃厚的鼻音。
肖南碎發下的黑眸暗了暗,的确很久了。
久到從秋季到了冬季。
“嗯。”肖南應。
“我會不會失去能力了?”井秧手指繞着自己烏黑柔潤的發絲,問肖南。
肖南低頭不語,似是在認真看報紙。
井秧側眼看了看肖南,“我要是沒了能力,你就可以離開了。”
肖南手一僵,皺眉擡頭。
的确,如果井秧沒了預夢的能力,他們的合作關系就到此結束了。
肖南擱下報紙,側身看着井秧,“井秧,我們要回趟井秧。”
這是個陳述句,不是問句。
井秧現在這副樣子,的确需要宗家的幫助。
如果她真的失去了能力,廢人一個,那她就從萬人之上跌落到了谷底。
這個落差總會被口口相傳,流言,也會要人命的。
井秧點點頭。
一個星期之後,井秧抱着小咪,走出老洋房大門,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肖南一愣。
井秧見他表情微驚,問:“怎麽了?”
肖南搖搖頭,眸色暗深。
井秧感覺不到嗎?
肖南看向四周,那些鬼正對她垂涎欲滴,卻又不敢靠近。
過了會兒,一人一貓,甜酣。
車駛去的地方,就是井氏宗家。
井秧提前給二奶奶和奶奶打了電話,也好讓她們有些準備。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古典氣息的房屋終于盡在眼前。
幾個小戶挨着一棟大戶,建築風格古樸又不失大氣。包下這麽一大塊地皮,穿過幾重林木,才是依山傍水的宗家。
車子熄了火,肖南輕輕推井秧,“井秧,到了。”
井秧微睜雙眼,朦朦胧胧。
嘴裏還發出些嘤嘤聲,看來是熟睡了。
她直了直身子,向外望去。
果然宗家的人在門口等着呢。
除了二奶奶之外,還有一些旁系的叔叔伯伯嬸嬸。
井秧下了車,肖南站在她右後方,兩人一同走向前。
一個中年男子迎了上來,井秧看見他那副賊眉鼠眼的樣子,眉眼間多了絲不悅。
“井秧啊,可算回來一趟了,二叔我都好久沒見你了。”那中年男子有些奉承說。
井秧雖不喜,但還是恭敬叫了一聲:“二叔。”
井秧懷裏的小咪睜開藍色的眼睛犀利望着那男子。
“小姑娘長大了啊。”一口黃牙上下張開合攏。
井秧朝着二叔扯出尴尬一笑。
她走到二奶奶面前,“二奶奶。”
二奶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淺笑。
“都進去吧。”老人頗有威嚴地說。
二奶奶牽着井秧走向室內,進門之後,就帶着井秧去書房。
身後跟着的些別個人開始竊竊私語:“你看,不就是偏心井秧嘛。”
“可不是嘛。”另一個人附和。
肖南嘴角一勾,冷嘲。
人吶,總少不了在別人背後議論的。
“肖南。”井秧又小跑折了回來。
肖南聞聲望去:“嗯?”
“二奶奶讓你一起去。”井秧看着他說。
“好。”
肖南與井秧并肩走去,留下身後那一雙雙探求的眼睛。
書房內燈光幽暗,二奶奶背對門口,眼觀牆上的那幅畫,畫得是一座廟宇,年代也頗久遠。
肖南與井秧進入,二奶奶老邁的聲音傳來:“把門鎖了。”
井秧一愣,将書房的門反鎖起來。
二奶奶這才轉身,“你們跟我來罷。”
肖南眼神餘光環顧四周,看來是有密室。
二奶奶走到一個瓷壇前,掀開瓷蓋,一只身綁鎖鏈張牙舞爪的小鬼撲了出來,二奶奶鎮定地敲了敲瓷瓶,小鬼仿佛收到了訊號一般,乖乖地站在了一旁。
肖南手搭在腰帶,時刻戒備的模樣,他低沉輕語:“養小鬼……”
井秧也從不知道,她的二奶奶居然私自養小鬼,這是禁忌啊。
“二奶奶……”
二奶奶冷靜地說:“這是為了防賊……家賊難防……”
語氣中多有苦楚。
井秧見二奶奶拿了個細針戳開了自己食指指腹,一點點血湧出,小鬼目不轉睛地盯着食指,直到二奶奶将自己的食指遞過去,他嘴唇湊上去,喝下了那滴血。
井秧眉頭緊鎖,直到小鬼下一步行動起來,她才明白回來。
喝了降鬼人的血之後,小鬼走到室內最空曠的一堵牆前,移動着牆上的瓷磚,一塊又一塊,移動速度快的井秧都看不清。
這一堵牆,就是一把鎖,而這解鎖的鑰匙,只有這只小鬼知曉,連二奶奶自己都不知道。
小鬼一直由二奶奶的血滋養,也只認她一個人。
井秧與肖南相視。
移動完最後一個瓷磚,牆出現了一扇門,門緩緩打開。
小鬼回到了二奶奶身旁,二奶奶摸了摸他的頭,“在這兒守着。”
小鬼乖乖點點頭。
井秧和肖南跟着二奶奶進了密室,密室周圍牆上是一圈禁.書,而正中那石臺上的燭火忍得井秧注意——
她的長眠燭。
詭異的是燭火的顏色,幽藍色。
“喵嗚——”小咪睜開雙眼,從井秧的懷裏跳上了石臺。
井秧一愣,那燭火的顏色與小咪的眸色,如出一轍。
“二奶奶……”井秧遲疑。
“小咪把自己的命分給了你,你的命格也就發生了變化。”二奶奶解釋。
“這長眠燭重燃的那一刻,燭火的顏色也發生了變化。”
井秧盯着那燭火,那燭火似是有種魔力在吸引着她。她不自覺地伸出一指,接近那燭火。
“井秧!”肖南忙喚。
井秧的手指已然放于那燭火之上。
肖南心驚,二奶奶鎮定。
違背常理的事情出現了,井秧的手指在那燭火裏,毫發無傷的又收了回來。
肖南抓起她的手指,細細打量,沒有灼傷的痕跡。
“那是她的心火,不會傷着她自己的。”二奶奶在旁篤定地講。
肖南心中舒了口氣。
不過對于肖南的反應,二奶奶看在眼裏。
“你的長眠燭本來不放在這裏,是我把它挪來了密室。”
“如果讓家族裏的其他人知道你的命格異變,井家估計就要不得安寧了。”二奶奶語重心長。
井秧點點頭。、
“二奶奶,我現在好像不能預夢了。”井秧淡淡說出了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二奶奶搖頭,笑了,“不是不能,是時機未到。”
二奶奶走到井秧身邊,“秧秧,自從你醒來以後,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井秧沉思,哪裏不對?好像沒有啊……
她搖頭。
“你的玉镯碎了,卻沒有鬼來靠近你,難道不奇怪?”二奶奶是探問。
井秧一直以為是老洋房的陣法,以及肖南對她的保護,才免受些小鬼和惡鬼的騷擾。
井秧摸上手上的那條黑石手鏈,難道不是因為手鏈的緣故嗎……
井秧此刻意識到了,手鏈只能讓她看不見鬼,但并不能保護她。肖南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顧全她。
“肖南估計也意識到了,是嗎?”二奶奶看向肖南,眼裏是歲月帶來的沉澱。
肖南點頭。
“二奶奶,我對鬼的氣息……”
二奶奶拍了拍井秧的手說:“是不是覺得鬼的氣息變弱了?”
井秧默認。
“井秧,不是鬼的氣息變弱了,是你的氣息變強了。”
自身的氣息變強,鬼哪怕接近了,也不敢輕舉妄動。
二奶奶湊近些井秧,眼睛微眯仔細盯着井秧的瞳孔,斑駁的雙眼似是在尋找些什麽,随後淺笑。
“肖南,你來看看。”
肖南走近,二奶奶說:“看她瞳孔。”
肖南望進井秧眼底,她深邃的黑眸中蘊着些幽藍,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
“秧秧,因禍得福了。”二奶奶欣慰說。
“你以後不用擔心小鬼騷擾,沒玉镯也能好好過活。”二奶奶伸手摸了摸石臺上的小咪。
“我的眼睛怎麽了?”井秧問。
肖南拿起井秧的左手,摘下了那條黑石手鏈。
“井秧,再看看周圍。”肖南淡淡說。
井秧再度看向周圍,無數的鬼,遠的,近的;它們身上的不同氣息,善的,惡的。
盡收眼底。
“陰陽雙瞳。”肖南淺笑,語氣中滿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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