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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浮世救贖

作者:夜雨落緣

文案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寫這種簡介,因為小說本身瑣碎紛亂。我喜歡瑣碎,因為我覺得它是生命的本質。可奇怪的是,這種喜歡是要付出代價的。似乎總會有各種無形的東西在阻隔着這種喜歡。出自自我也好,他人也罷。我并不是在危言聳聽,也不是在無病呻吟,又或者為了達到某種悲情而刻意去創造。我寫的是真實。而且我自認為我寫的是美好,即便不是春天裏的百花,也是冬日的雪花。

我用了整整近五年的時間,把看到的,感受到的,所想的一點點從腦海和身心中剝離,抽絲出來,最後終于紡成一本書。如書中寫的人物,我也相信寫作是一種生命的消耗,而這本書耗上了我三十歲之前的全部……

僅以此文獻給那些曾經,現在,抑或一直信仰愛情的人……

內容标簽: 都市情緣 情有獨鐘 因緣邂逅

搜索關鍵字:主角:他 ┃ 配角:她 ┃ 其它:秦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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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家餐廳,你在吃東西,滿滿都是空座,一個異性卻過來跟你拼座,你會想什麽?認錯人了?對你有意思?不懷好意?推銷的?拉人投保的?又或者別的什麽……

換做是他,他只會想:這個位置對她而言或許有着特殊的意義。即便與他有關,也只可能是他站在了她回憶的點上,讓她想起了某些畫面。此刻的自己不過是個道具。很多時候,別人單單選擇跟你走得很近,不一定是喜歡,不一定是愛,只是你的存在讓她錯覺了什麽,她一旦清醒,這種關系就會立刻煙消雲散……

他以為她會安靜地吃完點的東西,然後在他離開之前默然離開。他給了她時間,盡量保持着很慢的進食速度。因為他覺得她應該不會喜歡幻境破碎之後,再一個人寥落地離開。

他給了她在美麗泡泡沒有破碎之前離開的機會。然而,她卻開口了。

“是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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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白憑空而來,他無法清晰她要表達的意思,于是并沒有回應。

“為什麽沒有東西願意為我停留一會……哪怕就一會。”她勉強擠出的微笑并不足以掩飾臉上的落寞。

或許是失戀吧。只有失戀的人才會這般敏感,才會這麽任性地否定一切。就好比梁朝偉在《重慶森林》裏飾演的那個警察,失戀後,一塊肥皂的大小,一條毛巾的幹濕都會讓他糾結,他甚至還以為房間都會哭泣。

“你進來的時候是什麽時間?”他突然有了說話的興致。

“大概三點多。”

“你再看看牆上。”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在這家餐廳坐下時,刻意看了下牆上的時鐘。當時的時間是三點一刻。他坐下來五分鐘左右,她就出現了。吃飯因為速度的刻意放慢,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鐘。也就是說現在真實的時間,應該是三點四十左右。很湊巧,牆上的時鐘停在三點二十那一刻。

“至少它,此刻已為你停留了大概二十分鐘。”他拿出手機,指着上面顯示的時間對她說道。

她看了下手機,然後看着不動的時鐘,笑容中的落寞稍稍褪去了一些。

不過,沒過多久,一個進來喝飲料的小男孩滿臉興奮地把這個細節告訴了餐廳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很快換上了新的電池,調對了時間。小孩滿臉笑容地接受着工作人員的表揚。可那張稚氣的臉對她而言,一點都不可愛。

有時候,錯誤是一種美好的存在,而看似正确的行為,卻并不是每次都能帶來美好。

“不過是假象。”說完她起身就走了。

他想:她也許會忘記他們之間的對話,會忘記曾在這遇見他,但多半不會忘記牆上那個為她停了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鐘。

既然她已經走了,道具的作用自然到此為止了,于是他起身離開。

回到住處,他如往常一樣把自己埋在電影和書海裏,餓了吃些面包之類的“冷”食物,渴了喝咖啡。

這個過程是痛苦的,因為他已經差不多一年沒有寫出一本完整的書了。他拼了命想從別的地方引入綠洲,但他的筆下依舊荒蕪的只有流沙。

他就那麽不斷地往腦子裏塞着東西,然後在頭痛欲裂的時候,進入睡眠。

醒來的時候,他肚子很餓,卻又很想吐。

刷牙,洗臉,出門,外面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十點。若不是手機上的日期,時間,他可能會以為,不過是當天的夜晚。

他又在那家餐廳吃飯。他的時間跟別人從來不同步,所以早就習慣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餐廳用餐。

他喜歡這家餐廳。跟食物無關。他只是喜歡在這裏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世界——來回的車,過往的人,被風卷起的落葉,塵土,都沒了聲音……

他喜歡這種隔斷了聲音的感覺。

外面開始下起了雨。雨點一個接一個打在玻璃上,然後碎裂。雨點越來越密,最終在玻璃上彙成了河流……

“介意拼個座嗎?”

他把視線從窗外收回,環視一周,依舊是滿滿的空座,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對方坐下來,他才發現是昨天那個女子。

他并沒有表示過分的驚訝。他覺得人總是有在承載着過多記憶的地方徘徊的習慣,如同以往的自己。

他保持着原本的進食速度。如果不是餓,他幾乎喪失了對食物的需求。所有食物都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咖啡也不過是他不想改掉的一個習慣。

“你總是在這家餐廳吃飯嗎?”她沒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不是。”

“對哦,人的胃口總是會改變的。”接下來的那句像是她在自言自語:“沒有什麽是永恒不變的,都會過期,都會變質,都會腐敗……”

“這跟胃口無關。” 他大概明白她所暗指的意思,于是繼續說道:“你很讨厭改變嗎?為什麽你不想,其實那并不是改變,只是人走向原本就存在的真實?或者說人沒有變,只是被你看清了它原本就有的樣子。”

“你是作家?”她沉默了一會說道。

“為什麽這麽說?”

“只有作家才會像你這麽說話。”

他沒有回應。斷筆的這一年,他一共起筆了三個題目來寫他心中的黑暗,結果沒一個能寫完。上面的想法,不過是那些稿子裏留過的句子。

“你也跟他們一樣?”女子起身離開。

她提出了問題,卻并沒有等他回答。

他想他是知道她的意思的。他很希望自己可以跟他們一樣,至少,那樣不容易累……

他這麽想着,喝完剩下的咖啡,也離開了餐廳。

吃完飯後,他去超市購買了一堆食物,然後回去繼續看電影,閱讀。

通常他不會輕易選擇新出的電影,這些商業化的産物,大多讓他覺得厭惡,其中尤其厭惡那些男男女女關系糾結不清的東西。都說是藝術,可如果不是保持克制,他會輕易朝他們吐口水。什麽宮廷戲,他更是碰都不想碰的。他閱讀的東西更多地偏向于那些貼近事實,描寫人性,□□心靈的作品。閱讀這些書籍并不是件簡單愉快的事,它有時需要他解剖自己,粉碎自己。解剖,粉碎之後并不意味着結束,他還要找到自己的出路,否則很容易迷失。

這種不斷解剖,粉碎,重塑的過程讓他越來越難以入睡。他已開始使用安眠藥。

醒來的時候,腦袋沉重,饑餓感提醒他該出去吃飯了。這是他唯一還保留的好習慣,他覺得米飯一天還是要吃一次的。

外出進食,回來閱讀,看電影,睡覺,他就這麽簡單地重複着這些內容。

一連兩次吃飯他都沒看見她,他覺得這樣很好,她不再來,意味着她已接受。接受并不意味着不會痛了,就好比一把匕首紮入了你的身體,接不接受這個事實,你都會痛。但是接受,意味着開始步入可以承受的範圍。

安眠藥的作用越來越小,時間在他這裏越來越混亂。他覺得自己開始變得狂躁。還好這幾天一直下着小雨,雖然天空看起來會有點壓抑,但至少涼爽……

經常在餐廳裏隔着玻璃看過往的行人,慢慢的,他突然覺得看不到那些人的腦袋了。他每天就那樣看着一個接一個,或者一群接一群沒有腦袋的人,進入,走出他的視線,如同喪屍。

偶爾他會莫名其妙地笑,這跟快樂無關。

不過現在他看到了好的畫面。

他看見一個小女孩在窗前不遠處的一灘積水上放了一只用彩紙折成的紙船。細雨在樹葉上彙集成水滴,時不時滴落在積水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水紋。船兒随着水紋搖晃。

小女孩漂亮的臉蛋上洋溢着簡單,直接的快樂,她是那麽地認真,投入……

他就那麽隔着玻璃看着,嘴角不自覺泛着微笑。他一直是個簡單的人。

“介意拼個座嗎?”她再一次出現,他已記住她的聲音。

“如果還有下次,你可以不用再問。”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視線依舊放在外面那個小女孩那。

“既然喜歡,幹嘛不出去跟她一起玩?”

“我像壞人嘛,我怕吓到她。”

那樣的畫面就像水晶球裏的美景,他怕靠得太近畫面會立馬消失……不過他換了自嘲的方式來回答她。

吃完飯,她說一起去酒吧玩。

他告訴她自己不會喝酒。

她的一再堅持讓他有些左右為難。

“你怕了?你不是說你是壞人嗎?”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心裏有說不出來的酸楚,最終妥協。

失去愛情其實跟中毒沒什麽兩樣,這種毒最要命的是越折磨自己越覺得有“意義”,或者說越證明自己的癡情。一個會因愛情迷失的人,都願意自己成為一個癡情的人,于是貌似所有“意義”都指向了折磨自己,頹廢自己,毀滅自己……

她正中着這樣的毒。

☆、2

KTV,歌舞廳之類的地方他去過的次數前前後後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三次,最後一次他記得是大學畢業的聚會。酒吧,夜店他是一次都沒去過。

進了酒吧,他們找位置坐下,她問他要喝什麽?

“要是有水,給我一杯冰水就好。”

“哪有來酒吧喝水的?”

他撓了撓頭,擠出一抹微笑,沒有再說話。

她給自己要了酒,然後獨自喝了起來。她就那麽一杯一杯連續地喝着。他沒有阻止,也沒有陪她喝,就那麽安靜地看着她。他不再像以前那麽容易沖動了,若是以前,他一定會逞強賠別人喝。

大概是到了狂歡的時間,酒吧的音樂換了節奏,燈光也開始變得昏暗,閃爍。人群紛紛離座,就在那昏暗,閃爍的燈光中晃動,搖擺起來。一雙雙手在空中搖擺,忽隐忽現,如暗淡夜空下海面的波浪。

空氣中彌漫的滿是酒水混雜汗液的氣味,時不時響起口哨和驚叫聲。

她也混入了人群。

他留意着她的位置。不為別的,只因為他覺得有照顧她的義務,至少在這段短暫的時間裏。

都說城市是承載夢想的地方,但他覺得它只成全了很少數的人。絕大多數人的夢想被它吞噬着,煎熬着。人們需要釋放,驚叫,汗液,酒精,身體,成了最直接的方式。而這個地方恰好給他們提供了便利。

他漸漸明白為什麽不少作家年輕時對酒精和□□有着過分的偏愛,又或者說偏執。

人群中的她真的很美,讓他想起來王家衛電影裏的某些畫面……

跳完舞,她又喝了幾杯,然後趴在了座位上。

看樣子她一時半會是沒法自己走路了。于是他買完單,扶她出去,然後在路邊叫了計程車。

他不知道該送她去哪,最後只能回他的住處。

計程車上她幾次要吐,還好車程不遠,她忍到了下車,然後在路邊稀裏嘩啦吐了一地。

等她吐完,他便背起了她。

回到房間,他把她放到床上,給她脫了鞋,然後用熱毛巾給她擦了臉。

蓋好被子後,他下樓去藥店買了解酒的藥,又去24小時便利店買了礦泉水。

給她喂下解酒藥後,他放了個臉盆在床頭,以防她醒來再吐。

後來她又吐了兩次,他用臉盆給她接着。也許是太累,兩次她都是吐完了就繼續睡,似乎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處理完嘔吐物,他像往常那般背靠着床的邊緣,坐在地上看之前沒看完的電影,只是這次他只在一只耳朵裏塞了耳機。

房間滿是嘔吐物和酒精的氣味。他起身把窗子打開。風有點冷,他替她重新蓋好被她踢開的被子。

她側身半擁着自己,像個嬰兒。

因為那些嘔吐物殘餘的味道,一晚上他都沒有喝咖啡的欲望,于是“過早”地進入了睡眠。

“水。”突然聽到她的聲音,他睜開眼,伸手打開昨天晚上買來放在茶幾上的礦泉水,遞給她。

接過礦泉水,喝了幾口後她已清醒,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

“怎麽樣?還難受不?”免得她尴尬,他主動開口說了話。

“沒事。”

“你愛看王家衛的電影?”電腦裏還播放着電影,她那個位置正好看的到。

“對呀,我老套嘛。”

“王家衛才不老套呢。”

他微笑了下,算是回應。

外面天已經大亮,他讓她去洗漱,那樣會好受點。

洗漱完後,他又讓她吃了片解酒的藥。她說:沒事了,不用吃了。他說:吃吧,這藥沒有副作用。然後她吞下了那片藥。

“我走了啊。”吃完藥,她對他說。

“好。”他愣了下,然後說道。

“拜拜……”

“拜拜……”

他們彼此都沒有充分的理由留下來或挽留對方。

她走之後,他開始進入屬于他的正式睡眠時間。

接下來一個星期,他都沒有看到她。

他想,或許她已離開。一個人失戀之後總是會想離開失戀之地,他以前也是這樣。

安眠藥的效果越來越差,他的睡眠也越來越亂,有時候一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而即便是這樣的睡眠也只是斷斷續續的拼湊。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開始越來越抗拒光線。

對他而言唯一好的消息是他的筆頭突然開始變得順暢。

一個星期後,她再一次出現。還是這個餐廳,還是同樣的開場白。其實她那句“介意拼個座嗎?”從來沒有征求他意見的意思,她的詢問跟通知是一樣的。因為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坐下。

“你為什麽總點同樣的東西?”她問他。

“懶呗。”他微笑着回答。

這不是敷衍,他只是覺得點什麽都好,反正只要不是難以入口,他都無所謂。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種沒有追求的懶,所以他應該算是說了實話。

她安靜地吃飯,沒有再說話。

吃完飯,她站起來說:“要不是太為難的話,陪我去酒吧?”

于是他再一次陪她去了酒吧。

坐下後,她替他要了杯冰水,然後要了自己的酒,獨自喝了起來。

喝了幾瓶後,她告訴他這幾天她飛到臺灣去找那個男人了。她求那個男人不要離開她,說她真的不能沒有他。那個男人說已經不愛她了,還說求求她不要這麽愛他。她每天等在那個男人樓下,那個男人就天天帶着新女友回家。那個男人的新女友還罵她不要臉。

她問他:“為什麽別人可以随随便便跟扔到一堆垃圾一樣,扔掉曾經信誓旦旦的感情,而她卻做不到?”

他想她口中的男人一定給她許下過承諾或者誓言。

占據優勢的人總是很容易得到,過于容易得到又怎麽會懂得珍惜……就好比現在的孩子怎麽會把一碗飯吃幹淨?除非有足夠的教育和認知。

其實,承諾原本是個美好的東西,它讓許諾者變得更有力量,方向和勇氣,讓生活變得更加清晰而富有意義;同時讓被許諾者更有期盼,憧憬,更有安全感。只是承諾這種東西一加入人的因素,就變得極具不确定性,變得很容易褪色,腐敗,消散。

他這麽想着,卻并沒有說什麽。

她又問他:我是不是很賤?

“怎麽會,是他不懂欣賞,不知珍惜,和你無關。”

“我是不是不如她?”

即便沒有看過那個女人,他都敢确定她比那個女人好上百倍,千倍。因為他認為那個女的沒有從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命運就罷了,連起碼的同情都沒有,這種女人在他的眼裏即便姿色再好,也不過是一具空殼。

不過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覺得她需要的可能只是一個聽衆,最主要的是他覺得她已然喝醉。

狂歡時間一到,她帶着醉意淹沒在人群裏。看着在昏暗,閃爍的燈光下湧動的一個個身影,他突然覺得他們像鬼魅。他們舉起的雙手層層疊疊在黑暗中起伏,如同是死神的召喚。他突然覺得擔心,擔心那些手會立馬彙聚成一張巨大的嘴巴,一點點把她吞噬,咀嚼……

她又一次睡在了他的床上,還是嬰兒的姿勢。房間裏再一次被嘔吐物的異味和酒精的氣息填滿。不過他一點都不反感。

第二天,她在他的督促下吞下第二片解酒藥,然後跟他說再見。

她走之後,他關上門繼續看書,看電影,寫作,睡覺,如往常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是他的床上多了份酒精的味道,還有一份酒精沒能完全覆蓋的氣息。

她在他外出吃飯的時候出現,吃完飯他陪她去酒吧,在人群中安靜地喝着冰水,看她一個人喝醉,看她在人群中跳舞,在她醉倒時背她回家,清理她的嘔吐物,深夜跑去買解酒藥,礦泉水,第二天看着她吞下解酒藥,然後說再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概兩周。

偶爾她也會多停一會,打量下他簡陋的房間。

“有煙沒?”

“沒有,我不抽煙。”

“你不喝酒就夠那個了,還不會抽煙,你真不該當作家。”

“也許吧。”他微笑着回答她。

每次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樓梯,他就會輕輕關上房間的門,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他只讓自己看完從房間門到樓梯口那短短幾米的路程。

只是他床上的某種氣息越來越清晰。

他一直沒有把被子拿出去曬……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懶了。

☆、3

醉其實不要緊,只要醒了別再醉。但醉酒者往往是醉了又醉,于是容易落下病根。一個癡字,寫得明白,是明知還不避的病……

他已經習慣坐在喧鬧的人群中喝冰冷的水,已經習慣房間裏的酒氣,甚至也習慣偶爾她會不小心吐到他的身上。但他不希望她這樣。他打心眼裏不希望看到對感情投入所有的人承受這樣的痛苦。他知道這樣的痛苦給她帶來着釋放和解脫,但這些都是短暫,虛幻的。

當她再一次提出去酒吧的時候,他說:“不如我們做點別的?”

“好呀。”她對他突如其來的改變,反應有點遲鈍,過了幾秒鐘之後才回道。

可他并不是個懂得怎麽娛樂的人,雖然嘴上說做點別的,但實際上,他并不知道該去做什麽。

他突然覺得悲傷,無力。他一直對別人宣稱自己可以享受孤獨,可以對着孤獨微笑,可這些都不是真的。在“她”離開了他之後,他再也沒有真正的“健康”過,他一直就只是一株失去了陽光的病态植物。

當然這個“她”不是眼前的這個她。

“去做什麽?”她略帶好奇地看着發呆的他。

“啊……哦……”他回過神來,“做什麽都好,只要別去酒吧。”

最終是她帶他去了夜市。

他一向不怎麽喜歡去人太多的地方逛,除非有喜歡的人在旁邊,因為只有那樣才可以屏退那種不喜歡。

這一次他沒有不喜歡,他想:可能是自己一個人太久了……

夜市的花樣還真不少,人也很多。

她算是個游戲好手,什麽都可以玩得有模有樣,似乎更喜歡暴力游戲,尤其是射氣球。她的□□打得是又快又準。氣球一個接一個在她□□快速射出的子彈下爆炸,像連珠炮。圍觀的人喝彩聲不斷。

他站在一旁安靜地看着她。他知道這不過是她內心中某種毀滅欲望的宣洩。只是他沒想到,她的宣洩這麽野蠻,同時卻又控制得如此精準。

七八輪下來,他看見老板的臉都綠了,于是上前拉了下她:“去玩別的吧?”。

“為什麽?我還沒玩夠呢。”她疑惑地看着他。

“去玩別的,改天再來玩這個。”

“對對對,下次再來,下次再來。”老板如獲大赦一樣,趕忙遞過來獎品。

她站着沒有說話。

他掏出錢付賬,老板怕她反悔,錯過他給的機會,趕忙擋住了他要付錢的手,滿臉笑容地說道:“不用了,不用了。”

“幹嘛不讓我玩了?”離開氣球攤沒多遠,她又問了次。

“你臉上有殺氣耶。”他微笑着對她說。

“是嗎? ”她再一次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當然,你沒看老板的臉都綠了嗎?那樣子就像在說:大俠你走吧,求求你放過我。”

“真的?”

“連錢都沒收,獎品都是送的。你說呢?”當然她本該得的獎品遠不止他手裏拿的那一個。

“那我們可以拿沒花掉的錢去玩別的咯?”

她突然像個天真的孩子,臉上露出幹淨,甜美的笑容。他覺得這樣的笑容,即便多一分,多一秒,也是好的,于是欣然地應到:“當然。”

後來,她在一個撈金魚的攤位上停了下來。已經很晚了,小孩估計都已回家睡覺。攤位上只有她一個顧客。

她在那認真地撈着,但顯然她并不擅長撈魚。她撈魚的技術比起打氣球的技術那簡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紙漁網破了四五張,她一條金魚也沒撈到。老板顯然是已準備收攤,其他零碎的東西已經收上了小三輪,這會看着她那笨拙的技術,早就在一旁不耐煩地抽起了煙。

見她又破了幾張紙網,依舊毫無所獲,老板說:“我送你兩條金魚算了,我該收攤了。”可這個提議立馬遭到了她的反對,她堅持要自己撈。

她依舊默默地蹲在那撈着,樣子就像個受了委屈卻倔強十足的孩子。

看着表情有點急躁的老板,他蹲了下來,伸手去接她手中的漁網。他輕聲對她說:“我來。”這次她沒有反對,慢慢松開了握着魚網的手。

“要哪一條?”

“那條!”她略帶興奮地指了指水池中的一條魚。

那顯然不是一條金魚,有點像小時候在鄉下的水渠裏抓過的魚。他說不上名字。魚身上有特殊的花紋,很好看,這應該是她喜歡的原因。難怪之前好幾次明明看到紙漁網裏有金魚,她卻都輕易讓它們走掉。

他在水中輕輕地移動漁網,慢慢把那條魚逼到角落,然後順利把它撈了出來。她歡快地用盛着水的碗接住,然後把魚和水一并倒入塑料袋裏。

他站起來跟攤位老板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問他多少錢。

付過錢後,他們準備離開,老板卻突然讓他們等會。老板拿出一個已經收拾到小三輪車上的小魚缸送給了她。

老板說:“這個魚缸送給你,像你男朋友這麽有耐心的年輕人不多了,祝你們幸福。”

這句話,讓他和她覺得尴尬。

她的臉上開始呈現不易察覺的憂傷……

他跟老板說了聲謝謝。老板揮了下手,算是回應,然後收拾東西走了。

她默默蹲了下來,把魚缸放在地上,然後将塑料袋裏的水和魚倒在裏面。她把魚缸半舉在空中,就那麽借助着路燈的光線一個人安靜地端詳着那條小魚。

這是她避免尴尬的方式。

多半是舉着太累人,沒過多久,她便放下半舉的雙手,轉而把魚缸抱在懷裏。

她就那麽抱着魚缸對他笑着,那樣子活脫脫一個美麗,可愛的孩子……

他們沒有再去別的攤位光顧,轉而去了夜市旁邊的公園。

他們在公園裏的小湖邊坐下。風貼着湖面吹來,很是涼爽……這樣清爽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便索性躺了下來。

看着幹淨夜空中漂浮着的那輪月,他不自覺發起了呆。

她把魚缸放在身邊,抱膝坐在他旁邊。

“說點什麽來聽聽好不?”也許是他發呆的時間太長,她有點悶了。

“想聽什麽?”

“說說你女朋友吧。”

“我沒有女朋友。”

“那說說你前女友也行。”

“忘了……”他沉默了一會說道。

“忘掉一個人這麽容易?”她的語氣充滿了失望。

“或許吧。”

“你用了多久?”

“三年。”

“三年……三年……三年很久耶……”她用這樣的語氣并不是替他開脫,因為接下來她還輕聲說了句:“不過最終,你還是忘了她……”

他沒有再接話,他知道她在想什麽。雖然她知道那個男人喜歡上了別的人,但在她的心裏,她還不願意承認。她不願意去相信有過情感的兩個人可以把另一個人忘記這種事。他也不願意相信,只是他沒有力氣去不相信。其實他并沒有忘記之前那個“她”,他只是開始接受,接受“她”不屬于他的事實。他沒有跟她解釋,因為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開始變得安靜。于是他也沒有再說什麽。

以前他總是很擅長安慰別人,特別是在情感方面,因為那時候的他心中有着篤信,這種篤信讓他相信着自己可以很好地安慰別人。但現在他沒有那份篤信了。

安靜久了,自在就慢慢爬了上來,他是一個習慣在別人身邊安靜的男人。

晚風依舊清爽舒适,吹着吹着,他就覺得開始昏昏欲睡了……

“好困,我想睡會。”原來不止他一個人覺得昏昏欲睡。

“回家睡吧?我送你回去。”

她似乎沒有聽到他說的話,直接把頭枕在他的身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也許她之前的男朋友讓她這麽枕過。他想:就讓她枕一會吧。

他又一次淪為成了道具。

将近半個小時過去了,她依舊枕在他的身上。似乎真的睡着了。他輕輕拍了她幾次,都是毫無反應。

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只能再一次背着她,走出公園,然後叫車回自己的住處。

一路上她都沒有醒,就靠在他的身上繼續睡着。

他想:僞裝确實是件很累人的事,不是誰都能輕松應對。

回到家,安頓好她後,他已經很累了。但他還是出了門,為的只是把之前沒法帶回來的魚缸和小魚帶回來。因為沒法一邊背着她,一邊抱着魚缸,原本他是想把小魚放生到公園的小湖算了,不過最終還是決定先放在角落裏,背她回來後再回去拿。

取回魚缸後,他就把它放在窗臺下的書桌上。沖完涼,他拿本書看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趴在書桌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清晨,這是一年多來他第一次在清晨醒來。

雙手因為枕在頭下時間太久,已經麻木到沒了知覺。他站起來小心地活動雙手,好讓血液循環起來。

這個過程是奇特的,麻麻地很不舒服,但又很過瘾……

等麻痹感褪去之後,他想起了她。不過床上沒有躺着任何人,房間的其他地方也沒有她的蹤影。

她已經走了,沒有告別……

這一切就好比是一場夢,除了書桌上的魚缸還有魚缸裏游來游去的小魚,佐證着這一切都是真實……還有披在他身上的毯子。

他突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或者說想什麽。

他揉了下眼睛,然後去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後,他突然又覺得累,索性倒在床上繼續睡……

☆、4

一連七天他都沒有出門,為了趕一個稿子,又或者說他突然很想完成一個稿子。

他發現自己對食物的需求越來越少,一天下來叫一次外賣就再無欲望了。有時甚至只是兩小包薯條就可以滿足。

七天裏,幾乎所有的時間他都用在了拼命寫作上。因為是續寫,之前已寫了百分之七十多,所以進行得還算順利。

寫完之後,他覺得渾身乏力,身體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

寫作是一種生命的消耗,每寫出一點,生命就流逝一點。這是他一直相信的話。

他又花了三天的時間,審閱,修改。看着看着,他突然覺得鼻子癢,然後發現,鮮紅的血液一滴接一滴,滴落在鍵盤上。他不想阻止,因為他突然覺得好玩。他想自己可能是瘋了。

後來鼻子實在是癢,他才用手擦了下。

審閱,修改了幾遍後,他把稿子發出去。

等一切忙完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酸味,于是爬起來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想出去走走。此刻的外面,時間已是晚上,是他喜歡的時間。

随便找個地方吃了點東西,然後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路過一間酒吧,他擡眼看了一下,停了一會,最終沒有進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停一下。然後覺得自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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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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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