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氣越來越熱,到處都彌漫着幹草的味道。

蕭玉掀開棚屋的簾子,眯起眼睛向天空看了看。

她沒有直接去看太陽,那白藍色的光線太刺眼了。

不過她憑借經驗,可以感覺到赫寰即将到達它在天空中最高的位置。

藍太陽的光芒穿過薄薄的雲層,投射到大地上。那些原本呈現白色、綠色的東西,像岩石,樹木,此刻全都熠熠生輝,明豔無比,仿佛它們自身也在發光。而那些原本是紅色的東西,比如她手腕上紅色的珠子,此時卻變得黯然失色。

遠處,藍光将天空和大海變成一種更鮮明的顏色。

在她和大海之間,散部着二百多個圓形的棚屋,這些由樹幹和幹草搭成的屋子組成一個小村落。但現在空場和屋檐下只有玩耍的孩子,成年人都去海灘了。

蕭玉的母親也一早就趕去了。

今天,全部落的成年人都要參加一個儀式。

“啪,啪。”

這聲音吸引了蕭玉的注意。

原來在她的屋子不遠處,幾個未成年的女孩子正揮舞着梿枷給剛剛收割的麥子脫粒。

谷物的碎屑在空中上上下下的飛舞,形成一片金色的濃霧。

感謝千瑜神。

她在心中默念。

很久以前,正是千瑜神賜給了他們種子和家禽,使他們不用再繼續整日揀拾果子和進行危險的捕獵。他是這個世界的創立者,是天蜀部落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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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微笑着,向遠處的一個棚屋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女孩子們都說:“今天的蕭玉真美啊!”

是啊。

她為了今天的儀式特別打扮了一番:頭發裏編上了許多紅色和黃色的水雲花,胸前挂滿花枝和紅色的陶珠,皮裙外面圍了一條有花紋的蒲草粗布圍腰,并纏上了用羽毛和棕繩編織的腰帶,長長的穗子直垂到小腿上。

她是部落裏最動人的姑娘。

而今天這身打扮完全是她所要扮演的角色的需要。

蕭玉向前走着,視野間突然跑過一個人,她緊趕幾步,并喊着:“游桦!”

遠方的人聞聲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跟部落裏大多數人不同,他的黑頭發剪得短短的,衣飾也非常簡單。

他的額頭正中有一個特殊的紋身,像又高又尖的三角形,那是巫師的标志。

但游桦還未成年,現在只是見習。

蕭玉問他:“準備好了嗎?”

男孩點點頭。

“那紀锴陽怎麽樣?”

“他還在自己的棚屋裏。”

聽到這話蕭玉突然緊張起來,“他看到你了?”

“沒有。我是從牆縫裏看的。他在睡覺。”

游桦做了一個扒開牆壁四周的幹草,向裏看的動作。

“哦。”蕭玉松了口氣,“那他就看不到你了。好,時間快到了。我會帶紀锴陽去海灘。你記得讓那些未成年的孩子們離得遠遠的,千萬不要破了禁忌。”

少年笑了起來,頗有些自豪的說,“沒問題。他們都聽我的。”

游桦走後,蕭玉繼續向前。她到了一個與其他二百多棚屋沒太大區別的屋子前,停下了腳步。

“紀锴陽?”

她問,聲音不大,屋裏也沒有任何回答。

于是她掀起了門簾,走了進去。

棚屋的中央豎着起支撐作用的大木柱,圓形的地面上鋪了一層白色的細砂,上面又依次鋪着草墊、粗布和獸皮。

最上層金色和褐色的獸皮上,躺着一個年輕人。

他修長健美的身體以略彎曲的姿勢側卧着,右手自然地向前伸出,左手則搭在腰際。他長長的棕色頭發披在他漂亮的肩上,

有幾縷還覆蓋在臉上。他的臉龐純美恬靜,額頭上刺着椋鳥花紋,鳥兒尖尖的喙從眉間一直延伸到鼻尖,鳥頸上的羽毛則分開在眉骨上方。

紀锴陽胸前也挂着幾串用珠子和羽毛編成的項鏈,但顏色卻以藍色為主;他的腰間只系着一張深紅色的、揉制得很輕軟的獸皮,再沒有其他裝飾品。

蕭玉看着他睡夢中的臉。

他是部落首領衛逸最年輕的兒子,現在他只有十九歲,不過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是二十歲的成年人了。

她也許有一天會成為他的妻子。

不。

蕭玉在心裏說,她一定要成為他的妻子。

不過首先,紀锴陽必須完成成人儀式。

“別睡了,醒醒。紀锴陽,時間到了。”

說着,她伸手推年輕人的肩膀。

紀锴陽慢慢睜開眼睛。在看到蕭玉時,他的臉上露出了焦慮的神色。

“這麽快就到了嗎?”他問。

“是的。赫寰已經高挂在天上,不能比這個時間再晚了。”

他四下裏看看,又問:“游桦呢?他去哪兒了?”

“你今天不可能見到他。難道你忘了,成人儀式完成之前的一天是不能見未成年的孩子的。好啦,紀锴陽。快起來,儀式就要開始了。”

年輕人揉着還帶着睡意的眼睛,站起來。蕭玉給他整理頭發和飾物,并把自己頸上的一圈花環挂在他胸前。然後她取下了左耳的耳飾,放在紀锴陽手心。

“拿着它。這是我的護身符,是我母親給我的,是浦昂人用過的東西。母親說拿着它會保佑你順利完成儀式,不會受到痛苦。”

紀锴陽仔細看着掌心裏的東西:一顆金燦燦的小球,很硬、很光滑,像是金子做的,但分量要輕很多,在球體上還刻着奇特的浦昂人圖案。

“謝謝你,蕭玉。我會一直帶着她的。”

他将小球挂在項鏈上,跟着蕭玉走出屋子。

在門簾打開,明亮的藍白光芒包裹住身體時,他深深地呼吸着熱騰騰的空氣。

遠方的沙灘上,一縷黑煙徐徐上升到空中。

大巫師已點燃曼梓樹紅色的枝幹,提醒人們那神聖的時刻已經到來。

嘉郁河的入海口處有一大片沙地,平日裏是部落的男女們清洗身體和捕魚的場所,但今天不同,沙灘上支起了幾個棚子,圍成一個四方形的小廣場,在四角上有燒紅的樹堆。

北面的棚子裝飾着鮮花,首領衛逸和妻子們坐在樹樁劈鑿成的椅子上。

衛逸今年有六十歲,他身着鑲滿金、銀和寶石的袍子,面容威嚴地看着在場的所有人民。

作為千瑜神在人間的形象,他受到天蜀部落的崇拜已經有四十年了。

西面的棚子坐着首領的兒女和家族人員。為首的是長子衛宇博,他和妻子坐在正中央。

蕭玉在将紀锴陽帶進場子裏後,回到了東面和南面給部落裏普通人坐的棚子裏。那裏沒有椅子,人們席地而坐。

蕭玉坐到她母親和姐姐身邊,最美麗的姑娘自然會招來小夥子的注意,棚子裏一片騷亂聲。

蕭玉的身邊是她的母親辛楠,她是一個面色蒼白陰郁的女人。

“紀锴陽怎麽樣?”她問。

“還好,有些緊張。這算不得什麽,我在成人儀式上也緊張過。不過我把護身符給了他。”

“傻孩子,他們男人的成人儀式哪裏像女人的那麽簡單。但願你的護身符可以保佑他,可憐的孩子。”

她們說話時,混亂仍在繼續,但幾乎立刻就被鎮壓下去了。大巫師連旭的一個眼神就讓他們像班羚羊一般乖乖安靜下來。

在廣場中央,用樹枝、蒲草和石片搭起了一個臺子。巫師們站在上面。

連旭是這場儀式中最重要的人物。他是部落的巫師頭領,大概四十歲,一雙藍眼狡黠而又目空一切。

他的地位和衛逸相當。

衛逸是半神,是真神在人間的投影,而連旭是和真神直接通話的人。

如果說人們對首領是崇拜和尊敬的話,對他卻是又敬又怕。

他現在正指揮着兩名普通巫師用燃燒的水雲花枝幹環繞着臺子中央的大石塊不停地轉圈。

這石塊黝黑,表面布滿凹凸的小坑,四周塗滿了紅色的花紋,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浦昂人圖案;但石頭的上半部分卻異常平坦、光滑,正容下一個人蹲伏在上面。

現在,石塊上跪着的正是紀锴陽。

他全身*,只有脖子上挂着一串紅陶項鏈,護身符閃着金光。

煙熏得他睜不開眼,那又香又辣的味道鑽進身體,讓他只看到自己的無限擴張,并且變得敏感、激動,嚴重地與時間和空間脫節。他被強光和火炬弄得眼花缭亂,發現自己淹沒于霧氣彌漫的遠景中,深邃,幽藍,有如踏入芳香的花園,那裏布滿奇花異草,花萼發出沁人心脾的香氣,勾起了他對往日生活的記憶,向往夢中遙遠的仙境。但同時,他的下半身僵化成石頭,只剩下尚有感知的柔韌肩膀遭受曼梓樹條的鞭笞……

他的身體常常不由自主地倒下去,每次巫師都會扶起他,繼續漫長的儀式。

煙撤走了。幻覺的煙霧散去,紀锴陽覺得清醒了一些。但緊接着,一罐浸泡着花瓣的河水便從頭頂上澆下來,剛剛熱得汗流浃背的身體遇上刺骨的冰冷,強烈的刺激使他不由得跳起來,但兩名巫師按着他的胳膊,不讓他動。

再之後是由蜂蜜和棕油混合成的液體,它們被塗滿全身。巫師手中拿着粗糙的布。将紀锴陽的皮膚慢慢按摩成粉紅色。

塗油的同時,一群巫師穿着垂到腳踝的白粗布袍子,手持用班羚羊皮制成的鼓,一個接一個成對地跳起舞蹈,高高地蹦起,唱着歌。歌聲結尾時變成一陣陣粗野的喊叫。

一對巫師唱着:

“千瑜之神啊

向我們顯靈吧!

以便向你祈禱,

深信不疑!”

而仿佛是作答似的,另一對巫師立刻接道:

“我是神,

将從天上降臨到你們人世。

我要挑選一個聖潔的**。

我**你的**,

走動起來。”

藍太陽赫寰已經靠近了地平線,天空變成了深藍。但紀锴陽知道,儀式甚至還未真正開始,他必須忍耐接下來的更大的痛苦。

西方的天空因為陽光的褪去變成深色,但緊接着,從海的後面出現一片柔和的玫瑰色,好像是一股霧氣騰起一般,它移動着,向天空鋪展開去,越向上顏色就越明豔。整個天空被分成了藍色和紅色的兩部分,在兩種顏色鬥争交織的天頂則是神秘的紫色。

慢慢的,那紅色的光柱顯然更有力,它向前移動,從世界的這端到那段伸展浩瀚的身軀,把最後一抹藍色都吞噬幹淨。

紅得像火焰的光芒直射到海面上,一片血紅。天空上,霞光萬道。

鴻爍升起來了。

大巫師連旭舉着被映成紅色的手臂向着光的源頭。

天蜀部落的男男女女此時全都向着西方,将雙手重疊,緊貼額頭。

“紅色的鴻爍,

千瑜之神的姊妹啊。

請保佑天蜀部落、神的子民,

讓生命之火永不熄滅。”

當連旭的聲音剛落下,東北角的缺口處走來一小隊人。打頭的是兩個巫師,手中捧着盛滿棕油的陶碗,在他們之後,走進來一個男子。

那人身體強壯,儀表堂堂,寬大的肩膀上圍着豹皮,黃色皮膚閃着深棕光澤,長長的、卷曲的黑發襯托出一個豐滿而倔強的額頭。

“路高睿!路高睿!”

棚屋之下的人群發出一陣贊嘆之聲。

部落公認的勇士不論出現在什麽地方都不缺少崇拜的人,尤其是在今天。

路高睿登上高臺,此時紀锴陽已被巫師們按倒在巨石上。連旭拉着路高睿的雙手放到紀锴陽的臉上,同時念了一句神秘的咒語。

紀锴陽睜開眼睛。

紅色的天空上飛過幾只藍色的鳥,它們漂亮的翅膀遮住了片刻陽光。突然一片更巨大的陰影投射下來。

多大的椋鳥啊。

他想。

但那不是鳥,是一個巫師正俯下身擡起紀锴陽的腿。

他的身體驟然僵硬。

他幻想中那可怕的一刻就要來臨,他想逃走。

他的牙齒咯咯發抖,脖子不自然地擡起來。

一只大手伸過來把他又按回去。

巫師抓住他的胳膊和大腿防止移動。

頭頂上,連旭粗啞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回用的是大家都聽懂的話:

“當鴻爍升起,

該輪到我說:

已經長大成人了。

看啊!我已經和強者一道!”

所有的巫師一同喊着最後一句:“看啊!我已經和強者一道!” 當最後一個字的強音節來臨時,路高睿****了紀锴陽的身體。

是火嗎?是冰嗎?如果不是,又怎麽會讓他感覺如此痛苦。

紀锴陽掙紮着,喉嚨裏響聲大作。但他的手腳被按着,嘴也被蒙上。他就像是一個窒息的人一般喘着粗氣,一根根肋骨在起伏,頭發被汗水浸透濕成一團,攤在巨石上。看啊!我已經和強者一道。

不光是巫師們,儀式現場的所有男性——首領衛逸除外,都在重複着這句話。

他們一邊喊着一邊眼睛裏露出狠毒的光芒。

是啊,這裏的每個男人都曾經被按倒在石頭上,都曾經被某個得到勇士稱號的人的**。

過去嘶喊的是他們自己,現在他們可以看着又一個皮膚光潔的少年變成神祭的**。而且因為紀锴陽是首領的兒子,他的儀式不可能像普通的男孩那樣随便的做做樣子敷衍了事。他們必定可以看到更多。

蕭玉坐在人群裏看着這一幕。她的手裏緊緊攥着儀式前交給紀锴陽的護身符的另一半,心中默默祈禱儀式快些結束。

但浦昂人的遺物似乎偏偏在這時失去了魔力。

當路高睿抽離紀锴陽的身體時,紀锴陽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态,四肢無力地下垂。他只記得一些碎裂的片斷:四周響起如洶湧海潮般的嘈雜聲音;一縷黑煙;燃燒的樹枝掉在水裏的‘呲’的一聲。

肉體上的痛苦讓他的精神無力去顧及發生的所有事情。

但旁觀的人看的清楚。

在蕭玉看來,路高睿沾滿棕油的**是多麽的可怕。

但紀锴陽經受了考驗,接納了**,這樣勇士的氣概和力量便會随着種子埋在他的身體裏。

他現在是成年人了。只要再過二十天,紀锴陽就将和他的哥哥們一樣可以商議部落大事。

二十年的努力啊!

從一出生就開始的鬥争,不就是為了這天嗎?

想到這,蕭玉重又打起精神,向仍躺在巨石上的紀锴陽看了最後一眼,随着人群離開海灘。

紅太陽鴻爍已升到了半空,紅光開始漸漸發白,翻滾着細浪的大海就像是覆蓋了一層油脂。

看着人們慢慢消失在遠處的村莊裏,連旭便指揮着兩名巫師将紀锴陽擡起來,向海灘與河□□界處的一處棚屋走去,沿途上海水發出溫柔的響聲,懶洋洋地拍打着他們的腳面。

棚屋很小,孤零零地立在沙灘上,仿佛幾個大浪就會把它擊成碎片。

但也許是受到咒語的保護,它很多年都平安地矗立在那兒,迎接一個又一個成年儀式中的年輕人。

紀锴陽被放在草墊上後幾乎立刻就睡着了。巫師們在他身邊又放上水和食物。

連旭面無表情地盯着極度疲憊的人,說:“記住,你要在這裏住二十天,不能離開,也不能看到女人。我們會派游桦來照顧你。明天我們還會過來。”

紀锴陽動了動嘴唇,似乎在說“是”。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巫師們跟随着連旭離開棚屋。

海潮漸漸覆蓋住附近的沙地,使棚屋與裏面的人與陸地隔離,封閉在淺水環繞的小島之上。

游桦作為未成年的見習巫師,暫時照顧着部落裏的孩子們。在儀式結束之前,他們必須待在樹林裏。

好在孩子們都知道貿然出現在儀式上會受到重罰,所以都老實地跟着游桦玩排遣時間的游戲。

時間過得很慢,赫寰消失了,鴻爍升起來。遠方那一縷警告性的黑煙卻仍在空中飄蕩。

這讓游桦很擔心。

拖得越久,紀锴陽的痛苦就會越大,甚至于可能會出現意外。

要知道,在儀式進行中是不允許喊叫和反抗的,曾經有幾個人就因為忍耐不住喊了出來而被剝奪了成年權,一輩子要像孩子一樣生活。

中午了,樹林裏被陽光照耀得斑駁片片。遠方的煙消失了。

游桦一下子站起來,對孩子們說:“好啦。儀式結束了,回家吧。”

轟地一聲,小孩子叫嚷着散開,向村莊跑去。游桦向海邊走去。

他曾經請求大巫師讓自己來照例紀锴陽。因為儀式結束後是可以見未成年的男孩的,所以連旭同意了。

游桦到達海灘上時,水已經沒到了高臺腳下,滿地的水雲花瓣被卷進了海中。

他在看到巨石和上面的圖案時,不禁哆嗦了一下。作為見習巫師的他知道那圖案的意思:千瑜神的祭品。

迎面走來了大巫師。游桦把雙手貼到額頭上行禮。

“我沒叫你,你怎麽來了?”連旭說。

“我……”

游桦覺得手心裏滲出了汗水。

如果大巫師認為他的行為破壞了禁忌,他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你是擔心紀锴陽吧?”

“……是。”

“看來你還不是真正的巫師。如果今天的儀式由你主持,你能完成嗎?”

游桦搖搖頭。

是的。

他不能。

他無法眼睜睜看着紀锴陽受苦,他甚至願意替他忍受。

“去吧。紀锴陽需要你照顧。不過你記住,他是首領的兒子。”

“是。”

巫師們走了。

游桦放開大步,在沙灘上跑了起來。

他邁過細軟的沙粒,趟過淺淺的水溝,沖進了棚屋。

“紀锴陽……”

游桦愣住了。

他面前的人和兩天前見到的紀锴陽有多大的區別啊。

那時的紀锴陽身材颀長健美,皮膚蜂蜜般潤澤,總是帶着一副快樂的充溢着表情的面孔。

而現在睡在他面前的人卻了無生氣,呼吸一絲絲的。

濕濕的頭發胡亂地披散在臉上。

手臂和大腿上還有淤傷,大概是掙紮時造成的。

游桦緊緊攥着拳頭,咬着嘴唇。

有一團火在他心裏燃燒。

只因為比紀锴陽小三歲,他的所有希望都完了。

那個可以讓他痛苦哽咽的人,他永遠也做不成。

游桦蹲下身,撥開紀锴陽臉上的頭發,**額頭上藍色的刺青,然後沿着椋鳥的嘴尖。

懷中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游桦嘆了口氣。

他希望紀锴陽能知道他的關切,但萬一紀锴陽不喜歡這樣呢?

萬一他把這事告訴了其他人呢?

于是他站起來,焦慮地繞着棚屋中狹小的空地走了幾圈。

然後似乎是平靜下來,他用陶碗盛滿清水,開始給紀锴陽清洗身體。

光潔的皮膚在他手掌撫摸過的地方又重新露出來。

先是臉,然後是強健卻仍不失稚嫩的胸膛。

當游桦的手指碰到紀锴陽時,手卻像是摸到了火。

他吃了一驚,立刻看向紀锴陽的臉——他還在沉睡着。

但為什麽會這樣?

突然間,他明白了,變熱的不是紀锴陽,而是他自己的身體在燃燒。

浦昂人在上!

游桦沖出棚屋,站到齊腰深的海水裏,捂着火熱的臉龐。

他差點觸及到部落最可怕的禁忌和最重的詛咒!

他彎下身,清涼的海水滌蕩着身體,帶走了火的溫度,卻帶不走他心中的悲咽。為什麽啊,為什麽紀锴陽的姐妹們,部落的女孩子們都可以親吻他,擁抱他,可以對他訴說愛意,唯獨自己不行呢?

為什麽千瑜之神能看透她們的情感,唯獨看不到他的呢?

游桦直起身體,水珠順着臉頰和頭發跌落到海面,被鴻爍的光輝映得就像是一滴滴閃着光的血。大海緩緩起伏,厚厚的泡沫在巨浪間搖蕩。陽光下座座浪峰閃着銀藍色的光,道道波谷暗湧血色。

他身上的,心上的血珠悉數被海水吞沒,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開坑一定填完.mua,這篇文是第一部,後續還有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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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小可愛的支持,我會努力更文噠,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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