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結過梁子

還有兩個時辰破曉,窗外雷聲劈裂陣陣,城外還時不時傳來活屍的咆哮聲。

活屍即将破城、雨日也要來臨,容不漁卻仿佛和城中絕望之人格格不入,懶洋洋窩在秋千椅上飲酒。

險些被打成一盤散沙的猶襄蹲在一旁捏手——他沒有容不漁直接化念為實的修為,只能像是捏泥人似的給自己捏身體。

還剩最後一只手臂,猶襄單手攏着最後的息壤聚成一堆,随意道:“你走後,鐘敲了七下,屆時雨日會淹城,現在若是不走,你只能劃船出清河了。”

容不漁仰頭喝了一口酒,淡淡道:“等他們醒了就走。”

猶襄回頭:“怎麽?”

容不漁笑了:“一旦出了這清河之境,那些人哪肯讓我活着在三界蹦跶,到時候肅清者、追兵什麽的肯定人多如雲,他們跟着我……”

猶襄了然。

兩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孩子跟着容不漁到處躲避追殺,肯定過不了什麽安安分分的好日子。

“讓他們再睡一會吧。”

破曉之後,迎接他們的便是另一種人生。

猶襄将手捏好,安回了手臂處,稍稍活動了兩下,才将外袍披在肩上。

窗外再次響起一聲噼裏啪啦的驚雷,猶襄身體微微一抖,默默朝着容不漁身旁蹭了蹭。

容不漁有了些許醉意,嗔着笑看着猶襄,問:“怎麽,你怕雷?”

猶襄瞥了他一眼:“樹都怕雷的吧。”

猶襄本相為被天劫之雷劈焦的靈樹而煉制而成的靈器——大概是靈樹被雷劈怕了,即使成了靈器,骨子裏還是本能殘存着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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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驚雷劈下時,他整個靈體都在顫抖,唯恐雷将他劈成兩半——許是在他拼命找地方躲起來的時候,二七才溜出去的。

容不漁笑他:“膽小鬼。”

猶襄沉默着看着他,突然視線移向容不漁身後,皺眉道:“你背後好像趴着一個人……”

話音剛落,容不漁動作如疾風,驟然朝後拂袖揮出一道靈力。

轟的一聲巨響,半邊房子幾乎被他轟成一片廢墟。

容不漁驚魂未定地起身,微喘幾口氣,才故作鎮定地問猶襄:“還……還在嗎?”

門板搖搖晃晃兩下,哐的倒了下來。

猶襄:“……”

猶襄認真地說:“不在了。”

容不漁這才拍了拍胸口。

猶襄偏着頭,握拳抵唇,拼命忍住笑容。

容不漁這才反應過來被涮了,擡眸瞥了他一眼,才去撿扔在地上的酒壇。

容不漁的動靜那麽大,在小房間裏睡覺的兩個少年直接被震醒了。

時塵剛一醒來,回想起他暈過去之前看到的那詭異一幕,控制不住地慘叫一聲:“妖怪啊——”

二七原本沒醒,被他這聲殺豬似的叫聲給吵醒了。

他剛睡醒反應有些慢,慢吞吞地坐起來揉了一會眼睛,才後知後覺回想起那會說話的一團黑霧。

二七:“啊!妖怪——”

兩個少年面對面地慘叫,攀比似的聲調一個比一個高。

最後還是二七落了下風,捂着脖子咳了出來。

時塵哆嗦着道:“那黑霧……黑霧變成……就唰的一下、變成容、容容叔、還和我說話!”

前面颠三倒四的話二七沒聽懂,但是最後一句“說話”他卻聽懂了,忙附和地點點頭:“會……會說話!”

兩人面面相觑,正要打算再哀嚎一番,二七的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時塵沉默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那妖怪的事。

但是二七肚子越叫越響,饒是時塵現在後怕得要死,也有種想要笑出來的沖動。

“又餓了?”

二七沒心沒肺地點點頭,他一餓,立刻就将那會說話的妖怪抛諸腦後,白窮被他從袖子裏拎出來,二七捏着它的小翅膀晃了晃,道:“這個能吃嗎?”

時塵接過來看了看,白窮睡得正熟,被翻弄兩下有些不舒服地哼了兩聲。

時塵道:“你從哪兒弄來的?”

二七只關心:“能吃嗎?”

時塵擡手阻止他:“不是……這個是靈獸吧,看它爪子上的紅線好像還是有主的,你把它吃了,靈獸主人不來找你拼命啊?”

二七有些不高興了:“它現在就是我的了,吃!”

時塵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一旁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兩人偏頭看去,容不漁不知何時已推開了門,懶散地倚在門框上,含笑看着他們。

“這靈獸可吃不得。”

二七撇嘴。

“它是我的靈寵,初遇時,見它混體如墨,足如踏灰雲,所以我起名……”容不漁道,“白窮。”

時塵、二七:“……”

兩人不約而同地心想道容叔可能眼神不太好使。

“好好同它相處。”

猶襄不知何時在外面嗤笑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拆臺:“要我猜的話,你遇着它的時候應該是日子過的一窮二白,所以才起得這個倒黴名字吧。”

容不漁:“……”

容不漁偏頭看了他一眼,才淡淡道:“這只是間接原因。”

竟然還承認了?

兩個少年一陣無語,半天才後知後覺地看向猶襄。

猶襄朝他們打了個招呼:“夜安,我名喚猶襄,是你們容叔的好友。”

時塵見容不漁似乎同他關心很好,也将心悄悄放了下來。

二七聽着猶襄的聲音,隐約覺得在哪裏聽到過,電光火石間猛然想起,他哆嗦着手推了推時塵。

時塵險些被他推床下去,疑惑回頭:“怎麽了?”

二七做口型:會……說話!

時塵滿臉茫然。

猶襄大概瞧出了二七的敵意,身形微變化為一團黑霧,道:“如你們所見,我是靈器的器靈,對你們并無惡意……”

兩個少年呆呆看着他,猛地抽了一口氣,再次倒了下去。

猶襄:“……”

容不漁失笑,上前将吓得要命的兩人接住,無奈道:“別害怕,他雖然看着可惡,但勉強不算是惡人。”

猶襄變成人形,瞪了容不漁一眼:“什麽叫勉強?”

時塵和二七躲在容不漁身後,如驚弓之鳥小心翼翼地看着猶襄。

猶襄嘆了一口氣。

他伸出手輕輕一晃,一陣黑霧散去後,一把閃着流光的青弓躍然掌心。

時塵一愣,看着弓的眼睛都直了。

猶襄出手闊綽,将弓遞向時塵,道:“聽容不漁說你一直想成為箭修,這把弓就當見面禮送給你吧。”

時塵眼巴巴地看着弓,剛想要伸手去接,就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退回了容不漁身後。

猶襄:“怎麽了?”

時塵抱着他的手臂,仰着頭看着容不漁,眸中滿是詢問。

容不漁笑了:“給你的便收着。”

時塵這才飛快沖上去,一把将弓接回,看着猶襄的眼神終于不再那麽懼怕了。

二七揪着容不漁的衣袖,滿目幽怨地盯着猶襄,警戒之心依然不減。

時塵道了謝後跑回來,朝着二七炫耀他新得的弓,笑得眼睛都眯沒了。

二七嗤笑:“你就這點出息。”

猶襄又是一伸手,掌心出現了兩顆晶瑩剔透的青果,他剛想要沖二七遞過去,突然感覺一陣風刮過來,帶起的風将他的長發帶起。

黑影飛快閃過,猶襄再低頭一看,自己手上的青果不知何時已經不見。

二七手裏抱着兩個果子,已兔子似的跑回到容不漁面前,仰着頭眼巴巴看着他,小聲道:“我能拿嗎?”

容不漁:“……”

先斬後奏這一招,學得倒是挺快。

容不漁簡直要笑出來了,他揉揉二七的頭:“可以。”

二七看了猶襄一眼,又轉到容不漁,認真道:“謝謝。”

容不漁:“……”

猶襄:“……”

時塵在一旁像是撫摸什麽名貴珍寶一樣撫摸着剛得來的弓,見狀随口道:“他腦子有點問題,對容叔說謝謝就是對你說的,猶叔不要見怪。”

猶叔:“……”

猶襄唇角抽動,道:“我……我其實姓……溫。”

時塵疑惑地看着他,低着頭默念了幾遍猶襄的名字,突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悶聲笑了出來。

猶襄:“??”

他被這兩個孩子弄得摸不着頭腦,也不知道容不漁到底為什麽那麽熱衷養孩子,還不夠氣自己的。

容不漁看着他們鬧了一會,才道:“明日一早,雲歸城姬奉歡會來清河城重設結界,你是想跟着我出城,還是留在清河?”

時塵将弓放在背後,聞言疑惑:“若是護城界被重設,那咱們也就不用出城啦。”

二七啃着果子,百忙之中瞪他一眼,含糊道:“我們要去雲歸城找我哥,你不想去最好。”

時塵懶得理他。

容不漁搖頭:“我和姬奉歡曾經結下過梁子,他過來若是知道我在清河,可能會把我扔到城外喂活屍去……”

時塵:“……”

時塵愣了半天,才道:“雲歸城……城主,怎麽會這麽恨你?你得罪過他?”

容不漁:“算是吧。”

猶襄道:“而且姬奉歡修為不如禾沉,就算設了護城界可能也是撐不了太久,你們遲早要出清河之境,倒不如這回跟着我們一起走。”

容不漁瞥他一眼,才對時塵道:“你不要聽他的,自己做決定。”

時塵環顧看了看四周,很快下定了決心,道:“我之前便說過,容叔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二七在一旁啃果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二七:本來是兩人世界,一下跟來那麽多人,就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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