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清河之境
衆人商議好了後,時塵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破房子收拾了些東西,拎着一堆東西搬到門外。
“容叔啊,差點忘記了。”時塵跑進去,撓了撓頭,“咱們是不是要賃個馬車去啊,哦不對,馬上下雨了,要找船才對吧……”
二七嘴裏含着果核不舍得吐,含糊道:“雨日能趕路嗎?”
時塵道:“雨日為什麽不能趕路?而且不走不行啊,姬奉歡天亮不是就要過來了?”
二七哼了一聲:“你是沒遇着過雨日?”
時塵倒是真沒見到過真正的雨日,清河之境地處邊陲,雨日在到達雲歸城時,便直接被連綿山脈隔絕下來,就算有雨到了清河也只是尋常雨日的十分之一。
時塵比了比腰:“水不就到這兒嗎,踩過去不就成了?”
二七懶得和他說,将沒多少甜味的果核一吐:“呸。”
時塵皺眉:“你是在啐我?”
二七面不改色:“沒有。”
時塵還想再問,二七已轉身溜了。
時塵只好看向容不漁:“容叔,馬車?”
容不漁将時塵的包袱拎進來,道:“不用,咱們有馬車。”
“哪兒?”
容不漁回頭喚道:“猶襄。”
猶襄正在窗戶旁喃喃自語,聽到聲音回過頭,皺眉道:“我的名字到底哪裏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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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說名字,時塵又開始捂着嘴笑。
容不漁道:“別瞎琢磨了,我倒是覺得還不錯——快些吧,天馬上亮了。”
猶襄這才“哦”了一聲,站直身體後身形在原地化為一堆散沙,本形黑霧在原地宛如蛛網似的四散開來。
時塵吓了一跳,飛快跑回了容不漁身邊。
黑霧飛竄到屋舍各處,緩慢同牆壁融在一起。
原本那破破爛爛的屋舍猛地在虛空中扭曲收縮,只見黑霧一閃,取而代之的是一輛馬車出現在原地。
那馬車看着極小,能容四五個人已是極限,上面落了一層又一層的灰,像是被人遺忘許多年的,破破爛爛其貌不揚。
時塵的下巴都要落地了。
猶襄又鑽回息壤中化為人形,屈指一彈,馬車前方出現兩匹黑霧缭繞的馬,像是骷髅一般,雙眼一團白光,蹄子還在地上來回踩着。
猶襄回頭一笑:“方才都說了,我是器靈。”
時塵撿起地上的下巴,一臉神游地跟着容不漁上了馬車。
進了馬車之後,時塵才發現,那屋舍只是外面瞧着變小了,撩簾進去後,依然是方才雜物滿堆的屋子。
時塵張大了眼睛,震驚道:“這這……”
土包子根本沒見識過什麽世面,他撩開簾子跳進跳出,靈器一會是馬車一會是屋舍,那種感覺太過神奇,時塵沒一會就将害怕全部忘了,玩得不亦樂乎。
二七在小廚房裏翻吃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被興奮的時塵一把扯了出去。
二七好不容易翻到的半個涼紅薯險些掉地上去,他龇牙生氣道:“做什麽?!”
時塵把他拉出去,道:“給你看個好玩兒的!”
二七氣道:“你還是小孩子嗎?玩什麽……”
時塵一把拉着他出了門,破爛的馬車出現在原地。
二七:“……哎,還挺好玩!”
時塵:“是吧是吧?”
兩個少年開始跳來跳去,歡快極了。
容不漁倚在窗旁看着天邊越來越近的雷閃,不知在想什麽。
猶襄道:“過了雲歸城,你打算去哪裏?”
容不漁想了想,道:“先幫二七找到他哥哥再說,其他的……我暫時還不知道。”
“那你為何突然想要出清河?”
容不漁伸手托起一個火焰凝成的梅印,輕聲道:“二七身上有這個。”
這個梅印同劍意有異曲同工之妙,一旦被靈力沾上,必定會留下印記長久不滅。
猶襄蹙眉:“你懷疑他還活着?可是當時他金丹都給你擊碎了,怎麽還有可能有命活?”
容不漁輕輕按了按心口,道:“所以我才要去找他。”
他細長的手指按在窗棂上,不自覺用着力,指節上一陣青白。
驚雷陣陣,已有不少細雨飄飄然灑下,恍如一片白茫茫的大霧。
容不漁朝外面還在蹦跶的少年喚道:“進來了,咱們要走了。”
時塵和二七忙跳上來,答應着:“哎。”
兩人進了馬車,猶襄擡手一揮,門扉合上,門檻處化為一個寬敞的木臺,籬笆似的木欄遮擋在邊緣。
容不漁道:“不要走城門,順着海淵邊緣往東山走,出了清河之境五裏之外再進荒原。”
猶襄應了一聲,黑霧凝成的馬驟然發出一聲嘶鳴,拉着破破爛爛的馬車狂奔而去。
時塵原本覺得屋舍裏會像平常那樣穩固,只是沒想到,馬車才剛動,屋頂上七零八碎的東西稀裏嘩啦掉了一地。
時塵和二七連忙抱緊一旁的木柱子,驚恐道:“怎麽這麽颠?”
猶襄道:“廢話,你坐馬車不颠嗎?這都算是好的了——當心!”
時塵慌忙一躲,躲開了從房梁上掉下來的一個空酒壇。
猶襄這才說完沒說完的話:“……習慣就好,或者等到雨日落雨成河,行船就不會這麽搖了。”
時塵和二七四肢并用扒着,完全不敢亂動了。
容不漁如同老僧入定,八風不動地倚在軟榻上和他的酒,這麽地動山搖的動靜,他酒壇中的酒竟然一滴都沒灑出。
容不漁偏頭看着外面急速而過的風景,輕聲道:“天亮了。”
幾乎是天亮的那一剎那,天幕如同被人撕開了一道道口子,泛着點青藍的水高屋建瓴般從天而降。
那雨水像是一道道通天的藍色光柱,頃刻間便密密麻麻布滿整個清河之境。
雨水落地的聲響如同瀑布擊落巨石,響徹耳畔。
清河城的人全都聚在宛如地道似的城牆之下——雨日來臨,就算是再布無數層結界,在這等雨水沖擊下也是撐不了多久的,唯一安全之地便是城牆長道之下。
衆人絕望地看着不遠處燃燒了一整夜的火光被雨水一點點澆滅,雨水蔓延,宛如溪流一點點蔓延開來。
不知等了多久,被火焰阻絕一整夜的活屍已順着靈力朝着城牆之下而來,雖然有不少活屍被水柱擊在地上,但是他們早已不知苦痛,但凡還有一絲意識依然掙紮往有靈力的地方爬去。
衆人聽着越來越近的活屍咆哮聲,全都在不自覺地發着抖。
突然有人受不了這樣沉默的氣氛,抖着聲音開口道:“姬奉歡……會來嗎?”
這句話像是落在平靜湖面的石子,頃刻間激起千層浪。
“傳聞他性格乖戾,除了禾沉的話誰也不聽,咱們這種小人物的性命在他眼裏,同蝼蟻沒什麽分別吧?”
“可是容三爺說……只要點了雲信燈他便會過來的……”
“那個蠢貨的話也就只有你們會信了?!他是什麽人,這些年來你們難道都沒看清嗎?”
“可是昨晚他……”
“全都住口,活屍好像要過來了!”
衆人吵鬧個不休,被人怒吼着打斷,他們齊齊回頭,便瞧見一個身着紅衣的女人扛着大刀,嘲諷地看着他們。
這人正是前幾日同容不漁在城外獵活屍的女人。
她似笑非笑道:“不過是一群活屍罷了,瞧你們一個個狼狽的樣子,真是有夠丢人。”
有人看不過去,反駁道:“難道你不怕死嗎?”
女人淡淡道:“自從九年前末行之日開始後,有誰能保證自己性命會一直無虞的?都茍活那麽久了,難道就這點出息?”
她這番話出來,有人沉默,有人依然忿忿不平。
她理都沒理,沒再廢話,同她的好友對視一眼,兩人靈器在手,大步走向城牆之外。
雨水從天而降,被他們身上的護身法器避開,但是還是有些雨水落在身上,瞬間便成了落湯雞。
那女子十分英氣,看了看同伴,勾唇笑道:“怕死嗎?”
一直沒說話的男人輕輕點頭:“怕。”
女子灑脫大笑:“怕就怕吧,你死了我為你收屍。”
“為我化塵?”
那女子又笑起來,眸子彎彎:“不像變成一堆靈石被我拿去換東西,就活下來吧。”
兩人相視一笑,身形一閃,猛然沖向不遠處的活屍群。
很快,那隐隐約約傳來的咆哮聲又夾雜了些許慘叫聲,依然窩在城牆下的衆人面面相觑。
“我們……”一個男人滿臉懼怕,哆哆嗦嗦地開口道,“我們就這麽幹等着姬奉歡來嗎?”
人群中再次一陣沉默。
不多時,已有人陸陸續續從城牆下走出,有人驚慌失措,握着靈器的手卻是極穩的。
沒人想坐以待斃,将希望寄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雨越下越大,城外活屍越來越多,化了一個又會來一群,就算是修為再高也招架不住這樣的靈力消耗。
最先領頭出來的兩人身上已是血跡斑斑,那女人不知何時從地上撿起了一枝沾了水跡的花,捏着花枝輕輕一旋。
周遭全是活屍咆哮而來,她卻猛然笑開了。
“三爺說得很對,花兒的确很好看。”
她輕輕閉上眼睛,手中花枝被她緊緊握緊,正待催動體內金丹同活屍同歸于盡,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宛如金鈴落地之聲。
緊接着,那原先猙獰咆哮的活屍一個個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一般,僵在原地移動不能動。
衆人遲疑地往後退了退,看到活屍依然沒有動靜,立刻閃身退回城牆裏,警惕地看着前方。
原本波濤似的落雨洶湧落下,可自從那金鈴聲響起後,漫天雨幕似乎從中間一分為二,逐漸顯露出來一條道路來。
金鈴微晃,地面的積水瞬間成冰,冰霜成花,像是鋪成了一條碎花路。
一人從不遠處黑霧中緩慢走來,衆人只能瞧見一抹人影,不過頃刻便到了面前。
那人一身招搖又華麗的白蝶衣衫,寬袖飄然款款而來,走得近了,能瞧見纖細的手持着一柄玉扇,展開半扇遮住自己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狐貍似的眸子——那眼眸明明是最常見不過的桃花眼,但是當斜斜瞥來看人時,竟然詭異得令人渾身冷汗。
他嘴中漫不經心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眸子微擡瞥着落湯雞似的衆人,微微歪頭:“這裏是清河?”
衆人眉頭皺起。
有人道:“正是,你是?”
那人“哦”了一聲,寬袖一揮,袖中一股靈力傾瀉而出,流水似的湧向天幕。
接着,原本破碎的清河城界像是被什麽重組了一般,一陣琉璃破碎聲響徹耳畔,不過片刻,頭頂的天幕上竟然出現了熟悉的幽藍結界。
雨水被隔絕在外,動也不動的活屍在原地生生化塵,一枝枝花墜落在黃沙之中。
衆人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
“您是……姬城主?”
“這城界……”
姬奉歡将扇子一合,露出一張美豔的臉龐。
“只是順便罷了,不必言謝。”
人群中安靜了一瞬,這才驟然松了一口氣,還有人低低地抽泣,劫後餘生的後怕彌漫其中。
最先出頭的女人抹了抹臉,看着姬奉歡深吸一口氣,才道:“修複結界只是順便,那你過來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姬奉歡不肯好好說話,每一句話必然要九曲十八彎,撩撥人的媚意簡直能從骨子裏發出來。
他輕輕一笑,玉扇上的金鈴輕輕一響。
“我呀。”姬奉歡柔聲道,“我來找我哥哥。”
“您哥哥是……”
姬奉歡“啊”了一聲,擡手上下晃了晃扇子,金鈴又是一陣脆響,接着面前一陣黑霧缭繞,一個男人出現在原地。
衆人瞧見那人的臉,陡然一驚。
“容三爺?”
“容不漁”面無表情立在姬奉歡身後,一身黑衣裹住修長的身形,原本灰色的眸子此時卻是一陣漆黑,沒有絲毫光亮,瞧着宛如一個死人。
姬奉歡展扇,輕笑一聲:“你們見過我哥哥?”
衆人一愣,半天才有人艱難道:“容三爺……是您哥哥?”
“是啊。”姬奉歡伸出手輕輕擡起“容不漁”的下巴,眼睛一眨,柔聲道,“可惜我哥不太喜歡我,竟然一個人躲在這荒涼的地方這麽多年,也不知道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容不漁”滿臉漠然,一動不動地任由姬奉歡在他臉側摩挲,瞧着像是傀儡似的。
實際上,他也正是姬奉歡制作的傀儡。
同旁的用木頭刻成的傀儡不一樣,這一具傀儡花了姬奉歡整整五年時間,若不是他說出來,不會有人知道這具絕美的皮囊,是用靈木做出來的。
姬奉歡按着胸口,嘆息道:“我好心疼啊。”
衆人一回想起這些年他們是如何對待容不漁的,臉色有些難看。
姬奉歡自顧自對着容不漁的傀儡感慨了一番,才眨了眨眼睛,道:“我哥哥現在在哪?”
衆人相互對視,很快有人道:“今早我瞧見容三爺似乎駕着馬車出城了,現在雨下這麽大,在城外幾乎是……”
死路一條。
姬奉歡愣了一下,才有些傷心地垂下眸子。
“原來哥哥在躲我。”
他沉默了一會,才輕輕拍了拍“容不漁”的胸口,輕聲道:“去吧,找到我哥哥。”
姬奉歡說完,又一歪頭,臉上有些人畜無害的無邪,補了一句。
“生死不論呀。”
“容不漁”微微一颔首,轉過身飛身離開,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中。
作者有話要說: 容不漁:你好騷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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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