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三界衆生

雨日來臨時,不知是不是容不漁運氣太背,一道巨大的水柱從天而降,驟然擊在馬車頂部,将整個馬車撞得一陣搖晃。

時塵和二七被甩得抱着柱子轉了好幾圈才堪堪停下。

時塵驚恐道:“是什麽動靜!?”

容不漁八風不動地飲酒,輕輕撩開簾子,淡淡道:“雨日。”

時塵試探着走到窗戶旁,往外看了一眼,臉登時就僵住了。

外面不知何時出現了通天似的水柱從烏雲密布的天幕落下,像是一道道瀑布飛流直下——如果不是猶襄本相之中有結界,可能就剛才那一下,整個馬車都要散了。

時塵這是頭一次見到雨日,震驚地看了半晌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襄叔比較厲害。”

猶襄依然在角落裏琢磨他的名字到底有什麽問題,能讓時塵見一次笑他一次。

馬車依然在水柱中行駛,饒是猶襄本相再堅固,被砸了那麽多下,房頂還是一陣吱呀聲,聽着似乎要塌了。

杞人憂天的時塵再次緊張起來,指着房頂嚷嚷道:“聽到聲音了嗎?聽到了嗎?!要塌了!容叔要塌了!”

容不漁無奈道:“不會塌的,你就放心吧。”

時塵還是不信:“可是你聽聲音!”

容不漁翻過身不再理他,時塵只好去找猶襄。

“襄叔襄叔!你看房頂……噗……”

猶襄擡起頭,皺眉道:“你剛才是不是又笑了?”

時塵連忙捂嘴搖頭:“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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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襄怒道:“你一定笑了!快說,我名字到底哪裏好笑?”

時塵打死都不說,猶襄站起身,道:“你不說就把我的弓還來。”

時塵立刻嘚啵嘚啵:“對不起清河邊陲有許多其他城池的人我聽見過他們說清河是個隐居的溫柔鄉而那個人似乎是從虞州城來的有一點點的口音所以……”

他一口氣說完,險些把自己憋死,眼巴巴地看着猶襄想讓他不把那把弓收回去。

猶襄眉頭更緊了,偏頭對容不漁道:“你聽懂他說什麽了嗎?”

時塵:“……”

容不漁懶洋洋道:“溫柔鄉,下一個。”

猶襄:“……”

時塵又開始捂着嘴笑。

猶襄回過神來,立刻就炸了,他怒氣沖沖地沖到容不漁面前咆哮:“你說過這個名字很好聽的!你娘的為什麽?!”

容不漁翻身不去看他,懶得理他的瘋狗咆哮。

猶襄要被氣死了,偏偏時塵還在一旁忍不住笑,他尴尬地在原地站了半天,才瞬間化為黑霧,倏地鑽房梁上消失不見了。

時塵看着吱呀個不停的房梁,又開始擔心起來:“容叔……”

容不漁道:“邊玩兒去,我要睡覺了。”

時塵只好去看二七。

三人說話時,二七一直就抱着柱子蹲在旁邊去看在小盒子裏睡覺的白窮,目露兇光,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看來是餓得不輕。

時塵一陣無語,道:“又餓了?”

二七擡起頭,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時塵道:“別看小白了,跟我來。”

二七立刻丢下睡得正熟的白窮,颠颠跟着時塵進了小廚房。

馬車就在這接連不斷的雨幕中艱難前行,直到出了清河城五裏之外,猶襄才尋了一處巨石地下停下。

二七抱着一鍋湯喝個不停,時塵出去在巨石上采了些蘑菇回來,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他美滋滋地給二七看,道:“晚上燒湯用這個成嗎?”

只要有吃的,二七什麽都不挑,喝着湯還拼命點頭。

容不漁随意一瞥,失笑道:“時塵,那蘑菇有毒,不能吃的。”

時塵拿起一把不知從哪裏弄來的草,道:“能吃的,用這個草汁泡半天可以去毒的。”

末行之日寸草不生,除了雨日來臨時能長出亂七八糟的草,時塵也算厲害,連去毒草都能尋到。

二七看着他的眼神幾乎都要冒星光了。

剛開始時他十分不喜時塵,覺得此人除了會和自己争寵之外一無是處,二七連做夢都恨不得把他啃了。

而現在,除了射箭什麽都會的時塵在二七眼中簡直就是行動的飯菜,似乎只要有他在,哪裏都能找到吃的。

二七就像是怎麽吃都吃不飽一樣,十分好吃,留在容不漁家中前幾天因害怕會被趕走,就算餓得半死也不肯說,直到後來相處了幾日這才敢開口喊餓。

時塵對上二七崇拜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沒有什麽,随手弄弄而已。”

二七的眼睛更亮了。

容不漁笑了笑,這兩個孩子性格不合,一個軟弱善良,一個人畜無害中帶着點小邪氣,原先容不漁還十分擔心他們相處起來會有嫌隙,現在看來倒是他多想了。

雨日當真接連不斷下了整整一天,一刻都沒停過。

四人在巨石下等了一夜,翌日天亮後,巨大的清河荒原已變成了汪洋一片,舉目望去全是雨水。

天已放晴,碧藍如洗。

猶襄一大清早便将馬車弄到了水裏,黑馬化成黑霧鑽到車下,兩個車輪化為船底,将整個屋舍托起來,像是畫舫般在水中漂浮。

時塵和二七早早吃了飯便趴在窗戶旁往外看。

時塵是頭一回見到這樣一眼望不到頭的水,一路“哇!哇”個不停,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

二七也趴在一旁往下看,似乎是在看水裏有什麽東西能吃。

當兩人無意中看到有魚悠然游過去時,相互對視了一眼,立刻噔噔噔跑去了小房間裏一頓亂翻。

很快,時塵一雙巧手做出來了一個魚竿和網兜,兩人歡天喜地地跑去了船外延伸出去的木臺,坐在上面開始釣魚。

将勾放了下去,時塵如老僧入定似的端坐木臺,眼巴巴看着魚線,二七也跟着眼巴巴地看。

直到兩人眼睛都盯酸了,二七才歪歪頭,提出了一個根本問題。

“有魚餌嗎?”

時塵恍然大悟:“沒有,我就說好像忘了什麽東西來着。”

二七:“……”

一旁的容不漁笑得險些嗆了酒,這兩個孩子真是是開心果,只要一說話就能将人逗得樂不可支。

時塵将魚竿丢了,拎着網兜探下去,順着船緩慢飄行妄圖去網魚。

半天後,除了水草,什麽都沒有。

時塵一摔網兜:“就很氣!”

二七道:“我餓!”

時塵看傻子似的看他,滿臉憐憫:“等着,我去弄點吃的。”

等到溫柔……溫猶襄收拾好情緒出來的時候,兩個少年已經盤腿坐在船的木臺外,一邊看着沿途的風景一邊吃曬了許多天的紅薯幹。

這東西不怎麽好吃,但是二七只要有吃的就樂得不行,也不嫌硌牙,咯吱咯吱吃個不停。

猶襄跳上去,道:“這東西能吃嗎?”

時塵道:“你試試看呗。”

猶襄皺眉捏了一塊嘗了一口,立刻吐了出來,呸呸兩聲,道:“這什麽東西啊,你們怎麽吃下去的?”

時塵道:“無聊呗,襄叔啊你說咱們要在這水上漂多久才能到雲歸城?我怎麽瞧着山都不見了呢。”

猶襄道:“雨日的水氣還未消散,遠處瞧見的都是蜃景,再過兩天就會好了。”

時塵點點頭,偏頭看着猶襄年輕俊美的臉,疑惑道:“襄叔你多大了啊?”

猶襄道:“你是問我成為器靈之後的,還是最開始的?”

“最開始的?”

猶襄想了想:“五千多年了吧。”

時塵:“……”

時塵吓得連紅薯幹都掉了。

猶襄見他受了驚吓的樣子,笑了起來,他也來了興致,道:“想聽故事嗎?”

時塵和二七正無聊地拿紅薯幹磨牙,聞言拼命點頭。

“想!”

猶襄道:“好,想聽什麽?”

時塵想了想,問道:“之前真的有魔修存在嗎?”

“自然是有的,不然你以為三界為何要叫三界?”猶襄笑了,“近百年來,三界之中的靈力日益劇減,不少修士大能因無法飛升而生了心魔,這心魔若是能挺過,便可一步登天;反之,便會堕落成魔。”

時塵道:“這麽說的話,之前的魔修在入魔之前,都是道修咯?”

“不,道修被心魔吞噬,堕落成魔,稱之魔修,雖然咱們對魔統稱為魔修,但是那些生來便是魔的人,他們內界有這樣一個稱呼……”

一直在喝酒的容不漁淡淡接口道:“鬼厭。”

猶襄道:“是,鬼厭為魇,他們自命為吞噬天地的鬼神,作惡多端無所不用其極,而那末行之日也是因一個瘋子厭鬼腦子有病炸了魔修塔才開始的。”

時塵唏噓不已,他又問:“那妖修呢?我還沒瞧過妖修,他們都是什麽樣子的?”

“妖修往往與世無争,能修成人形的可喚為妖修,反之則是妖獸。人類修士那些靈器啊什麽的,大多數都是妖獸的內丹或屍體做成的。”

時塵指了指白窮,道:“它是妖修嗎?”

猶襄搖頭:“不算,他算天生靈體的靈獸,比妖修還要高一等級。”

時塵好奇心很重,還想要喋喋不休問個不停,一旁的二七突然不耐煩地抓了他的衣袖。

“時塵。”

時塵疑惑道:“怎麽了?”

二七指着不遠處,道:“那個東西,可以吃嗎?”

時塵順着他指得看過去,一只梅花鹿在水面上跳來跳去,它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沉下去,反而一腳踩下去激起陣陣水花。

二七看着那身姿美妙的梅花鹿,露出了驚豔的口水。

時塵“哇”了一聲:“襄叔,那是妖修嗎?!”

猶襄看了看:“不是,只是一只普通的鹿。”

二七過度解讀猶襄的意思,催促道:“時塵,就是能吃!”

時塵有些于心不忍道:“還是……不了吧。”

二七氣得直捶木臺。

那鹿跳了一會,不知為何跳到了他們畫舫旁,身姿輕盈地繞了半圈,才颠颠跑向遠處。

時塵越看越喜歡,捧着臉看它看個不停。

“它的花紋真好看啊。”

二七幽幽道:“嘗起來一定很好吃。”

時塵道:“那鹿角,花枝似的,太美了。”

二七:“煮湯一定特別增味。”

時塵:“那修長的四肢……”

二七:“烤鹿腿!”

時塵:“那嘴裏叼着的紅薯幹……”

二七:“……”

二七慌忙去看:“你說它嘴裏叼了什麽?”

時塵漫不經心道:“紅薯幹啊……”

二七:“……”

時塵愣了一會,也突然反應過來了。

兩人面面相觑,突然齊齊尖聲道:“紅薯幹!”

二七拼命拍着船沿:“紅薯!我的紅薯,那是我的!”

時塵看着那鹿越走越遠,很快就只剩下一個影子,大概是知道追不回來了,只好安慰二七:“沒事兒沒事兒,我再給你做,反正這段時間不會再下雨……”

這是頭一回有人……有鹿從二七嘴裏面搶食,二七氣得“啊嗚”一聲,聽都不聽時塵的安慰,直接從船上跳了下去。

時塵驚叫:“等等!”

他剛說完,就瞧見二七直直落在水面上,竟然和那鹿一樣踩着水面,一路狂奔而去追那鹿去了。

時塵:“……”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只……不是,第一個隊友出現啦。

很抱歉更新又晚了,過幾天找個時間雙更哈,感謝支持。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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