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天機慎言

容不漁從黑霧中走出, 便瞧見了坐在長橋欄上的九重葛。

九重葛臉色有些蒼白, 瞧見容不漁,用手一撐石欄躍了下來。

容不漁揮手先讓猶襄帶着人離開,才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九重葛笑了起來:“我不會害你。”

容不漁從不輕易相信陌生人, 眉頭緊皺了起來。

九重葛道:“若是我想害你,便不會把你從姬奉歡手裏救出來。”

容不漁不想聽他将這些歪理,道:“直接告訴我, 你到底是誰,同我有什麽關系?”

“我就算說了, 你也不會相信我。”

容不漁:“你先說了, 我自己會有考量。”

九重葛狐疑地看着他, 半天才道:“我是你最重視的人。”

容不漁嗤笑:“胡說八道。”

九重葛:“……”

九重葛幽幽看他:“看吧,你就是不信我。”

容不漁淡淡道:“說點令我信服的證據出來,要不然你要我如何相信?”

九重葛怔了一下, 才從石階緩慢往下走, 走到容不漁面前時,突然伸出手緩慢上前抱住了容不漁。

容不漁瞳孔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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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葛在他頸窩輕輕蹭了蹭,喃喃道:“這樣呢,你能感覺得到……”

他煽情的話還沒說完,冷酷無情的容不漁直接伸手一掌, 直接将九重葛打得後退幾步,捂着胸口險些一口血吐出來。

九重葛:“……”

容不漁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居高臨下睨着他,似笑非笑道:“好好說話, 別靠這麽近,下一回我可就不留手了。”

九重葛心想你這一掌難道留手了嗎?我血都要吐出來了啊!

九重葛捂着胸口扶着石欄險些站不住,容不漁走上前,伸手擡起他的下巴,淡淡道:“我問你什麽,你答什麽,若是有一個字虛言……”

容不漁輕輕笑了起來,他容貌豔麗,這般溫柔笑着幾乎能讓人神魂颠倒,但是九重葛看着他的臉卻興不起來任何心思,有些害怕地吞了吞口水,雙腿都在微微發抖。

“我……我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好。”容不漁拍了拍他的臉,笑道:“第一個問題,你自小是長在五華城嗎?”

九重葛有些為難。

容不漁:“嗯?知無不言?”

九重葛見他這個神色,立刻道:“言無不盡——我是自小長在五華城,但是在十幾歲時便離開了。”

容不漁:“你從很小的時候便認識我了?”

九重葛又開始低頭擺弄手。

容不漁瞥他一眼。

九重葛有些哀求地擡頭看他:“這個真的不能說。”

容不漁點點頭表示理解:“那我就打到你說好了。”

他正要擡手揍人,九重葛卻一頭撞到了他懷裏,在他耳畔小聲道:“聖境禾沉,已為半個天道,此事慎言。”

容不漁一愣,九重葛似乎怕他揍自己,飛快閃身退了回去。

“我言盡于此。”

容不漁有些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揉了揉眉心,道:“那你此番過來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九重葛道:“玉樓春在泠南玲琅閣。”

容不漁擡頭看他。

“傳言這些年來有無數修士想要用罕見珍寶靈器去換玉樓春,但每每都被花對玉給打了出去,仔細想來……”九重葛沖他一眨眼,“她應該是留着劍等你自投羅網吧。”

按照花對玉的性格,當真能做出這種事來。

容不漁猶豫片刻,才道:“就這些?”

九重葛點頭:“萬事多小心,有朝一日,我自會将一切都告知你。”

容不漁最讨厭這種說話留一半的人了,當即狠狠剜了他一眼,手不自覺地摸着袖子裏的簪子,似乎在琢磨要不要揍他一頓,這回應該是動了真怒。

九重葛見狀撒腿就跑:“告辭了,有緣再見。”

話音剛落,便已飛快消失在遠方。

容不漁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冷着臉跟上了猶襄。

他剛一回到馬車上,猶襄化為人形将他拖到了房間中,有些緊張地道:“那個人是誰?你真的認識?”

容不漁也有些煩躁:“算是吧,怎麽了?”

猶襄遲疑了一會,見容不漁真的不耐煩了,才讷讷開口:“我突然想起來了,其實在清河之境時,我曾經見過他。”

“見過?”

猶襄将那晚九重葛出現威脅了他一通并把息壤幫容不漁奪回去的事一一說了:“那衣服正是他的。”

容不漁愣了片刻,才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猶襄。

猶襄道:“是吧是吧?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他竟然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跟着我們了!”

容不漁道:“你那個時候竟然還想着趁人之危奪我的息壤?!”

猶襄:“……”

失、失策了。

九重葛偷偷摸摸與二七分神融合之後,才剛一睜開眼睛,便感覺到周圍屋舍猛地一顫動,像是撞到了什麽東西。

時塵吓了一跳,連忙打開窗戶往外看,卻沒發現有撞到什麽。

很快,屋舍又狠狠顫動了一下。

在旁邊睡覺的逐鹿猛地一抖,迷茫地張開眼睛醒來:“怎麽回……”

他還沒說完,一旁的門突然被打開,猶襄似乎被狼攆了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一只手臂已經在窸窸窣窣流着黃沙似的息壤。

猶襄飛快沖到時塵身後躲起來,氣急敗壞道:“都多久的事兒了你怎麽還抓着不放,我都說了最後我還回去了,要不然你現在還能在這裏站着嗎?”

容不漁拎着木劍從門外走出,一雙灰色眸子詭異地發着暗紅,羽睫上還盈着幾滴水珠。

九重葛吓了一跳,這、這是動怒了?還被氣哭了?

容不漁冷淡瞥了猶襄一眼,随手一揮木劍,淡淡道:“若是當時沒人過去的話,你是不是真的将息壤據為己有了?”

猶襄罵道:“你簡直無理取鬧,這事已經過去了,根本沒有什麽假設如果的,我看你……就是拿我洩私憤吧?”

容不漁見過九重葛之後,心情便一直不好,但是又不能把那個罪魁禍首抓過來打一頓,只好自己強行忍着。

容不漁自小被寵着長大,雖然經歷了不少苦難,性子已沉穩了許多,本質上卻還是一個極其嬌慣的人。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有氣撒不出的憋屈感了,而猶襄這個時候又不知死活地撞上來,理所應當成了容不漁的出氣筒,直接被暴揍了一頓。

已經是過去許久的事情了還揪着不放,說是洩私憤,倒也對。

九重葛在一旁看着容不漁将猶襄拽着領子拖回房間打算繼續揍的模樣,被吓得瑟瑟發抖,心想若是自己再晚走一會,那麽現在挨打的就是自己了。

太可怕了。

九重葛驚魂未定。

時塵看他冷汗都下來了,疑惑道:“怎麽了?又餓了?”

九重葛已經徹底接受了自己是個貪吃鬼的事實,絕望地點頭:“就很餓。”

時塵摸着他的頭,嘆了一口氣,沒說什麽給他找小魚幹去了。

沒過一會,馬車緩慢停下,猶襄鼻青臉腫地從容不漁房間出來,冷着臉去找地方落腳了。

九重葛看着容不漁的房間門,怕容不漁會把自己氣出個好歹來,猶豫半天一狠心,輕手輕腳地上前敲了敲門。

容不漁道:“想挨揍就進來。”

九重葛:“……”

九重葛抖了一下,才視死如歸地推開了門。

容不漁正半靠在軟榻上喝酒,瞥見九重葛害怕地走進來,嗤笑一聲。

“怕你還進來?”

九重葛讷讷道:“我怕你氣壞身體了。”

容不漁愣了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他朝着九重葛招招手。

九重葛小聲道:“你揍了我就會消氣嗎?”

容不漁要被氣笑了:“不會打你,過來。”

九重葛緩慢走了過去,扯了個凳子坐在軟榻旁,仰着頭看着他。

容不漁身上帶着淡淡的酒氣,眼眸有些水霧,看來喝了不少,他伸手勾了一下九重葛的下巴,淡淡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句,那畫像上的,真的是你哥哥嗎?”

九重葛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是。”

容不漁不着痕跡松了一口氣,一直懷有的疑慮終于打消了,他将手移開,道:“雲歸城八成找不到你哥哥,我們接下來會去泠南,你要跟着去嗎?”

九重葛忙扒着軟榻的邊沿,眼巴巴看着他:“自然了,我跟着你。”

容不漁笑道:“找到了哥哥也還跟着我?”

九重葛低頭不說話了。

容不漁仰頭喝了一口酒,随手指了指隔壁,道:“猶襄将房間都收拾好了,你之後就住在我隔壁,只要不打擾我睡覺,其他你随意。”

自從來到了雲歸城,容不漁已經沒有再好好睡一覺了,他擺擺手,示意九重葛出去,将酒壇放在一旁,閉上眸子打算入夢。

九重葛在原地又坐了一會,才輕手輕腳将旁邊的衣服拿着蓋在了容不漁身上。

容不漁不知何時已入了夢,就是不知是美夢還是噩夢,九重葛看着他半天,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容不漁不能出去露面,只好讓猶襄和逐鹿帶着兩個孩子一起拿着畫像去找人。

那帶着刀疤的容貌本應十分矚目,幾個人在外面足足找了三天,竟然沒有尋到任何線索,失望而歸。

而在這三天裏,雲歸城的修士依然沒有停止尋找誅殺榜的第一人容不漁,但是玉石靈力已沒了指引,他們如無頭蒼蠅似的幾乎将整個城池都翻遍了也沒尋到,已有不少人有了放棄的打算。

猶襄累了一天,帶着他們回到了落住的客棧中,進了靈器中。

容不漁睡了整整三天,他們回去的時候才終于醒了。

不過容不漁狀态不太對,應該是起床氣發作,正冷着臉抓着可憐兮兮嗚咽的白窮的脖子。

衆人:“……”

容不漁看到他們回來,偏過頭來,面無表情地對時塵道:“時塵,會炖貓肉嗎?”

時塵:“……”

白窮嗚咽喵得更慘了。

其實容不漁本來還要睡得更久的,只是九重葛分神融合後,對白窮也沒了孩子氣的争寵,便将它還給了容不漁。

白窮随主極其嗜睡,從海淵出來只醒過兩次,這一回它應該是被餓醒了,從床頭櫃子中時塵給他編的小窩裏爬出來,哼哼唧唧地爬到容不漁頭上折騰個不停。

容不漁睡得正熟,理都沒理他。

白窮在容不漁頭發裏四腳朝天胡亂扒拉着頭發玩,不過很快就玩膩了,它在容不漁軟枕上蹲了一會,伸着爪按着容不漁的臉頰,不知想到了什麽,使出吃奶的勁“喵”了一聲,身形驟然一變。

下一瞬,它嬌小的身體猛然變成尋常黑豹般大小,将容不漁的上半身結結實實壓在了身下。

容不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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