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集賢賓
“海天悠、問冰蟾何處湧?”
“玉杵秋空,憑誰竊藥把嫦娥奉?”
“甚西風吹夢無蹤!”
“人去難逢,須不是神挑鬼弄。”
“在眉峰,心坎裏別是一般疼痛。”
(旦悶介)
……
月初升。
弦桐這廂唱罷,不過片刻間弦月隐約又聽有絲竹樂聲缥缈飄過耳畔,她尋着那樂聲聽了會兒,忽而展顏朝弦桐笑道:“村頭開戲了,今兒個唱哪出來着?”
“牡丹亭。”弦桐輕聲答道。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本。
“本戲?”弦月從地上站起身,撣撣衣裙後随口問道。
“是。”
“嚯,那一時半會可完不了了。”弦月調侃道。
“是……”
弦月不關心自家事,弦桐卻替她上着心。戲班裏的人都知道過了今日便要離開這裏,再回來卻不知要何年何月,想來大概是為了這群朝夕相伴的質樸村民們,所以才自作主張的選了這一出吧。難得的整劇,恐怕要唱到半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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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看看,有些日子沒正經看戲,呵呵,戲詞都要記不清了。”瞧着弦桐俯身拾起酒壺杯盞,弦月一邊遞過竹籃幫着收斂酒器一邊送過去一方新紗,笑道:“這麽黑的天,估計沒人能看清你的驚世容顏,若是不喜就別戴了。”
聽到這話弦桐正放酒壺的手一頓,待再擡起時,他輕聲回道:“沒事。”
“随你吧。”弦月将薄紗放進竹籃後便不再多言,既弄不懂他的想法,自然不好強求。
半空中絲竹弦音幽幽袅袅,弦桐微垂着頭慢退一步跟在弦月身後。
尋上一處僻靜的角落,靜看戲臺上虛妄的悲歡離合。
……
村口臺子上的戲果真一唱便是半宿。
待戲散場,看着周圍興奮又疲憊的村民們一邊抻着胳膊揉着腿一邊有說有笑的走過,弦月仿佛後知後覺似的彎下腰捶了幾下早已發麻的雙腿。
“班主,戲臺空了。”久未言語的弦桐忽而輕聲道了一句。
人群散盡,優伶退臺。
夜風撩動覆在面上的輕紗,弦桐擡起頭遙遙望着對面不遠處架子上高高的舊戲臺,言語裏卻像是隔了一道天塹般深遠。
“是呀,戲唱完了,自然空了。”弦月不解其意,便順着話音兒接道。
“那……我能上去唱一段嗎?”帶着些許期盼,弦桐小聲問道。
他知道弦月這個班主平素裏的憊懶與随意,班裏在外出戲時,點人向來是不把算班主在內,人齊了,便收拾行頭回家。可除了班主,其實還有一人也從不算在內,這人,自是他弦桐。空有一副好嗓子與一身好皮囊,弦桐卻從未在臺上立過片刻,哪怕僅做個文堂,弦月也不許。
此時瞧着村民散了,班裏人也走了,想着四下裏再不會有什麽外人,這才敢壯着膽子問上一回。
夜半裏,小涼亭時常會傳來清冽幹淨又喑啞曲轉的念唱,弦桐心中所想,弦月何曾不知,只是……
她尴尬的搓搓手,嘿笑道:“下次吧,咱們班裏又不缺堂會,總會有機……會的……”
到最後,弦月都有些說不下去了。
片刻靜默。
“是。”弦桐微一颔首。
沒有固執的堅持,也沒有激動的問責,好似方才那個心心念念想要登臺的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我們回去吧,”弦月垂着頭,像是要埋進土裏似的,“夜裏真冷。”
“好。”
……
三日後的清晨,半山腰上。
弦月看着班裏的人把最後一箱行頭搬進停靠在山道邊等候已久的馬車裏,朝着小白遙遙手:“小白,領着大家到各房再查一遍,咱們最近都不會再回來了,別落下什麽東西。”
“是。”正在馬車上接應的小白答應一聲後,翻身躍下,點了幾個人就往回走。
“呼,這次真的要走了啊。”最後望了一眼這生活了許久的地方,帶着點點不舍,弦月低聲嘟囔一句。旋即扭過頭轉身跳上馬車,掀開車簾俯身坐了進去。
再怎麽不舍,也要走呀。
“呃……”上一秒還略顯憂傷的弦月,待看到這駕專為自己準備的馬車裏突兀多出個人來,憂傷瞬間化為無奈。
“你在這兒做什麽,”瞧對方一副老神在在的灑脫模樣,弦月問道,“怎麽不和他們一起去收拾東西?”
“我……沒有東西要收拾。”
這人自然是弦桐,從不曾登過戲臺的他,連盒水粉都沒有,又何來收拾一說。
“……”弦月無言,誰讓她光顧着招呼衆人搬東西就把這事給忘了呢,無端的又惹了弦桐心事。
“車裏是不是有些悶。”弦月伸手推開身側的小窗,生硬的轉換話題,“你那邊的也打開吧,透透風。”
“嗯。”弦桐一手推窗,另一只手卻從懷裏取出一塊輕紗熟練的覆在面上。
“……”弦桐讨厭戴面紗,這事弦月當然知道,所以,她好像一不小心又刺激到他了啊。
躊躇片刻,弦月心下一橫,擡起手一把扯下那塊遮擋着弦桐絕美容顏的礙事碎紗,随手往窗外一丢。在弦桐錯愕的目光下,她強笑道:“進了城中,帶着它反而惹人注意。”
“哦。”弦桐點點頭。
其實無論戴與不戴,內裏的緣由弦桐都不太明白。只不過,弦月說什麽他好好聽着就是了,因為他不想她不開心。
山間的風自窗外吹來,帶着濃濃深秋的寒意。
兩廂裏無言,弦月側着頭往窗外望着。
山路旁高高低低的樹木,葉子已微微泛黃,偶有秋風打着旋的掠過,便會帶下幾許殘葉,然後飄飄揚揚的落在另一株樹旁,等待着埋進一方泥土裏。
葉子落了,林木間自會稀疏些許,清晨時分薄霧般的陽光便從這空隙裏灑下。
忽然,弦月瞧見林間一片光影晃動。
“唔,好像……有人過來了?”她自語道。
“山下村子裏的,”弦桐朝人影掃了一眼後起身走下馬車,回頭朝弦月道:“班主,我去看看?”
弦月見他人都已經下去了才想起來跟自己打招呼,又思及其他人此時皆未在此處,索性也沒攔着,揮揮手便算是默許了。
半盞茶的功夫裏,上前去詢問的弦桐已走了回來。
“确然是山下村中的。”弦桐輕聲道。
“唔……”話一出口,弦月稍帶遲疑地停頓一下,複又問道:“那人,可說是因何而來嗎?”
“說了,”弦桐說着還不忘回頭瞧了來人一眼,然後轉過身解釋道:“他希望班主能帶着村子裏的孩童一起離開。”
“哈?”弦月先是一愣,随即面露難色,“如何忽然提起這事了。”
弦月帶着戲班生活在山上的這段時間裏,不是沒遇到過帶着孩子來拜師學藝的,只是一來這唱戲賣藝到底不是什麽光鮮的行當,因而當真前來尋師求藝之人不過寥寥,二來則是她這班裏隐秘頗多,不便外人加入。
這會兒聽了弦桐的回話,她心底不由得謹慎半分。
弦桐點點頭,繼續回道:“昨日夜裏,山下的村子慘遭馬匪洗劫,似是連過冬的糧食都被搶盡。”
“呵!馬匪倒是會給我們找事。”弦月雙眉微挑,嘲諷道。
“是,”弦桐随口答應一聲,“只是這些村中孩童……”他躊躇片刻後似是欲言又止。
弦月卻分明瞧見他眼底閃過一抹極淡的悲憫,轉瞬即逝。
“罷了,”她擺擺手,先前那漠然戒備的模樣頓時消失不見,反而滿不在乎起來,“既然已求上門了,收便收吧。”
“是。”
小白帶着戲班衆人巡查完畢回來時,弦桐也已将得到弦月許可而陸續由父母帶來的孩童們安置妥當。
待他在小白愕然的目光中一派泰然地躍上馬車坐至弦月對面後,弦月伸手拍拍眼前呆愣愣的傻小白,嗤笑道:“時辰到了,小白快點駕車吧,我們要盡早趕到最近的城邑。”
“啊?”小白回過神,“哦。”
……
車馬行過一日一夜。
馬蹄聲踏踏,車裏,弦月微阖着雙目斜倚廂壁一側,正在悠然聽弦桐唱曲。
忽然,她睜開眼。
示意弦桐停下聲音,她擡手掀起車簾,“小白,停車!”
“籲~”
随着弦月車架止住,跟随在她身後的十幾輛馬車皆停了下來。
小白勒住缰繩,回首疑惑道:“班主,怎麽了。”
“要下雪了。”
弦月擡首望向垂在車頂一角的那串小銅鈴,風吹着鈴铛一陣亂晃,發出淩亂錯切的清脆叮鈴。
空氣中漸漸傳來潮濕的味道。
只見天邊墨雲滾滾彙聚,浩浩湯湯如龍騰海嘯,翻滾間隐有青色雷芒閃爍其中,眨眼便鋪滿了整片天空。
怒雲狂嘯,朔風呼號,鵝毛般的雪花裹挾着強勁風勢頃刻間吞沒天地。
白日驟而為夜。
弦月攤開手掌朝上,肆虐的雪花妖嬈飄落在她掌心,剎那化為冰水,“瞧,這初冬的第一場雪倒是挺大的。”
轉身取出一件絨衣披在肩上,弦月朝小白吩咐道:“叫大家注意安全。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土地廟,先過去避避風雪。”
“好。”
小白一引缰繩,駿馬嘶鳴一聲,前蹄猛踏,仿若有雷霆千鈞之勢,帶着車上三人直奔向茫茫暴雪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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