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小桃紅
“梨園競藝?三山班?”弦月驚訝道:“就那群連詞都記不全的廢物,竟有臉參加?”
幾日來,弦月一直以為自己的戲班可能是有什麽地方斷了人家的財路,人生地不熟的,這才招來對方一頓瘋狂的報複,卻未成想竟是梨園競藝這事。方才小黑一提起,她忽而想到那幾日帶着弦桐滿蕪城找戲聽的時候,好像還真聽過這個三山班演的一段,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別說什麽姿态什麽身段,她依稀記得有幾個家夥可是連詞都沒背下來,只聽了幾句,便帶着弦桐落荒而逃。
要不是小黑說起他們也要參與競藝,她根本就沒意識到,對方還特麽是個戲班呢。
“呃……”聽了班主的話後小黑也是一陣無語,沉默了半晌,這才找回先前的話題,只聽他解釋道:“不瞞班主所言,這個三山班不僅要參加這次的競藝,而且……”
見他話鋒一頓,弦月不滿道:“而且什麽?”
“而且,他們已經拿到本府入京的那兩個資格中的一個了。”小黑無奈道。
“卧……”
弦月震驚,她想到了跑到人家底盤搶名額會遭嫉,也想到了蕪城的大人們可能會有點黑,卻還是沒想到,他們竟然能無恥到這個地步,為了讨好李家,連三山班那種垃圾也敢往京裏薦,真是不怕風大閃了腰。
也怪不得這麽一群貨就能鬧得滿城風雨,看樣子這蕪城裏的班社大抵都受過他的威脅了。
“他們就不怕三山班到時候丢了人,連累着被京裏怪罪?”弦月可不相信這幫官老爺會為個只有點淺薄背景的破戲班,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許是不怕的罷。”小黑一邊分析着一邊緩緩道:“全國府冶都有舉薦的名額,那些偏遠的州府,平日裏估計連戲班都尋不見幾個,與這些濫竽充數之輩相比,三山班興許能算是好的了。”
“真是……”
弦月“真是”了半天,也沒個說辭。
還是小黑心細,知道自家班主這是要詞窮,便把話音又接了回來,道:“府裏一個名額雖給了三山班,但另一個卻是放在了蕪城公認第一的班社頭上。”
“呵,倒是不傻。”弦月嘲諷道,“既賣了李家面子,又留下一手裏子,左右不吃虧麽。”
小黑不無贊同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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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有一問,”弦月忽而道:“就以三山班的水準,即使能混進京也斷然取不得任何名次,既然如此,他們這麽玩命能得到什麽好處。”
“名聲。”小黑道:“班主您想,咱們苓國總共才有多少個府,就算每個府裏兩個名額都占全了,也不過幾十之數,而全國各地未入選的班社又何止上千。單單一個進過京的名頭,就足夠他們吃上好幾代了。”
“嗯。”
該說的不該說的小黑是都說完了,弦月自覺也沒什麽好再追問的,遂站起身來,道:“說來慚愧,我和弦桐在外晃蕩了許多日,是半點有用的消息也沒探到,你能打聽出來,确實是辛苦了。”
“班主客氣了。”小黑矜持地笑了笑。
弦月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在意,接着幾人便見她神色一凝,繼而慎重道:“有三山班在一旁搗亂,咱們便是想去争搶另一個名額也是不易,事不可為,那便罷了。”
放棄,先前若還能說是因為心灰意冷才做出的不理智的舉動,那麽此刻,卻是她在極其清醒的情況下能夠做出的最好的選擇。從最初領着大夥下山闖名聲,到後來聽從建議準備進京參與競藝,自始至終她的目的都不是成為什麽勞什子的苓國班社之首。
凡此種種,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借着成名之機混進棠國。
為弦鳴報仇!
舍本逐末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她心底暗暗自嘲了一句。
“班主……”久未出言的弦桐輕聲道。
“嗯?”
“沒什麽。”
……
窗外,落日西斜,孟冬的寒意帶着夜幕悄然降臨。
再次将大家召集到前廳時,天色已暗,燭臺上燈火恍惚搖曳,映照着一旁坐位上弦月的面容也随之忽明忽暗起來。
一旁傷勢恢複大半的小黑将三山班之事的緣由大致說了一番,廳內議論之聲頓起。
良久,聲勢漸息,弦月抱起茶碗邊喝邊暖着手,看大家聊完後紛紛将目光投向自己這邊,她終于放下茶碗,清聲道:“大家知道,我不是什麽堅韌之輩,既然此事無解,索性,就這樣吧,”她目光清冷地環視一周,“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我們就離開蕪城,進京。”
“班主……”有人剛要出聲,冷不防被身旁的同伴一牽衣袖,躊躇片刻又斷了聲音。
知諸位已無異議,弦月揮揮手,戲班衆人便只好一個個神情凝重地出了門,往各自的院落行去。弦月又安排着小白帶着她哥也及早回去收拾一下,叮囑一句好好休息。
待衆人都散去,偌大的前廳便只餘下弦月與弦桐兩人還未離開,相對無言,寂靜中只聞案臺上燭火哔剝之聲不絕。
弦桐略一思索,起身提起桌上的小錫爐,斟了一碗新茶遞給弦月。
弦月伸手接過,感到碗中茶水尚存餘溫,她便未飲,只是抱着茶碗暖手。
須臾,她起身緩緩往門口走去,弦桐見狀便忙跟上。誰知她并未走遠,前腳跨過了門檻,後腳邁過去的時候便順勢坐到了門檻上,她面朝着外,身子往一側挪了挪,剛好空出一個人的位置。
弦桐知道這是留給他的,也沒有客氣,俯身坐了過去。
“阿嚏。”被門外的冷風一溜,弦月打個噴嚏,抱緊手裏的茶碗,她吸吸鼻子,仰頭望着如墨深邃的星空,輕聲道:“許多日沒有聽你咿咿呀呀了。”
“嗯。”弦桐坐定,應了一聲後解下身上的外衫披到弦月肩上,微蹙着眉尖審思了一會兒。
……
“咱一似斷腸人和夢醉初醒。”
“誰償咱殘生命也。”
“雖則鬼叢中姊妹不同行,窣地的把羅衣整。”
“這影随形,風沈露,雲暗鬥,月勾星,都是我魂游境也。”
“到的這花影初更,”
(內作丁冬聲,旦驚介)
“一霎價心兒瘆,原來是弄風鈴臺殿冬丁。”
“好一陣香也。”
……
弦桐一段接一段的唱着,直唱到後半夜裏,期間弦月幾次想要打斷都被他攔了下來。看他真是唱到興頭上了,弦月無法,只好回屋又燒了一壺水,沏上半壺茶,時不時的在捂手之餘遞給弦桐潤潤嗓子。
他愛唱便唱吧。
其實,戲班裏的諸位誰也不曉得弦月帶着大夥下山闖蕩的真正目的,只隐約覺得這事并不簡單,可不簡單在何處,除了弦桐之外怕是就無人能想得到了。弦桐了解弦月的初衷,便能在第一時間明白過來,所謂的進京不過是一個托詞。
下山之前,大家夥都知道此次之行是為了給戲班闖出個名聲,無論是為了将來十二月的諸般進項還是純粹想博個名氣,總是離不開京城的。畢竟只有那裏算得上是資源多,聽衆廣,達官顯貴與販夫走卒各有所好,一擲千金甚至為了戲班裏哪個角能寫一篇上好的詞賦,整個苓國的流行趨勢便盡在京中。因而哪怕不再參加梨園競藝,進京這事卻是題中應有之義,班主提出來便不顯突兀,大夥也完全可以理解。
無論如何,京城終究是要進一進的。
諸人不做他想,管不住弦桐不會想。沒了競藝這條路,想從人才濟濟的京城之中取下頭籌,只以十二月現在這點班底,根本難如登天。縱觀天下名班,哪個不是要幾代人筚路藍縷苦心孤詣才能成就的。
心系複仇大業的自家班主大人,真的等得了那麽久嗎?
當然不!
弦桐一面淺唱低吟,一面思緒飛速運轉。
種種分析之下,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弦月是真的打算再行孤身刺殺之事,她通知大家進京時決然的口吻,根本不是什麽放棄與三山班對峙,而是下定決心要入棠國。
攔得住嗎?
攔不住吧。
倏忽間,唱腔急轉直下,嘈嘈切切,如疾風拂掠松巒,琅琅鑿鑿,似浪濤激越石山,恰到了《禦淮》這一出。
“喂。”
一道聲音自耳畔響起,弦桐一怔,唱到一半的戲斷了開來。
“唔?”他轉過頭,望向弦月的清澈目光裏漾滿茫然。
“換一個,換一個,”弦月未察覺到弦桐的異常,只是皺着眉道:“大半夜的,天還這麽冷,唱點喜慶舒緩的,這金鼓之聲不應景。”
“哦。”弦桐從善如流,他理理思緒,換了一出《甘露寺》。
……
曲聲婉轉間,不覺已是天明。
夜空盡頭晨曦微露,天邊清晰可見的一線橘色正漸漸漫過藏青色的天際。
唱了整整一宿的弦桐終于顯出些許疲态,他的嗓子雖不會啞,身體也不見累,但弦月就是覺得他體力有所不濟,大概是挑不出什麽合适的選段了吧,弦班主不無不良的暗暗揣測。
“班主,要回房歇息一會兒嗎?”弦桐看她倚靠在自己身側似是在走神,便輕聲問道。
“嗯。”弦月怔愣着揉揉眼,是有些困了。
“回去睡吧。”弦桐撐着她的手臂将她從門檻上扶起,又緊了緊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自己的外衫,衣襕處已被露水沾濕,“等你醒了,我們便離開蕪城。”他道。
弦月未答,恍惚着點了點頭。
弦桐攙着弦月往院門口慢悠悠走着,還沒等越過院門跨過石階,便聽得院外響起一道清脆的喊聲。
“班主!”
定睛看去,來人卻是小白,她邊往兩人所在之處疾奔,手裏還邊晃着一張白晃晃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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