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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10-10 17:00:03 字數:5494
破浪號終于在近掌燈時分抵達風息灣。
風息灣不是大港,像破浪號這樣的大帆船無法駛入港內,而是在近海處下錨,改以小船将貨物運往港口。
位出鋒帶上嚴世安,領着李韶安、路無争以及另外二十名船員,劃着二十一艇小船,載着貨物往港口而去。
剛到港口,便見一名女子朝着他們招手,十分熱情地喊道:“二爺!二爺!”
“是秀麗。”李韶安笑道,“她消息總是靈通。”
“可不是。”準備到風息灣補充一些醫藥物資的駱無争,也在這艘載着位出鋒、嚴世安、李韶安及他的四人小船上。
嚴世安不自覺多看了對方幾眼,那是個漂亮、風情萬種又熱情奔放的女人……
船一靠碼頭,女子上前,身後還跟着兩名年輕姑娘。
“秀麗,你來得真快。”李韶安說。
“老萬在塔那邊,遠遠的就看見二爺的船……”金秀麗說着,注意到站在駱無争身後做男裝打扮的嚴世安,不由得愣了下,“這位是……”“喔,她是……”
駱無争正想解釋,惜字如金的位出鋒卻搶先開口了,“秀麗,帶她回火娘子,看好她,不準讓她到處走動。”
“咦?”金秀麗疑惑的打量着嚴世安。
“我得先去交貨收款,順便視察分行。”位出鋒再次叮囑道:“稍晚就回去火娘子,你看緊她。”說罷,他領着李韶安他們一行人離開。
目送着他們離去,金秀麗轉頭看着嚴世安,抿唇一笑,“你是個姑娘吧?”嚴世安先是一頓,然後怯怯的點頭。
“二爺的船上居然有活着的女人?真是稀奇。”金秀麗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兩回,“你怎麽會在破浪號上?”
“我……我落海被救。”
金秀麗一聽,露出驚訝又憐憫的表情,“唉呀,真是可憐的孩子。”
嚴世安幹笑一記,不知該說什麽。
“我叫秀麗,是火娘子的老板娘。”金秀麗笑視着她,“你叫什麽名字?”
“世……我叫初雪。”她說。
金秀麗微微一頓,眼底閃過一抹驚疑。
嚴世安猜想,她必定也知道位出鋒亡妻的事,就算知道得不多,至少知道她的名字也叫初雪。
“初雪……好名字。”金秀麗以笑意掩飾尴尬,“走吧,咱們先回火娘子,稍晚二爺他們就會來。”
于是,嚴世安跟着金秀麗去了火娘子酒館。
風息這海邊城鎮約有六百名住民,大多靠捕魚及船運相關行當維生,由于船只往返頻繁,不少客棧、酒館及青樓因應而生。
來到火娘子酒館,還未踏進去,嚴世安便看見門外站了幾名男女正談笑風生,還不時你摸我一把,我掐你一下,動作十分親昵,喔不,在她看來根本是輕浮。她心裏浮現許多不安及疑慮,忍不住皺起眉頭。
門口一名紅衣姑娘見老板娘帶了個人回來,笑問道:“老板娘,哪兒拐來這麽标致的小哥?”
“你眼瞎啦?”金秀麗沒好氣地輕啐一聲,“她是個姑娘。”
“唉呀,我還真看走眼了。”紅衣姑娘好奇的瞪大眼睛緊盯着嚴世安,“小姑娘,打哪兒來的?多大歲數了?”
“行了,別吓壞我的客人。”金秀麗說完,便拉着嚴世安走進酒館裏。
嚴世安驀地瞪大眼睛。這是棟三層樓的木造建築,一樓大廳擺了十幾張桌子,此時正是掌燈時分,客座全滿,而且大部分都是男客,看來都是船員或是販夫走卒之輩,許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穿梭在客桌間,時不時跟男客打情罵俏,互動暧昧。
警覺的神經一抽,教她不自覺防備起來。
她想,火娘子根本不是什麽酒館,而是打着酒館名號的青樓,她下意識看向身邊的金秀麗,心想她應是鸨兒。
位出鋒将她交給一個鸨兒?難道他将她帶到風息灣,不純粹是要将她放在這兒,而是要賣了她?
看她一臉驚恐又愠惱的瞪着自己,金秀麗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應該是誤會了什麽,但因為她是位出鋒第一個也是第一次帶來的姑娘,愛鬧的金秀麗忍不住想逗逗她,她一把抓緊嚴世安的手腕,“小姑娘,你可別想跑。”
嚴世安一驚,惶惑不安的看着她,“你……”
“二爺已經把你賣給我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在這兒做事吧。”金秀麗唇角一勾,深深一笑,“你若是不懂,大姊我可以一樣一樣慢慢教你。”
聞言,嚴世安奮力甩開她的手,一個轉身便跑了出去。
金秀麗未料她的反應如此激烈,當下吓得懵了,待她回過神來想把人喊回來,她卻已經不知去向。
她慌了,這可是位出鋒交托的人,現在卻……
“娘子,怎麽了?”這時,金秀麗的丈夫岳平緩緩地走了過來。
他缺了一條腿,只能拄着拐杖,行動不便。
金秀麗一臉懊惱後悔,“不好了,二爺的貓跑了。”
“二爺的貓?”岳平一臉困惑,“二爺什麽時候養的貓?”
“是只會說人話的母貓。”她說。
“嗄?”岳平瞪着眼,傻了。
風息灣對嚴世安來說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她一邊漫無目的地閑晃,一邊在心裏恨恨地腹緋,好你個位出鋒,你果然是混蛋!
原來他把她帶來風息灣,根本不是為了放生她,而是要将她賣到妓館裏賺皮肉錢。
她知道他壞,可她真沒想到他這麽壞。
不,他壓根就是壞,如果不壞,他怎會為了給馬報仇,就殺害無辜的她?如果不壞,他怎會漠視馬大山欺負她?如果不壞,他怎會想将她推入火坑?
這男人到底有什麽問題?他對她這麽壞,就因為她叫初雪?還是他根本就對女人有根深柢固的怨恨及厭惡?
他生長在有八個姊姊的家裏嗎?他被女人抛棄過、背叛過嗎?他……不,如果他真的那麽仇恨女人,為什麽要救她?當他發現她是個女人時,應該直接把她扔回海裏吧?
還有,他在馬大山第三次欺負她時,将馬大山抛下海去,并警告所有人不得再對她無禮,若他真那麽徹底的憎恨女人,又怎麽會做這些事?
她真的不懂他到底想怎樣,她完全沒個頭緒。
走着走着,一名彪形大漢跟她擦肩而過,撞得她整個人踉跄。
“臭小子!”大漢瞪着她,“你走路不帶眼的嗎?”
嚴世安被撞得半邊身子好疼,不服氣的瞪回去,“明明是你撞我!”看着大漢的臉,她不知怎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她非常确定自己沒來過風息灣,更不認識他。
“臭小子,你還不給老子我跪下道歉?!”彪形大漢蠻橫的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将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放開我!臭流氓!”她沖着他大叫,不肯屈服,“你講不講理?”
突然,彪形大漢像是驚覺到什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你是初雪那丫頭?”
當他這麽一喊,她的腦海中跑過了一連串的畫面,看見了一些屬于莫初雪的記憶。
這人名叫賈六,是游舫上負責看管姑娘的監管人,莫初雪落海前最後看見的人就是他。
“臭丫頭,原來你沒死!”賈六一把攫住她纖痩的胳臂,喜出望外,像是找回了什麽遺失的寶物般。
“不,我……我不是什麽初雪!放開我!”嚴世安用力掙紮着,極力否認,“我名叫世安,不是什麽初雪!”
“哼!你休想騙我!”他突然将她推倒在地,抓住她的腳,“梅老板手裏的姑娘都在腳踩上珞了個梅花印子,看你怎麽賴!”說罷,他便要脫去她的布鞋。
她一驚,原來她腳踝上的梅花烙印是這麽來的,為了不讓賈六看那烙印,她發狠重重朝他臉上踹了一腳。
她這一腳沒把人踢開,倒是踢出他的火氣來。
賈六惡狠狠的搧了她一巴掌,教她頓時眼前一片黑,耳朵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接着她感覺到自己被鈴了起來,她依着本能虛弱的求救,“救、救命……”她慢慢的可以看見一些來來去去的影子,“救我,不……”
雖不是光天化曰,但這大街上行人熙來攘往的,竟沒人出手幫忙或關切。
她一直掙紮讓賈六非常不耐煩,恐吓道:“你再不聽話,看我怎麽修理你!”
“不……”嚴世安覺得頭好痛,耳邊開始出現嗡嗡的響聲。
剛才那一耳光真的傷了她,她試着抵抗,卻不敵他的力氣,被他硬生生拖行着?
突然,另一只大手拉住了她,“把人留下。”
聽見那聲音,嚴世安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那是位出鋒的聲音,一個是要将她帶回游舫的壞人,一個是要将她賣掉的混蛋,此時此刻的她不知道該喜還憂。
“你哪個道上的?”賈六不悅地道。
“人是我的,留下。”位出鋒冷冷地道。
“你的?你是……啊!”賈六話未說完,整個人便往後飛出去,摔跌在地,他撫着被位出鋒重擊一掌的胸口,痛苦地道:“你……你敢劫我梅開的姑娘?”
“梅開?”位出鋒皺起了濃眉。
“沒錯,這丫頭是梅老板的人,誰想帶她走,就拿一百兩來贖!”
“一百兩?”位出鋒哼笑一記,“真是獅子大開口,這是梅老板的意思?”在他們對話的時候,嚴世安已經慢慢恢複暫時失去的視力,她清楚看見位出鋒一手抓着她,昂然挺立,兩只眼睛無畏冷冽地直視着賈六。
賈六在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的地方混了半輩子,早已練就一套識人的功力,一眼便知道眼前的人絕非等閑,不過失而複得的鴨子,他怎可能讓她飛了?
“一百兩貴?”他強忍着胸口的疼痛,哼道:“禦史大人的公子當初就是以八十兩銀子買她的處子之身,我家梅老板還沒算上她在梅開吃穿三年的花費呢!”位出鋒聽了,臉上沒什麽表情,只道:“我是長橋海運的位出鋒。”
一聽到他的名號,賈六傻了。“什……”
“我現在就住在火娘子,讓你們梅老板派人來拿贖身金吧!”丢下話,位出鋒惡狠狠瞪了嚴世安一眼,低聲道:“走。”
嚴世安被他拖着,他走得快,步伐又跨得大,她得小跑步才跟得上,一個不小心,她跌倒了。“唉呀!”她的兩個膝蓋就這麽跪在地上,疼得她眼角蹦出淚花來。
位出鋒先是一震,眼底迸射出歉疚又不舍的光,可是他很快便将那樣的情緒掩藏起來,他寒着臉,冷聲喝道:“起來。”
她擡起淚濕的眼,倔強的迎上他的目光,“我痛。”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亂跑。”
“你沒警告我,你是要老板娘看緊我,你怕我知道你想賣了我會逃走,不是嗎?”她被打了重重的一巴掌,現在又摔破了膝蓋,疼得她都快不能思考了。
聞言,位出鋒微頓,“賣了你?”
“我都知道了!”嚴世安氣呼呼的瞪着他,“你想把我賣給秀麗老板娘,讓我在那挂羊頭賣狗肉的酒館裏賺皮肉錢!我雖然是游舫上逃出來的,可是我……”她話未說完,他突然低笑起來。
她一怔,木木的望着他,她得說,從來不笑的他突然笑出聲音來,讓她心裏直發毛。
“我花一百兩幫你贖身,再将你賣給秀麗?”他用一種“你真是蠢貨”的眼神睨着她,“秀麗得用多少銀子才能買下你,你值嗎?”
“咦?”她心頭一震。
金秀麗開的那間酒館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能出得了多少銀兩買下她?他剛才已經答應用一百兩幫她贖身,那麽最少最少也得用一百兩轉賣給金秀麗吧?這筆買賣不只沒半點賺頭,根本還倒貼。
“我看你腦子被打壞了。”位出鋒眉心一沉,懊惱地道:“回去再同你算帳。”
金秀麗一直等在酒館門邊,見他們回來,她大大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總算找到她了。”她走上前看着嚴世安,蹙眉一笑,“我的姑奶奶,你要是丢了,我可怎麽對二爺交代?”
聞言,嚴世安着實不解,她要跟位出鋒交代什麽?她對位出鋒而言什麽都不是,她不見了,位出鋒只當是丢了一件貨品吧?
“唉呀!這是怎麽回事?”這時,金秀麗發現她臉上又紅又腫,驚疑地看向位出鋒,“二爺,該不是你動的手?”
位出鋒濃眉緊皺,懊惱地道:“我要為稱破了不打女人的例嗎?”
金秀麗噗哧一笑,“二爺還真生氣了……”
“我明明要你看緊她,你卻把她吓跑了?”位出鋒忍不住責備道。
金秀麗尴尬地笑道:“我看她那麽天真可欺,忍不住跟她開了個玩笑,誰知道她當真了,而且還一扭身就跑了。”
嚴世安疑惑的看着她,玩笑?所以說,位出鋒并沒有要将她賣給金秀麗,一切都是金秀麗為了好玩才……
“二爺也知道我家那口子行動不便,哪裏追得上她這只靈活的小貓?”金秀麗瞥了她一眼,“初雪姑娘,我是鬧着你玩的。”
嚴世安怔怔的看着金秀麗,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麽說來,她跑出去,挨了賈六一巴掌,又讓位出鋒無故花了百兩為她贖身,都只是因為一個玩笑?
“真是對不住,你可不要生氣。”金秀麗讨好地握着她的手,“話說回來,我認識二爺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緊張,可見得你……”
不待她話說完,位出鋒已愠惱的打斷道:“住口。”他眼底竟有着難得一見的慌張及腼腆,“金秀麗,你當真要惹惱我?”
“不敢。”金秀麗假意害怕的縮了縮脖子,然後一個欠身。
位出鋒斜瞪了她一眼,反手抓住嚴世安,拉着她便往裏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