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2)
更新時間:2017-10-10 17:00:03 字數:5556
稍晚,魏祈見到了位出鋒,順口提道:“位二爺,你府上有個丫鬟名叫初雪,是嗎?”
位出鋒斜眼睨着他,“你才剛到,就忙着到處認識我府裏的丫鬟?”
“這丫鬟跟尊夫人同名,也真是夠巧的了。”魏祈續道:“我聽說她是你從北方帶回來的?”
“不,”他眉梢一挑,淡淡地糾正道:“撿回來的。”
魏祈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哪裏撿得到這樣一個俏姑娘,你可得告訴我。”
“賢王爺近來可能是太悠閑了,居然像個女人似的到處打聽這些毫無意義的事。”位出鋒感到不以為然,而且聽到其他男人對莫初雪如此有興趣,就算對方是他的好友,他也感到不是滋味。
魏祈不愠不惱,臉上依舊挂着微笑,“怎會是毫無意義的事?你撿到一個跟死去的位夫人同名的姑娘,豈不妙哉?”
一聽他提到“死去的位夫人”,位出鋒目光一沉,不說話了。
見他表情變得不悅深沉,魏祈識趣地道:“行,行,我知道你不愛提起位夫人,不過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位出鋒瞥了他一眼,要他有話快說,別磨磨蹭贈的。
“我今兒進府時,剛好撞見三個婢女欺負這位初雪姑娘,不只絆倒她,還将一盆髒水往她頭上倒。”
位出鋒神情一凝。
魏祈皺了皺眉頭,“本王在位府出入也有一段時間了,還真沒看見有丫鬟被欺負過……”
“她不是丫鬟。”聽魏祈左一句丫鬟,右一句丫鬟,他不知怎地覺得剌耳。
她不是丫鬟,他也從沒打算拿她當丫鬟,但這麽一來,她在位府又是什麽樣的存在?客人嗎?他花一百兩銀子贖來的女人,怎能稱之為客人?可若她不是客人,又是什麽?
Advertisement
為什麽她名叫初雪?為什麽她心裏有了別人?若她不叫初雪,她心裏沒有其他人,他是不是就能清楚界定她的身分?
不,這件事跟她叫什麽名字,或是心裏有着別人都沒關系,最大的問題在于他,他心裏有傷,禁不起再一次的背叛。
他對她動了這麽多年來都不願承認自己還有的感情,他對她有了期待及渴望,他想要她,卻又害怕……
“你這表情……”魏祈凝視着他,唇角懸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真可怕。”
迎上魏祈的眼睛,位出鋒眉心一擰。
“位二爺,本王所認識的你不管面對何人何事總是很果斷、很篤定,可這位初雪姑娘讓你彷徨猶豫了……”魏祈深深一笑,“她不是丫鬟,也不是客人,那麽她是……”
被他一語道中心事,位出鋒懊惱地打斷道:“她是我花一百兩銀子贖來的,我想當她是什麽,她就是什麽。”
魏祈一怔,“花一百兩銀子贖來的?她到底……”
“別問她的事。”位出鋒态度強硬地道:“你這次來就是為了打探這些無謂之事?”
魏祈知道他不想說的,就算把他吊起來毒打三天,他也一個字都不會說,他笑嘆一記,話鋒一轉,“我這次來,除了要委托你運一批軍需品前往東北,還有另一件要事要跟你商讨。”
“要事?”位出鋒不明白還有什麽事比托運軍需品還重要?
“你聽說了嚴家的事嗎?”魏祈的神情轉為凝肅沉重。
位出鋒不解地反問:“嚴家?什麽事?”
“嚴家小姐遭到殺害。”
聞言,位出鋒陸地一震,得知那位善良開朗的嚴家小姐遭到殺害,他的胸口不知怎地一揪。
他想起那日在港口附近飯館裏的情景,他還記得她的樣子,還記得她的聲音及溫煦笑容,她遭到殺害?怎麽會?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魏祈直視着他。
“我怎麽會知道?”位出鋒急切地追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你停泊汝安之時。”魏祈說。
位出鋒表情凝重,似乎意識到什麽,卻又存疑。
“嚴家人一口咬定是你所為。”魏祈說:“逃過一劫的侍童跟婢女指證歷歷,說殺害嚴世安的兇手提到奔雪,且自稱是你。”
“我确實對于奔雪的事感到憤怒,但冤有頭債有主,我不至于對不相幹的人下手,尤其是個小姑娘,再說,我早已對此事釋懷,又怎會加害于她?”
“釋懷?”魏祈一臉困惑,“你不是說無論如何都要讨回公道嗎?”
位出鋒眉心一攏,“我确實那麽說過,不過那是在我看見嚴世安之前……”
于是,他将自己在飯館所見,詳詳實實的告訴了魏祈。
魏祈聽了,難掩悲憫。“聽你這麽一說,本王也覺得好心疼,這麽一個善心的姑娘,竟遭此橫禍。”
“你說逃過死劫的婢女跟侍童說兇手自稱是我?”
“沒錯?”
“這麽說來,是有人欲嫁禍于我,殺嚣小姐。”位出鋒說着,眼底迸射出兩道銳芒。
“有人利用奔雪之死,制造你跟嚴家之間的仇恨及對立。”魏祈跟着分析道。
“我未殺嚴小姐,嚴小姐卻因我而死,她成了犧牲品。”想到嚴世安,位出鋒痛心又憤怒。
是誰如此狠心,竟為了陷他于不義,殺害一個無辜又無害的小姑娘?她做了那麽多的善事,幫助那麽多的孤兒,卻遭此下場,老天爺,稱可有長眼?
“總之,嚴世浩向當地官府報案後,官府以查無實據遣走了他,并将此事壓下,此舉令嚴世浩十分不滿。”魏祈憂心地道,“據我所知,嚴世浩已經離開汝安,估計會來到長橋為他妹妹讨回公道,你要小心。”
“嚴世浩不是個小人,他來了,我不需要提防他,真正的小人還在暗處……”
位出鋒眼底閃過一抹肅殺,聲音低沉,“我會找到小人,替嚴家小姐報仇。”
嚴世安正準備更衣就寝,忽聽見敲門聲。
“誰?秀竹嗎?”她猜想應是負責幫她送膳的那名婢女。
“我。”怎料傳來的竟是位出鋒的聲音。
她愣了一下,連忙将已解開的腰帶又綁了回去,走到門邊,她打開房門,疑惑的看着門外神情冷肅的他。
“這麽晚了,有事嗎?”
“今天發生了什麽事?”他問。
嚴世安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她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麽事。”
“聽王爺說,你被欺負了?”位出鋒又問。
“你該知道沒人欺負得了我。”她張大一雙水靈又倔強的眼眸望着他,“我不是會乖乖站着捱打的人。”
“可我聽見的不是這樣。”
“你聽見什麽都好,這事我自己會解決。”
“解決?”這真是太有趣了,位府由他做主,她能解決什麽?“知道那幾個婢女的名字嗎?認得她們的樣子嗎?”
“不知道,不記得了。”嚴世安直視着他,“你想幹麽,教訓她們?還是把她們趕出位府?”
位出鋒唇角微微一勾,“你希望我怎麽做?”
“我希望你什麽都不要做。”
他微怔,“難道你不希望有人替你出頭?”
“不希望也不需要。”她語氣堅定地道,“與其樹敵,不如結盟。”
聞言,他哼笑一記,“想不到你還懂戰略。”
“這不是什麽戰略,不過是做人處世的道理。”她續道:“要是你為了我教訓她們,只會讓她們更加讨厭我,讓我的處境越來越艱難,我以後還怎麽在位府待下去?”
“你打算一直待在位府?”位出鋒試探地問道,莫非她現在已經打消了尋找情郎的念頭?
嚴世安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贖了她的身,按理說,她是他的了,可她口口聲聲說要找念祖,現在又要怎麽自圓其說她不想離開位府?
再說,他對她到底是什麽想法她也還搞不清楚,他忽遠忽近又若即若離,那些為她做的事、對她說的話,總讓她有無限的想象,可他又常常毫無預警的推開她,好像她是什麽可怕的瘟神。
他如此反複又難以捉摸,是因為她是一個跟他死去的妻子有着相同名字的女人嗎?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位出鋒又問:“你不找念祖了?”
“我……”嚴世安一臉木然,腦袋一片空白。
“你說他在南方,南方的什麽地方?”
“我……”
那是她胡謅的,根本沒有什麽南方的念祖,念祖不是她的情郎,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而且已經被陷害他的兇手殺害了,她多想告訴他事實,可是這麽一來,她要如何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不可思議的經歷?
再說,他雖沒為了奔雪殺害她,但他确實因為奔雪之死而恨着嚴家,要是知道她是嚴世安,他會怎麽做?知道她宿在莫初雪的身子裏,卻根本不是莫初雪,他會不會覺得她可怕或是惡心?
“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暫時,她也只能繼續騙他了。
位出鋒直勾勾的望着她,所以她還沒放棄尋找念祖,只是不知從何尋起?知道她依然癡心期待着與情郎重逢,他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她是個深情專情的女人,他感到高興,但這也表示她的心裏容不下任何人,包括他。
他打從一開始幫助她、維護她,就不是出于私心及私欲,按理說,他不會因此感到沮喪失落,可此刻,他的心卻跌進幽暗的深谷裏,自己高築多年的心牆就這麽被她輕易推倒,他不甘心也懊惱。
“我會讓人幫你打聽,相信不用多久,你就能離開位府了。”說罷,他旋身而去,很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嚴世安望着他的背影,胸口一陣揪緊。
他方才眼底的情緒她見過,上次在船上,他将艙房讓給她之時也是這樣的……
“位出鋒,可我……不想離開。”她喃喃地道。
是的,她不想離開,因為她無處可去,因為她得找出真兇,因為她……已經喜歡上他了。
不管他受過什麽傷,她只想讓他知道,傷是可以被治愈的。
“鳳公子回來了。”
被位出鋒派至河東談買賣的趙人鳳返抵位府。
打從他進門,那些婢女們便滿臉欣喜雀躍,一個個迎上前去。
“鳳公子,辛苦了。”
“鳳公子,一路上可順遂?”
“鳳公子,你好像痩了一點,一定是吃不慣外面的東西吧?”
趙人鳳被一票婢女們簇擁着走向主屋大廳,而蘇樂餘正在那兒指揮着仆婢們打掃,見他回來,她也滿臉笑意地迎了上去,“鳳哥哥,你回來了。”
“樂餘,兩個月不見,你又變得更美了。”趙人鳳嘴甜,總能逗樂這些姑娘們。
“哪裏變美?”蘇樂餘嘆了一口氣,“要是我真變美了,二爺怎會無視我的存在?”
趙人鳳一笑,“二爺回來多久了?”
“十天有了。”她說。
“怎麽,他又讓你不開心了?”趙人鳳知道蘇樂餘滿心崇拜愛慕着位出鋒,只可惜妹有情,郎無意。
蘇樂餘秀眉一擰,咬牙切齒地道:“二爺帶了一個低賤的妓子回來,還為了那妓子教訓我,你說我能開心嗎?”
聞言,趙人鳳感到有些吃驚,“妓子?”
位出鋒喪妻後,就只當一只采蜜的蜂,從不當種花的園丁,這次出航,他竟帶回一個妓子?他好奇極了。
“怎麽一回事?”
“二爺在風息灣替那個妓子贖身,還把,帶回位府奉為上賓。”她一臉不甘,“他把她安置在淌塵軒,還派了個丫鬟讓她昏遣,嘴上說她是客人,但依我看,他根本已是她的入幕之賓。”
“二爺從沒帶女人回來過……”趙人鳳摩挲着下巴思索着,“這女人肯定有什麽特別的吧?”
“她名叫初雪,莫初雪。”她說。
他一怔,“初雪?你是說跟……”
“對,就跟死去的夫人同名。”蘇樂餘難掩妒恨,“二爺定是因此才将她帶回來。”
知道位出鋒帶了個女人回府,對方還跟李初雪同名,趙人鳳掩不住心中的一陣興奮。
他從前并不知道搶走或偷走別人的女人是多麽讓人興奮又喜悅的事,直到他偷了李初雪。
李初雪十六歲那年過府住了兩個月,那兩個月間,位出鋒因忙着生意,沒有時間陪伴或照應她,因此陪她解悶的差事便落到他頭上。
他每天陪着李初雪談天說笑,陪她去看戲、陪她去拜佛、陪她看日落、陪她逛大街,陪着陪着,李初雪戀上了他,并向他吐露心聲,表明愛意。
他告訴她,待她十七歲便央請姨母位老夫人代他向她家提親,她滿心期待。隔年,位老夫人請人去提親了,但新郎卻是位出鋒。
她嫁給位出鋒後,鎮日悶悶不樂,有時也以淚洗面。她是個渴望陪伴,渴望被憐寵的女人,可位出鋒什麽都滿足不了她,甚至她生産時,位出鋒也不在她身邊,她像朵不被滋養、無水灌溉的花兒,日漸枯萎。
某個位出鋒出航的夜晚,李初雪來到他面前泣訴內心寂寞,他顧忌着位出鋒的身分及權勢,卻還是沒能忍住,與李初雪成了好事。
那天,他在惶惶不安中開始,卻在亢奮歡愉中結束。偷了位出鋒的妻子,讓他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甚至是成就。之後,他便跟李初雪維持着這樣的不倫關系,李初雪得到了安慰,他也得到了快活。
兩人各取所需,相互療愈的關系持續了兩年,直到位學齊三歲那年,李初雪開始鬧着要跟位出鋒攤牌,吵着要他娶她,因為她懷上他的孩子了。
此時,他終于意識到事态嚴重。
擔心李初雪會毀了他在位家處心積慮想得到的一切,他一不做二不休,在一個下着雷雨的夜裏,将李初雪推入位府的養心湖中……
死了一個李初雪,他的樂趣沒了,沒想到現在又來了一個莫初雪,快哉!他又有樂子可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