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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10-10 17:00:03 字數:5297
自從嚴世安将耳環及鏈子送給秀竹為她娘親醫病後,秀竹簡直把嚴世安當成神一般的敬愛着,私底下,她也跟許多仆婢們提起此事,大家對嚴世安的印象也因此改觀。
這日用完午膳,嚴世安要秀竹帶她在府裏四處逛逛消食,秀竹興高采烈地一口答應。
兩人離開滌塵軒,朝着主屋的方向而去。
從滌塵軒到主屋得穿過兩處院落,秀竹非常熱絡,一路上像只小麻雀般吱吱喳喳地介紹着位府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走着走着,前方有一道連接兩處高地的小橋,橋下是一個大土坳,看來從前曾經是個水池。
“這兒以前是個水池吧?”嚴世安問道。
秀竹點頭,“是的,夫人她……就是在”一兒溺死的,夫人發生意外後,二爺為了小少爺的安全,又不想他觸景傷情,便命人填了這個水池,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原來如此……”想起三歲的位學齊當年目睹娘親溺斃在水池裏,小小的心靈不知受了多大的創傷,嚴世安就忍不住揪心鼻酸。
才剛過橋,迎面來的人正是蘇樂餘跟幾名跟前跟後的仆婢。
嚴世安一眼看見她身邊帶了一個六、七歲的男孩,那男孩正是之前在她窗外探頭探腦的孩子,她不由得定定的望着他。
男孩的視線與她對上,一臉羞赧,立刻躲到蘇樂餘身後去。
“蘇姑娘……”秀竹一見蘇樂餘,立刻恭敬地行禮。
蘇樂餘像是看不見秀竹似的,直勾勾的瞅着嚴世安,她不客氣地問道:“去哪兒?”
“我去哪兒應該不由蘇姑娘管。”嚴世安勾唇一笑。
“這位府上下都歸我管。”蘇樂餘冷冷地道,“尤其是那種不檢點的女人更要歸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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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世安沒動怒,反倒氣定神閑的一笑,“蘇姑娘不是當家主母,派頭卻不小。”
“你!”蘇樂餘氣惱的拔高了音調,“你說什麽?!”
“蘇姑娘,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不好嗎?”
“不好!”蘇樂餘恨恨地道,“我見你就是不開心!”
“那好。”嚴世安淡淡一笑,“要麽我避着你,要麽你避着我,那便也無事了。”
“我避着你?你憑什麽啊?”她那氣定神閑的樣子教蘇樂餘更加惱火,“你不過是個下賤的妓子,要不是有幾分狐媚的本事誘惑了二爺,你進得了位家大門?你可別以為自己巴住了二爺,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野雞就是野雞,老夫人是不可能接受你這種出身的女人!”
嚴世安未做反應,可一旁的秀竹卻已經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怯怯地道:“蘇姑娘,你別這麽說話,要是二爺知道了,可……”
秀竹話未說完,蘇樂餘便狠狠的搧了她一巴掌,教訓道:“這兒有你說話的分嗎!”
嚴世安立即一個箭步上前,憤怒地道:“蘇樂餘,你別太過分!”
她是俠女性情,見不得別人可憐,也見不得別人被欺,蘇樂餘欺她可以,但欺她身邊的人就是不行。
秀竹這陣子伺候她,她早已将之視如冬梅第二,她可是拿她當妹妹一樣看待,現在蘇樂餘欺負她妹妹,她豈能忍氣吞聲?
“我就是這麽過分,你能奈我何?”蘇樂餘擡起下巴,睥睨着她。
“你真可悲。”嚴世安神情嚴厲地道:“仗着父親對位家有功,就拿着雞毛當令箭,狐假虎威!”
“你說什麽?我狐假虎威?”蘇樂餘瞪大了竄燃着怒焰的銅鈴大眼。
“難道不是?”嚴世安目光一凝,“光是看你對待這些仆婢們的态度,就知道你是個心胸狹窄、尖酸刻薄的人!”
蘇樂餘自幼在位府長大,因為父親的關系,大家對她都十分客氣尊敬,尤其是李初雪死後,位老夫人有意将她收房,大家都認定她是準夫人,對她更加禮敬,甚至是逢迎讨好。
從沒有人敢這樣挑釁她、批判她,與她正面起沖突,而莫初雪不過是個妓子,就算得了位出鋒的寵,終究還是個低賤的女人,居然敢當着仆婢的面跟她作對?
蘇樂餘決定給她一個教訓。
“莫初雪,是你找事!”她猛地伸手拽着嚴世安的衣襟,一個轉腰,便将她推下一旁的土坳。
“啊!”嚴世安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滾進土坳裏,頭昏眼花。
秀竹見狀,驚呆了,一時間忘了反應,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蘇樂餘得意的看着一時之間爬不起來的嚴世安,嘴角懸着一抹勝利的笑意。此時,一直安靜無聲的位學齊突然放聲尖叫。
“齊兒,你怎麽了?”蘇樂餘一見,立刻伸手要拉他。
位學齊一把将蘇樂餘的手推開,跑下土坳,抱着嚴世安哭叫着,“不行!不行!不可以!”
這一幕,教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嚴世安看着撲在自己身上的位學齊,他的小手緊緊抓着她,微微發抖着,那害怕又傷心的模樣,她想,她跌落土坳之事掀開了他心中的結痂,讓那曾經的傷口又曝露出來,她一陣心疼。
她忍着腰際的不适,勉強坐了起來,将他緊緊抱在懷裏,溫柔安慰道:“不哭,沒事,沒事。”
位學齊擡起淚濕的小臉,先是疑惑,然後抿着的唇微微顫抖,一副在忍耐着什麽的樣子。
嚴世安垂眸注視着他,不舍地道:“好孩子,不哭,我沒事。”
位學齊的小手仍舊緊緊的拽着她的衣服,整個人窩在她懷裏。
蘇樂餘看着這一幕,感到相當氣憤。
自從李初雪死後,位學齊就變成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不會哭也不會笑,她費盡心思想走進他心裏,讓他依賴她,可不管她怎麽做,他跟她就是不親。
而她會花大把時間跟精神在位學齊身上,,為的就是讨位出鋒的歡心,可是這麽多年來,位出鋒依然不肯多看她一眼。
她無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要不到的,這個不知來歷的女人卻輕而易舉的得到了、要到了,她不只攫住位出鋒的心,如今連位學齊也……
感覺到自己所渴望期待的一切都将灰飛煙滅,蘇樂餘又惱又慌,她跑下土坳,一把将位學齊抱住。“齊兒,跟我回去!”
位學齊哭叫不從,兩只小手死命抓着嚴世安不放。
“蘇樂餘,你放開他,你吓壞孩子了!”嚴世安努力按捺着脾氣。
“你住口!放開他!”蘇樂餘惱羞成怒,“別用你那肮髒的手碰位家的小少爺。”
“蘇樂餘,你可以冷靜一點,講講道理嗎?”嚴世安直視着她,眼中沒有半點敵意,只有誠懇。
她誠心的希望蘇樂餘能冷靜下來,因為她看得出來位學齊已經吓壞了。
“閉嘴!你這可惡的女人,都是你!”蘇樂餘簡直失去了理智,就像戰場上殺紅眼的士兵一般。
為免傷害到位學齊,嚴世安忍痛松手,放手前,她用深沉而真摯的眼神直視着他,柔聲地道:“齊兒乖,先跟蘇姑娘回去。”
位學齊像是感覺到什麽,停止了哭叫。
看着他眼底的無助,嚴世安的胸口一揪,疼得她幾乎要掉下眼淚,她心裏有道聲音對她說:嚴世安,你要救這個孩子。
是的,就算他不是她傾心的男人的兒子,以她的脾氣性情,也不可能視而不見。
“你聽話,我會去找你。”她在位學齊耳邊輕聲說着。
蘇樂餘一把将位學齊抱起,像是掠奪了什麽至寶般的得意。這會兒,位學齊不哭不叫,只是張着兩只圓滾滾的眼睛,癡癡地望着嚴世安。
定安街,長橋航運的鋪子。
位出鋒正在書房審閱着賬房老高剛交上來的賬冊,兩人一筆一筆的核對。
李韶安來到門口,輕喚一聲,“二爺……”
位出鋒擡起頭瞥了他一眼,“有要事?”
“是。”李韶安的神情相當嚴肅。
位出鋒一聽,擱下了賬冊,“老高,你先出去。”
“是的,二爺。”老高轉身,快步離開。
李韶安走進書房,順手掩上了門,然後快步來到書案前。“二爺,是你之前要我去查的事……”
位出鋒目光一凝,“查到了什麽?”
“這……”李韶安擰着眉心,欲言又止。
“有什麽不能說?”位出鋒眼底迸射出銳芒,“照實。”
“二爺要我找人去汝安查查嚴家小姐遇害之事……”
位出鋒不耐地道:“做什麽吞吞吐吐?究竟查到了什麽?”
李韶安知道位出鋒的脾氣,他要是再這麽磨蹭,位出鋒肯定要發火,他面有難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道:“咱們停泊汝安之時,鳳少爺也在汝安。”
位出鋒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鳳少爺來去匆匆,只停留了不到一日就離開了。”李韶安續道:“聽風茶樓的掌櫃親眼看見了他,當時以為他是與二爺同行。”
位出鋒臉上覆着寒霜,一語不發。
趙人鳳當時人應該在長橋,為何會偷偷去了汝安?他在汝安究竟做了什麽事?難道……
“二爺,”李韶安遲疑地又道:“嚴家小姐的事,會是鳳少爺……”
位出鋒擡手制止了他,神情凝肅卻平靜地道:“我立刻給嚴家寫封信,你派人快馬送去。”
“是。”李韶安恭謹地應了一聲。
“還有……”位出鋒直視着他,“找幾個面生的小兄弟跟着趙人鳳,不管他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去了哪裏,都要如實悉數通報,一點蛛絲馬跡都不容錯過。”
“明白。”李韶安抱拳一揖,“我這就去辦。”
李韶安前腳剛走,有人進來通報,“二爺,莫姑娘來了。”
位出鋒沒想到她會到這兒來找他,先是一愣,然後掩不住歡喜地道:“快請。”
不一會兒,嚴世安來到門口,身後還跟着秀竹。
嚴世安站在門外,問道:“沒打擾你吧?”
“進來吧。”見秀竹也在,位出鋒試着壓抑幾乎快藏不住的歡喜。
嚴世安讓秀竹在門外候着,自己走了進去,然後将門掩上。
她才剛掩上門,位出鋒便站了起來,飛狹的繞過書案走向她,他低聲道:“別出聲。”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勾起她的下巴,親了下她的唇。
嚴世安面紅耳赤,驚羞的嗔道:“原來你是這種人……”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勾唇一笑。
“是啊,早在你在船上對我做那些事時我就知道了。”她故作嗔怒。
“你是指我脫了你衣服之事?”他一臉無辜,“天地良心,當時我一心想救你,心無雜念。”
“那後來呢?”嚴世安沒好氣地又問:“在秀麗姊的酒館,還有在你的艙房裏……”
“在秀麗那兒,我只是想吓你,讓你打消上船的念頭,至于在艙房裏……”位出鋒一笑,“好吧,我确實動了心念。”
看着他的雙眼,她不知怎地心頭一熱。
剛遇到他的時候,他是個冷漠、防備心重,甚至帶着攻擊性的人,像是一扇永遠不會開啓的門扉,任由人怎麽敲,也不會有什麽響應。
當他對她壞時,她真是恨透了他,可不知為何,她又無法真的恨他,只因她在他眼中發現了傷。
如今,他對她敞開心房,眼底眉間都綻放着笑意。她知道,他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個暖床的女人,而是一個暖心的姑娘。
而她,暖了他的心。
從前總是冷得像冰、沒有一點溫度跟人味的他,如今也能跟她開這樣不正經的玩笑了。
嚴世安溫柔地輕推了他一下,笑嘆道:“好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位出鋒有些不解,“重要的事?”
“嗯。”她點點頭,“我想跟你要個人。”
他眉心一擰,“要個人?誰?”
“齊兒。”她說。
位出鋒愣了須臾,才問道:“你跟我要齊兒?那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的妻子死後,你因忙于航運事業,便将齊兒交給蘇姑娘照顧,我也知道你向來不過問蘇姑娘如何教養齊兒,但我希望你能适度的介入。”
他沉默了一下,眼底流轉着許多情緒。
“我想……你應該知道齊兒有多麽不快樂吧?”嚴世安斟酌着問道。
“自從目睹他娘發生意外後,齊兒已經好幾年不哭不笑了。”位出鋒眼底閃過一抹沉痛,“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始終幫不了他。”
“不,”她輕捧着他的臉,深深的注視着他,“你不是無能,而是你也受了傷。”
迎上她溫柔卻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他心頭一撼。
“兩個受傷的人是無法一起慰藉的,有時反而會沉淪到更深的傷痛裏……”嚴世安認真也真誠地道:“可以讓我試試嗎?讓我治愈你們的傷……”
“初雪……”
“齊兒還是個孩子,他需要的是疼愛,他當在歡笑時歡笑,哭泣時哭泣。”她續道:“蘇姑娘太在乎你的看法,她為了讨好你而求表現,以至于忽略了齊兒的需求,我喜歡孩子,我也照顧過很多孩子,所以……給我機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