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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10-10 17:00:03 字數:5185

位出鋒倒抽了一口氣,心情一時無法平複。他不是感到害怕,而是他從來沒想到真有這種事。

過了好一會兒,他困惑的望向嚴世浩,“你……知道?”

“嗯。”嚴世浩點點頭,“世安在牢裏時告訴我了,我原本也不信,可她說出我們小時候的事,那是只有我們自家人才知道的。”

“所以你們……是兄妹關系?”位出鋒問。

“看起來不是,但事實上是。”嚴世浩苦笑道,“老實說吧,我到現在還是有點難以調适,因為她的樣子變了,可她真真切切是我的妹妹。”

看位出鋒一副深受打擊、難以接受的反應及表情,嚴世安感到難過又不安,他會覺得她是半人半鬼的東西嗎?

如果是,她也不怪他,畢竟這不是能教人輕易接受的事情。

“二爺,我不是有意瞞你,而是……”她眼睑低垂,神情惆悵,“我的存在若讓你感到不舒服,那我便随大哥回汝安。”

“世安……”嚴世浩一聽,露出心疼不舍的表情。

他不是不能接受變了模樣的妹妹,而是他知道她失去了位出鋒,這輩子都無法快樂。

位出鋒低着頭若有所思,然後長長一嘆,突然,他輕輕的笑了。

嚴世浩跟嚴世安互看一眼,皆是閑惑不解。

“天……”位出鋒擡起臉看着嚴世浩,然後再看着嚴世安,像是松了一口氣,“原來你們是這樣的關系,我可放心了。”

“咦?”嚴世浩跟嚴世安又是一愣。

“所以你是嚴世安,不是莫初雪?”他直視着嚴世安,“你讓齊兒喊你安姨,也是因為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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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嚴世安怯怯地道:“我知道這有點可怕,所以……”

“可怕?”位出鋒蹙眉一笑,“哪裏可怕了?這是老天爺的安排,不是嗎?”

“二爺,你……”

位出鋒凝視着她,深情地道:“我愛的是你,不是你的名字或你的身分。”

聞言,嚴世安感動得熱淚盈眶。“可是……你真的不覺得我可怕?”

“你的死,嚴格說起來是因為我。如今老天垂憐,讓你宿在莫初雪身上,來到我身邊,不只圓滿了我的生命,讓齊兒自喪母的陰霾中解脫,也給了我補償你的機會,這是老天爺的恩典。”說罷,他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嚴世安的手微微顫抖,淚如雨下。

“你曾對我說過你不想當初雪。”位出鋒嗓音柔沉地道。

她點點頭。

“當時我以為你只是不想跟初雪同名,現在……我知道真正的原因了。”他笑視着她,“世安。”

聽見他這麽喊,嚴世安再也忍不住哭出聲音來。

位出鋒一把将她扯進懷裏,緊緊的抱着。

她偎在他懷裏,将臉埋在他胸口,終于可以真正安心了。

一旁的嚴世浩看着,也落下了男兒淚,他偷偷的轉頭拭淚,再将臉轉回時,發現位出鋒正看着他,他先是一怔,而後用眼神向位出鋒傳遞他最深切的謝意。

數日後,紹子龍趕到長橋,聽聞嚴世浩在位府,立即前往拜見。

經嚴世浩解釋說明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紹子龍為奔雪之事親自向位出鋒致歉。

位出鋒原諒他,也不再追究。

紹子龍又聽嚴世浩說嚴世安借莫初雪的身體重生之事,雖然震驚,卻感欣慰。

他真心誠意給予嚴世安跟位出鋒祝福,并保證從今往後不再魯莽行事,給嚴家添麻煩。

兩人臨去前,位出鋒向嚴世浩承諾待至汝安時會前往嚴府拜會,并商談河運及海運的合作事宜。

之後,為了讓嚴世安能以嚴世安的身分在長橋生活,位出鋒對內對外都宣稱她是化名莫初雪的嚴世安,而她化名莫初雪來到他身邊,則是為了化解兩家的宿怨。長橋是由位出鋒一手打造,在長橋,幾乎沒有什麽事不是他說了算。

他這麽說,就算有人半信半疑,最終也還是信了。而原本理該背上兩條殺人罪的趙人鳳,也因為嚴世安還活着而逃過了死劫,改叛流放三十年。

位出鋒出航不久,位老夫人從京城來了。

得知位老夫人來到長橋,嚴世安立刻帶着位學齊、蘇安北跟蘇樂餘一行人前往泰安門前迎接。

馬車剛到,蘇安北便趨前,“老夫人,一路上都平安吧?”

位老夫人坐在馬車裏,神情雖略顯疲态,但精神還好,只是眼底帶了一抹難解的憂愁。不為別的,就因她在京城已得知長橋所發生的事情,更知道她一手帶大的親外甥不只私通并殺害表嫂,還想謀殺表兄以奪得位家的一切。

親外甥的背叛對她來說是莫大的打擊。

“還好。”位老夫人說完,看着面生的嚴世安,再看着緊緊抓着她的手的位學齊,愣了一下。

因為她一直住在京城,位學齊又遭逢母喪而自我封閉,雖是祖孫關系,兩人卻不太熟悉。

“齊兒,你長高了。”她看着位學齊,先開了口。

“齊兒,”嚴世安輕輕的拉了下位學齊的手,提醒道,“快跟祖母問安。”

“齊兒向祖母問安。”位學齊怯怯地說。

位老夫人微微一笑,“好,乖,真乖。”說完,她疑惑的看着嚴世安,“你是……”

“晚輩嚴世安,見過老夫人。”嚴世安恭謹的福了個身。

“嚴世安?”位老夫人愣了一下,“怎麽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你是……”

“老夫人,”蘇安北連忙解釋道:“嚴姑娘是汝安嚴家的小姐。”

位老夫人一怔,驚疑的看着她,“你是嚴家的小姐?”

嚴家先祖當年跟位家先祖其實是有往來的,只可惜後來因各擁其主,從此王不見王,政争結束後,位家因與朝廷關系密切,奪得各種先機,與失勢的嚴家的關系越來越緊張。一年前,她還聽說在競馬大賽上,嚴家養子害死奔雪,惹得兒子一怒之下幾乎斬斷嚴家生路。

怎麽現在嚴家小姐竟會出現在長橋,還跟位學齊如此親密?

“蘇總管,”她看着蘇安北,“看來位家變化極大。”

蘇安北蹙眉笑嘆,“是的,老夫人,詳情咱們回府再說吧!”

“也好。”位老夫人颔首,又不經意的瞥了嚴世安一眼。

花廳裏,位老夫人坐在那張鋪着軟裘的黃花梨木椅上,兩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嚴世安,而位學齊捱在嚴世安身邊坐着,一只小手緊緊拉着她的手。

要不是她知道位學齊的娘親是李初雪,真會以為他們是一對母子。

在嚴世安跟位學齊的對面,坐着的是蘇安北跟蘇樂餘,父女倆有一點緊張,尤其是先前犯錯的蘇樂餘。

“蘇總管,這兒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位老夫人問道。

“老夫人,事情是……”

“蘇總管,等等。”蘇安北正想從頭至尾的跟老夫人說明一番,嚴世安卻柔柔的打斷了他。

蘇安北微頓,不解地看着她。

她轉頭溫柔地看着位學齊,“齊兒,祖母一安姨、蘇總管跟樂餘姑姑有要事要說,你先跟秀竹、小楓到院子去玩,好嗎?”一位學齊點點頭,起身跟着秀竹與小楓出去了。

見孫子對她的話言聽計從,位老夫人隐約感覺到什麽了,她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直接問道:“嚴姑娘,你跟出鋒是什麽關系?”

嚴世安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回道:“老夫人,我與二爺是我願意為他付出所有的關系,而我相信他也是。”

位老夫人一震,疑惑的看着蘇安北。

蘇安北小心翼翼地道:“老夫人,二爺出門有點趕,來不及讓人到京城告知您這樁喜事。”

“喜事?”位老夫人先是一愣,而後恍然,“你是說……”

“是的。”他點頭,“二爺預計這趟回來後便向嚴家提親,迎娶嚴姑娘過門。”

“這究竟是……”位老夫人完全反應不過來,難得的慌了。可一回神,她又立刻望向嚴世安,解釋道:“孩子,我并非對你有意見,而是這事實在……”

知道老夫人的反應并不是因為不喜歡她,對她的身分有疑慮,嚴世安稍稍安心。

“老夫人,晚輩知道這事對您來說過于突然,請讓晚輩詳細向您說明,好嗎?”

位老夫人那睿智的目光直視着她,雖感錯愕,但心平氣和,“願聞其詳。”

“老夫人,事情要從半年多前說起……”嚴世安緩緩道來。

位老夫人心頭一驚,打斷道:“難道剌傷你的人是……”

“老夫人莫急,待晚輩慢慢解釋。”嚴世安溫柔一笑,續道:“當時黑衣人以為我已經死去,随即離開,但晚輩命不該絕,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撿回一命,雖說黑衣人自稱是二爺,可晚輩不信,于是化名接近二爺。”

她這說法,便是位出鋒對外的說法,是他們兩人套好了的。

“接近二爺後,我抽絲剝繭,發現兇手另有其人,而且還可能是他身邊的人。”

位老夫人眉頭一蹙,沉痛地道:“那人便是人鳳?”

“是的,老夫人。”她點頭,“我與家兄與二爺連手,一步步将真兇引了出來。”

位老夫人沉默不語,面容憂愁悵然。

蘇安北感激的看着嚴世安,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蘇樂餘做了什麽。

嚴世安對他一笑,神情恬淡。

過了好一會兒,位老夫人才又開口,“我聽說人鳳被判流放三十年?”

“是的,老夫人。”蘇安北回道,“二爺為他求情免了死罪。”

位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氣,“也好,多行不義必自斃,怪不了誰。”

嚴世安看得出來她內心沉痛無比,安慰道:“老夫人,說不定表少爺在邊關表現得好,不用三十年就能回來,您也不必挂心了。”

位老夫人微頓,注視着她,“或許吧。”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深深一笑,“嚴姑娘如此冰雪聰明,難怪出鋒動了心。”

嚴世安腼腆一笑,“老夫人過誇了。”

“老實說吧,”位老夫人向來不說暗話,什麽都挑明了說,“初雪死後,我一直希望出鋒能娶樂餘當繼室,你可知道?”

此話一出,蘇安北及蘇樂餘尴尬極了。

“老夫人,這事……”蘇安北急着想勸阻。

嚴世安倒是一臉淡定,“晚輩知道。”

“我并不了解你,不确定你是不是能擔起當家主母及繼母的重任。”位老夫人續道,“繼母不易,畢竟不是自己親生己出。”

“老夫人,我喜歡孩子,在汝安的時候,我辦學也收養很多孤兒孤女。”嚴世安笑視着位老夫人,“愛不是自己親生己出的孩子,對我來說并非難事。”

位老夫人沒想到她是一個這麽有善心的姑娘,不免感到驚奇。

“老夫人,嚴姑娘善良仁厚,确實不可多得。”蘇安北說道。

一旁的蘇樂餘因為受了嚴世安的恩惠,自然也得美言幾句,“老夫人,自從嚴姑娘來了之後,齊兒變得開朗許多,我從沒見他那麽笑過。”

位老夫人有點訝異地看着蘇樂餘。她知道蘇樂餘一直愛慕着兒子,如今兒子愛上嚴世安,就表示她再也沒有希望成為繼室,按理說,她對嚴世安應該有妒意及敵意的,怎麽她卻贊揚起情敵了?

她深覺不可思議的看着嚴世安,越加對她感到好奇。

“嚴姑娘,您真是不容易,看來這位府上下都讓你給收服了。”

“晚輩不敢。”嚴世安謙遜地道,“晚輩只是盡一己之力。”

“位、嚴兩家本是舊識,要不是因為政争,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如今因為你,兩家可以化解幹戈,倒是好事。”位老夫人慨然一嘆,“世事難料,但至少還有好事發生。”

“老夫人,您……您願意接受我嗎?”嚴世安有些不安地望着給人感覺有點嚴肅且難以接近的位老夫人。

位老夫人看着她,目光專注而凝聚,像是在審視着她。

嚴世安是感到緊張,卻仍無畏的迎上她嚴格的目光。

須臾,位老夫人笑嘆道:“當年出鋒的婚事是我給他做的主,可卻是不幸收場,可見得我識人不清。”

“做娘的,沒有不希望自己兒女幸福的。”嚴世安誠懇真切地安慰道,“老夫人當年所做的決定,必是您認準了對他好的一定。”

位老夫人深深覺得她是個體貼善良的姑娘,難怪位府上下都喜歡她。

“确實,當初我的确認為那是最好的選擇。”位老夫人深深一笑,直視着她,“這次,我讓出鋒決定他自己的婚事吧。”

嚴世安一頓,“老夫人是說……”

“以後位家就麻煩你了。”位老夫人說着,以寄予厚望的眼神凝視着她。

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嚴世安有點激動,不自覺紅了眼眶,她用力的點點頭,眼底燃燒着鬥志,“請您放心,晚輩定會盡我所能。”

尾聲

更新時間:2017-10-10 17:00:03 字數:3736

位老夫人暫時在長橋待下,待位出鋒回到長橋,她主持了兩人的婚事,這才返回京城。

婚後不久,位、嚴兩家開始河運及海運的合作,水幫魚,魚幫水,互助互益也互惠。

由于兩家人往來密切,紹子龍竟與蘇樂餘走近了,位出鋒跟嚴世安成親的同一年年底,蘇樂餘嫁給了紹子龍,成就佳事。

而此時的嚴世安,已經懷了五個月的身孕,位學齊天天盼着弟弟或妹妹的來到,一點也不擔心繼母對他的愛不再。

一日,位出鋒返航回府,嚴世安挺着七個月的孕肚前往大門迎接。

一見愛妻,他迫不及待的上前,“誰讓你跑來的?”他一把扶着她,面帶憂急之色。

“我又不是生病。”她悄聲眨眼一笑,“你不在的時候我也是到處跑呀!”

位出鋒一聽,立刻瞪向一旁的秀竹,“我不是讓你看着夫人嗎?”

秀竹怯怯地道:“奴婢……看不住夫人。”

“看不住?那你……”

“欸!”見秀竹縮到脖子都不見了,嚴世安忍不住出聲,“你別吓她了,我又不是狗,她哪看得住我?”

“聽你說這是什麽話!”位出鋒有點生氣的看着她,“要不是你懷着身孕,我鐵定要打你屁股。”

嚴世安故作嬌杆地道:“你敢打我屁股,我就告訴我哥去。可別忘了當初你娶我時,向他承諾會盡你所能的愛我、照顧我。”

“我就是愛你,照顧你,才擔心你。”他濃眉一揪,輕彈了她額頭一下,“你真是太頑皮了。”

她不以為意的笑道:“你不就喜歡我頑皮?”

“你……”位出鋒對她沒轍,只能一嘆。

看着他們夫妻倆拌嘴的甜蜜模樣,旁人都投以羨慕的眼光。

“齊兒呢?”位出鋒突然想到兒子沒跟着她出來,兒子向來是她的跟屁蟲。

“齊兒去張師傅那兒學擊劍了。”嚴世安說道,“前些日子才迷上的,他現在熱衷得很。”

“張師傅是個好人。”

張師傅是名武德兼備的武師,本是衙門的教頭,辭官退休後便自己開了一家小武館授課,兒子向張師傅拜師學藝,他十分放心。

她點頭笑道:“齊兒很喜歡張師傅,這些時日總聽他張師傅長張師傅短的說個不停。”

“是嗎?”位出鋒鹽眉一笑,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跟屁蟲變心,你很難過吧?”

“才不,他還是我的跟屁蟲。”她一把勾住他的手,洋洋得意地拉着他繼續前進。

自側面廊道繞過主屋,再穿過一個小院及月門,位出鋒突然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這是……”

原本早已是一片黃土蔓草的土坳不見了,如今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池倒映着藍天的清澈水光。

他難以置信,“怎麽會?”他激動的轉頭看着嚴世安,而她正一臉得意的笑視着他。

“如何?”

這事,其實她計劃已久,也早跟蘇安北商量過要給位出鋒一個驚喜,所以待他出門,她便跟蘇安北進行着“複池計劃”。

其實當年建造渠道之時,位出鋒也以溝渠将大河之水引至位府以供使用,這個水池有進出水溝渠,才能保持水流循環,不變成死池。

她總覺得這樣的池子就這樣閑置着、荒廢着,實在可惜,便同蘇安北商讨,将水重新引進位府複池。

當初,位出鋒因為不想兒子觸景傷情而遞池,可如今,位府已經有了新氣象,她希望這一池水的流動能弭平傷痛,帶來更蓬勃的生機。

“這事,我已經想很久了。”嚴世安用小狗般無辜的眼神瞅着他,“你不會氣我自作主張吧?”

位出鋒看着她,好一會兒說不出話,只是蹙眉笑着。

“當初,你是不想觸景傷情才廢了這個池子,是吧?”她圈着他的手臂,軟軟地道,“可如今你還傷嗎?不傷了,對吧?”

“嗯,不傷了。”他寵溺的笑視着她。

不管是他的傷,還是位學齊的傷,都已經被她治愈了。

不管是老天爺還是誰,他總覺得有什麽一直眷顧着他,因為受到眷顧,她才會來到他生命中。

“齊兒很開心呢!”嚴世安笑道:“水進來的那天,他站在池子邊,眼裏含着淚,臉上卻堆着笑。”說着,因為懷孕而變得特別敏感愛哭的她,忍不住淚水盈眶,她将臉貼靠在他的臂膀上,“我們的兒子長大了,變成一個溫柔卻又堅強的孩子。”

聽見她這麽說,位出鋒的胸口一揪。

曾經,他這個做父親的,因為無計可施和無能為力,與兒子保持距離,多少個夜晚,他痛恨自己,對兒子充滿深深的歉意。

他過着自虐的生活,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歡喜,因為任何丁點的歡喜,都像是對兒子的背叛。

可她來到他生命中,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他并非殘忍地對兒子的痛苦視而不見,他的無能為力只因為他也是個受傷的人。

她告訴他,兩個受傷的人無法互相慰藉,是她用無私且不求回報的愛治愈了他,也治愈了兒子。

她讓他深信,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等待她的到來。

那些曾經以為不會消失的痛苦,也都因為她而得到了救贖。

“世安,”位出鋒轉向她,大手輕輕扣着她的腰,“你知道我當時為何願意為趙人鳳求得活命的機會嗎?”

嚴世安眨眨眼睛,“不就是為了讓娘不至于太傷心嗎?”

他搖了搖頭,“不,其實是因為你。”

“因為我?”她歪了歪頭,一臉困惑。

“将你帶到我身邊的是他的野心。”他說:“要不是他的野心驅使,他不會殺了你并嫁禍給我,你也不會死而複生在莫初雪身上,更不會遇上我……若沒有經歷這一切,你依然是汝安的嚴世安,我依然是良橋的位出鋒,我們不會擁有彼此。”

他笑嘆一聲,“這就是他逃過一死的主要原因。”

聽他這麽說,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正是。”

“爹!娘!”這時,位學齊上完擊劍課,一身是汗的跑了過來。

他知道嚴世安懷着身孕,沖撞不得,于是一個勁的沖進位出鋒的懷裏。

位出鋒将他抱起,“娘沒騙爹,齊兒真是長高又長壯,抱起來沉了一些。”

位學齊興奮地道:“爹,娘跟您說我去學擊劍了嗎?”

“說了。”他點頭。

位舉齊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複課的趣事,“爹,張師傅說我是班上最棒的學生。”

“那是當然,”位出鋒輕捏他的鼻頭,笑道:“你可是我位出鋒的兒子。”說罷,他将兒子放了下來。

位學齊瞥了池子的方向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爹,您……喜歡池子嗎?”

位出鋒微頓,溫柔一笑,“喜歡。”

位學齊一聽,放心的笑開來。

“齊兒也喜歡?”他問。

位學齊用力點點頭,“齊兒喜歡。”

是的,他知道兒子喜歡這座池子,從前這池子裏種滿水生花草,有魚有龜,當時他娘常帶着他待在池邊的平臺上說故事,他喜歡把兩只小腳伸進水裏,看着那些魚在他腳邊游來游去。

李初雪死後,他廢了池子,他以為這樣是為了兒子好,可其實他從沒問過兒子的想法。

位出鋒蹲下,迎上兒子的視線,眼底有着歉意,“齊兒,爹對不起你。”

“爹?”位學齊一愣。

“當你傷心時,爹沒在你身邊,還把池子的水給放光了……”他問:“你氣爹嗎?”

位學齊先是一頓,然後搖了搖頭,“娘說爹是為了不讓齊兒難過,才會廢了池子。”

“那……你氣死去的娘嗎?”他語帶試探,“你記得那些事嗎?”

位學齊想了一下,怯怯地道:“娘說……心裏不能有氣恨。”

“咦?”他微頓。

“娘說,是死去的娘将我帶到這世間來,也是死去的娘派她來照顧我、疼愛我,所以不可以恨死去的娘。”位學齊續道:“娘說世界上最厲害的毒是恨,最厲害的藥是愛,而最厲害的藥能治好最厲害的毒。”

聽位學齊說出如此成熟體貼的話語,位出鋒胸口一抽,他下意識看着一旁笑視着他們父子倆說話的嚴世安,眼底滿是感激。

嚴世安走上前,輕輕拉起位學齊的手,“齊兒,日後待娘肚子裏的弟弟或妹妹長大了,你也會帶着他在池子邊玩水看魚吧?”

位學齊點點頭,咧開粲笑。“娘,我會做一個愛護弟妹的大哥哥喔!”

看着他開朗燦爛,彷佛從前的悲傷及痛苦都不曾存在過的笑容,位出鋒真的好感動,他站起身,一手拉着兒子,一手攬着妻子,轉頭在她額頭上深情的吻了一記,他想說什麽,但唇瓣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嚴世安心頭也是一片柔情,一切了然于心,不過她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故意開玩笑道:“不必謝我,以後什麽都聽我、什麽都讓着我就好。”

可位出鋒認真了,他神情堅定,目光澄淨地注視着她,“這輩子,都聽你,都讓你。”

聞言,她微微一怔,然後心滿意足的笑了。她相信他會實現他的諾言,還會愛她一輩子。

【全書完】

後記:讓愛繼續

更新時間:2017-10-10 17:00:03 字數:887

“我從沒想過脫離那段痛苦的日子,也不希望忘掉。生活很寶貴,當你失去很多人時,你就會意識到每一天都是上天給的禮物。”

當所有人擔心或是質疑梅姨閃電再嫁的決定時,她堅定地說了這些話。三十年過去,她用自己的幸福證明了當初的決定。

二十幾歲時,她嫁給大她十多歲的第一任丈夫,兩人十分相愛。可世事難料,丈夫在不久後罹癌。她散盡所有并放下工作,專心一意的照顧及陪伴他。

無奈老天爺還是将他帶離了她的身邊。當時她身無分文,生活窘迫到繳不出房租,大哥的朋友恰巧有個空房子,便借她安身。

大哥的朋友非常照顧她,而在同年,她閃電再婚。三十年過去,兩人依舊甜蜜。

媽媽走後,爸爸猶如行屍走肉,可幾個月後,他認識了“寶貝阿姨”,重新活了過來。初時,所有人都不諒解,外婆甚至咒罵他,不只對他一直有意見的外婆,就連弟妹都有意見,私下跟我抱怨。

我得承認,一開始我也難以釋懷,可不多久,我想通了。

很多人質疑爸媽感情好,為何他能在妻子死後不久就另覓新歡。其實,這一點都不難理解,就是因為感情好,就是因為兩人總是形影不離,當一個人先行離去,被留下來的那個人才會如此的恐懼無依。

爸爸太理解也太依戀那種相知相守相愛的美好,而他無法忘懷及放棄追求那樣的美好。于是,他勇敢無畏的去追求另一段愛情,那不表示他忘了媽媽,也不表示他不愛媽媽了。

沒有誰能殘忍自私的要求他以終生孤獨來證明他對亡妻的愛。在那之後直到他過世的幾年間,寶貝阿姨帶給他說不盡的幸福快樂,即使是在他罹癌時她也沒有離開,伴着他直至生命的盡頭。

任何人都不需要用孤獨去證明對誰的愛,那個離去的人,不管是生離或是死別,都不該自私的提出這樣的要求。

至于那些不相幹的人,就更沒資格說三道四了。

重新愛上一個人,不是背叛、不是不忠、不是錯,更不是罪。

重新愛上一個人,是因為你懂得愛自己,真的明白了愛。

因為深深愛過,因為曾經被深深的愛過,才更需要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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