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叫哥哥。”

陸湛手掌攥緊又松開, 手心激動的一層汗,忍着砰砰砰的心跳,愈發得寸進尺。

蔣柔抿緊唇, 覺得這稱呼太過羞恥, 怎麽都不肯叫。

陸湛同她對峙幾秒, “算了。”

“反正你早晚會叫的, 走吧。”陸湛篤定地說,他将蹬在椅子上的長腿放下來,悠閑地拽了拽衣領,跟着蔣柔走到她的工作臺邊。他垂下頭, 拿起鋸子開始幫忙, 漆黑的額發遮住黝黑明亮的眼睛。

蔣柔窩着後背貓在工作臺邊, 偷偷拿出練習冊, 在嘎啦嘎啦聲中努力集中精神開始學習。

“今天晚自習後食堂門口, 我等你。”陸湛喇完所有的鋁片,俯下身,将嘴唇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于子皓告訴我食堂後面有堵矮牆,可以翻出去到夜市玩。”

“我不去,萬一被宿管查到了怎麽辦。”

陸湛說:“沒事, 到時候讓她們把簾子拉下來, 說你睡了,或者說你拉肚子在廁所呗。”

“我不去。”

陸湛委屈巴巴說:“去一次嘛,你平常沒法出來,周末又要照顧你妹妹, 馬上就決賽,然後還有錦标賽,世錦賽,後面你可能更難見到我。”

提到這個,蔣柔說:“暑假時爸爸說會帶我去大連看你決賽。”

陸湛眼裏閃過喜悅,但還是強調說:“好了,就這麽定了,晚上我等你,不會太晚的,保證在門禁前把你送回來。”

見蔣柔不說話,陸湛聲音放緩,将褲兜裏自己那枚精心做好的心型鋁片拿出來,塞給她哄道:“好啦,我知道附近有很多好吃的,杯香雞你喜歡嗎?”

“轟炸大鱿魚呢?”

“芝士火鍋?瘋狂烤雞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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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蔣柔不情不願說:“但不能太晚。”

學工期間,他們是晚上五點吃飯,五點半到七點半自習。

自習室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教室,類似于階梯教室,可以同時容納高一1到高一3的學生,将近一百五名同學都在這,大家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

這個周學工,但各科老師還是發了無數卷子,蔣柔不得不一邊維持着1班同學的紀律,一邊低頭寫卷子。

陸湛就上了半小時就溜了,臨走前散散地揪了下她的馬尾,說:“我等你。”

陸湛離開教室,先回宿舍換了身衣服,按照于子皓的說法找到食堂後面的矮牆,嫌棄地看了一眼垃圾堆,往後退兩步,猛地徒手翻上去。

陸湛對這邊還算熟,初中時候跟他混的那幫兄弟沒錢的基本都念了這裏,所以他中考後、還有去年高一的時候常常來這裏玩。但是陸湛沒來過學工中心,他也不知道這堵牆具體是到哪兒,打算先探探路,看怎麽才能繞到熱鬧好玩的地方。

陸湛落下來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環顧一圈,感覺這裏像是待拆的老家屬院後街,一條狹窄陰沉的舊巷子,紅色牆壁剝落了一半,污垢遍地,只有幾株綠植,生機勃勃地從牆角延伸出來。

空氣裏一股魚腐爛的腥臭味。

一只髒兮兮的野貓聽見響動,嗖得就跑了。

陸湛白天的衣服染上一股機油味,為了晚上約會,他特意換上新衣服,此刻外套沾上牆壁蹭到的垃圾,他迅速脫下來,低下頭嫌惡地甩了甩。

耳邊突然有腳步聲靠近,然後是輕輕地“咦”了一聲。

陸湛放下衣服,擡頭看去。

“喲,這不是我們陸大少爺嗎?”劉明海定在原地,不快地看着他,陰沉沉說:“你來這幹什麽?想偷學我們體校的技術啊?”

陸湛回過頭莫名看了看,“這破地方是你們學校?”

他知道體校就在這附近,但是他記得體校條件沒這麽差啊。

“還是你們宿舍啊?”

劉明海的臉一點點漲紅了。

陸湛放下衣服,目光轉了一圈,這才看見他手裏拎着的魚,明白過來,“哦,你家啊?”

陸湛自己家家庭條件很好,所以壓根不在意這些,他這話沒有別的意思,但在劉明海聽來就滿是諷刺的意味,他攥緊拳頭,突然怒不可遏說:“是我家!怎麽了?!”

陸湛被少年吼得愣住。

劉明海猛地撞了陸湛肩膀一下,氣沖沖走過去,回頭嚎道:“別以為你家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又不是你賺的!還不是靠你舅舅!!”

直到少年走進陰郁的樓道,陸湛才回過味來。他搖了搖頭,只覺得這個劉明海十分古怪,蔣柔家的小區也就比這好一點,她就從不會這樣莫名其妙。

還是媳婦那種性格溫柔,體貼。

陸湛穿過陳舊肮髒的街巷,從附近的建築物中辨認出來,旁邊應該就是體校後面的宿舍,條件比這裏稍好一些,陽臺上挂着各種運動服和T恤,一股揮之不去的汗味和沐浴液的味兒。

他順着這條路繼續往前,拐了好幾個彎,終于找到停在街角的哈雷街霸。

這裏離得太遠了,陸湛插上鑰匙,準備将車子停到他從圍牆上下來的地方。

“陸哥——你怎麽過來了!!”

剛跨上車子,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他。

陸湛回過頭,居然又是一熟人。

這次是初中的同學,他真不記得叫什麽了,但去年的時候他記得自己幫這男生打過架。

“好久不見啊哥!都快——快——叫哥!”男生大金鏈子紋身臂,後面還跟着幾個穿電子校服的男生女生,齊刷刷地叫了一聲“哥——”。

陸湛被這古惑仔的架勢弄懵了半秒,将頭盔往上擡了擡,輕“嗯”了一聲。

“你們聽着,要不是陸哥去年幫我把高二那幫孫子打了,就沒有現在的我了!”男生對後面小弟小妹說,“态度都放尊敬點。”

“陸哥好!”一片仰慕的小眼神兒。

“……”

陸湛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像自從跟蔣柔在一起後,他就覺得這些人這些事真他娘的幼稚,随口敷衍。

“陸哥特別牛逼!都知道吧?廚師學校的那夥人,我操那群傻逼拿菜刀上來,要是沒陸哥,我是真打不過啊,還有體校那幫孫子……要不陸哥,現在的我——你們的八校老大‘豹哥’就不存在了!”

他捶捶胸膛,在一片驚呼和崇拜眼神中,期期艾艾地望向陸湛。

陸湛看着他求表揚的小表情,覺得此刻自己應該說點什麽,“恩,八哥這號兒挺好的。”

“是豹哥,哥。”男生愣了下,說:“哥,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請你去喝酒,行不行?咱不醉不歸?”

還沒等陸湛說話,身後的幾個小姑娘都抛來媚眼,滿臉熱情。

“可別了吧。”陸湛趕緊說:“我今天晚上要陪我媳婦。”

“又有嫂子啦?!”

“就這一個,別胡說。”

陸湛看看時間也不早了,也沒再多留,“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咱們有空再聚。”

他跨上街霸,速度飛快,并沒有注意到在“豹哥”這夥人的身後,一雙眼睛氣憤又憤懑地望着他。

叽叽喳喳的晚自習終于結束。

學生們亂七八糟地從樓裏湧出來。

蔣柔本來是想直接去食堂的,但她早上沒有帶手機出來,她一直都沒有這個習慣,但晚上逃課的話…還是要及時跟同學聯系才好。

蔣柔看了看一樓大廳的鐘表,時間還很早,決定先回宿舍一趟,反正宿舍和食堂都算順路,最好能再換身衣服,這件工作服又臭又髒。

她忍着罪惡感往宿舍小跑。

晚上這裏的燈很暗很暗,只有拐角一盞細細瘦瘦的路燈,同學們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往回走。

蔣柔還沒走進女生樓,看見班主任老程在門口的臺階上站着,好像是在這裏特意等她。

“程老師?”

蔣柔有點心虛,程老師他不會是——不會是看出什麽吧?

“蔣柔,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些事情跟你說。”

果然。

蔣柔的心緩緩沉了下去,後背滲出汗水。這邊學生太多,程老師帶着她往校門口方向快步走,很快跟雜亂的同學們岔開,四周安靜下來,“咱們邊走邊說吧。”

“你先冷靜一下,別着急。”

“好的。”

程老師說:“剛才你爸爸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讓你現在打車到市立醫院。”

“什麽!!”

蔣柔驚呆了,“是出什麽事了嗎?我媽呢?他們電話裏還說什麽了!?”

“你別着急,他們什麽都沒說,就讓你趕緊過去,你爸說他在正門等你。”

“…好!”

蔣柔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清楚緣由,是媽媽出事了?葉莺最近情緒确實都很糟糕,但是……不應該呀!

蔣柔再顧不了那麽多,往燈火通明校門口跑去。

老程吭哧吭哧地跟上來,幫學生攔下一輛計程車,拿出手機拍下車牌號,說:“別擔心學工的事情,我會跟你們老師說,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轉頭對司機說:“麻煩把這小姑娘送到市立醫院,謝謝。”

蔣柔從出租車上下來,一路上她竭力讓自己冷靜,滿腦子都是醫院和葉莺,早将陸湛的事情抛到腦後。

車子還沒停穩,她就看見蔣海國高大又佝偻的身影——蔣柔從未見過父親這般落魄絕望,他臉色煞白,頭發亂糟糟的,蹲在地上,皺眉滿面,嘴裏咬着一根沒有點上的煙。

路過的人都避之不及。

“爸!”

蔣柔聲音都在哆嗦,“是媽媽嗎?媽媽怎麽樣了?她不會是……”

她拼命搖了父親肩膀幾下,蔣海國才擡起頭,他好像一瞬間老了許多歲,前些天日子裏眼睛裏的光都沒了,像一棵枯朽的老樹,很暗淡很麻木。

蔣柔看着父親有幾分熟悉的這個眼神,她明白過來,“是…帆帆?”

她微微舒了一口氣,但是另一種揪心蔓延過來,腦海裏浮現帆帆那張圓圓的小臉,流着鼻涕,像小貓般瘦瘦弱弱的身子。

雖然她常嫌棄妹妹吵,雖然還不到一年的接觸,但是蔣柔心裏就疼得不行,擔心得不得了。

“妹妹怎麽樣了?到底怎麽回事呀?爸!你能不能說話啊?!”

“蔣海國!”

後面一聲尖厲而惱怒的聲音,葉莺臉色倒還好,只是透出一種尖銳,她将擔憂心疼的大女兒摟在懷裏,“你妹妹沒有大事——對我們來說。”

葉莺閉上眼睛,還是心疼孩子, “她只是被檢查出哮喘。”

“噢…”

蔣柔長長地喘了口氣,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一點——她以前有同學有哮喘,感覺需要好好注意,按時吃藥,不能劇烈運動,但是總得來說不算太嚴重。

“蔣海國,如果你覺得我給你生的孩子都不好,那我們就離婚吧,你去給你找個能生兒子的吧!”

蔣柔看見父親的臉色霎時變白,“媽!”

“別管他了,我們走!”

作者有話要說:  我改了下文名《晚安小仙女》

我也不想改,但是從開文就一直被朋友們說文名不吸引人,也不太甜。

暫時改成這個吧。

你們覺得怎麽樣……今天有紅包補償大家,我也很抱歉。超級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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