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月光清清淡淡, 路燈暈染着昏黃的光,撲棱蛾子在那點光下飛來飛去,午夜的小區, 只能聽見蟬鳴聲。

蔣柔沒爬窗戶, 蹑手蹑腳打開門下樓, 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麽, 眼睛就被陸湛的手掌蓋住。

陸湛捂着她往前走了十多米,另一只手攥着她的手掌,往前伸了伸,“先別看, 摸一摸, 你猜猜是什麽?“

蔣柔感覺不出來。

好像有點光滑, 軟軟的, 像是皮革之類。

“墊子?玩偶?”

随之陸湛拉着她的手往上, 又變成金屬物,冰冷堅硬,她奇了,“不會又是風鈴?嗯,鏡子?”

蔣柔感覺自己就像盲人摸象。

“Surprise——“陸湛不敢大聲, 俯在她耳邊悄聲說完, 突然松開手。

蔣柔眨了眨眼睛,很快适應黑暗,一怔,吃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這…這是?”

淺淡的路燈勾勒出一個機車的外形, 很像陸湛嚣張的街霸,但外形更小巧,坐墊、車把的一部分是淺粉色,并非刺眼鮮亮的粉,而是一種淡淡、純度較低的粉,車身金屬物泛着銀灰色的光澤,将淺粉的溫柔壓下去不少,很有氣勢。

座椅中部,放着一大束潔白的百合,典雅的綢緞随風輕揚。淡淡的清香在夜風中旖旎醉人。

蔣柔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換車了?”

陸湛說: “什麽?說了是驚喜,當然是給你的。”

蔣柔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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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讓涼風灌進胸腔裏,發漲發熱的腦袋清醒一點。

“喜歡嗎?”

“喜歡。可是…我不能要。”

“為什麽不能?”

蔣柔搖搖頭,走上前摸了摸那溫和皎潔的百合花蕊,說:“花可以,但這車,未免太貴重了。”

她知道陸湛那輛車價值不菲,這輛車改裝成這樣,更是不能要。

陸湛雙手環胸,不在意說:“不會,必須要。”

“真的不行。”

陸湛說:“這車是我這次比賽拿的獎金,不是拿家裏的錢,我自己賺的,我就想買禮物送你——不行嗎?為什麽不能要?”

蔣柔不可置信,“你別告訴我——你獎金全用來買車這個了?”

陸湛淡淡點頭。

“其實如果能多點錢,零件更好的,你先騎着,等着我再有錢,給你升級。”

“已…已經很好了。”蔣柔往後退了一步,認真地仰起頭看他,支吾說:“可是我确實不能收,而且我還沒駕照,我也不會騎摩托的……你送我真的是浪費了。”

“收下,沒事。”

“真的不行。”

陸湛望着她倔強的小臉,有點不樂意了:“你不收也得收,不然我留着幹什麽?我還能騎個粉色的四處招搖?”

蔣柔撥弄着頭發,“對不起。”

她站在摩托車前,垂着眼睫,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

但是作為學生,二十多萬的車這種禮物——蔣柔實在是無所适從,她也無法想象這樣豪華的車停在他們灰撲撲的樓道裏時,葉莺和蔣海國怎麽想,其他鄰居怎麽看。

陸湛不說話了。

他有點無奈,也有點不高興,倚靠着牆壁,點了一支煙。

女孩子的心思真難猜。

在他想象中,蔣柔應該很高興,撲上來抱住自己親一下的。

許久。

他彈了彈煙灰,将煙蒂狠狠碾熄,說:“好吧。”

“那這樣,這車算我的,停我家,但是給你用,這樣行嗎?”陸湛妥協。

蔣柔嘴唇翕動,想拒絕但是又找不出什麽別的理由。

“這樣還不可以嗎?”陸湛見她猶猶豫豫,趕緊一錘定音:“好媳婦,就這樣吧,你看老公為了這輛車比着賽還要聯系車行,改發動機,親自給你搞顏色,就怕那群老巴子刷那種土土的粉,不能像現在一樣仙氣飄飄,配不上你。”

蔣柔回過頭,又瞟了一眼。

真的很好看。

淺粉與銀灰讓整輛車顯得柔美輕盈、又不失力量感。它安靜地立在牆角,線條優美又雅致,如同月光下優雅的女騎士。

“好…好吧。”

“這才乖。”陸湛按住她後腦勺,俯身親了她臉頰一下,說:“走,媳婦,你不是一直想飙車嗎?我帶你去感受下!”

淩晨一點。

明天是周日,但對陸湛來說是沒有什麽周末的,他只請假了一天,明天中午飛機,一秒鐘都不舍得和蔣柔分開。蔣柔還好,她可以睡個午覺,雖然深更半夜出去很緊張,但是又有一種冒險叛逆的浪漫。

夜晚的市區很安靜,馬路上時不時才有一輛車擦過,陸湛騎着車,準備載着她往偏一點的郊區去,那裏路上空曠,蔣柔也可以試試。

車速很快飙上來。

車身輕盈靈巧,馬達聲沒有街霸誇張,也沒那麽震,游刃自如的流動感。

陸湛忽問:“媳婦,你要不給它起個名?”

蔣柔奇怪:“車還要起名嗎?它又不是狗狗,而且你的車不就叫街霸嘛。”

她第一次覺得,陸湛這人活得糙歸糙,但還挺有儀式感啊。

陸湛說:“街霸是個型號,我是懶得想就那麽叫,但下次我們比如說騎街霸出來,指的是哪輛車呢?”

蔣柔思索了幾秒,說:“就,你騎的街霸、我騎的街霸。”

“你就是不喜歡它!”陸湛從後視鏡中狠狠瞪她一眼,其實就是想看她有多喜歡,“老子第一次送人禮物,你為什麽不能寶貝一點呢?連個名兒都沒有?”

蔣柔笑了。

她覺得陸湛氣呼呼的模樣太好笑了,特別像報紙上青澀可愛的小少年。

她雙手環過他精壯的腰,用力摟住,伏在男生寬闊溫暖背部,仰起頭,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湊到他耳垂啄了一下,柔聲說:“我很喜歡它的,但是也不知道叫什麽——”

話未說完,蔣柔突然驚叫:“啊!”

前面的車把跟着扭動,車子往人行道沖撞半米,陸湛反應過來後,猛地攥緊把,将其轉回來,車速稍稍平緩。

“以後騎摩托的時候你別動手動腳!”

陸湛左手松開車把,抓着她軟綿綿的小手,放手心裏把玩,呵斥:“想親想摸都等下車再摸,随便你摸。”

蔣柔被他說的臉紅,“…誰想摸你,你以為都像你一樣下流?”

陸湛舔了舔唇角,輕嗤一聲,沒再說這個,又轉回剛才話題,“你覺得叫什麽名好?街霸…嗯,街媽?”

蔣柔:“……”

剛覺得他有點儀式感,現在就沒有了。

陸湛繼續想: “街嬸?路霸?”

蔣柔說:“就叫小粉吧。”

陸湛不留情面: “土死了。”

蔣柔說:“…你的才土。”

陸湛說:“至少我的有氣勢!”

兩人争論一番,都是取名廢,最終還是用了“小粉”。

沒多久,他們來到一處平坦開闊的馬路,遠處是海,後面是山,隐隐能聽見琳琅的海浪聲,風裏摻雜着潮濕的海味與夏夜特有的泥土香。

“這是哪?”

“老火車站後面。”

蔣柔哦了一聲,從車上下跳來。

陸湛将小粉支在路邊,開始細細教她,說:“別怕,就跟騎自行車一樣,自行車你會嗎?”

“會啊。”

“那試試?”

蔣柔按照陸湛的指示,雙腿一跨,坐上車座,可能是之前坐陸湛街霸的原因,沒有感覺多難。

“插上鑰匙先,然後腳踩這邊,把檔位換到0。”

蔣柔驚訝,“還有檔位啊?”

陸湛說:“右手握這裏是油門,然後右腳再踩這裏,這是啓動裝置,差不多同時按,你聽見嗡嗡嗡馬達聲後,基本就可以起來,這邊你踩一下就可以換擋,控制好油門和檔位。”

陸湛話音剛落,就聽見嗡嗡嗡的發動聲音。

“我說,你別急啊!”

蔣柔很順利地發動起摩托車,不過速度緩慢。

感覺确實要比街霸好,夜風吹着,十分惬意。

她很聰明,陸湛稍微放心,叮囑:“小心點!慢慢來。”

蔣柔騎了會,都是慢慢的,控制方向更是輕車熟路,除去比自行車速度快以外,沒有太大區別。

陸湛很快被落在後面,望着小姑娘的身影越來越遠,跟着跑上去,“你慢點!”

“怎麽突然這麽快?!”

蔣柔也發覺發現了,睜大眼睛望着路面,耳畔的風越來越大,她原以為會一直保持這個速度,沒想到小粉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筆直地往前沖,急問:“怎麽停下啊?”

陸湛說:“踩剎車啊!捏把!”

風愈發劇烈,小粉性能極好,靈敏迅捷得嗖嗖得竄出好遠,蔣柔心髒要躍出喉嚨,什麽都聽不清楚,“什麽?”

兩人距離拉遠,更是聽不清晰。

蔣柔屏住呼吸,試探着踩了踩左面,沒想到速度不減反加,整輛車極輕地摩擦地面,似乎都要飛起來。

蔣柔顧不了太多,不得不先專心掌握方向。

繼續往前,她不認得這裏的路,前面就是空空蕩蕩路口,好像要拐彎,她往一邊急扭車把,可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灌木叢嗖得竄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路燈昏昏沉沉的,蔣柔被吓了一跳,她認出是只黑色小貓,攥了攥車把,可還是不知道腳下的剎車在哪,速度只稍有減緩,說:“讓開!”

貓卻鐵了心要碰瓷似的,蔣柔來不及,眼看着要碰到它,不得不一轉把,小粉猛的躍進灌木叢。筆直往前沖,霎時許多樹枝紮過她的肌膚,蔣柔不知道腳碰到什麽,終于停下來。

她摔在地上,渾身都痛。

陸湛火急火燎追上來,額頭沁出汗,劍眉蹙起,岔開腿蹲在她身邊,“怎麽樣了?沒事吧?”

蔣柔歪倒在灌木叢中,咬着嘴唇。她下來時換了衣服,牛仔短褲,小POLO襯衫,露出一雙纖細的長腿。

她膝蓋落地,地上滿是沙粒石子,紮得她尖銳得疼,小腿還被灌木刮傷了幾道,不過這些都不深,只有血痕。長發松松散散地垂着,發梢上還挂着樹葉,很是狼狽。

陸湛打量她,聲音緊張僵硬,“沒事吧?疼嗎?”

蔣柔搖頭,“還好。”

陸湛呼着氣,說:“我真錯了,不知道你那麽笨。”

蔣柔:“……”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白皙的小腿,攥着腳踝,把她的腿伸直墊在自己大腿上,望着上面的傷痕。

別的都還好,只是膝蓋摔得不輕,上面還沾着小石子和土,鮮血往外淌。

陸湛嘶了聲,心疼壞了,他摸了摸口袋,可是連張幹淨的衛生紙都沒有,焦躁地抓抓頭發。

“我沒事的,只是看上去很嚴重,不過應該就是跌傷,別擔心。”

陸湛很想給她擦幹淨,瞥了眼手掌又放下,伸展手臂,一下子抱起她的腿窩和後腰,說:“走,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啊?”蔣柔回頭望了眼,“那小粉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就這麽丢在這裏?”

陸湛想了想,摩托車危險不說,蔣柔這樣的傷口再灌風是不好的,他往上掂了掂,抽出只手把摩托車上的鑰匙拔下來,“它就先放這,沒事,反正有灌木叢,我帶着你打車過去。”

馬路空曠,并沒有計程車。

蔣柔其實沒那麽嚴重,可是陸湛面色緊繃,黑眸裏滿是擔憂,十分緊張說:“你忍着點啊。”

他抱着她小跑着穿過這條街,速度快,蔣柔不得不勾過他的脖頸,氣息交織。

前面是老火車站,旁邊是長途汽車站,路口稍微有點人氣。

陸湛抱着她難以打車,好不容易有一輛空車,不是司機下班,就是被出站旅客截住。

陸湛在路邊杵了會,愈發焦急。

“你別急,我沒事的。”蔣柔擡起頭,天熱,男生額頭上點點汗水,從挺直的鼻梁往下淌,滑過輕薄又柔軟的嘴唇。見他比自己還急,她心裏很溫暖很感動,伸出指間,溫柔地幫他撫過那滴汗。

陸湛喉結滾動,剛想說什麽,餘光瞥見陰沉街角有人拎着箱子從一輛車上下來,付了錢。

應該是輛黑車。

不過他也不在意,黑就黑,迅速跑過去,怕司機拒絕,抱着少女彎腰坐進去。坐下後,他慢慢将蔣柔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垂眸看傷口,說:“師傅,我給您三倍的錢,麻煩送到市立醫院。”

車內古怪地靜了幾秒。

陸湛俯下身仔細打量她的膝蓋,沒注意別的,不耐催促,“行嗎?那快啊。”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都好困QAQ晚安寶貝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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