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支教
習慣了飛機和高鐵,闫妍都不記得上次坐這種T開頭的火車是哪年哪月了。
車窗外,鋼筋混凝土的建築群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綠色和錯落有致的村落。
闫妍最終真的報名支教。闫妍媽媽那裏,她只說了一句社會實踐分數太低會影響評選優秀畢業生,裴主任就叮囑了一連串安全須知和注意事項便同意了。
她報名的是學校團委官辦的支教協會組織的接力式支教活動,對口扶住的地點是西南邊陲彩雲之南的一個偏遠區縣。這一期團隊裏,只有闫妍一個是大四生,其他全都是大二和大三的師弟師妹。
無憂無慮的階段,沒心沒肺的說笑,肆意燦爛的笑容,充斥着整節車廂。闫妍躲在車廂出口的位置,坐在靠牆的凳子上,戴着耳機聽着歌,眼睛望着窗外。
“我進協會上班三年,大四來支教的不外乎三種人,第一種打算靠支教得到特殊推薦或者掙學分的,第二種有錢有閑來來體會生活的,第三種校園戀情告吹來放松心情的。”
說話的人是這次隊伍的領隊,協會的工作人員,江楓。
路上江楓總是很照顧大家,闫妍不好太冷淡,便配合的接口,“喔,那你覺得我是哪種?”
江楓五官俊朗深邃,穿着一身戶外服,也掩不住身上的書生氣。明明經常跑外勤,跟着支教團隊上山下鄉,偏偏皮膚白淨身材纖瘦。惹的團隊裏小姑娘們又花癡又羨慕。
“看不出來。”
闫妍唇角勾起一個微微的弧度,禮貌的笑了笑又去看窗外。
“看你的狀态,像第三種。”
江楓也看着車窗,但是看的是車窗玻璃裏的倒影。明明五官單獨看都好看,整和到一起卻清清淡淡的,第一眼不抓人,看久了卻別有韻味,越看越耐看。
闫妍沒有回頭,簡單的回了兩個字,“不是。”
火車晃蕩了一天一夜,終于到了目的地。下車後又換大巴,輾轉幾個小時,走了好久的山路,終于在夜幕沉沉中到了目标縣。在協會預定的賓館休整一晚,第二天早起,一群人又坐上大巴,被派送到支教的各個鄉鎮。
闫妍極其榮幸的最後下車,和她一起的是一對大二的情侶,雖然不是大四,确是江楓歸納的第二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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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下車時已經晚上八點,天徹底黑了,只能隐隐綽綽的看到四周有群山環繞,空氣特別好,別的一概不知。
大巴車直接停在了小學的操場上,小學的校長等着他們一行人。江楓領着闫妍三人和校長打過招呼,校長給三人安排了住宿,闫妍和小師妹齊祺住在二樓的宿舍,小師弟肖景雲住一樓。因為很晚了,校長安頓三人住下沒再多說,江楓還要坐車趕回縣裏,衆人在不大的操場分手作別。
校長和江楓前腳走,闫妍回到二樓宿舍沒來得及收拾好帶來的行李箱,齊祺磨磨蹭蹭的進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師姐,我去樓下睡了,你一個人不害怕吧。”
闫妍一路上被喂了好幾噸狗糧,早就預料到有這一出,不過她沒想到第一天她就成了孤家寡人,笑着說道,“你們不就在樓下嗎?去吧去吧,兩個人動靜別太大就行。”
齊祺軟萌可愛,不好意思的漲紅了臉,把一大包零食放到桌上,“師姐,這些零食給你,有什麽事微信哈。”說完,蹦蹦跳跳的走了。
闫妍聽的很清楚,肖景雲就等在樓梯口,一米八的大個張開雙臂抱住了從樓梯上飛撲下來的萌妹子,兩個人膩歪着回了一樓的宿舍。
不知是這一路被這對登對養眼的情侶喂多了狗糧,還是猛的換了一個陌生環境又是夜深人靜心神脆弱的時候,闫妍突然想戀愛了。有點後悔大學四年過得太過低調,低調到連朵正經的桃花都沒有。
想一想也是悲哀,初高中一直在裴主任眼皮子底下,沒人敢去招惹教導主任的女兒。上了大學,三個室友一個溫婉知性美女學霸,一個清麗脫俗美女學仙,一個妩媚嬌俏曲線妖嬈,她心甘情願的做紅花的陪襯。
這所小學是某個公益組織捐資修建的,一座兩層的教學樓,後面還有食堂和澡堂。闫妍很慶幸,這裏至少有太陽能熱水器,能洗澡就是最大的幸福。
洗完澡戴着耳機,畢竟坐了一天車疲憊不堪,沒多久她就沉沉的睡了,竟然比在宿舍入睡快了許多。
第二天清早,闫妍生物鐘很準時,在鬧鐘響起前就醒了。
校長和校長老婆開了門,還有食堂的做飯阿姨。
闫妍有晨跑的習慣,初來乍到地方不熟,她果斷的給自己放了一天假。一邊幫校長老婆打掃着操場,一邊聽校長介紹這個學校。
昨晚到的時候夜深人靜看不清,此時晨光正好,闫妍站在操場可以看清整個村子的全貌。村子四面環山,綠意盎然中錯落有致的分布着許多新舊不一的建築。舊的是真的舊,石磚和木材搭建的小矮屋,黑洞洞的,窗戶都沒有玻璃。新的外面看着光線,貼了瓷磚或者塗了白牆,但村長老婆說裏面大都是毛坯。
這個村子是這個貧困縣裏墊底的貧困鎮鎮中心的位置,村子裏的青壯年全都外出打工了,只留下老弱病殘。這所小學是整個鎮子裏裝修設施最好的建築,即便如此,學校也只有一二三年紀三個班,供附近村落低齡的幼兒入讀。年齡大點的孩子就會去隔壁鎮另一個更好也更遠的學校住宿。
說話間,有孩子背着書包三三兩兩說說笑笑的走進學校,也不認生,闫妍問好,他們也笑着打招呼。齊祺和肖景雲也終于出來,肖景雲一臉渾不吝的笑容,齊祺小臉緋紅,不好意思的望了一眼校長和校長老婆。
校長兩口子見慣了類似來支教的小情侶,倒也淡定從容沒說什麽。小情侶比闫妍更有親和力,孩子們圍着他兩吵吵鬧鬧,一時間操場上好不熱鬧。
一起吃了簡單的早飯,米線。孩子們晨讀的時候,校長帶着三人熟悉了一下課室順便安排課程。闫妍帶三個班的英語和語文,肖景雲帶三個班的數學和體育,齊祺帶美術和音樂。剩餘思修之類的課程由校長和老婆負責。
山中歲月容易過。
闫妍每天要上六節課,幾乎全天不休。不過她覺得這樣累點也好,免得全天無休止的被齊祺他們喂狗糧。
齊祺在上音樂課,闫妍最羨慕會彈鋼琴的女孩子,所以也去湊熱鬧。結果,正在上體育課的肖景雲課也不上了,跑進去跟齊祺四手聯彈,兩個人溫情對視,笑的見牙不見眼,周遭一切都成了背景。偏生沒人覺得不合适,場景溫馨到素來古板的校長都不忍打破。
肖景雲在上數學課,他不拘泥于教材,生動的用孩子們日常接觸到的東西來舉例,孩子們主動舉手求學熱情高漲。然後,他就了解了誰家的油菜花地位置最好面積最大,傍晚就帶着齊祺去看花海了。齊祺回來時,還捎了一大把給闫妍。
肖景雲帶孩子們上體育課,帶着孩子們玩游戲。齊祺就帶着孩子們在旁邊畫畫,孩子們畫的是日光下的操場,齊祺畫的是日光下的他。兩個人總會心有靈犀的擡眸對視,旁若無人偏又坦蕩肆意讓人羨慕。
饒是闫妍這樣性子清淡,不容易受外界影響的人,也被這一對花式虐狗虐的體無完膚,虐的她甚至後悔為什麽要跟他們分到一起。
四月的第一周安然度過。周末不用上課,齊祺和肖景雲約好了去臨近的市游玩,走之前例行來跟闫妍打聲招呼,當然,她不忘客氣一句,“師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啊?!”
齊祺性子軟萌可愛,人也長得甜美乖巧,闫妍和她混熟了,撫着心口開玩笑道,“不去不去,吃了一周的狗糧要緩緩。”
齊祺臉唰的就紅了,“師姐說笑了,你可是咱學校有名的高嶺之花,要身高有身高要身材有身材,還是男生最喜歡的那種初戀臉,你要是願意,追求的人只怕能排到村口外。”
什麽?高嶺之花?初戀臉?排到村口?
闫妍一臉懵懂的眨眨眼,“你說的是誰?”
齊祺同樣一臉懵懂的眨眨眼,“師姐你啊?!”萌妹子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大眼睛撲閃撲閃得說道,“也對,應該沒人會當着你面這麽稱呼過你。咱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像你們寝室那樣的學霸寝室還是在各個院系都很出名。
不說你那三個bug一樣存在的室友,師姐你本人也是傳奇人物啊。學習好身材好又是如今大熱的那種冷淡風初戀臉,多少人在貼吧為你蓋樓喊你女神你知不知道。”
闫妍懷疑齊祺說的學校和她所了解的學校不在一個維度。事實上是這樣的,齊祺說的是二次元,而闫妍幾乎不接觸二次元的東西,她上網除了偶爾上企鵝,去各大學術網站查資料,去學校內網下資源,別的幾乎都不接觸。學校還有貼吧?
齊祺看着她的神情不似作僞,又眨了眨眼睛,感慨了一句,“師姐,怪不得人家管你叫小龍女,你真是跟活在古墓差不多。”想到這句話好像不太好聽,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接了一句,“我是說師姐也太清心寡欲了,明明長得這麽好看。”
“我長得好看嗎?”闫妍有些懷疑得問了一句,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有人當着她的面說她好看。裴佩芬打小管她管的就特別嚴,頭發只能是短發,衣服只能是校服,大一之前她的私服連裙子都沒有。
上了大學,宿舍住着三個美到可以C位出道的室友。大學四年,都沒人向她表白過。闫妍一直以為,自己的容貌可能真的很普通,普通到路人那種。
齊祺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瞪大眼睛,半響才鄭重的點頭,“師姐,你真的很好看。你看協會的江隊,這些年帶過那麽多學生,從來都是客客氣氣,多少女孩沖着他來支教,他從來都客氣疏離,唯獨對你,來的路上他偷看你看的被大家取笑他都不解釋。”
“我其實不想讓肖景雲跟着我來支教的,一是怕他吃不了苦,這裏連網都沒有。二是……師姐你太優秀了,怕他看到你眼裏就沒有我了。”齊祺羞答答的說道。
闫妍學肖景雲日常那樣揉了揉她毛茸茸的丸子頭,笑着說道,“幸好他死皮賴臉跟來了,你看到了,他眼裏只有你,哪裏看得見別人。”
齊祺和肖景雲去玩了。
闫妍一個人在學校消化着齊祺的話。原來,別人眼裏的自己冷若冰霜、自帶隔離罩;原來自己不是小透明,在學校BBS上有一大批迷弟迷妹;原來自己不是人緣差,只是性子太冷清大家都不敢靠近。
闫妍很歡喜,沒有人不喜歡被人誇獎和贊美,尤其是被她認為很漂亮的萌妹子誇獎。周六一整天,她都在給小朋友們改作業,但她整個人都是愉悅的。
周末食堂阿姨不上工,早午飯闫妍是自己在食堂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的,晚飯校長老婆硬拉着她去了校長家吃。簡單卻豐盛的當地特色菜,闫妍吃了滿滿一碗飯。
飯後她溜達着回學校,校長家離學校很近,不足一百米,這會兒太陽剛剛落到山後,餘晖微亮,很安全。
闫妍背着手,走的悠閑。不經意間擡頭,就看見了不遠處路邊停着一輛滿是泥濘的越野車,駕駛位車窗開的很大,伸出半截胳膊。
西南邊陲山區的四月天,早晚溫差很大,闫妍穿着抓絨的衛衣都不覺得熱。
闫妍被那半截胳膊所吸引,暮霭沉沉中,依舊能看清結實緊繃的肌肉,流暢的線條,特別健康的古銅膚色,手指夾着一根煙,在傍晚的夜色中尤為亮眼。
越野車停在對面,闫妍幾乎是盯着那條胳膊走到了跟前,隔着一條馬路,她克制不住的望了一眼駕駛位。這幾步路的功夫,天已經徹底黑了,車裏黑洞洞的看不清胳膊的主人的容貌。
只能看見一雙眼睛,在黑夜裏也特別明亮,泛着幽光。
闫妍迅速的收回眼神繼續走,直到回到宿舍,她才想到該如何描述剛剛那對眼睛。
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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