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晨跑

踏踏實實，睡。

怎麽辦？自己好像想法有點污。

闫妍覺得，好像見到方浩後，她身體裏另一個她的封印被開啓。

難得的，又有人陪她一起吃晚飯。

兩個人坐在兩張桌子上，安靜的吃飯。方浩背對着她，闫妍得以肆無忌憚的看他。他肩膀寬厚，坐下後衣服繃緊，能夠看清楚背部流暢的肌肉線條，線條蜿蜒向下，收緊到緊致的腰部。食堂不大，密閉的空間裏，他身上汗水的味道混合着雄性荷爾蒙，充滿吸引力。

方浩吃飯速度極快，很快就端起盤子去廚房自顧自的洗碗，默不作聲的離開。自始至終，都沒跟闫妍說話。

闫妍看着窗外腳步匆匆的男人，下意識的用手指敲着桌子。他應該二十七八的樣子，這個年齡會不會已經結婚生子？又或者已經有女朋友了？

這一晚，闫妍睡得很好，真的如校長所言，踏踏實實的睡了個好覺。夢還是那個夢，這次夢裏終于能看清牽着她的手的那人的面容。明明只打過一個照面，夢裏他的容貌卻清晰到可以看清刀疤上的曲折。

鬧鐘響起時，闫妍才醒。然後，她就聽見了樓下開門的聲音。偌大的學校，空曠又安靜，開門聲甚至有回音。她聽的出那腳步聲刻意輕緩，一步步的走向校門。快速的起身藏在窗簾後，闫妍看到方浩出了校門，關門時他擡頭往她的窗口位置望了一眼。闫妍下意識的躲到窗簾後，随即後悔的敲了一下自己腦袋，好端端的躲什麽？！

闫妍一如往常的洗漱，換上運動服，她一個人不敢去外面晨跑，最近都是在學校不大的混凝土操場跑圈。快慢交替的跑了四十分鐘，闫妍背對着校門做着拉伸。

此時朝陽剛剛從山邊升起，給整個山谷都鍍上一層耀目的金黃。

方浩怕推鐵門聲音太大會吵醒二樓的小姑娘，龐大的身軀從門縫悄悄側着身子鑽進去後，擡眼就看見了操場上的背影。

迥異于前一天寬松樸素的休閑服，女孩黑長的頭發高高的紮起，穿着粉白相間的訓練服，修身的衣服包裹着姣好的身材，伴随着拉伸的動作，凸顯出曼妙和健康的美。如果看體重，闫妍真的不算瘦，但她常年堅持晨跑，可以堅持跑完全馬，渾身都是流線型的條形肌。

低領的運動長袖，露出半截白皙細膩的天鵝頸，随着側彎的動作，背部隐約可見一彎背溝，雙臂不是那種羸弱的纖細，恰到好處沒有一絲拜拜肉。不經意間露出一截白淨的小蠻腰，驟然變細的視覺沖擊感特別強烈。因為常年運動緊致渾圓的蜜桃臀，筆直纖長骨肉勻稱的長腿，露出的一截腳踝精致秀氣。

晨光下，女孩的背影泛着柔光。

聽到聲響，闫妍轉身，就撞進了男人的眼眸裏。他應該也是去晨跑了，渾身的汗水，晨光下，汗滴順着棱角分明的側臉沿着下颚角滴落塵埃。汗濕了T恤，顯現出衣服下雕塑般完美的肌肉曲線，配上雜亂的刺猬頭和那道淩厲的疤痕，荷爾蒙炸裂！她這次吸取教訓沒敢直視太久，趕緊收回眼神，微笑着問了聲，“方隊，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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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的笑顏如花，清淡，如空谷幽蘭。

那一瞬間，方浩覺得自己好像中了什麽毒，被控制了一樣，舍不得移開目光。二十七年枯寂的心田，瞬間似乎被澆灌了一場通透的春雨，鮮活起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明顯加速的心跳，面色如常的別開頭，“早。”這感覺比交換人質被孔布分子控制還要不安。

見他急匆匆的去洗澡，闫妍微微蹙眉，不急不慢的回宿舍拿着洗澡用的盆，去了女澡堂。快速的沖澡，她以為他肯定先洗完走了，結果她拉開門的瞬間，對面男生澡堂的門也打開了。

男人換了件軍綠色的T恤同色的工裝褲，頭發還挂着水滴。四目相對後，闫妍就看對面鐵塔一樣的男人率先別開臉，不知是不是幻覺，她竟然從他古銅色的臉上發現淡淡的紅色。一定是洗熱水澡熱的。

兩個人無聲的一前一後往宿舍樓走，闫妍心思電轉思忖再三，終于在他進宿舍時小心翼翼的問道，“方隊，你早上是去晨跑嗎？”

“晨練。”方浩在門前駐足，回頭卻不敢看她。

闫妍微笑着問道，“我也有晨跑的習慣，來這裏人生地不熟不敢出去跑只敢在操場跑圈。方隊，方便帶我一起嗎？你不用管我，我遠遠跟着就行。”她實在是在這巴掌大的地方跑圈跑夠了。是這樣，絕不是為了增加和他一起的機會。

方浩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淩冽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見她堅持，到嘴邊的拒絕變成了，“好。”

闫妍歡欣雀躍的蹦跳着上了二樓，直到換好衣服，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面對方隊時像換了一個人。她什麽時候主動和男人說過這麽多話？

周四闫妍上午連上四節課，下午還要幫校長寫節目捐贈的感謝稿，她剛好順便看了節目組送來的資料，了解了一下這個節目。闫妍平時在學校閑暇時不是去圖書館看書，就是宅在宿舍追劇，綜藝節目看的少，國內的綜藝節目看的更少。但今天她看了節目的簡介，覺得還挺吸引人。

這種野外生存的綜藝節目國外早就有，最有名的就是貝爺的系列，闫妍看過幾期，但實在是太真實不适合下飯最後就棄了。這個節目借鑒了貝爺的節目，但是本土化了，五個常駐嘉賓一個臨時嘉賓，在原始叢林中借助有限的工具自力更生，解決吃飯、睡覺等基本生存問題。節目組要在這裏常駐三個月，但節目策劃只有十期。就算每期一個半小時，需要錄三個月素材？

不過想到方浩作為顧問也會在這裏常住三個月，闫妍覺得三個月素材期剛剛好。

晚飯時，方浩還沒回來。直到晚上十點，校門口傳來越野車急速剎車的聲音，聽着他熟悉的腳步刻意放緩回到樓下，闫妍才踏踏實實的沉沉睡去。這一夜的夢終于有了新內容，她在追着一個熟悉的背影跑步，追的她好累，他卻始終沒有停下來。

第二天，鬧鐘沒響前闫妍就醒了。

闫妍換了一身灰色的訓練服。她的私服大多數都是寬松休閑款，從青春期開始，裴主任就給她灌輸了女孩子要潔身自愛，就連夏天她都被要求穿長褲，短褲只接受七分褲不能再短。更別說青春期不讓她穿內衣說顯胸大，以至于她到現在還不太适應那種帶鋼圈的塑形內衣，只喜歡無鋼圈的運動文胸。

但是，她的訓練服都是緊身款，緊身的訓練長褲，修身的訓練長袖，一點不露，但凹凸有致曲線玲珑。

圍着毛巾，闫妍深吸口氣，開門下樓。

她拐過樓梯的同時，一樓宿舍門開了，好巧不巧的是，他也穿了一身灰。

方浩推門出來，擡頭就看見高處身材曼妙的女孩，他注意到女孩望着自己眼神亮亮的，急忙扭頭，但還是不忘說道，“早。”

情侶裝啊！

闫妍歡快的蹦跳着走下臺階，停在他面前，“方隊，早！”

方浩淡淡的點頭，大步邁開走在前面。

腿長了不起啊，我腿也不短！闫妍嘟囔了一句，快步跟着，然後下意識的合上他的步伐，讓兩個人步履一致。

方浩本來直奔學校大門的，走到操場中間猛地停下來。闫妍跟在他身後，只顧着合他的腳步，一個不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嘶！好痛，簡直像撞了一堵牆。闫妍摸着腦門，後知後覺的體味了一下剛剛接觸到的結實肌理，臉頰飛紅。

“先拉伸。”方浩皺着眉頭，丢下一句，自己也慢慢活動着身體。

闫妍是做習慣了的，點頭應了，徑自照常拉伸。兩個人本來是相對着的，很快，方浩就轉身變成了背對着她。再看下去，他怕是要先去沖個冷水澡。

熱身完，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校門。方浩在前面，闫妍跟着，兩個人勻速沿着蜿蜒的省道朝山上跑去。

方浩獨來獨往慣了，跑着跑着就忘記了後面跟着人，速度慢慢提起來，很快就消失在了綠樹掩映的公路盡頭。

夢境真實再現！

這是一截蜿蜒的坡道，闫妍能勻速都不錯了，就別想提速了。她按照自己的速度不緊不慢的跑着，然後，在一個U型彎道處看到了臨風而立的男人。她倒是真沒想到他會等她，畢竟人家是退伍軍人，身體素質不是她這個以健身為标準的人可以比的。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兩個人竟然同時道歉。

方浩撓撓頭，本來就淩亂的刺猬頭被抓的更像雜草，在闫妍眼裏卻多了一份淩亂的不羁。“我一個人跑慣了，跑着跑着就忘記了。”

“是我速度慢，還拖累你遷就我。”闫妍嘴上這麽說，心底卻特別開心，從來沒有人會等她。當然，她平時都是自力更生，能換宿舍燈泡，能幫同學攢機，還能在女生的尖叫聲中穩準狠的滅掉蟑螂。宿舍另外三個對她的昵稱就是，老公。

重新上路，方浩放慢了速度，闫妍适應了緩坡滿滿提速。兩個人在山頂停下，望着雲霧缭繞中的山谷，闫妍覺得眼前的景色是她二十二年來見到的最美的一幕。她終于說服了自己內心那個常年駐守的小人——理性，她承認之所以覺得一切美不勝收更多的是因為身旁這個男人，她二十二年來第一次想不顧一切主動去争取的男人。前提是，他沒有老婆沒有未婚妻沒有女朋友。

闫妍思忖再三，打破了這一刻的靜谧，“方隊，你長得高大威猛英俊帥氣，這麽常年四處奔波、居無定所，另一半不會不開心嗎？”另一半，囊括了老婆、未婚妻、女朋友。嗯，她問的很嚴謹。

方浩用遇到外星人的眼神盯着身旁因為剛剛運動完皮膚白裏透紅、整個人鮮活妍麗的女孩，好半天，見對方完全沒有敗退的跡象，他才悶聲問道，“你……不怕我？”

“為什麽要怕你？”闫妍愣了。

方浩不知該如何回答。過去的二十七年裏，他一直都是異性絕緣體。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确實長的很兇，尤其是幼時沒及時處理導致額頭留下那道猙獰的疤痕，誰盯着看都不會超過三秒。

以前部隊家屬院甚至有人用他來恐吓小朋友，小朋友會立刻止住哭聲。就連食堂打飯的大媽都不敢直視他，每次給他打飯手腕一抖都要比別人多一點，似乎生怕他會發怒。他沒想到，這個小姑娘不僅不怕他，敢直視他，還敢當着他的面，稱贊他的容貌？！

闫妍仰首看着身旁的男人，目光灼灼，“你還沒有回答我問題！”這很重要。

方浩被盯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鮮少有人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可是他竟然不生氣，還很配合的回答，“沒有另一半，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挂也沒人會擔心。”

這話說完，方浩難得覺得不好意思，怎麽聽這話都有點像是在賣慘。一米九的糙漢子竟然有些不自在。

闫妍卻沒注意到他這些微的情緒波動，她整個人都沉浸在喜悅中，心裏有個小人在歡呼雀躍、開懷唱歌。眉眼間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眼睛亮晶晶的閃着光，笑的眉眼彎彎。不同于平日裏的清淡恬靜，整個人都柔美了幾分。

好半天，她才溫聲說了一句，“那是別人眼瞎……幸好她們眼瞎。”

方浩定定的看着她，感覺自己就像十幾歲的毛頭少年，懵然無措。

對于孩子們而言，周五的時間總是歡樂易逝的，因為馬上就是周末，可以連着兩天不用上學。

對于闫妍而言，或許是晨跑終于不是一個人，或許是山巅的景致太美，又或者是下山時兩個人并排時步伐默契的一致，總之整個一整天，她明明上了滿滿六節課，依然能夠淡笑着和孩子們揮手作別。

對于方浩而言，這一天也是特殊的，他在山裏轉悠了一天，可哪裏似乎都是她的影子。他攀上高聳的百年大樹，坐在樹杈上悠悠蕩着腿，目光卻忍不住看着學校的方向。

翻出手機，這裏離信號塔很近，信號滿格。他點開企鵝圖标，戳進署名【兄弟】的群，裏面很多條未讀信息。

【老四】老大，你去哪了？

【小六】老大好像去參加什麽勞什子綜藝節目了，給那個什麽節目組當戶外安全顧問。

【老四】老大？綜藝節目？确定不是恐怖節目……

【小六】不露臉那種，老大露臉着節目估計收視率就黃了。

【老四】都怪我……老大，用普通藥走醫保就可以了，你別為了我去接你不願意的活兒。

……

【老大】老四你瞎哔哔啥，好好給二老看病。

很快就有人回複：

【小六】老大你真去山裏了？

【老大】這活兒多輕松，到山裏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只當郊游了，順道還能掙百十來萬。

【老大】而且，這裏景色很美……

【小六】美？我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小五】靠，老大，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被人挾持了？竟然會從你嘴裏說出美這個字？！

【老三】小五，你個萬年潛水員，竟然被炸出來了……

【小五】我以殘存的第六感預感到，老大有情況……

【小六】你個純種女漢子哪來的女性第六感？！一看就不靠譜，老大兇悍成那樣，都能止小兒夜啼，能有什麽情況？誰敢跟他有情況？還在深山老林裏……

【小五】那可不一定，綜藝節目有漂亮女嘉賓吧，綜藝節目有工作人員吧，那麽偏僻的地方，又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普通人在那裏待半天都會瘋，老大卻可以在那裏過的風生水起，上能建樹屋，下能撈魚，生火壘竈燒烤外加尋找自然佐料……

【小六】你說的都對，老大确實是無比可靠的好男人，可問題是，別說她們，你敢和老大對視超過五秒嗎？

……

【小五】就像你說的，山裏環境特殊，那群城裏的軟妹子或許會因為空虛寂寞孤獨又或者需要一個堅強的依靠而動心，但是，等她們回到正常環境正常生活工作中，九成九會翻臉不認人！這就像那些來營地軍訓的女學生，來之後瘋狂的迷戀教官各種主動追求愛的死去活來，走之後音訊全無……

【小六】劉隊他媳婦不就是帶的軍訓生，人家不也排除一切困難最後成了軍嫂！

【小五】我說了九成九，那就是僅剩的唯一……反正，老大這麽實在，要是動了心，回頭人家軟妹子工作結束一拍兩散，他不得難過成啥樣……

……

【小六】我能說，分手了也不虧嗎？

【小五】你以為都跟你一樣？！

【小六】為什麽突然說我，我怎麽了？！不是在說老大的事兒嗎？

【老三】老大他下線很久了……

方浩隐身看完全部聊天內容，默默的關機。是啊，她一個人在深山之中的學校支教，孤獨無依，所以才會想依靠他吧。等她回去，不用，等節目組進駐，大隊人馬到了，各種和她年齡相仿的小年輕，她應該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吧。

可是怎麽辦？

睜着眼、閉着眼，腦海裏全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