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生離(加更)
回到學校, 闫妍沉默着下了車。
董未晞想說什麽,卻又覺得說什麽都好像不對。直到看着女孩纖瘦寂寥的背影沒入樓道的暗影裏, 他才對小衛說道,“開回花田。”
闫妍從沒有這種腳步沉重的感覺,仿佛灌了千斤重的鉛塊,她機械的拖着兩條腿,走了無數次的二十幾級樓梯, 用了好久才走到盡頭。
看着熟悉的宿舍門, 闫妍心裏五味雜陳。她在這裏主動的拉住方浩, 她在這裏主動的抱了他, 她在這裏主動的吻了他……
紛雜的思緒被校門外急促的剎車聲打斷,熟悉的腳步聲逐漸逼近, 步履沉沉, 每一步似乎都掙紮艱辛。
闫妍急忙掏出鑰匙開門, 太過着急鑰匙好幾次都沒對準鑰匙孔, 她懊惱的跺腳,在腳步聲進入樓道時, 宿舍門終于開了。
樓道裏, 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到闫妍心口, 她無法抑制身體的緊張不安,漫無目的的在不大的宿舍裏四處亂走,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兩個人甜蜜同居的痕跡。
終于, 腳步聲停了。門外的人似乎也在掙紮,闫妍呆立在地當間,心裏特別亂。
難挨的時間總是漫長,不知道過了多久,宿舍門終于被打開。闫妍也動了,不等門徹底打開,她就一個箭步撲到了方浩懷裏。
像每次方浩通宵錄制幾日不歸那樣,闫妍一臉歡欣,彷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她像往常那樣雙臂環着他的脖子,雙腿盤着他的腰,挂在他身上,在他說話前吻住他的薄唇。
方浩幾乎是下意識的就伸手托住了她飽滿的蜜桃臀,可是,任她如何撩撥,他都緊緊的抿着唇,因為克制和壓抑,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渾身肌肉繃緊。
“你不是每次都叫嚣着想浴血奮戰嗎?”闫妍壓住心頭的酸澀,用他最喜歡的清冷軟柔腔調,含了一下他的耳垂,“想要你……”。她看着耳垂變得赤紅,他眼神低垂依舊無動于衷。
闫妍松開腿将宿舍門踢合,環着他脖子的雙手一路從他的眉眼、喉結,摸到扣的嚴絲合縫的襯衫扣子、将絕好身材顯露出來的西裝馬甲,最後按在了皮帶扣上。
她用最妩媚的眼神看着方浩,巧笑嫣兮的将手伸進西褲的拉鏈裏,笑眯眯的摸了一把,“嘿嘿,你硬了……”
察覺到方浩的喉頭動了動,闫妍猛地的轉身,大步走到床邊,飛快的攤開她那床已經像豆腐塊一樣的被子,踢了鞋鑽進去翻身,一氣呵成。
“我累了,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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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裏,闫妍眼底溫熱。她和方浩彼此一見鐘情都是始于顏值,她試圖用他最喜歡的方式留住他,明明身體都有了反應,他人卻像雕塑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方浩看着床上縮成一團的女孩,心疼的彷佛心髒被割裂無數個口子又浸入鹽水,他何嘗不想擁着她回應她。
宿舍又陷入詭異的安靜。
床上的人忐忑不安。
站着的人天人交戰。
嗡嗡嗡~震動聲在寂靜中顯得特別清晰,讓人無法忽略。方浩嘆了口氣,摸出手機,依舊是沒有號碼的未知來電。他沒有避開闫妍,直接按下了接聽。
“是!”
“明白!”
房間裏安靜又空曠,電話裏的聲音闫妍在被窩裏,能隐約聽到一點,似乎是在交代地點和時間。隔着被子都能聽出方浩回答裏的肅穆和嚴謹,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他拿着手機身姿筆直的模樣。
電話挂掉後,宿舍又恢複了安靜。闫妍咬着嘴唇,蜷縮成一團,沒等到她自己糾結完,就聽見宿舍門打開,方浩竟然走了!
他竟然就這麽走了!
闫妍霍的掀開被子坐起來,盯着已經合上的宿舍門,如果眼神是刀,那扇門現在已經千刀萬剮了。
是啊,他們在一起才一個月,兩個人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她在主動。以前她無所謂也不在意,覺得結果最重要,現在,她後悔了……
是不是容易得到的,都不會被珍惜?
眼淚無聲的流下來,闫妍哀傷的環臂抱着自己,她無意識的呆坐着,腦海裏全是這一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每一幀都鮮活明豔……她無法相信,最終會是這樣的結局。
宿舍門被打開,穿堂的冷風吹醒了闫妍,她呆滞的轉頭看着門口,眼神迷惘、楚楚可憐。
方浩皺起的眉頭擰成了川字,心尖在滴血,他端着飯碗走到床邊,彎腰将飯碗放在床頭,蹲下來,平視着闫妍。
鼻尖萦繞着雞湯米線的鮮香,闫妍回神,在方浩開口前,淚眼婆娑的問道,“你已經退役了,不能不去嗎?”已經退役了,于理他沒有義務,于情,他不再是一個人。
又是一陣沉默,闫妍的心懸的高高的。
方浩終于出聲了,四個小時水米未進,壓抑和不舍讓他聲音嘶啞暗沉,“發現流沙了。”
流沙就是三年前設下圈套讓沈星宇不幸身亡、方浩為了抓他背上處分被迫退役,退役後找了三年的那個恐怖分子,國安部、公安部頭號通緝犯的代號。
闫妍早就猜到了肯定和流沙有關,她已經從初始的慌亂無助中冷靜下來。流沙是方浩心裏過不去的坎,是他人生信仰的污點,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哪怕是她。
理智歸理智,她依舊按耐不住火氣,氣的口不擇言,“你已經退役了,就算是有他的情報也不會通知到你,是不是潘夢?!”
方浩沒有回答。
闫妍阖眼,從麗江回來她就開始不安,潘夢來過之後這種不安就一直無法散去。回想起當時潘夢臨走時看她的眼神,她甚至又禁不住後悔,不該和潘夢針鋒相對……可是,她就算态度卑微,潘夢會放過她,放過方浩嗎?!
“讓我猜猜,她一力促成你參加行動,她是不是還是行動小組的成員之一?”闫妍聲音清冷,冷笑一聲,“她和你真的是般配,為了和你雙宿雙栖真的是費盡心思啊!”
方浩唇角動了動,最終還是沉默,垂眸不敢看闫妍,他怕他會心軟,他寧可闫妍怨恨他。
一米九的大個子,穿着她最期待的正裝,宛如做錯事的孩子,蹲在床邊。闫妍一下子就心軟了,她只是氣不過潘夢,卻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時間緊迫,她委屈的抹了把眼淚,柔聲呢喃,“你去吧,注意安全,我……我等你回來。”
我等你回來……
方浩忍不住紅了眼眶,他閉眼,心痛的已經麻木了。他的姑娘啊……他灰暗生命中的一束光,他唯一的牽絆和不舍……他想自私的應下來,可是想到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她這麽好,他已經辜負了她的一往情深,怎麽能再耽誤她……
方浩的神情落在闫妍眼裏,她懸着的心揪得緊緊的。
“闫妍。我們……分手吧。”
每一個字闫妍都聽的懂,可是她不明白,“你說什麽?”
方浩強忍着眼底的淚,微微擡頭,語氣幹澀沙啞,“對不起。”
“他在哪?”闫妍猛地聲音拔高,“流沙他在哪?!”那種不好的預感又來了,她慌亂的心跳都紊亂了。
她總是這麽聰慧,也只有坦誠,她才能死心吧。方浩喉結動了動,将保密守則抛擲腦後,說出了一個非洲地名。
闫妍知道這個地方,目前世界上最混亂的地區,因為富有能源,戰亂不休、極端勢力割據。這不是一個常規的任務!
她一下子就慌了,她抓住方浩的手,“不要去!別去!那是個意外,你也已經退役了,你沒有必要再去送命……”
什麽理智,什麽臉面,她只在乎他,只想他好好活着。闫妍起身,死死的抓住方浩的手,盯着他強迫他與她對視,“方浩!我求你……不要去……”聲音說不出的卑微懇切。
“不只是沈星宇,一起犧牲的還有四個隊員,他們中間最小的才剛20歲。還有無辜的群衆,遇難的七個人裏,有一個老婆剛剛懷孕……三年來我每個夜晚都在做噩夢。”方浩艱澀的低聲說道,像是勸闫妍,更像是勸自己。
闫妍顧不上臉上的眼淚,抽泣着說道,“你當時并沒有做錯,那是個意外!”
他的自負造成了一切無法挽回。方浩掙脫闫妍的手,擡手溫柔的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粗粝的拇指劃過她的眉眼,他将她此時此刻描摹在心裏。
“對不起……”
他硬下心腸起身,簡單的收拾了行李。其實有什麽好收拾的,他只是舍不得她。可是如果今天不去,他只怕一生都無法安眠。
闫妍泣不成聲,哭的撕心裂肺,哽咽着罵道,
“你對得起他們了,你對得起我嗎?!”
“方浩!你就是個騙子!”
“你就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方浩佝偻着,再難維持筆直挺拔的身姿,他低着頭走到門口,嘴唇動了動,說出來的卻只有一句蒼白的,“對不起……”
宿舍門合上的那一刻,闫妍無力的癱在床上,只有眼淚無聲的流。
校門被關上,門口越野車駛離。
不知過了多久,眼淚流幹了,闫妍掙紮着起身摸開床頭的小燈,環視一周,目光最後落在床頭的那碗米線上。
雞湯米線上飄着一層薄薄的油花,筷子攪開油花,米線還是溫熱的。闫妍抱着碗,眼淚又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劈裏啪啦沒入雞湯裏。
她哽咽着吃完米線,湯都沒有剩下。
這是她此生最後一碗米線,她發誓!
此時的長水機場,在天南海北游客如織中終于迎來短暫的空曠。
董未晞穿着不起眼的寬松休閑衛衣,戴着帽子和口罩,在大廳等待最後一趟飛機的旅客裏還是特別顯眼。
方浩辦好票,走到董未晞身邊,兩個人沉默的站在一起。
董未晞知道不該勸,可是想想方浩要去的地方,他還是忍不住說道,“師父,你也知道你這一去……九死一生。你……小闫老師她怎麽辦?”
方浩沉默。他只希望闫妍恨他,他又慶幸又失落,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他希望她能忘了他,她那麽好,她會遇到更好的人。
“辛苦你明天送她到機場。”方浩拍了拍董未晞的肩膀,“這些日子,謝謝。”
董未晞鼻子一酸,他演了那麽多生離死別,可真的面對時,才知道感同身受四個字有多難演繹。
方浩轉身,背對着董未晞揮揮手,他無法說再見,因為他知道此去兇多吉少。
登機後,艙門關閉,方浩望着窗外,望着她所在的方向,目光幽怨。
空乘人員已經開始催促關機,進行起飛前的檢查。
彷佛是心有靈犀,手機在這個時候進來一條信息。
“方浩!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活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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