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返校

西南山區早晚還要穿外套, 廈市已經徹底入夏。

馬上就要畢業，校園裏處處都是歡送畢業生的各式活動。離開象牙塔的不舍和即将邁入社會的雀躍交織着, 歡欣而熱鬧。

這一切似乎都和闫妍無關，她從返校後就一頭紮進了宿舍，她只有三天時間來準備論文答辯。其實本科生論文答辯很簡單，只需要把論文本身的問題熟悉就行了，但是闫妍習慣做萬全的準備。

另一方面, 她想自己忙一點, 只有忙到沒有精力沒有空閑把腦子塞滿, 她才不會胡思亂想、肝腸寸斷。

丁岚勸了她很多天, 有一句話她聽進去了，生活還要繼續。

推遲答辯被院裏統一安排在六月第一周的周二, 地點被安排在一處小教室, 闫妍到的時候, 已經有四個同學在門口, 三女一男，三個女生圍着那個男生, 四個人小聲聊的歡快, 似乎沒有察覺到她。

闫妍安靜的站在後門處，低頭翻看着論文資料。察覺到四個人聊天暫停了, 似乎在看她。她擡頭，這四個人只有一個女生和她一個班，其他人都是另一個班的，都不熟。

她素來待人冷清, 對面四個人看見她後意味深長的對視了一眼，除了班裏那個女生朝她點點頭，其他三人看見她後神情都有些古怪。闫妍朝那個女生微微颔首，算是回應，就繼續低下頭看資料。

“闫妍。”身後傳來和藹明朗的男中音，闫妍回頭，就看見薛教授提着公文包和另外兩個老師站在她身後，應該是剛到準備從後門進這個教室。

闫妍急忙微微躬身，向三個老師打招呼，“薛老師、李老師、劉老師，早上好。”她沒想到，薛教授會是延遲答辯小組的組長。可能因為人數較少，沒有像正常論文答辯那樣執行嚴格的分批次回避，必須和指導老師回避。

三個老師對闫妍颔首笑了笑，從後門處進了答辯教室，闫妍沒有跟着進去。

不過，很快闫妍就從正門進去了，因為她是第一個。老師們坐在第一排，闫妍坐在講臺下面的椅子上面對着他們。

答辯很順利，李教授和劉老師都只問了論文中的問題，她只需要複述并表述清楚。薛教授問了衍生的問題，但都在闫妍準備的範圍內，也不艱深，她也對答如流。結束時，闫妍看得出薛教授很滿意，沖她溫和的笑了笑。

闫妍退出教室時，李教授和劉老師正在誇獎闫妍，羨慕薛教授能收到這麽好的學生。

他們聲音不小，教室外面的人仔細聽都能聽見，只有闫妍完全沒注意。她走出教室的時候，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現在沒事做了，她該怎麽辦？腦子一空，回憶就會紛至沓來，她就會忍不住陷入回憶和悲傷的泥潭裏無法自拔。

手機響起，闫妍機械的按了接聽，她都不用看，肯定是丁岚。這幾天丁岚一直寸步不離的陪着她，今天是丁岚爸爸直接來學校把人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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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妍，你那邊結束沒？你在哪個教室？我這邊結束了我來找你。”

闫妍和丁岚關系很好，但也不至于這麽粘，她知道丁岚是擔心她。于是她報了地址，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等着丁岚過來。薛教授剛剛沒有問她最後的選擇，她在想等薛教授出來應該說清楚，雖然她還有點猶豫。

推遲答辯的學生不多，一共就七八個人。最後一個學生進去的時候，闫妍去了趟衛生間。她起身準備沖水的時候，隔間的人先出去，聲音有點耳熟。

“之前聽別人說薛老師為了你們班那個冰山美人跟院長吵了一架，我還不相信。今天親眼所見，薛老師對她可真是格外照顧呢！”尖細的女聲加重了格外兩個字的語氣。

“她專業能力很強，當時上薛教授的課就特別招薛教授喜歡。”回答的人語氣平淡。

“她也是貪心，既然都考上國家公務員了，還占着考研的名額。都提檔了，薛老師還要把名額留給她，還真是喜歡她喜歡的很吶！”尖細的女聲陰陽怪氣的接口。

“你別亂說。”

“我亂說什麽？院裏都傳遍了，薛教授幾乎不帶本科的課，帶的研究生幾乎都是保研上去的，她要不是有點手段怎麽能勾搭上薛教授。別看她冷冷清清的，保不齊就喜歡老男人呢？！一樹梨花壓海棠嗎……”

嘩~

沖水的聲音突兀的響起。驚得說話的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她們沒注意到這間僻靜的衛生間竟然有別人。

闫妍面無表情的推門從兩人看不到的後側隔間繞過來，走到兩個人跟前的洗手臺洗手。尖細女聲是一起答辯的隔壁班女生，另一個就是和她同班的郭雨嘉。

兩個人背後說人壞話，還被當事人聽到，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知道自己做的不對，面皮又薄，紅着臉一時沒聲音了。

闫妍鎮靜的洗完手，目光冷冷清清的看了她們一眼，最後定在那個尖細女聲的臉上，“我記得你，二班的，趙思涵是吧？看見比自己優秀的人，不努力提升自己只會在背後誣陷造謠？我覺得你這種人才是浪費國家教育資源。”

闫妍個子高，今天為了答辯特意穿了白色雪紡襯衣搭配黑色高腰闊腿西裝褲，比起平時休閑裝扮，配上清冷的面容有種迫人的強勢氣場。

趙思涵個頭不高，穿着高跟鞋也就一米六五的樣子，身材嬌小，穿着荷葉邊的襯衫和一步裙，單看甜美，但和闫妍一對比，就顯得有點像故意裝成熟的小姑娘。

化了桃花妝的小臉紅一陣白一陣，仗着這個洗手間位置偏僻沒有旁人，趙思涵惱羞成怒的說道，“優秀？優秀的是怎麽爬上薛教授的床麽？裝成一副冰山美人高嶺之花的模樣，骨子裏誰知道是什麽水性楊花的模樣……”

“趙思涵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闫妍班裏的郭雨嘉也聽不下去了，背後八卦也要有個度，趙思涵這話簡直跟那些罵街的山野村婦一樣粗俗不堪。

闫妍不怒反笑，她從兜裏摸出手機朝趙思涵晃了晃，手機屏幕上赫然是錄音軟件的界面，“趙思涵，你司考肯定沒過吧？你不知道诽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錄音軟件的界面顯示錄音已經超過五分鐘，也就是從兩個人開始對話就開始錄制了。趙思涵和郭雨嘉同時變臉。

闫妍按了停止鍵，揚了揚手機，看着趙思涵，“要告你诽謗，這樣的證據力度顯然不夠。但是，”她語氣一頓，眼神冰冷的盯着趙思涵，“這個錄音足以證明你诽謗學校老師，交到院辦，按照學院的學生守則，輕則處分延遲畢業，重則拿不到畢業證。”

剛剛還強撐着一臉無畏的趙思涵，此時面色慘白死死的抿着唇，盯着闫妍。她意味深長的與郭雨嘉對視一眼，但郭雨嘉沒有理她。然後，她突然動了，直接撲向闫妍的手機，竟然時作勢欲搶。

闫妍人高手長，胳膊高高擡起，趙思涵連夠都夠不到。闫妍垂着的右手擡起，推了趙思涵一把。她常年堅持鍛煉，腕力和臂力比尋常不鍛煉的男生也不差。

趙思涵被一把推到牆角角落裏，一臉驚恐的看着闫妍。

闫妍的手機響了，她面無表情的接起，丁岚的聲音在洗手間回蕩。

“你在哪？你怎麽不在答辯教室？！”

“我在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闫妍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趙思涵抿着唇，反咬一口道，“你告我？我也告你，告你校園霸淩！”

洗手間外響起熟悉的高跟鞋敲地板的節奏，一陣香風襲來，丁岚踩着八厘米的小細跟走進來，掃了一眼洗手間內三個人，走到闫妍身旁站定，她一米六八的黃金身高，穿上高跟和闫妍一般高。

不同于闫妍的冷淡，丁岚下巴微微擡起，居高臨下倨傲的看着角落裏的趙思涵，雙手環胸，“我剛沒聽錯吧，霸淩？你有證據嗎？你別空口白牙的欺負我們妍妍，咱們學院誰不知道我們妍妍待人最客氣。”

面對闫妍趙思涵還敢胡說，但她不敢招惹丁岚。丁岚父親是實務界的泰鬥，院長都要敬三分的人物，她剛剛拿到offer的那個律所的合夥人，也是丁岚父親的同門師兄弟。

“道歉。”闫妍目的明确，不想再浪費時間。

趙思涵支支吾吾，最後小聲的說道，“對不起……”

闫妍丢給她一個淩冽的眼刀，“畢業之前，但凡讓我聽到相同或近似的只言片語，你知道後果。”說完，看都不看趙思涵，拉着丁岚轉身直接走了。

丁岚沒急着問剛剛那一幕的緣由，“薛教授在教師休息室等你呢。妍妍，你想好了沒？”

闫妍點點頭，沒說話。教學樓每一層都有給老師預備的教師休息室，闫妍敲門進去，裏面只有薛教授一個人，他正站在窗外，看着遠處的籃球場。示意闫妍和丁岚進來坐下，薛教授坐在一旁，和藹的問闫妍，“聽說你去支教了，怎麽樣？有什麽收獲？”

丁岚心底暗嘆，薛老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闫妍眉頭微蹙，依舊那副清淡的神情，“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學生都很可愛。沒有浮華，能夠讓人回歸本真。”

薛教授聞言挑眉，“那你現在想清楚了嗎？”

闫妍點頭，“薛老師，謝謝您的賞識。不過，我已經決定了，回去工作。給您添麻煩了，我很抱歉。”

薛教授一聽就聽出了其中的問題，他斂起笑容，“是不是聽到一些風言風語？這些事本來不應該對你們這些學生說，但是關系到你的選擇，我還是要說的。我和院長在很多理念上有分歧，之前那次公然反駁他不過是積少成多爆發出來而已，和你無關。你不要因為這種旁人捕風捉影的閑言碎語就左右自己的未來。”

闫妍愈發感恩，她擡頭坦然的望着薛教授，“薛老師，我不是一時沖動，我是真的想清楚了。我對專業沒有熱情，我想先工作，積累經驗。”

薛教授見她堅持，也不好多說什麽，這個小姑娘身上有股子魏晉之風，他作為老師即便是很想收這個學生，也要尊重學生的意願。只能惋惜的颔首，“好吧，相信以你的能力，在哪裏都能閃光！”

“謝謝薛老師。”闫妍站起身朝薛教授彎腰鞠躬，她是真的感恩薛教授對她的青睐。

丁岚和薛教授是熟識了，以小輩的身份跟薛教授聊了幾句家常，說話舉止間都是熟稔和輕松。薛教授還有一節研究生的課，在另外一個樓，丁岚和闫妍将薛教授送到教學樓外，揮手作別。

兩個人沿着小路漫步，丁岚這才問道，“怎麽突然做了決定？”

闫妍将洗手間裏發生的事和趙思涵的話簡單的說了一遍。丁岚聽完冷笑一聲，“趙思涵喜歡陸嶼，大三的時候她主動追求的陸嶼，兩個人談了半年陸嶼甩了她。”

陸嶼是闫妍班裏的男生，被譽為法學院院草，戴着細框眼睛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模樣。闫妍疑惑的看着丁岚，眼神詢問，和她有什麽關系？

丁岚無奈的嘆了口氣，“陸嶼逢人就說，你是他的女神。”

“可是他從沒追過我啊？”闫妍茫然。

“他試圖靠近過你，大二上民訴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他總坐我們後面，你還記得嗎？”丁岚看着自己的閨蜜，這麽個榆木疙瘩好不容易開竅一次，怎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闫妍搖頭，同一個班的人上課，她怎麽會注意這些。

丁岚冷哼了一聲，“我估計他看你根本沒注意他，怕失敗，所以就放棄了。但是他每次換女朋友，都拿你當幌子，僞裝成情聖的樣子，真是惡心！趙思涵估計也是對你羨慕嫉妒恨，所以才會那樣口不擇言，你千萬別因為這樣的人左右你的決定。”

闫妍停下腳步，她們不知不覺走到了學校風景最好的地方，今天天氣很好，有畢業後的師兄師姐返校在這裏拍婚紗照。

純潔的白紗在日光下特別刺目，闫妍不禁又紅了眼眶，她嘆了口氣回頭，“岚岚，我不想待在學校，也不想去上海，不想去任何和他有關的地方。”

勸說的話被硬生生的壓下去，丁岚攬着闫妍轉身，不再看遠處幸福拍照的眷屬，“你現在有空了，公務員入職是八月，這兩個月你就來幫我吧，我手頭這個風險代理的案子特別複雜，你算特別助理，我給你高薪！不去上海，這個案子在蘇州。”

闫妍知道，丁岚只是怕她閑下來就會難過，她緩緩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