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十一月份到了尾, 十二月份的日子便也跟着能夠看到頭。
英語四級考結束在一個陰天, 接下來的日子更忙更瑣碎,期末周需要準備的論文考試太多,範泛依舊每天往圖書館裏面鑽。
像鬧鐘定的發條, 每天都習慣的活動, 這樣堅持下來的日子倒不讓範泛感到有多難受。
十二月份唯一給她帶來的困擾便是大四學生返校, 之前沒人的宿舍住了一兩個找不到房子的學姐。範泛的吃播錄制碰上麻煩,宿舍肯定不行,于冰夏敏跟她和劉清悠算是徹底決裂。
除了宿舍長偶爾宣布消息外,整間宿舍安靜地像無人存在。
所以……吃播這個月去哪錄制啊?
範泛雖然只是個業餘吃播, 但成績還算不錯, B站微博粉絲節節高漲,現在偷懶沒以前容易,越多人的喜歡越是一種壓力。
而且她最近接了一款水果酒的推廣, 商家雖然沒有嚴格的時間限制, 但也希望她能在十二月底之前完成,畢竟業績還要沖。
範泛跟齊景一塊吃飯的時候,難免分神想到這個問題。公共場合錄制吃播自然不可能,環境嘈雜不談,周圍人偶爾投注過來的好奇目光都能讓範泛害羞地遁地潛/逃。
那能去哪呢?範泛吃到一半, 忍不住咬着筷子想。
她跟齊景在一段時間的相處以後, 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拘謹。兩人今天都有點疲憊,随便挑了家離學校近的小炒店吃飯。
很普通的三菜一湯,就着兩碗白米飯。老板說米飯任打, 吃多少打多少。
齊景望着範泛失神的面容,頓了下夾菜的動作,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肘,提醒道:“飯要冷了。”
“哦?哦!”她後知後覺,回過神後趕忙夾了一大筷子的青椒炒牛肉,小山似的高出小半碗,齊景又添了一筷子的上海青。
範泛抱怨地嗯了一聲,“菜都要掉了。”
“所以得快點吃。”他說得理所應當,順帶往嘴巴裏面趕了趕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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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早,餐館裏面早就沒有飯點那會兒人多,兩三桌人散着坐,淺淺的聲音細細交談。餐館老板老板娘也坐在一處閑适聊天,見有人進來,老板拐個彎進後廚準備,老板娘起來吆喝客人。
齊景給範泛再夾了一筷子上海青,以前沒發覺,私下接觸起來才發現這姑娘還挺偏食,青菜素食基本不沾,一頓少肉都不得歡快。
他能做的不多,只能在兩人吃飯的時候多點一道素菜,趁着範泛趕肉的時候混進去,她也不挑,給什麽吃什麽。
雖然挑食,但很好養。
齊景擱下筷子,他吃得差不多,剩下的用餐過程便是盯着她看,偶爾聊上幾句。
他問道:“剛剛在想什麽呢?那麽認真,連飯都不吃了。”
範泛放下筷子,嘴巴裏面包了一大口飯,還沒先咽下去便生出了感慨:“我在為我的兼職惆悵。”
齊景抽紙給她擦嘴,“先咽下去,慢點,小心噎着。”
傾訴欲被人三兩下勾起來,範泛哪有慢點咽飯的道理,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煩惱說給齊景聽。
齊景看她梗着喉嚨囫囵下咽的模樣,掏出書包裏的保溫杯,裏面水溫度不燙,齊景打開瓶蓋,湊到範泛面前,“喝點,小心梗着。”
還真被梗着了。
範泛擺手,拉開臉跟杯口隔點距離,她拍拍胸口,吐出一個字,“油。”
算解釋不喝水的理由。
齊景扯唇一笑,杯壁湊得更近,“你沒關系。”
一大口飯團在嗓子裏面,下去了喉道才殘留着哽氣,範泛捋了半天胸口還不上不下。她聽齊景這麽一句,也沒在客氣,就着水杯叨咕下去一大口,總算緩了點心神。
齊景一下一下給她順背,“以後慢點。”
“果然愁!連飯都不能好好吃了。”
這理由倒是別致,齊景忍不住垂頭輕輕哼笑,他提醒範泛剛才的話題,“你在為你的兼職惆悵什麽?”
說到這個,範泛倒忘了給齊景正兒八經地介紹自己的吃播事業,剛剛話不過腦,如今脫口而出才知道後悔。雖然上次的帖子裏面,李然并沒有提及自己做吃播的相關內容,但怕她私下跟齊景說起這件事。
沒先聊她惆悵的兼職工作,範泛拉起齊景的手,讨好地試探問道:“你……覺得網紅或者吃播怎麽樣?”
這雙眼睛不會撒謊,或者說在她撒謊的時候就已經洩露了秘密。範泛說話永遠都是有什麽說什麽,心腸不壞,從沒吐出過惡毒的句子,但也沒使用過任何談話技巧。
聊天轉折過于生硬,齊景沒點破,他盯着範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問道:“怎麽會想到這個。”
“呃……”她眼珠随着思緒左右轉動,斟詞酌句:“就是現在很多人不是對吃播或者網紅沒有好感嗎?我想問問你感覺怎麽樣。”
齊景依舊沒答,而是反問:“你呢?”
“嗯……”她沉思片刻,沒松開齊景的手,認真回答:“我覺得不管吃播還是網紅,其實都是普通人。只不過因為她們的職業需要在鏡頭面前展現自己,所以才顯得稍稍不同。這裏面性格不同,當然有好有壞,只不過因為當中有那麽幾個行為不當,導致大部分人群對網紅或者吃播産生偏見。”
“反正我覺得人吧,不能一概而論。”
她的頭發在說話間有點亂,齊景順着紋路撥了撥,将一縷掉下來的發絲別在範泛耳朵後面,食指蹭着她的臉頰,“你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所以我的回答也并不重要吧。”
“也許有人反對你的觀點,舉出更好的例子來進行論證,跟你争辯,但無論如何舌燦蓮花,都改變不了你的想法。你想問的,只是我跟你的看法是否一致。”
的确這樣。範泛默認,稍作停頓以後便盼望齊景的回答,目光擡起,在他臉上流轉。
這樣一雙眼眸粗看只覺幹淨,眼角圓鈍不具攻擊性,談不上驚豔卻容易獲得旁人好感。裏面更深一層的內容卻需要細細打量才愈覺有味——她的眼睛幹淨純粹,簡單幼齒卻又引人犯/罪。
齊景心裏一面感嘆造物主的神奇,一面克制自己思緒的肮髒。他撇過臉,錯開範泛的目光,如果可以,真想将這雙眼睛妥善收藏,不讓除了自己以外的旁人目光,玷污了它。
揉揉她柔軟的發,齊景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認真回答:“像你說的——人不能一概而論地看待。吃播網紅只是一樣職業,我對她們無所謂看法或者偏見。”
原來态度中立。範泛的心放了一半下來,她的嘴角偷偷露/出一點笑容,但又像小時候的零食餅幹一樣仔細藏好,不被發覺,範泛繼續問:“那……如果我的兼職工作是這個,你介意嗎?”
“既然對這行沒看法,那為什麽對你的兼職要介意。”
範泛心裏一塊大石頭徹底放下,她不遮不掩地齊景面前長籲口氣:“吓死了,我還擔心你會介意呢!”
“所以女朋友,現在能跟我說一下你的煩惱是什麽嗎?”
時間有點晚,小炒店裏面人散得差不多。範泛示意齊景拿起書包先離開,他們走到人沒那麽多的小道上,兩邊綠化在黑夜中加深色彩,空氣冰涼,天氣随着月份越來越冷。
齊景自然地拉過範泛的手,裹在自己的手裏面幫她取暖。
心裏最大一塊石頭放下,範泛倒也不急跟他往下說,閑聊同他拉家常,“诶,你說劉清悠跟張初之這算在一起了嗎?”
齊景反問:“為什麽會這麽想?”
“你說親都親上了,應該是在一起了吧。”範泛矛盾地啧了句,“但我看劉清悠的态度又不想那麽一回事,她說女生不能太輕易答應一個男生的追求,不管怎麽說都得先吊着他一段時間,讓他先痛苦地追自己一段。”
“呵呵呵。”
她納悶:“你笑什麽?”
“我只是在慶幸你當初沒那麽聽她的話,不然我應該比張初之還難受。”
範泛為齊景前一句話甜蜜,又心疼他後一句的賣慘,轉頭柔聲問道:“為什麽?”
齊景握緊了她的手,“張初之和劉清悠至少心知肚明彼此喜歡,可當時我跟你認識也才沒幾天的功夫。跟你告白以後,我也擔心了一段時間,害怕……你覺得我唐突。”
“怎麽會?”範泛顧不得矜持,往下補充:“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了,因為覺得你很好看。”
“啊?”這是一個讓他愣住的回答。
範泛見齊景在自己面前站了好幾秒的功夫,他目光渙散,像天上的星星沒有集聚的一方,好久才不确定問道:“你覺得……我很好看?”
他聲音發飄,軟弱又不自信,整個人的神思還沒回來,範泛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齊景,擔心又害怕,晃了晃他的胳膊,“齊景,你怎麽啦?”
“沒事。”齊景回神,扯唇笑笑,臉色有些蒼白虛弱。他再看向範泛的時候,像看着一根救命的海上浮木,帶着絕望又渴求的極/端感。
一瞬間有好幾個定格讓範泛不舒服,她下意識後退幾步,但齊景将她的手握得更緊,沒讓。
“你兼職的工作還沒說呢。”他轉移話題。
範泛想起,思緒被沖淡不少,她也想沖淡此刻陌生又奇怪的氛圍,笑着回答:“也沒什麽,就是我很糾結自己的吃播視頻要到哪裏錄制。我們宿舍是不可能的,現在大四返校,我也不能繼續占着別人宿舍。”
範泛牽着齊景往前走,喃喃自語:“難道我真的要花錢租一個日租房?”
“也不用那麽麻煩。”他的聲音在範泛後面響起,對她發出邀請:“這幾天我剛好搬出去住了。如果不介意,那裏可以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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