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小船該翻了01 ...
豐添整個人愣在原地。
這個人他太眼熟了, 不就是上次周厭語揍自己時, 那個給周厭語出主意毀掉自己aj的王八蛋麽?!據說還是周厭語哥哥!
這下可好, 自己還沒去找他麻煩,他倒是主動送上門來了。
豐添瞬間站直身體。
“是你?”他咬牙切齒,“我還沒去找你, 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謝酌掀起眼皮, 眸底映出兩點路燈的淡光, 光線幽幽, 猶如野獸出籠。
“你們, 一起上。”
他擡手輕輕招了招,指尖略微向上彎曲,頗有幾分輕狂蔑視的意味。
他說的話也格外傲慢。
豐添沒有真的拉着所有人上去幹架, 他好歹號稱一中校霸, 哪能這麽慫?
謝酌話音剛落,豐添臉色一瞬扭曲,深吸一口氣沖了上去。
剎那的時間, 豐添眼花缭亂半拍,接着整個人被掄到牆上,渾身發疼。
男生瘦削卻有力的手臂狠狠勒住他的脖頸, 令他難以呼吸。
“你剛剛是不是嘲笑我同桌是神經病?”
謝酌湊近他,臉對着臉,他的呼吸格外淺,相比起來,豐添粗重驚懼的呼吸聲就顯得相當不冷靜。
謝酌微微垂下眼皮, 狹長眼尾掠過一片淡光,他冷冷地嗤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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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更暗了。
經過居民巷道口的人很少,偶爾路過幾個人,遠遠瞧見這邊兇殘的場景也會猶豫一會兒就繞道離開。
一群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們齊齊撲向牆邊,兵荒馬亂的争鬥中不時響起令人牙疼的肉體搏擊聲。
沒人注意到在謝酌剛剛走來的那個方向,也迅速跑來一個瘦弱的女生身影。
她站在幾步遠之外,靜靜看着對面。
争鬥的混亂即将結束,最中心的男生側對着她的方向,他的校服拉鏈被拉開大半,書包早先就被他扔到牆邊,這會兒,書包帶邊還躺着兩個頭挨着頭低低呻/吟的男生。
謝酌踢開離他最近的人,慢吞吞走到牆邊,彎腰撿起書包。
他還有力氣拍拍書包上的灰塵,把書包重新挂到肩上,擡腳跨過兩個男生,徑自往人行道走去。
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什麽,又退回去,低着頭在地上尋找。
他在找人,看了片刻,終于找到豐添。
謝酌慢條斯理拉上校服拉鏈,踢了踢豐添的胳膊,他半蹲下去,對豐添說了一些話。
這些話并沒有傳到不遠處的女生耳朵裏。
謝酌起身,不緊不慢繼續往前走。
天黑了,路燈也亮了起來。
周厭語将目光從他背影上移開,走到豐添那邊,居高臨下俯視着他。
豐添這會兒渾身都疼,那個發起瘋來七八個人都搞不過的男生剛走,他好不容易能喘上兩口氣,恍然感覺眼前光線一暗,睜眼。
瞬間凝滞了。
周厭語。
簡直是惡魔!
那個剛走,這個又來了,要命了啊!
周厭語當然不知道他現在什麽想法,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他,直戳中心問:“他為什麽打你?”
豐添:“……”
他能說是因為自己要找她麻煩麽?周厭語這個惡魔就在他面前啊!
周厭語說:“我剛剛拍了視頻,你不說的話,我就把視頻交給警察,他的臉我會打上碼,至于你們……”
豐添腦子一懵。
他想,這世界到底算怎樣?為什麽惡魔都是紮堆存在的?
他不再掙紮,一口氣把事情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周厭語并沒有在意“豐添找人要給自己一點顏色看”這件事,沉默了一下,接着問:“他最後跟你說了什麽?”
豐添閉着眼,感覺特別蛋/疼:“他說他叫謝酌,讓我找個時間帶上所有人去高二十三班給你道歉,如果能跪下叫你爸爸就最好不過了。”
周厭語:“……”
豐添死屍似的躺地上,心想周厭語這次八成不會放過自己了。
周厭語卻沒有對他做什麽,微微往旁邊走了一步,側着身,路燈光線略過她半邊身體落下來。
她身後,是燈火萬千。
“給我跪下叫爸爸就算了,你只要記得以後見到謝酌,都要喊他一聲爸爸就可以了。”
謝酌去花草市場轉了一圈,帶回來兩盆仙人掌。
他心不在焉拐過巷道,一擡眼怔在原地。
他家門前臺階上坐着一個人,那人穿着一中校服,腦袋後面的馬尾辮被撩到肩前,女生正有一搭沒一搭撥弄着自己的頭發。
是周厭語。
謝酌放輕腳步走了過去,靠近才聽見周厭語正低垂着眼睫小聲背誦《歸去來兮辭》。
謝酌唇角一彎。
引壺觞以自酌的歸去來兮辭。
他刻意蹭了下地面,發出一點兒動靜,周厭語也應聲擡起了頭。
“回來了?”周厭語起身,神色自然,說,“我剛想起來今天還沒給你換藥,就過來了。”
她之前問完豐添那些話後再跟出去,卻發現謝酌已經不見了,她想不出接下來他會去哪兒,只好退而求其次直接到他家門口等他。
不知道是不是謝酌的錯覺,她的模樣看起來比白天乖巧許多,眉目褪去慣有的冷淡,顯露出些許溫和。
這樣的周厭語,隐隐散發出一股致命的誘惑。
謝酌捧着仙人掌的手指微微一動。
“傷口應該已經好了。”他遞給周厭語一盆仙人掌,“幫我拿一下,我開下門。”
周厭語乖巧地接過,一言不發。
幾天下來,周厭語進謝酌家這件事,仿佛已經變成了很自然的一件事。
“明天我再去醫院讓醫生看看。”
謝酌把兩盆仙人掌放到茶幾上,餘光瞥見廚房的門。
“我和你一起去。”周厭語戳了戳其中一盆仙人掌,說,“明天我過來找你。”
“不需要這麽麻煩吧……”
“需要。”周厭語斜他,“你的信任值很低,我需要親耳聽見醫生說的話。”
謝酌哭笑不得。
得,他現在在周厭語眼中就是個不值得信任的壞家夥。
“吃過晚飯沒?”謝酌索性不就這個話題接下去,随口問。
周厭語可疑地停頓了一瞬間,戳仙人掌的手一不留神紮到了刺,猛地往回一縮,而後冷靜地回答:“沒。”
“被紮着了?”謝酌好笑地挑眉。
周厭語默默把手插兜裏。
謝酌一拍她肩膀:“哥請你去吃黃焖雞,樓下有家黃焖雞味道不錯。”
“謝謝。”周厭語說。
謝酌略微詫異,按他對周厭語的了解,她很少會這麽幹脆地接受別人的請客,她更喜歡一來一往互不相欠。
不過他沒多想,拉着她袖子把她手從口袋裏拉出來,就着客廳的燈光查看:“先看看你這手,刺紮進去沒?”
仙人掌刺兒多,有時候紮着人的确疼得慌。
他的手松松環着周厭語小臂,隔着幾層衣服,周厭語也能感受到他手指上的力道。
她遲疑着偏眸看向他的臉。
男生微微垂着眉眼,認認真真檢查她的手指,側臉輪廓迎着明亮的光線,顯得溫情而真實。
比大半個小時之前暴力揍人時真實。
也更好看。
謝酌好像過分好看了些。周厭語想。
“沒有吧。”她移開目光,忽略剛才一瞬間産生的怪異心理,心不在焉地搓了搓食指和拇指,“不疼,沒有刺。”
同樣的,就着燈光,周厭語看見他的手指骨節泛着淡紅,皮肉略微鼓起一點,大概是他揍人時太過用力的後果。
不過沒有皮外傷,也許一夜過去,指節上的淡淡浮腫就會褪去。
“那走吧。”謝酌松開她的袖子。
袖子落下,衣料貼住皮膚那一剎那,周厭語心頭輕輕一蕩,好似剛接着什麽東西轉眼就弄丢了那東西。
謝酌說的黃焖雞店就在他家附近,出了巷道左轉,沒多遠就是黃焖雞店。
這會兒正是人潮高峰,店裏幾乎沒了空位。
老板娘對謝酌印象深刻,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有優勢,就連老板娘家五六歲的小女兒都記得謝酌。
小女孩邁着小短腿往謝酌身邊跑,到了他面前又停下腳步,揪了揪衣擺,腼腆地叫了聲哥哥。
“曉曉又高了。”謝酌微彎腰摸了摸小女孩腦袋。
小女孩甜甜一笑,又怯怯往他身後瞄一眼。
謝酌笑了笑:“她是哥哥朋友。”
小女孩盯着周厭語看了會兒,語出驚人:“哥哥的女朋友嗎?”
謝酌:“……”
周厭語:“……”
謝酌哭笑不得:“曉曉,你這麽小,知道什麽是女朋友嗎?”
“知道呀。”
曉曉仰着小腦袋,偷偷指了指旁邊一個桌子,那邊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曉曉拽了拽謝酌手指,示意他彎腰。
謝酌就彎下腰。
曉曉湊到他耳邊,說:“就像那桌的哥哥和姐姐那樣,對不對?”
曉曉往周厭語那邊看一眼,摸了摸臉,有些害羞,說:“姐姐比曉曉好看呀,曉曉不能給哥哥當女朋友了。”
謝酌:“……”
周厭語:“……”
敢情這小屁孩之前都打着找謝酌當男朋友的算盤嗎?
年齡不大,想法挺大啊。
“曉曉,別攔着哥哥,快讓哥哥找個位子坐下。”老板娘從後廚出來,拉了拉曉曉,看向謝酌,面帶歉意,“抱歉,曉曉又來打擾你,對了,今天人有點多,估計沒有單獨的空位了,你們介意拼張桌麽?”
正說着,那邊就有人招呼老板娘結賬,恰好空出一張桌子。
老板娘趕緊收了東西,擦好桌子,謝酌和周厭語坐下,點了晚飯。
等晚飯送來的這段時間,倆人對坐着面面相觑。
謝酌是覺得周厭語今天好像有什麽話想和他說,但每次話到嘴邊又會立刻憋回去裝作沒事的模樣。
等了幾分鐘,店裏人也陸續進進出出,周厭語喝了半瓶雪碧,終于率先開了口。
“抱歉。”
“抱什麽歉?”
周厭語咬了咬吸管,半掀眼皮瞅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說:“我有個朋友在EA工作。”
朋友?
謝酌不動聲色。
他沒怎麽在意EA。
“平常有時間我就會去EA看她,偶爾也會幫個忙。”周厭語低下眼睫,手指撥弄着吸管,淡淡說,“我今天也去了EA,然後不小心就看見你了,還有上次,我也看見你了。”
謝酌微怔。
這一點他倒是沒想到。
周厭語言語中的意思,謝酌get到了。
大概就是說,她碰巧看見他和他爸對峙的情況了吧。
謝酌彈了下玻璃可樂瓶,瓶裏的吸管往前晃了晃,又蕩了回來。
“我和我爸像麽?”他沒有避而不談,口吻平淡,好似并未受到影響。
“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周厭語說。
謝酌頓了下:“假話吧。”
“就外貌而言,非常不像。”周厭語幹脆回答。
這話可真夠誠實的。
“不過……”周厭語難得露出一絲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小聲說,“說句真話,你媽媽很漂亮,你和你媽媽更像。”
他們母子倆都非常非常好看。
其實她并不确定第一次在EA碰見謝酌時,EA外面經過的那名女性究竟是不是謝酌母親——那人看起來更像是他姐姐,但既然他爸都這麽年輕,他媽媽年輕一點倒也不至于太過分。
周厭語只是稍微賭了一把,賭那名漂亮的女性就是謝酌母親,而這些天的相處,她知道,謝酌很愛他母親,就像她很愛很愛餘安楠一樣。
他們都很愛自己的母親。
老板娘把兩人的黃焖雞送了上來,周厭語說完這兩句話就低頭吃了口米飯,她點的純翅尖,一口下去,半個翅膀都沒了。
她吃了幾口之後,才從低垂的視線之下瞥見謝酌拿起了筷子。
“周小船,明天我也請你吃飯吧。”謝酌聲音含笑,比之先前,輕快不少。
他打架那會兒積攢的陰戾,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消散殆盡。
周厭語咬着翅尖,擡頭,皺起眉:“還吃黃焖雞麽?”
“随你喜歡。”謝酌說,“怎麽,這個味道不喜歡?”
“那倒不是。”周厭語吐出兩塊骨頭,面無表情,“但是我有一個憋了很久的問題,一直想找個人讨論下。”
“那就和我讨論吧。”謝酌勾勾唇角,擅自決定,“問吧。”
“是不是這世上所有的黃焖雞都要放香菇?”周厭語也不推辭,果斷問。
謝酌狐疑瞧她:“你……不喜歡吃香菇?”
說着還有點好笑,放下筷子,他打算帶她去吃別的:“不喜歡就不要吃了,帶你去吃其他的。”
周厭語摸了摸肚子:“也不是不能吃,我只是不太喜歡香菇的味道……你坐下,點都點了,不吃太浪費了,而且……”
她往後看了看,發現曉曉正跟老板娘低聲說着什麽,眼睛還不時往他們這邊瞅。
“而且什麽?”謝酌伸手彈了下她腦門,一手指把她注意力彈了回來,“你怎麽跟做賊似的?正經點。”
“你才做賊呢。”周厭語揉了揉腦門,往前傾了傾身體。
謝酌配合地往前傾身,一只胳膊支在桌上。
倆人隔着一張桌子,耳朵對嘴巴悄咪咪交換了一句話。
周厭語湊在謝酌耳邊,輕輕呼吸着,壓低聲音說:“而且老板娘在後面看着呢,咱們剛坐下沒吃兩口就走,多不好呀?”
女孩的呼吸平而緩,說話時雙唇輕輕啓合,氣息不濃,卻格外吸引人。
從她的呼吸落在謝酌耳廓那一刻起,謝酌就沒怎麽回過神,他的耳根微微發熱,棕黑色的眼瞳緩慢偏向眼尾,悄睨着她靠近的鼻尖。
以秀氣的鼻尖為圓心,謝酌稍稍渙散的視線逐漸回歸正常,目光繞着她的鼻尖一圈圈擴散開。
周厭語剛啃了倆翅尖,嘴唇濕潤潤的,看着十分可口。她說話時唇角不自覺內勾,小小的弧度裏隐隐藏着笑。
謝酌只聽見最後幾個字。
……多不好呀。
“你說呢?”最後,周厭語又加強語氣補充了一句。
“……嗯。”
謝酌坐回去,面不改色地胡亂應了聲,管她說什麽呢,反正只要順着她就肯定不會錯。
周厭語吃了一嘴巴的香菇味,出了門謝酌又帶她去吃了兩份燒烤,徹底洗幹淨了她嘴裏濃重的香菇味。
當天晚上她做了個極其詭異的夢。
她夢見謝酌的手指頭變成了香菇,他一邊沖她微笑,一邊把手指頭往她嘴唇邊送,聲音壓得低低的,像是故意勾引她。
“來,吃一口。”
周厭語扭開腦袋,沒想到謝酌居然還會分/身術,一眨眼她周圍就圍滿了手指頭變成香菇的謝酌。
夢裏的周厭語:“……”
這該死的香菇!
最後她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把燒烤的木簽子,挨個兒把謝酌那香菇手指頭捅個對穿,卻是一滴血沒流,簽子戳進去的時候還軟乎乎的。
然後其中一個謝酌沉下臉,變成揍豐添那會兒的謝酌,對周厭語露出一個兇殘狠戾的笑容。
然後撲上來就對着她的臉咬了一口。
周厭語驟然清醒。
開學快一個月了,天氣回溫,屋子裏這會兒不算冷,周厭語愣愣盯着天花板瞅,一片漆黑,啥也瞅不着。
半晌,她僵硬地翻個身,把臉徹底埋進枕頭裏,黑暗中的耳根紅得要命。
她肯定有病,她居然夢到謝酌咬她的臉……不是,那根本不是咬!就只是對着她的臉吧唧一口而已!
吧唧一口!
謝酌吧唧了她一口!
隔天一早,周厭語頂着滿臉的幽怨去了醫院,她和謝酌交換了聯系方式,約好早上在醫院門口碰面,然後再一起去見醫生。
謝酌遠遠就瞅見他同桌一臉精神萎靡的樣子,擡頭看見他,不知為何露出個有點糾結又有點憤憤的表情。
目光甫一碰上他的,她就立刻錯開。
謝酌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知情的情況得罪了同桌。
沒有。
絕對沒有。
反省過後,他暗自點頭,若無其事等她走近。
“臉色不太好,昨晚沒睡好?”他問。
一說昨晚,周厭語腦子裏唰一下閃過夢裏謝酌撲上來咬她臉的畫面,表情變得愈發複雜,欲言又止。
謝酌挑眉等她繼續說。
周厭語抓了抓頭發,嘆息:“今天咱們不吃黃焖雞了,行麽?”
“行啊。”謝酌今天本來就沒打算帶她去吃黃焖雞,“不過這跟你今天臉色這麽差有什麽關系?”
周厭語:“……”
能不能暫時跳過這個話題?難道要讓她說“其實我昨晚夢到了你,還夢到你變成了香菇非要我吃掉你,我不吃,你就撲上來咬我”麽?
半晌,她皺皺秀氣的鼻子,孩子氣似的扭開頭,含糊其辭:“做了個噩夢,夢到被香菇追着咬。”
謝酌:“……”
這個夢可真是夠應景的。
醫生說謝酌的傷差不多好了,男孩子身體恢複能力強,本來預計可能還要再等兩天,沒想到提前痊愈,好事一件。
他們倆出了科室門,沿着走廊走了一段路,碰着個看不大清路的老太太,老太太要去肛腸科找他孫子,走了幾層樓也沒找到肛腸科在哪兒,急得一腦門汗,一看對面走過來倆年輕人,上去抓住倆人手。
一通解釋後,謝酌和周厭語決定把老太太送去肛腸科。
到了科室門口,老太太萬分感謝,周厭語往後退一步躲到謝酌身後。
她不擅長應對別人的純粹好意,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老太太的熱情感激讓她渾身不自在。
謝酌側睨她一眼,反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撫。
周厭語從謝酌左肩伸出頭,極力裝作無所謂的模樣。
老太太推門進去,他們倆就準備離開,沒想到正這時,裏面走出一位令人意想不到的熟人。
杜行帥。
三個人沒能避開,就在肛腸科門口無言相視。
面面相觑。
謝酌擡頭看了看科室的名字,的确是肛腸科沒錯,又低頭看了看杜行帥越來越紅的臉。
周厭語顯然也明白了過來,默默又往謝酌背後退了退。
這種事可真是尴尬啊。
“酌、酌哥……”杜行帥憋紅了臉,磕磕絆絆說,“你、你們怎麽會在這、這兒?”
杜行帥想,如果他們倆也是來看那啥的,他就不至于太尴尬。
他在心裏瘋狂祈禱對方是來看病的。
然後謝酌緩緩開了口:“看見剛才進門的那位老太太了嗎?”
杜行帥愣愣點頭。
“老太太不認識路,我們倆就把人送過來了。”謝酌說。
杜行帥:“……”
這還真是巧呢。
“你們真的,不是來看病的?”杜行帥艱難地再次詢問道,“真的不是嗎?”
“哦,也算是來看病。”
杜行帥心頭一松,然而下一秒他就聽見謝酌的聲音再次慢吞吞響起。
“我後背那傷口快好了,就過來問問醫生還需不需要換藥。”謝酌淡定說,“沒想到居然這麽巧碰見你了。”
杜行帥幹笑:“哈,哈哈,是啊,好巧啊……”
他轉頭,充滿希望地看向周厭語:“那周大佬,是?”
雖然祈禱一名女性來看肛腸科不太道德,但是在杜行帥心目中,周大佬可是比男人還恐怖的存在。
周厭語無言擡頭往“肛腸科”仨字看了一眼,不忍直視地戳了戳謝酌後背,示意他們倆趕緊走吧別再多說了,人家多尴尬啊。
謝酌半側身扣住她手腕,周厭語翻了個白眼,老實下來。
杜行帥瞄了眼,移開目光。
兄妹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個氛圍實在讓人受不了,周厭語看不下去了,一把把謝酌拉到後面,淡淡說:“我正好有空就和他一塊兒來看看,你也陪朋友一塊兒來的麽?”
這個臺階給得好啊。
眨眼之間,杜行帥的臉從通紅變成淡紅,最後褪回原來的正常臉色。
“是啊是啊。”杜行帥忙不疊點頭。
“哦,這樣啊,那祝痊愈。”周厭語說,“我們先走了,等會兒還有事。”
她拽着謝酌往電梯那邊走,沒注意到謝酌眼底浮現的奇怪笑意。
平平無奇的一個周又快要過去,要說和過去幾個周有哪裏不同,仔細算算倒也不是沒有。
譬如說這周三,那位風雨無阻也要給十三班送白水煮蛋的劉奶奶沒有來,反而周四才過來。
再譬如說,周五一大早,十三班的大部分同學都開始自覺地給班長徐文清塞錢,周厭語也慣例等放學才交給他一百塊錢。
班裏人基本都走光了,徐文清曉得周厭語的習慣,放學并沒有立刻離開。
周厭語以前習慣匿名交錢,後來有一次被徐文清碰見了,倆人互相心知肚明,也沒有說其他什麽話,打那之後周厭語就沒再匿過名。
不過這次周厭語剛把錢遞過來,她旁邊突然多出另一只手,那只手手指修長,天生完美的食指與拇指之間夾着一張紅鈔票。
謝酌擱這兒混了這麽久,要是還不知道他們班的習慣就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十三班每個月都會集中捐款,然後交給班長,全部款項換成整錢裝進信封裏,由班長親自悄悄送到劉奶奶家,匿名贈送。
班裏同學大多是十幾二十幾塊錢,也就謝酌和周厭語人傻錢多,每個月雷打不動給一百,一個月最多五個周三,少的時候只有三四個。
每個月收下奶奶四五個雞蛋,他們倆就還人家一百塊。
可惜除了徐文清,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這周五輪到謝酌和周厭語做值日,外加杜行帥和許開升,四個人很快就打掃完教室,兩個垃圾桶,正好兩人一個。
四個人拎着垃圾桶,慢吞吞把垃圾拎下樓。
謝酌和周厭語走前面,倆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話題不知道怎麽就跑到了EA咖啡館。
“……說起來,EA經理找你當吉祥物那事兒,你拒絕了?”周厭語問。
“什麽吉祥物?”謝酌嫌棄地啧了聲,“那分明就是讓哥賣色。”
他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一臉不悅:“哥的臉,只值四位數的工資麽?”
周厭語:“……”敢情你是嫌人家給的工資太低,配不起你這張臉啊!
“我上次去EA,經理跟我聊了不少關于你的事。”周厭語想到經理對着她滔滔不絕的模樣,只覺得頭疼。
“怎麽?”謝酌似笑非笑,“難不成還想通過你來說服我去賣臉?”
周厭語拖長腔調“嗯”了聲:“差不多,不過我沒說我們是同桌,要是說了,經理估計會沒日沒夜騷擾我。”
經理對她挺不錯,對顧彌也很好,有時候還會給顧彌額外加工資,周厭語在那兒幫忙從不收費,經理就把周厭語應得的那份轉給顧彌。
是個挺通情達理的經理。
周厭語嘆了口氣:“為什麽經理會覺得我能說服你?難不成在她看來,同班同學的關系約等于生死之交麽?”
謝酌偏頭瞅了她一眼,還沒說話,後頭聽了許久的許開升一嘴巴插/進來。
“等一下,我有點迷惑。”許開升茫然道,“酌哥,大佬,你們不是兄妹麽?怎麽就成了普通的同班同學?”
“對啊。”杜行帥也有點不明白,“說不定你們經理知道你們兄妹的關系,所以就想通過大佬去拉酌哥。”
“啊!有道理!”許開升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謝酌:“……”
周厭語:“……”
他們都忘了,他們倆還有一層“兄妹”的外皮呢。
“關于這件事,我覺得可能得給你們稍微解釋一下。”謝酌沉吟着,好心地提醒他們,“不過你們應該先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心理準備?”
“我們不是親兄妹。”周厭語懶得拖時間,面無表情且幹脆利落地一句話解決。
杜行帥:“???”
許開升:“???”
許開升很快回過神,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表兄妹好像确實不算很親的。”
被這麽一提醒,杜行帥也反應了過來:“也對,你們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要說是親兄妹才沒人信吧?”
周厭語牙疼,被這倆小傻子搞得無奈,輕輕一晃垃圾桶,帶動謝酌手臂,漆黑的瞳孔偏向眼尾,意思是——既然都攤了牌,不如一次性攤明白,你趕緊解釋清楚,我現在不想說話。
謝酌勾起嘴角,悠悠地笑:“小傻子。”
也不知道這個小傻子說的誰。
周厭語裝聾作啞,然後轉頭對許開升和杜行帥重複:“小傻子。”
頓了頓,又加重語氣補充了一個字:“們。”
小傻子們。
杜行帥:“……”
許開升:“……”
大佬您真是個公平公正的好人。
周厭語木着臉扭頭沖謝酌說:“我沒有話說了。”
謝酌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她這句話,倒完垃圾之後,他們往旁邊讓開一步,許開升拎着垃圾桶過去倒垃圾。
謝酌驀地開口:“周小船在一中朋友很少。”
許開升和杜行帥點頭啊點頭,非常贊同這個說話。
豈止是朋友少,簡直就沒朋友嘛。
謝酌伸手拍了拍他們倆肩頭,欣慰道:“你們周大佬說想和你們交朋友。”
許開升:“!!!”
杜行帥:“???”
周厭語磨了磨牙,扔掉垃圾桶一甩,讓謝酌自個兒提着,自己快步往前走,留他們仨在後面愛怎樣怎樣。
謝酌摸了摸下巴:“喔唷,害羞了。”
許開升相當敬佩他:“酌哥,這你都能看出來?周大佬還會害羞?”
謝酌斜睨他:“就當是呗。”
許開升無話可說。
還就當是呗。
“不過,酌哥,你剛才說,周大佬她……”許開升突然有些忸怩。
她說想和他們交朋友,真的假的?從頭到尾周厭語就沒說過願意和他們交朋友的話啊。
“她否認了麽?”謝酌反問,“還是她揍我了?要不然揍你們了?”
“都沒有。”兩人說。
反而還有些欲蓋彌彰地跑了。
謝酌攤手:“這不就得了。”
所以說,謝酌剛才說的是真的?
許開升瞪大眼,不可置信:“朋、朋友?!我們現在是周大佬的朋友了?!”
杜行帥也有點懵逼。
朋友?周厭語的朋友?會被很多人孤立的吧?
不不不,看謝酌就知道了,哪怕大家都知道謝酌和周厭語不同尋常的關系,也沒人真的刻意孤立謝酌。
杜行帥微微皺眉,所以他以前為什麽會跟着大部隊一起孤立周厭語?因為怕不這麽做自己就會被孤立?還是怕周厭語真的會找人揍他?
可這學期過去那麽久,許開升和謝酌惹了周厭語不少次,也沒見那倆人遇到過什麽麻煩,反而還是周厭語幫許開升解決了一個麻煩。
杜行帥怔怔望着周厭語上樓梯的背影。
謝酌單手拎着垃圾桶,慢悠悠越過猶自發呆的倆人,漫不經心抛下一句話。
“因為把你們當做朋友,所以才會對你們坦白我們并非血緣兄妹的關系,可惜你們倆居然都不信。”謝酌啧了聲,“現在信了麽?小傻子們?”
為什麽會把他們當朋友?因為周厭語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別人對她好,她就做不到無視那種好。
杜行帥和許開升這段時間對她的态度轉變,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
許開升和杜行帥一連接了兩個大雷,周厭語把他們倆當朋友,以及謝酌和周厭語真的不是親兄妹,杜、許這倆小傻子擡着腳機械地往前走。
他們倆懵逼地點頭,再點頭。
謝酌見他們倆還都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思索片刻,決定給杜行帥抛下個大炸/彈醒醒腦。
“前兩天,周小船問我要不要給你買點香蕉……”
香蕉?
通便!
“不!!!”
他去看肛腸這件事是秘密!!!
杜行帥立刻一激靈醒過神,凄厲大叫,手一抖,垃圾桶直直甩到許開升懷裏。
許開升:“???”
他做錯了什麽要被垃圾桶甩一身?他是不是上輩子和垃圾桶結了什麽仇?
杜行帥緊緊握住謝酌的手,感動得淚眼盈眶:“哥,能和周大佬做朋友,簡直是我三生有幸!”
謝酌點點頭,理所當然:“可不是麽,這話你要記住三輩子,知道不?”
周厭語站在樓梯口等了會兒也沒見三人跟上來,索性回頭喊了聲:“你們怎麽這麽慢?”
“來了!!!”杜行帥率先大聲回答。
許開升一腳踹杜行帥屁股上:“你丫搶我臺詞!”
杜行帥翻了個大白眼。
謝酌順手把垃圾桶塞杜行帥手裏,擡腳朝周厭語走去。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間段,橘紅色的光輝斜斜切過樓梯口,周厭語恰好站在光與影交界的地方,半邊身體籠了一層橘紅的光,盡管臉上依然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但腳下卻沒有再多走一步。
杜行帥躲開許開升再次飛來的一腳,偶然擡眼往樓梯口望去,謝酌正和周厭語肩并肩同時踩到上一層臺階。
單看背影,那兩人和諧得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
杜行帥忽然愣住。
他腦海裏一瞬間閃過無數那兩人日常相處的情景,扣手腕,拿校服給人擋太陽,送牛奶,拽着領子把人拉到面前說話,去家裏給人後背的傷口換藥……
可他們并非兄妹。
杜行帥陷入人生的思考中。
這莫非就是男女之間的純潔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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