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1

殺意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只有那個混蛋。

絕對——

不能原諒!

他猶記得那張臉——怎麽會忘記?永遠不會忘記!

他看着那張臉扭曲出冰冷的嘲諷,不着痕跡地撕碎他最重要的人唯一的期待。他看着那張臉躲在巴斯卡維爾的鬥篷之下,宛若制裁者般将自己的兒子拖入地獄。他看着那張臉在他的槍口前冷笑,雙唇間吐出的冷言冷語讓他搭在扳機上的手指顫抖如浸冰窖。

“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奧茲面前!”

“哈。如果……他還能回來的話。”

他看着那張臉面無表情,翻飛的黑色鬥篷掠過十年不見的幼子,仿佛他們二人如同空氣。然後他走到埃利奧特身邊去,伸手說,我來迎接你。

他想起他的養父,那位不茍言笑的奈特雷伊公爵,板着一張冷冰冰的臉對奧斯卡先生說,貝薩流斯先生在事發時始終跟我在一起,他的眼睛一刻也未離開奧斯卡先生的視線——就好像他說的是真話似的。

他想起那個早逝的女子伊麗莎白,她如斯美麗卻又如斯悲哀,她告訴他,貝薩流斯家族的成員都是天生冷血。

但是你卻愛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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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夠了!夠了!夠了!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一次次重複如同魔鬼的詛咒,無盡的殺意漫過心房淹沒了理智淹沒了良知,他想做的全部只是劈開他的腦袋,看那腦漿和鮮血四處飛濺。

這憎恨持續的時間太長太久,讓最甜美的愛戀也要腐爛成了鬼魂。

他猛地掏起手槍起身離去,抛下那個金發的孩子獨自一人,他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忘記了,任何人都無法體會被唯一的親人冷冷抛棄的滋味。他忘記了,他需要某個人陪在他身邊。他忘記了,最不應離去的便是他自己。

十幾年前,他曾經不在場,十幾年後,他再度缺席。

他留下奧茲又一次孤零零一人,這次,再也不會有人如他過去那般安慰他,陪伴他。

他任憑自己的太陽落入世界上最深的海溝。那裏暗無天日,寒氣徹骨。

——而這一切又是誰的錯?

TBC

12

斬首

他曾經見過那位身份不明的紅心女王,一次。

那時的他剛剛繼承了黑鴉的鎖鏈,不祥的靈體在他身上留下的巨大傷口依然讓他行動不便,前一段時間莫名其妙的中毒事件又幾乎要了他的命。這冷淡的貴族家庭裏大部分的人都擁有令人羨慕的把人當空氣看穿過去的能力,而唯一一個可以友好暢談的幼子也不知所蹤。

獵頭的紅心女王在這寬廣到陰沉的宅子裏制造一起又一起的死亡,公爵嫡生的子女們一個接着一個地慘死。因為黑鴉,甚至牽連到他這個無足輕重的義子。

痛失繼承人的貴族世家頓時大亂,其混亂程度不下當年失去繼承人的貝薩流斯。平日都躺在自己的封地裏不動的大大小小的貴族風聞此事都不遠萬裏來到奈特雷伊的大宅裏慰問。不管是幸災樂禍,是趁火打劫,是作壁上觀,是斜肩谄媚,這都是需要奈特雷伊家的人出面展示勇氣的時刻。然而長輩們再也不願拿嫡子女的性命出來冒險,所有左右逢源的工作都落到了尚能走動又值得犧牲的文森特肩上。那個總是和善微笑的金發青年并未拒絕。只是偶爾,可以從美麗的異色瞳孔中看到一閃而過的鄙夷和嘲諷。

誰叫你們聲名顯赫,這座巨大的宅邸又是如此招搖。

他發出一聲冷哼,卻因為胸腔中隐隐的陣痛而咳嗽起來——他虛弱得連在花園裏散步都會疲累不已,高傲的貴族子弟們也樂得将沙龍和宴會的大門對他關閉起來。

在這黑暗的半夜,透過花園的後窗他可以看到金碧輝煌的大廳裏水晶吊燈反射出的光。他明知道這種時候一個人出來亂晃是多麽危險,卻還是忍不住想從封閉的小卧室渾濁的空氣裏解脫片刻。

花園的草坪被修剪得非常整齊。無論本家是多麽混亂,那位年歲不輕的老園丁都會雷打不動地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得漂漂亮亮。跟他相比,那些徒有其表的貴族是多麽軟弱啊。

他正準備離開,卻突然被一束不搭調的顏色攫取了注意力。

那是一束嬌小,鮮活的嫩黃色雛菊。不知道怎麽着躲過了園丁的鍘刀,頑強地在花園裏突兀地活下來。它看起來是那樣地純潔,頓時讓他焦躁的心安靜下來——黑暗之中那樣美麗而柔和的光,一如數年掙紮于黑暗的時光之中,年少的主人在他心中點亮的星火。

他單膝跪下,輕輕捧起脆弱的小小花瓣——緊接着,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便打斷了所有的談笑風生。

出了什麽事?他茫然地想。方才還在大廳裏侃侃而談的貴族們頓時陷入了混亂,他從玻璃窗的縫隙中逮到一點只言片語——是紅心女王。是獵頭的紅心女王。

又有一個人死了。身首異處,鮮血四濺。而他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我該回去了。他想。假如衛兵發現我不在房間裏,恐慌的規模會愈演愈烈的。他想要起身,卻被身後的一個聲音冷冷地制止。

再動一下,就把你大卸八塊。

他頓時僵硬在那裏。他分辨不出那個聲音,卻驚訝于他/她竟然可以毫無氣息、毫無動靜地站到他的身後。輕柔的絲線掠過他的額頭,軟軟地搭在他的頸前,細微的血腥氣息沒有逃過他靈敏的嗅覺。

只要這根絲線收緊分毫,他就是下一個身首異處的死者。

我還不能死。他握緊了黑鴉封印的左手,封血鏡貼在他胸前的傷口上,隐隐地發燙。得到黑鴉只是第一步,在達到我真正的目的之前,我絕不能為無聊的正義浪費了自己的性命。

哦?這不是奈特雷伊家引以為傲的義子嗎?身後的聲音調笑着,頸前的絲線微微貼上了他的喉結。冷汗從他的額角流下來,他極力克制着自己解除封印的沖動。

怎麽?不反抗嗎?這和你們高貴的貴族精神……不是不相符嗎?來者在黑發青年的耳邊低聲耳語,殺戮的戾氣在金色的眼中蒙上一層意味不明的光芒。

那種無聊的東西跟我無關。他低聲回應,青年沙啞的聲線滿含隐忍,以及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标的決絕。我只是還不能死。

身後突然沒了動靜,絲線的力度也有所放松。

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會在這裏幹掉你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選擇讓自己最有可能活下來的方法。但是如果你動手。——金色的眼睛裏,薄薄的殺意開始聚集——我絕對比你更快。

阻擋我救回他的一切東西,我都會毫不猶豫地鏟除。假如死亡是我在這條路上漸行的最大障礙,那麽締造這個絆腳石的始作俑者,便是不容寬恕的罪人。

背後的殺手驚訝了幾秒,然後,殺手的聲音帶上了笑意。

有趣。這種扭曲的執着。

那麽就讓我看看吧。在我幹掉你之前,你究竟能做到什麽樣的地步呢?

——為了奧茲?貝薩流斯。

絲線脫離他的身體的一瞬間,他迅速地抽出了腰間的手槍轉身,右手握槍左手托槍,食指搭在扳機上一觸即發。然而對方脫身的速度更快,他的背後只有虛空。

他緩緩地放下手槍。因為方才過度的緊張,放松下來的肌體都有了輕微的疼痛。

不是什麽執着。他喃喃自語。

是愛。

這件事他從未向旁人提起。幾日之後,他不告而別離開了奈特雷伊家。聽說埃利奧特因此大發雷霆,而文森特則自有他的解釋。

他離開的确部分因為不想身邊的人受到牽連,然而真正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

一旦守護的東西就在身邊,某種程度上他就會變得軟弱。如果你把那叫做軟弱的話。

然而,真正想要守護的東西依然在遠方。他會不惜洗去自己心中所有柔軟之處,只為了再次看到他的太陽對他回首微笑。

某種程度上,他同樣可以變得堅強。

TBC

13

幕間

在真正進入貴族世家之前,基爾巴特一直都不知道,表面上風光旖旎的社交舞會,竟然是這麽累人的一件苦差事。

從首都傳來的病态審美将女子的腰身用束胸裙緊緊包裹成誇張的纖細形狀,光是聽着就覺得很痛,不知道為什麽還會有人對這些可憐的女孩産生除同情之外的其他欲望;而男子必須豎起高高的立領,将背挺得不近人情地直。據說這也是一位身高過矮的公爵留下的病态風俗,而基爾巴特覺得這麽做只會加快他脊椎老化的速度。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散亂慣了的黑發梳到腦後束成一束,試着像弟弟那樣扯出一個謙遜有禮的微笑。鏡子裏的人穿着城中高級裁縫量身定做的禮服,從用料到款式無一不是從皇城傳來的最新流行,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就是那麽……人模狗樣。

衆所周知,奈特雷伊家的養子中,金發的文森特才是社交場上游刃有餘的寵兒,黑發的基爾巴特即使是被衆多淑女環繞,也難以露出一個舒心的微笑。人們都說他是一位嚴肅正經、憂國憂民、不茍言笑的紳士,殊不知他只是……不擅長應付那些愛慕的眼神。

基爾巴特為別人操心得太多,反而漸漸忘記了該怎麽過自己的生活。而他一直堅定不移地認為那是他最正确的人生軌跡,直到……最近。

離開房間,推開隔壁那間看起來有些年份、磨得發亮的木門,他意外地看到自己年輕的主人靠在椅背上,身上還穿着那套為他專門訂制的禮服——十足的未成年人款式,靴子上甚至還有蝴蝶結——金色的腦袋困意十足地一點一點。

“社交出道”,對一個貴族來說就是正式進入貴族的交往圈子、受到認可的儀式,幾乎和成人式差不多重要。難道以奧茲這樣的性格,也會為這種事緊張一晚上?

基爾不禁地有些想笑——他畢竟還只是個小孩子而已。他走上前去,心想着雖說這裏沒有床但是在沙發上湊合一下也好過在椅子裏睡得腰酸背疼。走近了才發現有點不對。

椅子旁邊為什麽會放着酒杯……?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宴會開始前是不能喝酒的……

……哈哈,如果真會守規矩那就不是奧茲了。這小子從來都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

基爾巴特揉了揉額角,走上前去抱起奧茲。

——還是這麽輕。

世家弟子習慣的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從十五歲之後就再也沒享受過,世界觀被一夕颠覆,莫名受到諸多不公待遇,背負上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沉重壓力,這些他都毫無怨言一一接受下來,并學着在其中漸漸地長大。

或許他一直以來都小看了他的主人的堅強。或許他其實不需要任何人保護。

又或許,從那個讓他被迫面對父親無理由的厭惡的時候開始,我就在一直一次一次地失去保護他的機會吧。

如果我沒記錯,你真的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對任何人撒嬌也沒有依靠任何人了……他輕輕地把唇靠在少年光潔的額頭上。你其實有這個權利的……

還是說,只是我在一廂情願地要你來依靠我呢?

他暗暗嘆息一聲,将少年放在沙發上躺平,從奧茲的呼吸中他聞出一股淡淡的果子酒香。只是喝了點酒又有點睡眠不足所以才犯困吧,又不是真的被一點點低酒精飲料給放倒了,小睡一覺就能恢複精神的,他想着。

然而,當他想要站直身體的時候,奧茲原本軟綿綿地搭在他肩上的手卻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服。喝酒犯困的人本來力道就不是很大,但是基爾巴特還是感覺到了。

基爾以為自己吵醒了奧茲,于是停下了動作,就這樣俯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睡在沙發上的主人。

金發的少年側着頭,像貓一樣輕輕眯起眼睛,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可愛的咕哝,立領下的脖頸白如羊脂,翡翠綠的澄亮眼睛因為困意帶着一絲慵懶,竟有一絲說不出的性感。

基爾巴特立即就想起了多少年前那個讓他羞于啓齒的春夢,夢裏的春光旖旎和現實竟然出現了微妙的重疊。他一時有些臉紅,心跳加速。

放在他肩頭的手磕磕碰碰地上移,扶住他的臉頰,手掌的溫度隔着上好的絲綢手套傳來,像某種暗示。此時基爾巴特已經渾身僵硬得動都不敢動一下了。

即使是幾年前有溫香軟玉在懷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麽……不對勁啊啊啊啊啊!

少年半夢半醒地看着基爾巴特——也不知是酒的作用還是想睡覺的作用——居然笑起來,少年的笑容中帶着一點自豪:“基爾……好帥呢……”

他頓時耳根子紅得要爆炸。

奧茲輕輕攬住他的脖子往下拉了拉,基爾巴特就毫不反抗地繼續俯下身去,奧茲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他肩上,他甚至可以聞到少年發間的香氣。

他就在他的耳邊喃喃低語,帶着一絲醉意:“不要總是關心我……偶爾……關心一下你自己吧……”

基爾輕輕一頓,渾身上下的不對勁居然就這麽輕易地被一句話化解。

剛說完,奧茲就一下倒回了沙發上,側過頭繼續睡了起來。

基爾保持着那個姿勢,撐着沙發背一點點回到剛才的位置——之前那些莫名的臉紅和悸動全然不知所蹤,一股暖意在胸膛中沖撞,讓他控制不住地微笑起來。

不管那到底是夢話,還是酒後真言,我很高興你這樣地……在乎我。

你為我帶來最初的快樂,你為我帶來生命的意義,你教給我重視一個人的感覺,你為我提供了世上唯一的容身之所……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是我在保護你遠離這如狼似虎的世界的傷害……但實際上,或許一直在保護我的人是你吧?

他仿佛着了魔一般,俯下身去,在年輕的少爺紅潤的嘴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甜美得如同久旱的甘霖。

——吶,我的主人……我的奧茲,假如我可以過我想要的生活,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麽嗎?

夕陽之下,落地窗中灑下的陽光輕柔地包圍着他們。黑色禮服、身材修長的青年單膝跪在暗灰色的沙發上,俯下身去,仿佛愛護着世間最美的珍寶一般,輕柔、虔誠地親吻着身下淺眠的金發少年。暖色的陽光投射在他胸前的十字架上,仿若福音。

不管你是誰,抑或我是誰,哪怕我們之間最終将不複彼此……你仍是我的歸宿,也是我的支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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