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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頭不相信眼淚》作者:mnbvcxz【完結】

微博 2019.03.22完結

大概是個天生分攻受的設定,攻叫施人,受叫承人。

文名叫《大魔頭不相信眼淚》

大魔頭是個特別兇狠殘忍的大魔頭。

他嚣張跋扈無惡不作,身長九尺虎背熊腰,一口一個人腦袋,吃小孩兒的時候一口能吃倆。動則天地陰風陣陣,可止小兒夜啼。

世人都這麽覺得,連魔教大部分教衆都這麽覺得。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大魔頭的小徒弟,一個被大魔頭殺光全家帶回山裏當儲備糧的可憐小徒弟。

其實大魔頭沒有身長九尺,他其實長得很好看,走路也不會陰風陣陣,反而會有股魅緣花的冷香。

他也不吃小孩兒,只會天天嚷着要小徒弟去給他打野豬,切成薄片放在銅盤上烤了吃。

大魔頭是個施人,小徒弟也是個施人。

随着小徒弟漸漸長大,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更是漸漸無法控制。

小徒弟想走,但他不能,他要給自己全家報仇。

大魔頭不說讓人走,也不說不讓人走,就這樣一天天耗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一天,小徒弟領命去給大魔頭取一樣寶物,滅了一個小門派,取回鎮派之寶鲛人珠。

小徒弟看着那個躲在櫃子裏哀哀啼哭的小孩子,忍不住想起從前的自己,一時心軟俯身去抱那個孩子,卻被小屁孩兒猛地一刀刺穿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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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上有劇毒。

毒很重,傷很深,小徒弟性命垂危,魔教七長老看着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慘樣,紛紛說:“教主仁慈,快送他去了吧。”

大魔頭嗤笑:“就這點小傷,你們就想擡棺材了,都給我滾蛋,老子自己的徒弟自己救。”

大魔王說得嚣張,人還是很心虛的。

他從來不告訴任何人,他的身體百毒不侵,任何中毒的人只要日了他,也會變得百毒不侵。

大魔王趕走了所有人,自己扭扭捏捏地脫了褲子,慢慢往下,往下,往下,坐在了小徒弟因為中毒而高高舉起的雞兒上。

東西有點大,撐得有點疼。

大魔王深吸一口氣,勸自己,這是救人,救人,對,救人。

小徒弟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美妙的夢。

夢到一個溫柔貌美的小美人乖乖巧巧地躺在他身下,被他日得嘤嘤嘤地哭,小白屁股一顫一顫的,可憐極了。

小徒弟嘟嘟囔囔地夢呓着:“別哭……別哭……我會對你負責的……我會……負責的……”

大魔王聽着小徒弟的夢話,疼得眼淚汪汪,咬牙切齒地說:“本座……本座用得着你負責……嗯……”

大魔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忙小徒弟解了毒。

他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那些黏糊糊的東西還在往外流,也不知道這小王八蛋噴了多少,搞得他衣服濕了一大片。

大魔頭看着昏睡在地的小徒弟,臉皮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漸漸變紅。

不行不行。

要是被旁人知道這件事,他大魔頭還要不要面子了!

大魔頭猶豫來猶豫去,最終還是擔心事情敗露,于是他趁着小徒弟還在昏睡,一腳踹出去,把小徒弟踹出了魔教。

小徒弟中毒之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春夢。

他夢見一個軟綿綿白嫩嫩的小承人窩在他懷裏,用白嫩嫩的屁股夾他胯下之物,軟綿綿地哭着,委屈巴巴地抱怨着受不住了,要懷孕了。

小徒弟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一個軟綿綿白嫩嫩的小承人坐在窗邊,正一臉擔憂地喂他喝藥。

小徒弟急忙抓住小承人的手,滿臉愧疚:“我……我……我并非是個輕薄之人,事已至此,我會對你負責的!”

小承人被吓了一跳,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麽,只是慌亂地喊:“爹!爹!這個人醒了!”

小承人的爹是武林正道棟梁,小承人是個小棟梁。

小棟梁說,他們是在圍攻荒夢山的時候,意外在山腳下撿到了小徒弟。

大魔頭殺人如麻濫殺無辜,正道人士以為小徒弟也是大魔頭魔爪下的受害者,于是就一道帶回了武林盟。

小徒弟一陣恍惚。

他自幼被擄進魔教,恍惚十餘年,在大魔頭的淫威之下助纣為虐為非作歹,沒想到天意又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能回到武林盟,讓他有機會做一個好人。

小徒弟拿出腰間的玉佩雙手奉上,向武林盟主行禮:“世叔,家父乃天雲門掌門,十三年前天雲門被魔教覆滅,侄兒也被擄入魔教。至今……至今才有機會……重見天日……”

武林盟主老淚縱橫,看着這個闊別十餘年的老友之子,再看看自己嬌滴滴秀氣氣的承人兒子,拉着兩個少年的手,說:“這是緣分啊,是老夫與故友的,也是你們兩個的。”

小徒弟是個直男,直男的思維特別簡單。

這個小承人被他日了,他就要對人家負責任。

小徒弟留在了武林盟,和小承人過上了蜜裏調油的生活。

他們二人年紀相仿,品貌相當,小承人雖然出身高貴,卻生性溫柔體貼。

小徒弟在大魔頭身邊被頤氣指使了十幾年,哪受過這樣溫柔的待遇。

月光皎皎,人影依依。

小徒弟捏着小承人的小指頭,猶豫着說:“我……我們……”

小承人微笑:“父親說,等到鏟除魔教,就讓我們成婚……”

說着說着,他有些羞了,不好意思地低着頭。

小徒弟如夢似幻地看着這一幕,恍惚中像是看到了大魔頭陰森森的冷笑。

小徒弟一個寒顫,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個可怕的大魔頭。

大魔頭的日子不太好過。

當年醫師離教時告訴他,他這具身體與任何人交歡,都能讓對方百毒不侵,更不會有損本軀。

這是個秘密,若被天下人知道他有一具如此奇妙的身子,恐怕他能被不懷好意的人輪成一具屍體。

醫師說不會有損本體,可大魔頭卻覺得不舒服起來。

他的經脈運行有些不暢,精力也有些不足。

好像那一日竟讓他大傷元氣,半月多都沒緩過來。

小徒弟終于做了他夢寐以求的正道棟梁。

做正道棟梁也沒什麽不好,他能堂堂正正地騎馬觀花,能與江湖正道的世家公子們聚在一塊兒談天說地,能被人喜歡,會被人尊重,能在客棧裏喝一壺酒,大大方方說出自己是誰。

這些都是他在魔教時不敢奢望的一切。

只有午夜夢回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那個可怕的大魔頭。

那個大魔頭,兇巴巴的,總是壓迫他,折磨他,卻又是他這些年來見過的,最親近,最活生生的一個人。

魔教中的大魔頭坐不住了。

一定是他的小徒弟哪兒不對勁,才讓他這麽難受。

大魔頭誰都沒告訴,偷偷換了身份跑到了武林盟的地盤裏,要把他可惡的小徒弟揪回家。

小徒弟正在參加武林大會。

他雖出身名門,武功卻都是大魔頭教的。

內功劍法之中魔氣甚盛,讓在場的幾位掌門都連連搖頭,面露不悅之色。

小承人軟綿綿地替小徒弟說話:“兄長被魔教擄去,十幾年來受盡折磨,也無人教他正道劍法。他能保持一顆本心已是不易,各位師叔師伯,莫要怪罪于他了。”

小徒弟心中感動,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好。

更何況,他們……他們有了肌膚之親,他更要對這個小美人負責到底。

小徒弟暗暗決定,三日之後,他要在城樓上放煙花千朵,向他的小承人求親。

為了這事兒,小徒弟跑遍了整座歷州城,買下了所有的煙花,還請了幾位投緣的世家弟子幫忙,分批次點燃不同的煙花。

又請了城樓旁的茶館老板幫忙,購置了幾大筐新鮮的桃花花瓣,待到煙花一響,便拿花瓣灑滿整條管道。

小徒弟不知道該如何感激這個救他性命的小美人,只能胡亂拿出最好的一切。

籌備完畢,小徒弟寫了一張紙條準備小承人的桌上:“今夜戌時,東門城樓見。”

可他剛出門,就撞上了面如寒霜的大魔頭。

大魔頭攔住了小徒弟,陰森森地說:“跟我回魔教。”

小徒弟在大魔頭的淫威下幾十年,有着不小的心理陰影,硬着頭皮說:“師父……”

大魔頭身體不适,經脈一片混亂,他忍着難受不耐煩地說:“跟本座回去。”

小徒弟心中煩躁。

他這些年,被大魔頭壓迫得夠狠了。

做牛做馬,任勞任怨,替這個魔頭四處為非作歹,如今好不容易逃出魔窟,又怎麽願意回去。

小徒弟咬咬牙,跪在地上說:“請師父恕罪。”

大魔頭想起那日的事,和這小徒弟說起話來,竟莫名地沒了什麽威嚴。

他面無表情地問:“你做了什麽事,要本座恕罪?”

小徒弟深吸一口氣,說:“師父,徒兒……徒兒今日,怕是要忤逆您一回了。”

話音未落,小徒弟猛地拔劍出鞘,虛晃一招攏向大魔頭面門,趁大魔頭愣神之際,飛快地逃向了武林盟議事的前廳。

他想,大魔頭再嚣張跋扈,也不至于沖進武林盟的議事廳裏抓人。

大魔頭被小徒弟這一番騷操作晃得一頭霧水,他正疑惑着,卻看到地上有個小小的紙團。

撿起來,展開,上面是小徒弟熟悉的字跡。

“今夜戌時,東門城樓見。”

大魔頭微微皺眉,自語:“他不願與我回去,卻又留下這張紙條約我去城樓,難道他現在為人所制身不由己?”

大魔頭雖然是個魔頭,卻也是個護短的魔頭。

既然徒兒身陷險境,他就該救人。

戌時,東門城樓。

大魔頭仰頭看看天色,覺得天色還早,于是抓緊去魔教分舵召集所有人馬,天黑前潛伏在東門城樓附近,全力營救他的小徒弟。

月黑風高,東門城樓附近的茶樓酒館還熱鬧着。

小徒弟緊張兮兮地來到了城樓上。

他的信弄丢了,只能又重新寫了一封放在小承人的桌上,也不知道人家看見了沒。

心中不安,小徒弟又請熟悉的一位少俠去武林盟裏找人再說一遍。

戌時到了,小徒弟邁上臺階,看到不遠處昏暗的夜色裏,已經站着一個人。

衣袂飄飄,長發如瀑,一握細腰,垂眸溫柔。

小徒弟心頭狂跳起來。

他和小承人認識了很久,久的像過了一輩子,卻從未像今天這樣,在劇烈的歡喜中暈眩和戰栗着。

他喜歡那個小承人,直到這一刻他才能真正說服自己,他愛着那個救了他性命的小承人。

小徒弟等不及再靠近了,揮手沖着城樓下的同伴們示意。

七八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世家公子名門少俠,急哄哄地點燃了煙花。

“轟!”

一朵煙花升上夜空,猛地照亮歷州城半邊天。

站在前方的美人回頭看向小徒弟,眸中三分疑惑,七分呆滞:“啊?”

小徒弟懵了:“師師師師父!!!!”

師父怎麽會在這裏?

師父他……他怎麽會在這裏……

小承人呢?

他今晚要求親的小承人呢???

煙花接二連三地在夜空中盛放,紅橙黃綠青藍紫,小徒弟今夜買下了歷州城所有的煙花,能放到天明。

大魔頭看着這漫天的煙花,再看着小徒弟那副別別扭扭的模樣,有點不敢置信地問:“你……你把本座叫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讓本座陪你看煙花?”

小徒弟急忙說:“不是……”

大魔頭看向城樓下,茶樓的掌櫃正帶着人往地上撒花瓣。

石子路被粉豔的桃花撲滿,一直延伸到遠處,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大魔頭問:“那裏是什麽?”

小徒弟滿頭大汗地說:“是……是……”

大魔頭懶得聽徒弟磕磕巴巴解釋,擡手拎起徒弟的後腦,從城樓上一躍而下,翩然若仙,踩着滿地落花走向長街盡頭。

頭頂是煙花盛放,腳下是桃花爛漫。

大魔頭心中充滿好奇,沒注意身後徒弟絕望的表情,一步踩進了機關中。

黑漆漆的街道瞬間燈火通明,武林盟大大小小的公子少俠全聚在這兒,敲鑼打鼓舉着燈籠,笑嘻嘻地其聲大喊:“嫂子!你就從了我們哥吧!!!”

一聲鑼響,尾音還未散去,敲鑼的少年卻忽然好像發現了什麽。

他驚恐地看着大魔頭喜上眉梢的臉,驚恐地呆滞在那裏,驚恐地看着小徒弟。

小徒弟頭痛欲裂,被這個爛攤子折磨的痛苦不堪:“我……師父……這……”

大魔頭拿起一盞燈籠,美豔嚣張的臉被暖黃的光暈應得都溫柔了許多。

他輕輕念着燈籠上的詩:“原結百歲好,還許來世期。”

看完這個,他又拿起下一個:“白發常來早,莫負良夜辰。”

大魔頭回頭看向小徒弟,問:“這是什麽意思?”

敲鼓的少年樂了:“嫂子真是天真爛漫,這都是些情詩,施人們向承人求親用的。”

大魔頭故作嗔怒地看向小徒弟:“大膽,你居然當本座是個承人?”

小徒弟急忙說:“師父,這些東西徒兒并非……”

并非是給你的……

可他還沒說完,卻看到大魔頭那張向來冷漠陰狠的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個淡淡的笑意:“不過本座很喜歡,當你有孝心了。”

小徒弟:“…………”

大魔頭把燈籠塞進小徒弟手裏:“這個燈籠我要了,回頭你挂我房中,記得每日換蠟燭。”

呆滞了許久是敲鑼少年終于緩過勁兒來了,驚恐地大吼:“他是魔教教主!!!”

大魔頭:“???”

小徒弟:“………”

沉默片刻之後,衆多公子少俠:“殺啊!!!!”

“誅殺大魔頭!!!!”

“為中原武林除害!!!!”

“殺鴨!!!!”

大魔頭眉頭一皺。

小徒弟下意識地喊:“師父快走!”

大魔頭拎着小徒弟扔到遠處:“別礙手礙腳!”

早就潛伏在此處的魔教衆人見狀也紛紛跳出來,喊打喊殺着要保護主人。

大魔頭面無表情地一掌擊退數人,經脈忽然一陣不适,腳下踉跄差點倒地。

一個教衆急忙扶住他,一邊擋刀一邊樂颠颠地大喊:“屬下祝教主新婚大喜!”

大魔頭一巴掌拍在他後腦上:“滾蛋!”

現場武林盟的世家公子和魔教教衆打成一團,現場一片混亂。

正在這時,姍姍來遲的小承人驚恐地看着這一幕,看向旁邊一臉無奈的小徒弟,弱弱地問:“相……相公……出什麽事了……”

大魔頭皺眉,猛地沖到小承人面前,一把拎起了柔柔弱弱的小承人,陰森森地問:“你瞎喊什麽呢?!”

徒弟急忙過來:“師父!”

大魔頭掐着小承人的脖子,眯着眼睛冷冰冰地問:“你剛才……叫我徒兒什麽?”

小承人被掐得臉蛋通紅,哭着求助:“相公……呃……救命……救我……”

徒弟擡手抓住了大魔頭的手腕:“師父,放開他。”

大魔頭看着自己的徒弟,又看着自己手中奄奄一息的小承人,心中一陣恍惚。

剛才,就在剛才,他差點以為,是他的徒弟,心悅與他……

可轉眼間,為何……為何他的小徒兒,就有了妻子……

大魔頭心中暴怒猛地用力掐住了小承人的脖子。

小徒弟見狀,來不及再猶豫,一掌打在了大魔頭胸口。

大魔頭不曾防備徒弟如此之近的全力一掌,猝不及防被打飛出數丈之遠。

他本想運轉內力護住心脈,偏偏此時經脈卻再次受制,來不及運轉,便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脆弱的心脈硬生生受了這一掌,大魔頭喉中腥甜,一口鮮血要噴湧而出,又生生忍住了。

他不能吐血。

任何時候,他都不能展現出自己的脆弱,不能暴露自己的破綻。

他是魔教教主,無數人虎視眈眈,想要他的權力,想要他的武功,想要他百毒不侵的身子。

他必須是強大無敵的,他必須,永遠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衆生蝼蟻。

大魔頭咽下那口鮮血,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和那個柔柔弱弱的小承人。

小承人在他徒弟懷裏嘤嘤嘤地哭着,委屈極了,可憐極了。

可惜大魔頭天生最厭惡弱者,他運功在掌心,只想把這個可憐東西送去西天。

大魔頭煩躁至極。

那股總也捋不順的內力更是讓他暴怒不已。

看着自己徒兒這樣緊張地護着那個小廢物,大魔頭更難受了。

他說:“讓開!”

小徒弟說:“師父,潤白天性善良,又不懂武功,你為何要對無辜之人下殺手。”

大魔頭更生氣了,忍着喉間一口腥甜,怒道:“本座要殺人,還要講道理不成!”

他手臂一擡,淩空奪了一名門少年之劍,懶得搭理那個懵逼崩潰的少俠,修長手指猛地握裂了劍柄,橫劍如刀,毫不留情地劈向了小承人的腦袋。

小徒弟也怒了。

他恨着大魔頭,卻又無法抑制地感激着大魔頭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因此無論如何,他都不願對大魔頭下手。

可大魔頭怎麽能這樣不講道理。

為名也好,為利也罷,世人瘋魔,不外乎為此等種種。

可大魔頭怎麽能這樣,只為看不順眼,就要對無辜之人痛下殺手。

小徒弟抽出小承人腰間佩劍,用大魔頭教過他的劍法,回應大魔頭氣勢如虹的瘋狂殺招。

他們是師徒,是主仆,是仇敵。

小徒弟年少入了荒夢山,一招一式皆是大魔頭親手調教。

如何出招,如何破招,都是大魔頭一點一滴教給他的。

大魔頭的氣息越來越亂,他經脈之中的內力連連頓滞,幾次都差點被自己的倒黴徒弟破了招法。

可大魔頭不能有破綻,只要他流露出一點患了內傷的模樣,在場的武林盟衆人和魔教衆人,頃刻間便能一同把他砍成肉醬。

大魔頭冷笑着,邊舞劍邊強行壓制亂成一團的內功,還要冷着臉嘲笑自己的土地:“你以為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能碰到本座一根頭發嗎!”

可他心裏卻知道。

他撐不住了。

自從他幫這個倒黴徒弟解開劇毒之後,他是內力就越來越亂,經脈越來越澀,今日更是氣血翻湧得厲害。

可他如今,已無退路。

若是就此逃離,明日他武功大減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

不說武林盟會不會趁機發難,就是教中那向來不夠安分的七位長老,都能把他碎屍萬段。

他必須要帶自己的徒弟離開,必須……必須帶他的徒弟離開,才能保住他神功震天下的威名。

鎮住武林盟,也鎮住魔教上下。

可腥甜的鮮血一口一口湧上喉間。

他撐不住了,他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大魔頭狠命抓住了小徒弟,生平第一次在旁人面前示弱,他惡狠狠地在小徒弟耳邊低語:“跟本座回去!”

小徒弟不肯:“師父,我真的過夠了為虎作伥的日子了。”

大魔頭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猛地噴在了小徒弟胸口上。

這下換小徒弟驚住了:“師父……”

大魔頭不敢再留在此處,他趁着夜色昏暗燈火葳蕤無人注意,猛地一掌擊在小徒弟後頸上,扯下自己的腰帶把小徒弟五花大綁,拎起來躍上城牆,帶着小徒弟往荒夢山跑。

路上還不忘故作冷靜地為教徒們千裏傳音:“逆徒已被本座親手抓獲,不必再戰了,撤。”

大魔頭提着一口氣不敢放下,一路策馬狂奔往荒夢山跑。

回去,只要回到他曾經閉關修煉過的洞穴中,就能避開所有人的視線重新調理經脈恢複武功。

回去……快些回去……

可荒夢山離武林盟足足七百餘裏,眼看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荒夢山還在遠之又遠的地方。

大魔頭漸漸壓不住氣海中翻騰的內力,看着自己五花大綁橫趴馬上的徒弟更是越想越氣,那口氣提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從喉中噴出。

大魔頭眼前一黑,帶着自己的倒黴徒弟從馬背上摔了下去,無法控制地失去了知覺。

大魔頭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藏身在一處山洞裏,身上蓋着徒弟的舊衣服,模糊的視線看向洞口,逆着光看見了他倒黴徒弟的背影。

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徒弟只穿了一身短打,正彎腰收拾着柴火,年輕的手臂繃出肌肉有力的線條。

大魔頭閉上眼睛,慢慢調息,讓淩亂的內力各自歸位,修補氣海裂痕。

小徒弟點了火堆,起身要往外走。

大魔頭心中一驚,猛地擡手成爪,內力驟發淩空把小徒弟拎了回來:“想走?”

小徒弟沒有防備,差點摔了個屁股墩,他利落地擰腰轉身想要扶一下石壁,卻扶了個空,結結實實地整個人壓在了大魔頭身上。

大魔頭悶哼一聲,被壓得有些不适,卻牢牢抓住了小徒弟的手臂,不許這人離開。

小徒弟無奈地說:“師父,你受了內傷,我去給你抓點藥。”

大魔頭面無表情地說:“本座看你是想趁機逃走,向武林盟帶他們來圍殺本座!”

小徒弟看着大魔頭這副搖搖欲墜還要死命耍橫的樣子,有點無奈,又忍不住有點想笑。

這些年來,大魔頭永遠高高在上,把他當牛當馬地使喚,他可從未見過大魔頭這副模樣。

身受內傷,朝不保夕,唯恐旁人趁機對他下手,卻還死鴨子嘴硬地做出一副本座還能再日一回天的兇蠻樣子。

這個樣子的大魔頭,不但不兇,還有點……楚楚可憐。

小徒弟不敢把心裏話說出口,要是真說出來了,大魔頭就算只剩一口氣,也會和他同歸于盡。

于是小徒弟耐心解釋:“師父,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徒兒若是想報信,你現在已經在武林盟的地牢中了。”

大魔頭自然知道。

可他不願意小徒弟離開。

至少此時,他不允許他的小徒弟離開他半步!

大魔頭說:“本座神功蓋世,不過一點小傷,調息片刻就好,你老老實實在這兒呆着,等本座神功一成,我們就回荒夢山。”

小徒弟只好說:“那我去河邊為師父抓幾只魚行嗎?你餓不餓?”

山洞洞口就對着一條河,把小徒弟留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大魔頭心中多少安穩了些,面無表情地答應了:“嗯。”

小徒弟拎着剛削好的木棍準備出去抓魚。

大魔頭忽然開口:“等等。”

小徒弟問:“師父還有何事?”

大魔頭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問:“本座的腰帶呢?”

徒弟默默從懷裏掏出那根剛剛把他五花大綁的玄色金紋的外衫腰帶,半跪着俯身遞上:“師父。”

大魔頭動不了,面無表情的說:“給本座系上。”

徒弟任勞任怨慣了,乖乖給師父系上腰帶,問:“師父還有什麽事嗎?”

大魔頭說:“行了,滾吧。”

徒弟無奈地搖搖頭,拎着魚叉去給他的倒黴師父抓魚吃。

大魔頭愛吃野味,農戶豢養的雞鴨魚犬他一概不吃,就愛吃山中野豬,河中游魚,越新鮮的越愛,還要切成薄片,塗滿醬料,烤熟了才肯吃。

可如今他們走得急,誰身上都沒帶調味之物,徒弟只好去尋了一塊鹽石,采了些許野茴香,好聲好氣地勸師父吃口。

大魔頭倒是沒怎麽挑。

他如今經脈不暢氣血虛弱,若再把自己餓着,才是真的天下第一大傻子。

大魔頭雙手捧着一條魚,魚背吃一溜,魚腹吃一溜,一直烤魚被他狼吞虎咽吃得只剩下魚頭和魚骨。

吃飽了,大魔頭終于提起精神開始算舊賬:“那個弱了吧唧的小承人是你什麽東西?”

徒弟不太高興地說:“師父,他是我未婚妻,不是什麽東西。”

大魔頭心中酸酸疼疼的不舒服起來,冷哼一聲,硬吃了兩口沒滋沒味的烤魚,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他讨厭弱者,尤其是柔柔弱弱的小承人。

更讨厭靠着軟弱索求愛意的人,簡直無恥之極。

強者,就該用武力奪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大魔頭累了,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他夢到了那天的煙花,紅橙黃綠青藍紫,一朵接一朵帶着火藥的味道盛放在夜空中,五彩斑斓地映着孩子們歡快的笑臉。

腳下是桃花漫漫,前方是萬盞明燈。

很好看。

那一切,都真的很好看。

荒夢山裏沒有那麽好看的燈籠,他想帶一個回去。

大魔頭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見了一陣遠遠的馬蹄聲。

他雖重傷,但是敏銳還在,立刻從夢中驚醒,提劍沖向洞口。

徒弟正從夜色中回來。

大魔頭目光一寒。

徒弟沒有察覺到師父的目光,下意識地抓住了大魔頭的手:“師父快走,武林盟的人追上來了!”

大魔頭知道,不會是徒弟向武林盟報信的。

可他心中仍是酸楚,仍是不悅,仍是滿腔空曠。

只要想起小徒弟在武林盟中生活得那般快活,他心中,便一陣陣地泛着痛,泛着悲涼。

他說:“你既已棄暗投明,為何還要管本座的死活?”

徒弟說:“師父,棄暗投明是我意所至,可你是我的師……”

大魔頭憤怒地一掌打斷了徒弟的話:“你敢!!!”

這個逆徒……這個逆徒……竟敢……竟敢在他面前說什麽棄暗投明!

何為暗?何為明?

難道荒夢山漫山遍野的梅花大雪,竟還辱了這孽徒的風骨不成?

徒弟被打飛出去,重重摔在武林盟衆人的馬蹄前。

小承人吓壞了,急忙下馬扶起徒弟,淚汪汪地說:“我……我見你被那魔頭擄去,心中擔憂,便……便求父親帶人來救你了……你別怕……”

大魔頭遠遠地看着這一幕,小承人哭哭啼啼的聲音那麽刺耳。

為什麽這個柔弱的小承人就能如此恬不知恥地就地邀功?

明明是武林盟想要趁機除掉他這個魔頭,這小承人卻能說成整個武林盟傾巢而至,只是因為他要救徒弟的性命?

大魔頭很生氣,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氣血又開始不穩。

徒弟遠遠地看着大魔頭,胸口被打得一陣陣悶痛。

這個魔頭,居然用那一掌暫封了他的內力。

可那魔頭如今功力已大不如前,如今被武林盟圍困在此,不許他救,難道這個大魔頭還能自己逃出去嗎!

大魔頭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或許他知道的,他知道他的小徒弟比起魔教,更想待在武林盟。

比起他這個嚣張跋扈的混蛋,更喜歡那個柔弱溫存的小承人。

他生氣,他很生氣。

可是他卻沒辦法。

他對自己這個一手養大的王八羔子下不了殺手,可是……可是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大魔頭有點心灰意冷。

他不後悔用自己的身體救了那個沒良心的王八羔子,可這樣遙遙看着他的小徒弟把別人擁入懷中,他到底還是傷心了。

大魔頭從小在屍山血海中長大。

他的父親是個瘋子,只會不停地殺戮,殺戮,殺戮,沒人教過他,什麽是傷心,他甚至不知道,那檔子讓人不舒服的事,為何會被世人叫做肌膚之親。

不喜歡的,殺掉。

喜歡的,搶來。

若是搶不到,那就毀掉。

這都是父親教給他的。

可父親沒教過他,若是遇到一個人,喜歡了,得不到,又舍不得殺了,他該怎麽辦呢?

武林盟主策馬擋在小徒弟面前,揚聲說:“侄兒,今後叔父再不會讓這魔頭折辱你,快些起身,随叔父一同誅殺魔教之首!”

大魔頭看着那張老臉就心生煩躁,他忘了自己經脈受損,身如閃電急襲武林盟主命門。

武林盟主擡手揮劍,與大魔頭打了個天昏地暗。

不過交手三招,盟主就已察覺到大魔頭經脈紊亂氣息不穩,竟是內傷未愈之兆。

他藏在胡須下的薄唇微微一笑,得,讓人揚名立萬名震天下的機會來了!

這魔頭向來不肯示弱,總是一副所向睥睨的倨傲模樣。

若自己此時趁機把魔頭斬于劍下,那中原武林,再無人敢觊觎他的盟主之位。

當真是,天賜良機啊。

小承人哭唧唧地抱着徒弟嘤嘤:“相公,相公你的經脈被封住了,那個魔頭怎麽如此心狠手辣?”

大魔頭聽見這句話,目光惡狠狠地盯在了小承人身上,抽空一掌打向了小承人。

徒弟拽着小承人躲過這一掌,瘋狂地拼命運功想要沖破大魔頭在他經脈中的禁制。

大魔頭不依不饒地繼續殺小承人,連武林盟主都仍在身後不管了。

徒弟急得大吼:“魔頭!你是不是天生無情無義,為什麽三番五次要對無辜之人出手!”

大魔頭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徒弟,心中竟痛的有些恍惚:“你……你竟敢罵本座無情?”

他是薄情,是殘忍,從小到大,他只知道強者為尊,不屑做柔弱之态。

江湖如豢毒之蠱,你不殺人,人便殺你。

可他親手養大的小徒弟,又怎麽敢說他無情?

他這輩子,唯一的那一點情愫,都傾注在了在了這個少年身上,哄着,護着。哪個這個小混蛋讓他傷透了心,他都舍不得下手殺了。

可他的小徒弟,不在乎他了。

竟為了一個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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