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

大魔頭心灰意冷地低聲說:“本座本就是如此惡毒的人,你既然看不慣,就離本座遠些,省得本座哪日發瘋的時候,誤傷了崇大俠。”

徒弟沉默着看向大魔頭。

他不知道他對這個魔頭到底有什麽無法言明的情誼,可他們兩個,原來真的不是一路人。

霍厲雖不嗜殺,卻也是我行我素的邪道之人。

不在意旁人性命,只為自己高興,便可随意操控他人。

徒弟說:“霍厲,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我護你的時候,是真心的。”

大魔頭沉默着閉着眼睛。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他知道他的傻徒兒是個好人,舍不得殺他,拼死都要護着他。

可他卻也知道,他的傻徒兒是個好人,一個好人,無法讓他感到安全。

只有蠻不講理的眷戀,只有不顧一切的偏愛,只有一個為他發瘋為他不顧一切的人,才讓他有擁抱愛情的勇氣。

他大魔頭一生嚣張跋扈樹敵無數,孤獨也孤獨慣了。

哪怕心裏再痛,他也清楚的明白,他的徒弟是個好人。

可他是魔頭,魔頭不能愛上一個好人。

徒弟說:“我會找到那個讓你受孕的人,哪怕你不說,我也會找到他,讓他跪在你面前道歉。”

Advertisement

大魔頭急忙說:“別去……”

可徒弟已經離開了。

大魔頭急得從床上爬起來,想要阻止他的徒弟幹傻事。

他的徒弟是個一根筋的傻子,繼續這樣查下去,遲早會查出那夜的真相。

到那時,他還有何面目見人,又有什麽勇氣繼續在徒弟面前演一出張揚狂妄的無畏模樣?

大魔頭沖出房間,在大雨中高聲呼喊徒弟的名字:“崇毅!崇毅!崇毅!!!”

他踉踉跄跄地前行,他甚至想要親口說出那夜的真相。

大魔頭的淚水混在大雨中,天地茫茫,他從未覺得如此孤獨絕望。

他的徒弟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在武林盟裏的那個家,守着他的嬌妻,想辦法去救他的岳父。

他們本就不是同路人,本就……不是同路人啊!

大魔頭已經武功盡失,連在大雨中站穩的力氣都沒了,在腹部的劇痛中摔到在石板地上,蒼白的手指用力抓着地上的青石。

這時,一件大麾披在了他肩頭,一雙有力的手臂用大麾把他裹着從地上抱了起來。

大魔頭神志恍惚,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那人的衣領:“崇毅……”

可頭頂卻響起了朔風城城主蒼老冰冷的聲音:“果然是那個小兔崽子,拿走了你的神力。”

大魔頭被城主帶回了朔風城。

朔風城在北關之外,十分寒冷。

大魔頭疲憊地昏睡着,腹中的痛楚總是不肯緩解,痛得他都沒力氣去思考城主到底要做什麽。

城主把大魔頭關進了朔風城的地牢裏,沉默着仔細端詳那似曾相識的張臉。

那張臉,和霍其情很像,只是太瘦了些,瘦得五官有些過于鋒利,讓人不太能生出親近之心。

城主狠狠捏住了大魔頭的下巴,問:“霍其情在哪裏,說!”

大魔頭呻吟着慢慢睜開眼睛,痛苦地低喃:“他死了……”

城主粗糙蒼老的大手順着大魔頭的下巴慢慢握住了大魔頭白皙的脖子:“我知道鲛人不會死,但是我有一萬種辦法讓你生不如死。聽話,告訴我,霍其情在哪裏?”

大魔頭閉上眼睛,他實在沒有力氣和這個瘋子說清楚了。

城主在極怒中紅了眼睛,眼底是痛楚的淚:“我問你霍其情在哪裏!他不會死!他根本不會死!!!他是個鲛人,他是永生不死的!!!”

大魔頭輕聲說:“鲛人……會死的……心碎而亡……淚盡而死……”

城主蒼老的手指顫抖着,不肯相信地狠狠攥住大魔頭的脖子:“你騙我……你居然敢騙我!霍其情怎麽教的你!你怎麽敢騙我!!!”

大魔頭看着城主瘋癫的樣子,好像又看見了十三年前的霍其情。

大魔頭有些恍惚,喃喃問:“可是……你是誰呢……霍其情死了……你為什麽要難過……”

城主如遭悶棍,猛地松開手後退數步,一口鮮血噴出。

他從不肯相信霍其情已經死了。

那個鲛人,長生不老,不死不滅,是存活在人世間的異類。

不過短短三十年,他一介凡人依然活着,那個鲛人……怎麽可能已經死了……

三十年轉瞬即逝,他還記得霍其情的樣子,每一根發絲,每一片鱗片,笑或哭的動人模樣,一寸一寸都烙印在他心底。

這些年,他坐擁朔風城,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可他每一天,都在甜蜜的噩夢中狂笑着醒來。

他夢見霍其情來找他報仇了,他夢見那個天真的鲛人來到他面前,哭着一刀捅進他的胸口,痛哭着大罵他當年何等無情殘忍。

他日日夜夜都盼着那一天,他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挖出河流,他敲碎雪原冰河上的冰層,他每天都會在朔風城下的河流邊靜靜地等着,等那個愚蠢的鲛人來找他報仇。

可他等了三十年,卻只等來一句,淚盡而亡。

霍其情死了。

或許是為他,或許不是,一個人在荒夢山的漫天紅梅中淚盡而亡。

至死,都沒有來親手殺了他。

大魔頭痛得厲害,他幾乎無法聽清楚城主在他面前發什麽瘋,只是不斷地疼昏過去,再疼得醒過來。

城主瘋了一樣捏着他的下巴,逼他睜開眼睛,怒吼着喊:“我不許你死!霍其情已經死了,你要替他受罪,我不許你死!”

大魔頭輕聲說:“我不會死的。”

城主喘着粗氣,顫抖着撫過大魔頭的臉。

大魔頭說:“我愛的人,不愛我,但他不會讓我心碎至死……”

城主狠狠扇了大魔頭一個耳光:“誰準你這樣和我說話!”

大魔頭覺得有點想笑,于是他真的笑出來了。

他看着城主這張瘋狂的老臉,依稀能從蒼老的皺紋中看出一點當年還算英俊的模樣。

他看着,看着,在這張臉上看到的樣子,終于明白了霍其情為什麽會用那種充滿恨意的眼神,死死地看了他一生。

他的相貌,像那個辜負了霍其情的人啊。

大魔頭輕聲說:“燕城主,霍其情他恨我……他養了我十三年,卻每一天都恨不得把我碎屍萬段……可他卻從未對我說過那些過去的事,你猜,他恨你嗎?”

城主顫抖着死死盯着大魔頭的臉。

劇烈的疼痛漫延過三十年的時光,回溯到那個他擁有了霍其情的夜晚。

那一夜,那個愚蠢的鲛人像個傻子一樣向他交付了一切,而他,選擇了剖開霍其情的心,讓武林盟取走了那顆能夠起死回生的鲛人珠。

霍其情太單純,太好騙,只是一場他和武林盟衆人彼此配合表演的一場戲,那個傻乎乎的鲛人就急得哭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把天生神力在雲雨交纏間注入了他的身體。

而他,自會遵守承諾,把失去武功的霍其情交給武林盟處置。

至于那些人取走了什麽,他不關心。

只是一個鲛人而已,連完整的人樣都沒有,卻妄想和他共渡一生。

他不後悔,哪怕再重來一次,十次,千萬次,他仍然會在那個夜晚拿走霍其情的神力,以此為代價,從一個無名劍客一躍成為一方霸主。

他不可能為了一個鲛人,在熙越江上碌碌無為地過完這一生。

他不可能這樣做,他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登上高位!

可三十年的噩夢為什麽那麽深刻,錐心刺骨的痛楚為什麽要逼得他發瘋。

他永生永世都無法忘記那個人,他在等死,等霍其情親手來結束他,或者恨他一生。

霍其情再也不會給他答複,愛,或者恨,都已經化作泡影。

只留下一個和他那麽相似的孩子,在世上長大,重複着霍其情的老路,懷上負心之人的孩子,一個人活着。

城主好幾天都沒有再來見大魔頭。

那張和霍其情太過相似的臉,噩夢一樣不斷地在提醒他,回憶起當初的故事。

霍其情……死了……

城主站在朔風城下的河邊,風沙會掩埋河道,于是他每年都會讓人重新挖開河谷,讓水流過朔風城下,幻想着霍其情回來找他報仇。

他這一生嚣張狂妄慣了,總覺得萬事都能随心所欲,只要他肯等,總能等到心裏的那個人回來。

鲛人永生不死,只要霍其情來找他,他願意為霍其情做任何事情。

可霍其情早已悄無聲息地死去,是愛是恨,都沒有留給他只言片語。

手下來報:“城主,霍厲快不行了。”

城主猛地擡頭:“什麽?”

手下瑟瑟發抖:“郎中說,他懷着身孕,卻從未有夫君陪在身側,必會痛苦萬分,痛到極致,也會送命的。”

城主沉默了一會兒,說:“去把崇毅抓來。”

手下說:“崇毅武功極高,我們恐怕……”

城主說:“那就告訴他實情,他那一身武功都是從霍厲身上來的。我要他的武功,若他不來,我就殺了霍厲把兩具屍體一同挂在武林盟的大門前。”

手下退下去了。

城主沉默着坐在高高的座椅上,垂眸就能看見長秦關綿延萬裏的浩浩山河。

他的後半生都與這片荒涼之地相對無言着度過,他開始懷念三十年前的熙越江,懷念滔滔江水,懷念泛舟江上的煙雨,懷念從江中探出頭來的那個天真鲛人,懷念那段醉裏吟詩泛舟縱劍的時光。

他可能是真的老了,只有老人才會失去欲望和鬥志,癡癡地回頭望着過去,擡手觸碰着虛無,也會淚流滿面。

他說:“霍其情,你那天,不該救我。”

若不見,便不生貪念。

不生念,他就還是熙越江上逍遙快意的平凡劍客,雖粗酒布衣,卻也不必如此孤獨成狂,癡癡念念着自己的死期。

他今年六十歲,習武之人常受刀劍之傷,或許壽命還不及山中樵夫田中農戶。

他命數快要盡了,不知路過奈何橋邊時,還能不能在忘川河的倒影中看見一點念想。

但應該,看不到了吧。

城主疲憊的閉上眼睛,鬓邊花白的頭發已經全是銀絲。

他真的已經,太老了。

朔風城的人以為崇毅已經回了武林盟,因此過去尋找。

可崇毅卻不在武林盟。

他孤身一人去了南荒,尋找傳說中被銀蛇圍繞的那株仙草。

至于霍厲,他不願再想,也不敢再想。

再想,就是離經叛道,罔顧人倫,對不起潤白,更對不起師父的養育之恩。

他一個人快馬加鞭沖向南荒,一路風餐露宿晝夜不肯停歇,只想快些找到仙草,償還潤白的苦楚,與霍厲理清恩怨。

武林盟中,精神抖擻的盟主面色陰沉,沉默着聽手下向他彙報大魔頭的動向:“他被朔風城抓走了?”

手下說:“是,盟主。朔風城抓走了霍厲,又派人到處搜捕崇毅,有些人已經摸到武林盟附近了。”

盟主冷笑一聲:“果然,朔風城那個老東西,是要借機包庇他的孽種。”

小承人驚愕地問:“夫妻,那霍厲與朔風城城主……”

盟主說:“姓燕的當年與霍其情有肌膚之親,所以才得到了霍其情的內力。那日武林盟抓到霍厲時,我就覺得十分奇怪,霍厲的相貌與我一個故人相似。如今看來,那霍厲分明就是霍其情給姓燕的生下來的種。朔風城如此迫切地尋找崇毅,就是為了救霍厲的命。”

小承人心中有些發顫,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緩緩散開:“父親……我……我不明白……”

盟主嘆了口氣:“潤白,你在為父面前也要裝傻嗎?崇毅被青崖派劇毒所傷,你撿到他的時候,可曾見過他身上有半點中毒的跡象?這些日子,你派人去雲州抓了一個曾為魔教效力的大夫,可問出什麽了?”

小承人絕望地閉上眼睛,顫抖着跪在父親面前:“父親……我已經把那個大夫殺了,此生此世,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那件事。霍厲哪怕為了自保,也不可能說出他身體能解百毒的秘密……父親……你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毅哥他愛我,只要這件事永遠瞞下去,他就會永遠愛着我……”

他說着說着,委屈地哭了出來,抱着父親的大腿,哽咽着痛哭着。

盟主輕輕摸着兒子的後腦:“崇毅是個好孩子,可惜他心思被魔教妖人所惑,才屢屢傷你心魂。父親答應你,等崇毅從南荒回來,世上便再無霍厲此人。”

朔風城中很冷,于是處處生着火盆,木炭總是燒得很旺。

大魔頭在一陣劇痛中醒來,顫抖着從床上爬下來,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可他剛出門,就撞上了想要進來的城主。

城主陰沉沉地看着大魔頭:“你要去哪裏?”

大魔頭說:“城主既然不想殺我,那我就該離開這裏了。”

城主說:“我不殺你,你就能活下去嗎?”

大魔頭忍着痛,說:“我不是霍其情,不會為誰心碎而死。”

城主勃然大怒,想要發火,卻又不知道該發在誰身上。

最後只得冷哼一聲甩袖而去:“我已派人去抓崇毅。你扭扭捏捏矯揉造作着不肯對崇毅說出實情,我就替你說清楚,看他會不會讓你心碎而死!”

大魔頭驚怒交加:“你不要管我的事!”

城主冷笑:“霍厲,你真是一點都不像霍其情。膽小懦弱,愚不可救。”

城主把大魔頭關進了朔風城中,不許大魔頭離開朔風城半步。

大魔頭武功盡失,也懶得再和城主折騰。

只要城主別去殺他的徒弟,他如今已經到了如此境地,還怕有人說什麽難聽的話嗎?

大魔頭每天不太痛的時候就在朔風城裏亂逛,痛的時候就縮在卧房裏發抖。

這一天,他感覺好了些,又在朔風城裏亂逛,卻冷不丁聽到有人說話。

兩個朔風城的弟子正在耳語:“我聽說武林盟傳來消息,崇毅維護魔教妖人違背武林公義,要被押到邺州公審處死了。”

另一人說:“那崇毅不是武林盟主的兒婿嗎?”

那一人道:“兒婿又如何?崇毅三番五次為了維護霍厲傷透了盟主兒子的心,盟主巴不得找個機會,親手殺了這倒黴兒婿呢。”

大魔頭腹中又開始劇痛。

他想要跑去找城主,可他和城主的關系實在太過詭異,貿然請求城主幫他救人,他自己想想都覺得難堪至極。

不……不行……

他要去武林盟,他要親自救他的徒弟出來。

武林盟要的是他,恨的也是他。

只要他肯出現,他的徒弟,一定會沒事的……

大魔頭想跑。

可城主把他看得很嚴實,絕對不許他離開朔風城半步。

朔風城下三道城門,個個都被衛兵守得嚴嚴實實,絕不會讓他溜出去。

大魔頭心中焦急,看着遠處巍峨綿延的長秦關,心中低喃:“鲛人是永生不死的,鲛人是永生不死的,鲛人是永生不死的……”

他咬咬牙,從朔風城高高的城牆上猛地一躍而下,重重跌進了厚厚黃沙中。

腿骨清脆地折斷,一股劇痛鑽心而來。

趁着無人發現,大魔頭拖着一條殘腿撲進了朔風城旁的河流之中。

這條河能直通熙越江。

大魔頭沉入水中,慢慢尋找着自己血脈中屬于鲛人的那份天性,摸索着往前游。

他要游回中原。

徒弟在南荒無功而返。

當地的老人用笨拙的中原話告訴他,南荒從未有過這樣的神物,中原人常常追尋長生不老之法,卻從來無人尋得。

徒弟失望地回到中原,卻在半路上遭到了神秘人的劫殺。

來人一身黑衣頭戴面具,手中用的都是樸實無華的平凡長劍,一言不發地就向他襲來。

徒弟輕松擊退了這第一波刺客,策馬疾行。

不過數步,卻又有刺客前來,刺客們織起一片寒光大網,要把徒弟困于此處。

徒弟一路備受騷擾,這些人并不想殺他,卻拼命阻攔他回中原的路,甚至炸斷棧橋,伐木阻路。

徒弟原本未曾多想,可一路受此侵擾,心中卻越來越慌。

有人不想讓他回去,至少現在……不想讓他回去。

中原出了什麽事?

到底是什麽人要這樣費盡心機地阻攔他回中原!!!

他眼前浮現出一個人的樣子,他想起熙越江江底冰冷的江水,想起紅衣烏發在水中散開時凄冷清豔的模樣。

他想起他的師父在水中看着他,眼角滑落的淚痕化作珍珠墜落江底,融入塵泥之中。

他心中慌亂地狂跳着。

不……不能再被這些人阻攔,他要回中原,他要立刻回到中原!

大魔頭一路游到了熙越江上游,距離武林盟駐地只剩二十餘裏。

他狼狽地從水中爬出來,趁着夜色拖着傷腿疾行,想要去武林盟附近看看情況。

武林盟安安靜靜的沒有什麽異常,街上依舊車水馬龍,賣燈籠的小販還在吆喝還在叫賣,燈籠上寫着纏綿的情詩,依舊是當初的模樣。

大魔頭偷偷在角落裏抖掉自己身上的水,半幹的頭發束起,想要買一盞燈籠。

這次若能救出徒弟,他就回荒夢山繼續做他的教主。

荒夢山太黑了,教衆們做的燈籠都好醜,他不喜歡。

賣燈籠的小販正吆喝着,看到一張清豔至極的臉映在燈下,忍不住愣了一愣,呆呆地抱着燈籠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

大魔頭輕咳一聲,說:“我要買一盞燈籠,你幫我留好了,我一會兒來拿。”

小販磕磕巴巴地說:“沒……沒事,您挑,您挑。”

大魔頭細細挑了一盞,燈上寫着,“白發常來早,莫負良夜辰”。

鲛人是長生不死的,他此生不會有蒼蒼白發。

可他喜歡這首詩。

只是他的徒弟送給他的孝心。

大魔頭輕輕笑了。

他遞上銅錢,讓小販為他留下這盞燈籠,又問:“你可聽說過,崇毅被武林盟關押的事?”

小販說:“崇毅啊,那個武林盟叛徒嗎?他試圖逃跑,已經被武林義士們所殺,屍體放在西城義莊了。”

大魔頭臉色慘白,腹中痛得要命。

他的徒弟……死了?

不……不可能,那個小王八犢子拿走了他的內力,應該天下無敵才對,怎麽……怎麽可能被武林盟所殺呢?

大魔頭沖向了西城的義莊。

深夜裏的義莊安安靜靜的,只有風吹過招魂幡時輕柔沙啞的低語聲。

義莊裏放着很多棺材,大魔頭一個一個踹開看。

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

這個呢?

他的徒弟到底被那群混賬放在了哪裏?

到底放在了哪裏!

大魔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推開了一副棺材,他的徒弟果然躺在裏面。

閉着眼睛,僵硬地躺在棺材裏,臉上是沉沉死氣。

大魔頭腦中轟然一聲巨響,再也無法思考,更看不清旁邊還有何物。

大魔頭顫抖着捧起徒弟的臉,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是不是假的。

這是他這一生,唯一的,唯一一個,會把他放在心上,會救他,會想讓他不要死的人。

怎麽會……怎麽會死掉……

他的徒弟是個很好的好人,不像他一樣狠毒暴戾,好人就該好好地活下去,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不該這樣死掉,更不該……因他而死。

大魔頭輕輕哽咽着,無聲的淚水緩緩滴落在那張蒼白鐵青的死人臉上:“不……不應該這樣……崇毅……你要做大俠……你是要做大俠的……”

他不能讓他的徒弟就這樣死掉。

起死回生……起死回生……

他能起死回生的!

鲛人珠……對……鲛人珠可以起死回生!

可霍其情留下的鲛人珠,卻被他一氣之下毀掉了。

大魔頭眼角落下淚痕,慢慢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是霍其情的兒子,他的胸中,也有一顆鲛人珠。

鲛人珠,是可以起死回生的……

大魔頭慢慢起身,踉跄着把那具屍體從棺材裏拖出來,忍着腹中劇痛低喃:“崇毅,這裏……這裏不安全……我帶你……帶你去安全的地方,我一定能救你……本座何等人物,怎麽會……怎麽會連你都護不住!”

他拖着那具屍體在大雨中踉跄前行,找了一個偏僻的樹林,顫抖着把屍體放在地上,慢慢撫摸着自己跳動的胸口,狠狠心,五指猛地插進了胸口中。

痛……好痛……

鲛人是不會死的,可痛卻一點都不比凡人差。

他在雨中痛得直笑:“崇毅……你個……你個混賬東西……這一次,這一次醒來,你該知道,是本座救了你的性命吧……”

鲛人珠被他生生從胸中挖了出來,鮮血淋漓,血肉模糊,在漆黑的雨夜中幽幽地泛着瑩瑩藍光。

那是一個鲛人,多麽溫柔的癡念。

大魔頭輕聲說:“崇毅……我們回荒夢山吧,本座救了你的命……你要……你要報恩……”

大魔頭正要把鲛人珠塞進屍體口中,卻發現徒弟的臉有些不對勁。

大雨沖刷着那張蒼白的臉,竟把那張臉沖得微微有些變型。

大魔頭顫抖着:“不……不對……不對勁……”

他握着那顆瑩瑩發光的鲛人珠,驚慌失措地想要去摸那張臉,地上的屍體卻猛地坐起來,握住他的手,搶走鲛人珠,毫不猶豫地一刀捅穿了大魔頭的肩膀。

鲛人是不會死的……

大魔頭被釘死在地上,憤怒痛苦又絕望地看向前方。

屍體抹去臉上的僞裝,露出一張陌生的臉。

陌生人捧着鲛人珠,恭恭敬敬地向黑暗的角落裏說:“少爺,拿到了。”

大魔頭僵硬地循聲看去。

武林盟主和他的兒子從林中走出來,下人為這對父子撐着傘,生怕雨水傷到二位矜貴的身子。

小承人緩緩走過來,低低的笑着,俯身看着大魔頭的臉,輕聲說:“霍教主,鲛人珠真好看,對不對?”

他從手下手中拿走了那顆鲛人珠,飄飄然然地往回走:“父親,我問過那個大夫了,霍厲的身體可解百毒,您老人家享用完了,可別忘了盟中出過大力的兄弟們。”

大魔頭在地上掙紮,像只脫水之後垂死的魚兒,痛苦地沙啞着質問:“崇毅呢……崇毅……崇毅呢……”

小承人說:“霍教主放心吧,毅哥好好的,讓我替他向您問一聲好。天雲門滅門之仇,今夜終于算是了斷了。”

大魔頭耳邊嗡嗡作響着,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只是不斷回蕩着小承人說得最後一句話。

“天雲門滅門之仇,今夜終于算是了斷了……”

“滅門之仇……了斷了……”

原來他十幾年的栽培,幾次出生入死想救,獻上一身功力。

他所付出的這一切,原來從未被他的徒弟放在心上。

他的徒弟,始終放在心底的,只有天雲門滅門的仇恨。

淚水消融在大雨中,漆黑的深夜裏,誰也聽不見一個鲛人的哭聲。

傳說,鲛人淚盡而死,心碎則亡。

大魔頭從來不明白,一個人的心是肉做的,好好地待在心口裏,怎麽會碎呢?

可今夜,當他仰頭看着黑漆漆的夜空,當他被武林盟像條狗一樣拖回去的時候。

他想起那盞還沒來得及帶回荒夢山的燈籠,好像真的聽見了一點清脆的聲音。

他的心,終究還是碎開了。

徒弟一路被人追殺伏擊,費了比平常三倍的時間,才趕回中原。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