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暗夜
“是她主動提及的?”
“正是。”
“都說了什麽?”
“嗯……她問了江家小少爺。”郁臺面帶友善的笑容道:“江茗江大人的獨子,江珺歌,不曉得您聽說過沒有。小荷好像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
江漓眸中閃過一抹極微弱的笑,看去郁臺手中提的食盒,問:“那是要送與殿下的藥膳嗎?”
“哎呦!”郁臺狠狠一捶腦瓜頂:“我這豬腦子,今天怎麽總忘事兒。如果江公子沒有其他吩咐,那小的就趕緊去給王爺送藥了。”
江漓靜雅的眉目浮起一道溫潤的笑意:“好。”
看的郁臺是心神都跟着顫抖,小臉一紅,慌裏慌張的躬身行禮走人。
江漓慢條斯理的飲下參湯,拿了裝有梅花的柳葉瓶放到露臺外的美人靠上。二路每天都會在特定的時間在王府外轉一圈,如果瞧見新雨樓露臺上有花瓶,那就表示江漓有事兒吩咐,如若沒有,便可自行離去。
黃昏時分,二路再次扮做湘雪閣的龜公,從後門一路趕到新雨樓。
“公子,有何吩咐?”
“不忙,出去走走吧。”江漓起身,就在二路一臉詫異的注視下先一步出了房門。
一主一仆穿過假山花園,走過亭臺水榭,就在抄手游廊內停住腳步。二路有些懵,如果有正事要談,不是應該關起房門來密談嗎,這麽堂而皇之的說事兒,不怕被人聽了去?
“祝敏的事兒有什麽後續?”就在二路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江漓突然發問。
“哦,京兆衙門去看了,因為他們都是逐晖成員,所以京兆尹将此事定性為江湖争鬥,不了了之了。”
“祝敏及其手下被全殲,逐晖那邊沒點動靜?”
“自是有的。”二路道:“小人跟清煙輪流去衙門盯着,果然,在三日前的午夜子時,看見了一個黑衣人潛入衙門義莊。”
二路說到這裏,面露愧色:“小人無能,把他跟丢了。”
江漓面色如常: “可有看見他的臉?”
“是,他沒有蒙面。大約年過六旬,是個滿頭白發的老者。”二路環視四周,雖然偶爾有幾個丫鬟仆人經過,但距離遠也聽不到什麽。他謹慎起見,還是上前一步湊近江漓說:“公子先前提過的小荷,就是去見了此人。可別看他年歲大了,內功修為遠在二路之上,為避免跟的太近打草驚蛇,二路沒有妄動。”
假山後突然傳來細微的響聲,江漓用餘光瞥了眼,若無其事的回應二路的話:“逐晖吃了這麽大一個虧,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你在外要多加小心,以防逐晖尋仇。”
“是,那公子您……”
“我連夜回湘雪閣。”
二路一愣,忍不住道:“逐晖來尋仇是必然的,憑他們的勢力,或許很快就能查到湘雪閣。祝敏的窩點全殲,他們的成員之一萬芹也死了,順這方向調查,就能知道您與萬芹有過接觸。與其回湘雪閣,不如就待在舒親王府。別的不敢說,這舒親王府絕對是除了皇宮以外,在這大禹國界最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江漓聽這話未免覺得諷刺:“若真想安全,便不會走到今天這步,你忘記我的目标了?”
二路恍然,宛如遭受當頭一棒,趕緊跪地拱手道:“小人失言。小人只是……擔心公子。畢竟逐晖他們……那樣兇殘,小人怕公子也遭遇不測。不管怎麽說,這舒親王府也是一個難等可貴的避難之所。雖然公子不說,但小人能感覺得到,公子在王府這些時日以來,心中從穩神怡,安樂自逸。公子其實很喜歡這裏,對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漓伸手虛扶了一下二路,情不自禁的望去遠方亭臺樓閣,廊橋水榭:“這裏确實很好,幽靜安然,遠離紛争殺戮,仿佛與世隔絕,清閑自在。但正因為如此,我不能将厮殺鮮血引來這裏,玷污了這裏,懂嗎?”
二路心中顫抖,望着江漓一片淡漠的面容,忍不住道:“公子是怕誤傷舒王吧。”
江漓眸光微閃,沒有作答。
二路知趣的沒有再問,只是心中暗暗思襯着。舒親王府固若金湯,禁軍營跟王府只隔了一條街,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絕對第一時間到位。放眼天下,只怕無人膽敢擅闖舒親王府。即便如此,公子還是擔心。不過,與其說擔心,倒不如說關心則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到了掌燈時分,江漓前往顧錦知的寝殿辭行。顧錦知早有預感,但當他親耳聽到江漓要走的話,心中還是不舍,又一時找不到挽留的借口。畢竟連周苦瓜都說了,顧王爺的病是完完全全的好了。若現在再裝,難免虛僞,容易弄巧成拙。
“小漓兒非走不可嗎,是王府住得不順心?”顧錦知趁此機會多說點話,沒準說着說着江漓就改變主意了。
“王府很好,只是我離開湘雪閣也有些時日了,必須得回去了。”
“那……”顧錦知猶豫着,凝視着江漓的眼睛道:“若是日後有機會了,本王還可以邀請你來府上小住嗎?”
“王爺邀請,自然來。”
“那便好。”顧錦知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給點糖果就很容易滿足了。他笑的溫暖和熙,忍不住伸手将江漓鬓角處亂飄的一縷烏發繞到耳後,又輕輕撣落他肩頭落着的一片梅花瓣:“你說走就走,太突然了,本王這心裏頭空落落的。沒了你,這王府又該冷清了。回去湘雪閣,你可得照顧好自己,本王過些時日親自去看你。”
“還是不要來了吧。”江漓低垂臉龐,斂衽一禮:“若有機會,我來王府拜見殿下,可好?”
“好,當然好。”顧錦知不經過大腦思考,一味的贊成江漓的任何話:“可說好了,不要讓本王等太久。”
江漓點頭。
“那你先稍等片刻,等他們備好馬車,本王再去更衣,送你回去。”
“更深露重,殿下還是在府中早些歇息吧,”
顧錦知忙強調:“本王沒事。”
“殿下。”江漓有些無奈,竟前所未有的以哄孩子的語氣說道:“別任性了,小心周大夫罵你。”
“他敢!”顧錦知一雙英挺的劍眉高高揚着,又抗不過方才江漓的柔聲細語,只好妥協道:“那本王讓郁臺送你回去。”
江漓沒多想:“真不用,路程也沒多遠,走兩步就到了。”
“這黑燈瞎火的,多危險。”顧錦知煞有介事的說:“小漓兒是何等風姿,若是突然沖出來個兇徒,被小漓兒所傾倒,欲對你圖謀不軌怎麽辦?”
江漓:“……”
夜色彌漫,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雪。江漓好說歹說,總算說服了顧三歲。空中落雪紛飛,寒風瑟瑟,江漓獨自一人走在人跡寥寥的小道上。烏雲遮月,将天地間僅存的一點慘淡光線掩蓋。夜風陣吹,紙燈籠掉到地上,被裏面的燭火點燃,燒成了一團火球。
走着走着,江漓凝住腳步,肅立在這雪夜之中。任憑晶瑩的六角雪片落在肩頭,迅速融化,新的雪片接踵而至,單薄錦衣下的肌膚很快就感覺到了絲絲清涼。
來了。
江漓猛然揮動長袍,勁風一卷,落雪飛揚,被這股強烈的真氣一沖,朝四周擴散外湧。當江漓的手重新垂在身體一側之時,方才被卷入袖中的幾枚暗器“噼裏啪啦”的掉了一地。
速度還真快!
江漓側目看去,正見一黑衣人從巷子裏走出。從體型來看,應當是個女子。
“祝敏之死,可與你有關?”黑衣人手中無劍,卻是一手握着一枚飛镖,小巧精致,在慘白的雪中閃着逼人的寒芒。
江漓面色清冷,叫出這人的名字:“小荷。”
黑衣人明顯一愣,但随即就冷笑起來,她大方的摘下面罩,正是隐藏在舒親王府的逐晖成員小荷:“你居然還認得我的聲音。”
江漓冷冷道: “這就等不及了?黃昏那會兒聽到我跟人的談話,現在就忍不住要殺我?”
小荷大為吃驚:“你先前是故意讓我聽見的?”
江漓沒有反駁,等于默認。
小荷更加震驚了:“我知道後自然要彙報給逐晖內部,屆時,祝敏之死是你一手造成的這一消息就會在逐晖上下公布開,你會陷入什麽境地,不用我多說了吧?你的目的是什麽,你存心找死?”
江漓眸中閃過一道異彩,面上似笑非笑:“不這麽做的話,如何能讓逐晖五湖四海的追殺我,又如何能引起你們掌尊的注意呢。”
小荷臉色大變,簡直難以理解江漓話語中的意思,秀美的眼中透出殺氣騰騰:“你想除掉逐晖不成,你想挑戰掌尊不成?說!你到底是何身份,逐晖同你有何冤仇?”
無論如何,小荷都不敢把面前仙姿卓絕的樂師跟那個久卧病榻的江家小公子聯想在一起。她寧願相信懷疑江珺歌只是個誤會,其實那病秧子老早就死了。真正殺了祝敏的人就是這個名滿四海的樂師,至于殺機,必然是其他的什麽新仇舊恨。
“我的目的很簡單。”江漓的目光霎時冰寒入骨:“在我有生之年,必将逐晖之人斬盡殺絕,尤其是夜來幽。”
“你想滅了逐晖?”小荷驀地笑了,笑的很狂妄,笑的都快喘不上來氣了。當她再次正視江漓之時,已是雙目猩紅,面目猙獰的沖了過去:“黃口小兒,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兩枚飛镖直射,勢可穿甲裂石。江漓傲立于雪中,面對沾染了劇毒的暗器一動不動。就在小荷心中大為竊喜和不屑之時,她眼前一花,只見那白色身影忽的一閃,好似融入了紛紛落落的飄雪中。霎時間,氣氛凝固,四周靜得可怕。一只飛镖射空,擊打在了樹蔭下一個石墩上。石墩“砰”的一下從中心裂開,濺落在地的小碎石被飛镖上的毒液侵蝕融成一灘泥水。
另一只飛镖被一只素白的手接住了。
那手,那人,白的發光,白的透明,白的好似要與這漫天飛雪融為一體,看不真切,朦朦胧胧,如霧似幻。突然,那手一發力,飛镖往回來了。
躲避,接住,反擊,這一系列的動作僅僅發生在眨眼之間。小荷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見那裹着毒液的飛镖回射,僅在瞬間就插入了她的眉心。一整只飛镖,足有五寸長,全都沒入了腦袋。
能将自己的身影,氣息,全部化為虛無,隐入現有的環境中。真正的悄無聲息,真正的化為空氣,這是何等高超的暗殺技術,如此詭異莫測。
能以一指之力将飛镖射入敵方眉心,這又是何等的內功修為。
小荷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她只是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個逐漸現身的人。詭谲,恐懼,不解,在小荷的臉上閃現過很多種意義上的表情。直到她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走到了打針這一步……這幾天沒有捉蟲,等我痊愈了再檢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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